第七章（1 / 1）
叶清放下手里的帐薄,左手边的姑娘立即上前给他捏起了肩膀,右边的姑娘则给他奉上了茶盏.叶清无奈地看了看叶风,厚厚的流海遮住了叶风的眼睛,看不出喜怒.他赶紧挥挥手,示意不用她们服侍.两个姑娘对望一眼,只得垂手再次立于叶清身后.
叶清走到叶风身边,道:"小姐!你看,这是我今儿个在路上遇见的两个小姑娘.呵呵!小小的年纪,却学别人在路边上摆了个小摊儿想要卖身呢!我便给领回来了.据她们自己说,是洗衣煮饭洒扫各种活计都会,只不曾读过书,却也认识几个字.小姐你最近不是正烦心这家里的丫鬟不足么?小姐且看看这两个姑娘如何.若是她们所言属实,岂不省了很多心?"
说到这里,叶清上前一步,以只有他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她二人家里背景我已查过,母亲早故,父亲嗜酒,曾想将她二人卖给大户人家换酒,还未成,便听说若是卖入青楼,则所得银钱更多,这几日正在各个青楼间探问,本定的昨日将她二人送入醉红苑的,谁知前儿突然醉死在家中."叶风看了眼叶清,示意他继续说."这姐儿俩无钱安葬父亲,是以出来卖身葬父."
叶风听罢摇了摇头,这些年倒也见得多了,只纳闷,怎的到处都是这等禽兽不如的父母?只是世道如此,她虽看不惯如此父亲,却也没可奈何.
叶清招招手,让她二人走近来,叶风上下打量了她二人几眼,年纪虽轻,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却也清丽不俗.便道;"你二人既想入我叶宅,可有什么才能?我叶家虽大,却也不养闲人.便是丫鬟,也要会做事,少打听.不知你二人都会些什么?"
左边的姑娘站出一步,道:"回大小姐,我们在家里时,洗衣做饭洒扫针线等各种活计都会的,大小姐若是不信,可先让我姐妹二人在府中试用一天.若是不满意,我们立即离开,绝无怨言."
"哦?"叶风道,"既如此能干,便是替人洗洗衣服,也能过活,又何必要做这卖身之事?不要告诉我是为了卖得几个银钱葬父!我要听实话!"
左边那姑娘愣怔了会,道:"怪道都说大小姐女中英豪,果然不假."继而道:"既如此,想也瞒不过大小姐了.我二人卖身是假,实是为了寻个安身之所.大小姐不知,我爹在世时已和醉红苑商定好,昨儿就该将我二人卖进去了.只是我爹突然病故,尚未入土,是以才拖到今日.我二人若是不能入得大户人家做丫鬟,只怕过不了几天,便连这清白的身子也......"
右边姑娘接着道:"我们并不是谁都卖的.文书上已经请卖字的先生写明,是卖身做丫鬟,并不做......不做......不做人家的小妾的."说着低下了头,颇有些羞涩.
左边的姑娘点点头,补充道:"我们虽出身贫寒,可是,这廉耻二字还是懂的,断不会为了几两银子出卖这一身的清白,否则,与卖入青楼又有何异."
"哦?"叶清来了几分兴趣,看着那右边的姑娘道:"这么说,你们倒是女子爱财,取之亦有道了?但不知这番道理有是谁教你的呢?"
那姑娘见叶清夸赞她,又距得如此近,窘得呼吸都不稳了,嗫嚅道:"是,是姐姐教的.我姐姐虽同我一样,不曾读过书,但闲事也曾有隔壁卖字的先生教过几本书,所以姐姐比我有学问些."
左边那姑娘见妹妹口无遮拦,赶紧道:"大小姐千万莫要介意.我,我虽认得些字,却也只读过百家姓,圣人言这两本而已,哪里及得上学问二子,倒叫大小姐见笑了!"
右边那姑娘见姐姐说话了,忙住了口,一双手紧张得揉搓着衣角.
叶风笑了笑,淡淡道:"你这作姐姐的,用得着如此袒护妹妹么?难道还怕我吃了她不成?既是要做我叶家的丫鬟,日后少不得辛苦,难道她日后的活计,便都由你代她做了不成?"看着左边的姑娘还有些脸红,不由觉得有趣,便又道:"我看你二人倒也聪明伶俐,这样吧,今日且先随我回府,待用过午饭,挑你们的拿手的活儿,做几样我看看.若是果真做得好,便留下.你们看如何?"
二人都点头称是.当下也无甚行李需得收拾,便齐齐地随叶风回去了.
紫萝青萝来到叶宅已经有七天了.之前一直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紧张和忙碌终于过去了.叶风暗想,这是不是上天由于她太过辛劳,所以特意送来这对姐妹呢?如果神佛真的存在,那么他们终于也做了件好事了.
紫萝比青萝要大上一岁,因此自小便很照顾青萝,虽然才十三岁,但已很是成熟稳重了.青萝则很活泼,许是因为家里很多事情都由姐姐扛了下来,虽也吃过苦,却要天真烂漫一些.她们姐妹二人原本没什么正式的名字,姐姐叫大丫,妹妹叫二丫.穷人家生个男孩也许会好好起个名字,盼着将来能有个什么出息也不一定;女孩子就要马虎得多了,名字,也不过是使唤用的,不必操心,分得清就成.叶风觉着不好,便给二人起了名字,虽然起得很随意,好歹比大丫二丫好听多了,她二人也开心不已.
紫萝擅厨,以前在家里时,常常没什么银钱去买完好的菜蔬,倒是练就了她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好厨艺,简简单单的一根白萝卜,加点调料便能煮出一锅美味的萝卜汤来,喝得叶风大赞:"好的厨子不是那种拿着简单炖炖就好吃的山珍海味做出美食来便自栩为名厨的那些人,能将最平凡的食材做成不平凡的美味的才是真正的厨艺!"
紫萝当场被夸得脸蛋通红.幸好叶芸给她解了围:"紫萝,你别听大姐乱说.待久了你就知道了,我大姐抠得很,她就是很开心你能替咱家省下不少银钱来还吃得这样好."
叶风眼一瞪,叶芸吐了吐舌头继续喝汤了.嘻嘻!叶清在布荘有事走不开,中午没有回家吃饭,叶芸才不怕这个口硬心软的大姐呢!
"省银子?"紫萝诧异地问,"叶家这么大的家业,难道还少这么点银钱吗?"
"咦,紫萝,你不知道么?"这回开口的是萏儿,她与芸儿倒像在比谁的话更多似的,争先恐后地回答:"咱家原本是并不缺银子的,可是大姐在本城和相邻的几座城都开了好大的善堂,每个月都要花好多的银子在里面.爹便常说大姐挣的银钱多,花的银钱更多,像个败家子呢!"
芸儿亦道:"对呀!对呀!爹是这么说的,不过,败家子不是不好的吗,可是我上回见爹说的时候笑眯眯的,好像很高兴呢."
叶风终于发火了:"芸儿,萏儿,吃完饭给我去扎马步,不到两个时辰不许休息!"
芸儿与萏儿互相对看一眼,吐了吐舌头:"大姐虽不常发火,可是一旦发火,也是很恐怖的呢!唉!还是赶紧吃完饭,乖乖去扎马步吧."
"是啊!"萏儿点点头,补充道:"免得等清哥哥回来知道我们惹得大姐生气了,罚得更严重哦."
叶风一个眼神瞪过去,这两个小家伙终于不再说话.
至于青萝,叶风原本见到那日在布荘,紫萝那么护着她妹妹,便有些小瞧她了.没想到这小丫头虽不识字,又天真得紧,于服饰上却相当有见地.任你是什么布料,什么颜色,什么花纹,到了这丫头手里啊,她总能给你变成一件件既漂亮,又合身的衣裳来.
自她在叶宅露了一手,家里人的衣裳就再不用叶风操半点心了.不论是衣物的浆洗,晾晒,她都有那么多的门道,既快又好.不仅仅主子们的衣服不用操心了,连家里下人的衣服鞋袜,她都一应张罗得得心应手,该添置的,她给你出注意,保准省心又省钱,至于破了旧了的,更是不用你开口,这小丫头浆洗好后再拿到手上,便又是一件完完整整的好衣裳了,完全看不出半点缝补的痕迹.
这小丫头自也不会怠慢了主子.一天,青萝道:"咱们叶家既开布荘,这主子们于衣裳上面便不能太普通."
打那之后,主子们的衣服都叫她改了个样式,虽只是小地方上修修改改,然穿到身上却立即便不同了,再不是以往那单一的样式了,每一件都各不相同,感觉却又完全一致,叫人一看便知这是叶家的衣裳.
叶风怀疑,若不是这小丫头年纪太小,又颇有些姿色,叶清怕是立即便会将她拉到布荘去帮着招揽生意了.试想想,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们挑选布料后,经青萝这丫头的手那么一摆弄,那么精致漂亮又独特的衣裳便出来了,布荘的生意怎能不好?可惜啊,叶清便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而已了,这话若是出了口,便是叶风同意了,这芸儿萏儿也不会答应放这个好不容易才有的能陪着她们玩,又做得一手好衣裳的小姐姐走的.表面上不说,其实叶清心里还是很重视这两个淘气的弟妹的.
就这样,紫萝青萝的到来,使得叶风的生活轻松起来,毕竟有小紫,紫萝,青萝这三个每个都能当三,四个人使的丫鬟,叶宅里大部分事物就都不用叶风操心啦!叶风开始每天待在她的听风苑里,连阅银阁都很少去了.除了三餐尚可见到她,便仿佛已隐居一般.
可惜,这样悠闲的隐居生活,叶风没有过上几天便不复存在了.因为,万俟英回来了.
万俟英回来得很匆忙,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筹划书一旦写好就迫不及待地赶来了.平日里忙生意上的事情,自己从来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的,便是再赶的买卖,也从来没有这样焦急过.真是叫他好生纳闷呢.
他不明白,可是旁边的侍剑却是明白得紧.往日里纵横花丛的三少爷,这回怕是来真的了.谁能料到整日风花雪月的花花公子,竟也有陷入情网而不自知的时候呢?唉!只不知这是好是坏,自己要不要禀报老爷知晓呢?只是目下少爷言行尚无不妥,这,这又如何禀报从何禀报呢?唉!罢了,且瞧着吧.这个三少爷,真是让人操心啊!
阅银阁的说桌上,摆放着一份"筹划书".正是万俟英此次回家带来的.
此次一去一回,万俟英共花费了七天的时间.其中来回在船上花费了4天,在家里待了3天.这3天内,万俟英让父兄大大地惊讶了一回.不说成日家待在府里,无心花柳,便是这天天地找店里那些掌柜的求教生意经,又赶着将那"筹划书"撰写出来,便叫人大跌眼镜了.
往日里万俟英于生意上,虽说颇有天赋,却兴致缺缺,不过是事情分配到头上了,便出出主意,将具体的一应事物均交由下面的人去办,再不过问,他自安安心心地去当他的甩手掌柜.偶有较有难度的商议,他来了兴趣,便亲自出马,却也是谈妥了大致的合作,便不再过问细节.
此次却与往日差别甚大.按理说,他万俟英是最恼怒被人硬逼着做事的.此次亦不过是拗不过父兄的劝解,兼且事关重大,不得不做.出门时也是无精打彩的,怎么回来后,倒起了十二分的干劲,生了一股子誓要成功的斗志?
万俟英的父亲万俟雄与长兄万俟武被烦了个遍.每天被万俟英抓住不放,一遍遍地讨论这万俟布荘经营的每个步骤,若是遇到这样问题该如何,若是有了那般的障碍该怎样.一个时辰接着一个时辰地,请教请教再请教.万俟家族规,此时不得出银子相助,亦不可出面相助,然若是正常的请教却是可以的,毕竟也不能将族里子弟赶尽杀绝啊!所以,他父兄亦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只是,问他为何如此上心?他答得正义凛然:"我是万俟家的一份子,此次万俟家的历炼,我自当尽心!既然身为万俟家的人,就断不能令祖上无光!不能做咱们家第一个被逐出家族的人!不能令得父兄面上无光!况且我们虽也曾与别国合作过多次,但这么大笔的买卖还是第一次完全地由我经营,我自然要一切事物都妥妥贴贴的,断不能让人小瞧了万俟家三公子!"
若是不相熟的人,兴许就被他这番动人的拖辞搪塞了过去,可是,他大哥万俟武却清清楚楚记着,半年前自己劝他对生意上的事上点心,对他的历炼表示担忧时,他的回答:"大哥!我可是万俟家风度翩翩的三公子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城里不知有多少春闺寂寞的姑娘等着我去与她们坐谈风月,共度良宵.我又怎可将这大好的青春,浪费在这些劳什子的琐事上?何况,若是当真被逐出万俟家族,我倒正好不用再操心这种种生意上的麻烦,自过我的逍遥日子!"
由于这各种原因,万俟雄和万俟武这几日自然是疑虑重重.只是这几天万俟英那里忙得团团转,他们也跟着不断地操心出主意,未能有那闲暇找来此次与万俟英一同出门的侍剑相询.
待到打听到万俟英终于将那筹划书赶出,又在修改了好几次后终于满意了.本以为总算有机会一探原由了,前去找侍剑的下人却道,侍剑已于早前被万俟英拉起,去了叶家谈生意了.算算时辰,刚好是将那筹划文做好一刻钟后.这下,他父子二人更是觉得,这趟远门万俟英出得可疑了.话虽如此,但万俟英终于开始认真对待此次历炼,终归是件好事,他们也只得暂时放下心来.
"爹,你看过这筹划书了吗?不知爹有何看法?"叶风对已看完筹划书的叶斌道.
叶斌缓缓地摇了摇头,即便是不擅经营的他,这些年来到底是叶家布荘的当家人,布荘经营方面的事多少也了解些.却也发现,这份筹划书,实在太过粗浅,便是任何外行,都做得出来.这万俟家虽说是兰武首富,然于这布荘,未曾料到竟真与风儿所言不差,彻彻底底是个外行呢!想及此处,便对万俟英婉转道:"英儿,你万俟家族世代经商,生意涵盖了兰武各行各业,小到饭庄酒楼,大到银号赌场,范围不可谓不广,利润不可谓不丰,为何此次你却想要经营这布荘呢?老夫直言,这布荘经营于你们实是陌生,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万俟英何等聪明,岂会听不出叶斌言外之意?当下苦笑道:"实不相瞒,小侄实是有苦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