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叶风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了眼。这淡淡的藕香总能让她立即放松下来，仿佛自己的心，也在这暖暖的胸膛中安定了下来。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让我放纵自己，依赖着这温暖吧！这温暖是不属于我的，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我知道，至少现在，我不能太过沉溺其中。可是今天，便让我好好体会一番这久违了的，贴心的幸福吧！就这一次。
然而世事总难尽遂人愿，或许是老天也嫉妒叶风此刻的幸福吧。
“啊！真是巧啊，二少爷！”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叶风与叶清回头看去，不是白日里来到家里的万俟英是谁？叶清醒悟到此时场面未免有些尴尬，立即回身向那万俟英走去：“的确是很巧啊！不知万俟公子又怎会有此闲情在此游逛？”说着随便拱了拱手权作回礼。
“呵呵！在下晚间听闻今日恰好乃是静平城一年一度的百花节。如此难得的节日，在下又怎能浪费大好时光闲坐屋内呢？自然要出来好好游玩一二了！”万俟英毫不在意地绕过叶清怒视的目光看向叶风：“却不想竟会在次偶遇大小姐与清少爷，真是缘分哪！大小姐，在下有礼了！”
“小女子见过万俟公子！”叶风早已整理好仪容，仪态端庄地行了个礼，道，“万俟公子说笑了。既然万俟公子在次，我等也不好扰了公子雅兴，这便告辞了！”说罢盈盈起身，与叶清不急不徐地离开了凉亭。
身后，万俟英目送他二人从容离去的背影不由微有些诧异：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刚才目睹他二人相依相偎，实似热恋的男女。可是若真如此，被自己撞破这情景后，他二人何以并无丝毫难堪？
这叶清的身份也颇值得人玩味。据万俟家调查，这叶清对外的身份虽说是叶家的家仆，可吃穿用度一应事物均与二少爷相同，家中下人亦一律呼之“清少爷”，大小姐唤之“清儿”，二少爷与三小姐则唤其“清哥哥”。内中情由，颇值得探究。
看他二人适才沉稳从容的行止，实是不似心内慌张而故作姿态。一想起他二人方才在亭中相拥而坐的情景万俟英心里立即有些酸涩。难道……万俟英心中一惊，继而摇摇头，坚决否定心里的猜测！怎么可能！我万俟英从小到大，喜欢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怎么会爱上一个仅见过一面，且尚未及笄的小姑娘！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三少爷！”远远的，万俟英随从侍剑走了过来，“三少爷，回去的船都已经打理好了，明日一早，我们就可以启程回去了。不过，三少爷，您今天刚到，不用休息几天再走吗？”
万俟英满不在乎地挥挥手：“不用！你家少爷我这么多年天南地北的跑，你几时见过我需要休息的？”说着，他下了凉亭，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快点！今天这静平城的女子多半都会上街游玩，说不定可以遇到几个姿色不凡容貌秀美的。这北冥的姑娘啊，比咱们兰武，是别有一番动人之处！据说这江南的姑娘更是美不胜收，今日刚好瞧瞧传言是否属实！”说着也不顾身后侍剑万年如冰的脸色，径自往前走去。
唉！侍剑叹了口气，只好跟上。侍剑是万俟英的随从，也是他读书时的陪读，练功时的陪练。从小与万俟英一起长大，吃睡均在一起，情同兄弟。虽说两人共同学文习武，这侍剑却比万俟英要用心得多，然则万俟英虽性喜嬉戏玩乐，从不用功，倒常常逃学，却难得的天赋极高，是以二人武功相当。
在侍剑看来，三少爷哪里都好，人长得英俊不凡，风流倜傥，自不必说了，更难得的是武艺出众，做生意也十分拿手，老爷便常常赞其“不止武艺，于这生意之途亦颇有几分天赋”。只是这三少爷，不做正经事时，便是个道地的花心大少了。以往做生意时时常在外奔波，每经一地，一旦闲了，三少爷便不知疲惫地四处寻找貌美女子。又兼相貌出色，每每得手，也不知骗得多少芳心。至于各地有名青楼，则更是熟客，老爷虽也曾屡次斥责，只是一来最为疼爱这个幺子，兼且喜爱他的才干，是以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得太过，便也只好随他去了。罢了！罢了！侍剑心想，我只看着他，莫要沉迷女色，荒废事业便罢。
叶风与叶清相携着在街上慢慢的闲走着.适才被万俟英一打扰，虽说破坏了叶风所享受的宁静的幸福，却也使叶风振作了起来.自己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怎么能轻易便没了斗志？至于叶清，则更是不希望叶风因方才之事有什么不愉快，便极力地引她说话借以忘记方才之事.是以二人虽均有不舍，却也都打起了精神，享受起热闹的百花节集会.百花节集会有许多内容.这天，静平以南的静平寺香火鼎盛，不少善男信女们前来烧香乞福，寺前解签的人群一眼看去，乌压一片.城内著名的两条街--安南街和东宁街，分别以集市和花市著名.而连接两条街的玉簪河，相传乃是百花仙子升天之时头上玉簪落下所化.每到此时，便有无数花灯漂浮其上，美不胜收."啊！快看那个快看那个！"叶风欢快地沿着玉簪河跑着，叶清提着盏莲花灯在后无奈地跟着.平日里看小姐很稳重的啊！没想到也会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适才一离开凉亭，她便牵着自己的手沿街跑了起来，直说要去放花灯.及至到了河边，却又看得那些花灯入了迷，倒将自己的花灯扔给了他.唉！
"清儿！快点快点！我们就在这里放吧？"叶风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位置，挥了挥手，大声向叶清喊道.河边站着的都是些情侣，并无人注意她一个尚未梳头的小丫头.叶清笑着上前，将花灯递给她.叶风低下头，默默地燃着火，将花灯放入河中.看着花灯飘飘浮浮，渐渐与别盏花灯汇聚一起，向远处飘去，突然笑了.转过头，叶风对叶清道："清儿，陪我坐会吧."说罢，不等叶清答应，便席地而坐."你知道吗？清儿."叶风轻轻道，并不回头看身边的叶清."其实我最喜欢的花，并非这白莲呢！看到白莲，总让我想起我娘，美丽，端庄，高贵，雅致.可是，却不似人间之物.再美再洁白又如何呢？都是那么的易折，易夭.因为太美，所以引人注目.却又如此洁白，沾不得半点尘污.我娘自我记事起身体就不太好，稍不注意便咳喘不休.仿若这莲，白得耀眼，白得脆弱.可是，我却又无法忍受见不到它.是不是很矛盾？就像我娘，我不要像她那样，美得高洁，又美得脆弱.可是，我却又很羡慕我娘，可以美得高洁，可以美得脆弱."叶清动容，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叶风，却又无法开口.说什么呢？开口要她留下吗？他不能.他很清楚地明白，叶风有她非做不可的事.自己无法自私又任性地挽留她.告诉她自己可以保护她吗？自己做得到吗？做不到！若是理智些，自己很可能要劝她离开自己，离得自己远远的，越远越好.或者，该离开的是自己吧？可是，却又舍不得.心痛.痛得仿佛就要失去意识了，却依然无奈地清醒着.这种身边最心爱的人即将离去，看着自己身边的人独自努力，奋斗，自己却无法保护她的痛楚，他曾经感受过一次了，却依旧不能适应，甚至，更加的难以忍受.只能看着，看着，无法说什么，做什么.这种痛楚，还要再经历一次吗？
没有办法改变什么，那么，就让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开心；让她离开自己身边的时候，放心.这，是唯一能做的了吧？
叶清淡淡道："不喜欢白莲吗？那么，小姐喜欢什么花？我们回去便在院子里种上些."叶风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我喜欢梨花.我们在静平的善堂，后院就种着好几棵啊！每当开花的时候，我便常常去看，树下还埋着好几坛梨花酒呢！此事连爹都不知道哦.他若知晓我一个姑娘家，不仅爱喝酒，还颇为擅长酿酒，不知是否会失望呢？"叶清笑了笑："是么？你竟连我也瞒过了.待到这酒酿成时，我倒要尝一尝了！"叶风笑了笑："好啊！你的酒量，未必有我好呢！"说罢继续道："我以前流浪时，曾在一户农家门外见过那户人家酿的梨花酒.坛一开封，便香气四溢.我便在那户农家的篱笆外看着他们忙碌，感受着他们的幸福，突然很想哭.他们衣着朴素，甚至边上的孩子衣服上有三个补丁.可是，他们的生活却平淡而幸福呢！他们闲瑕时可以采花，酿酒，而我，却衣不蔽体，无家可归，处处逃难.呵呵！那户人家的大婶还给了我个馒头呢，她大概以为我是个乞儿吧.事实上，我当时虽未乞讨，却也饿了两天了，那样一个白花花的馒头，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不拿的."说罢，叶风回头看着叶清，颇有些羞涩："你看，我也算是曾经乞讨过东西呢！是不是很丢人？"叶清笑笑，道："是啊！是啊！好丢人啊！"继而又道："幸好小姐你没有拒绝.这户人家在哪，小姐你后来去过吗？该谢谢人家啊."叶风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我太过年幼，独自出门太不安全亦太引人注目.况且此事，我也从未与人提起过.我只希望，那户人家莫要为我所牵累便好.便是爹，若非叶家布荘势力颇大，且我们久居南方，我也不会在此久待.""没有关系的.我想那户人家一定好好的，不会出什么事的."叶清安慰道.又道："我终于明白小姐是怎么想到开善堂这个主意的了！""是啊！我流浪时，若是有个好心人肯帮帮我，不要说一个白面馒头了，便是一碗凉了的白粥，我也会心存感激地接受，并且偷偷的开心不已.然则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况且那些进京赶考的举子，没路的书生，落魄的江湖侠士，他们偶有需要人接济帮助的时候，却未必肯开口求人，这善堂就刚好可解这燃眉之急.他们领了粗布的衣物，喝了简单的白粥，却不必当面感谢任何人.岂非不两全其美？""而且，小姐，这也无意中为咱们叶家广结善缘，若是将来有了困难......"叶风打断了叶清的话："清儿，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可是世事未必全如人所料，他们的确是会对叶家心存感激的，可是这世上，知恩图报的又有几人？若是江湖侠客倒也罢了，江湖救急，说出去也不丢人.但是，清儿你想过没有，那些做了官的呢？他们可不会觉得，人都有落难的时候，接受过善堂的救济也没什么丢人的.他们会觉得这是一生的污点.若是接受过别人的施舍，狠心的，甚至会灭口，即便不下如此狠手，也断不会当众承认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善堂的安危，须知这善堂是从不管施舍之人身份的，料来他们也不会太过介意，反倒显得可疑.所以，清儿，你就不用指望善堂能有什么回报了！我当初开设善堂，最主要的，还是希望那些流浪在外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能够有口吃的，不至于受冻，仅此而已.其实，若是将来我无事一身轻了，说不定会在善堂边开设个学堂哦！书本要孩子们自己带，其余的一切全都是无偿的.即便是没有书本，我也可以给那些想要读书的孩子们抄上一份，但是要靠劳动来换，不经过辛苦的劳动换来的东西是不会珍惜的."叶风稍稍顿了顿，又道："目下我亦不知前路究竟几何，是以清儿你一定要快速地熟悉这布荘的生意.清儿，你比很多人都聪明，稳重，成熟.但是这还不够.我知道清儿你来历亦不会简单.你自有你该做的事，与我的责任一般，你也总有一天要离开叶家，离开爹.我只希望你走前，能安排好叶家诸事.至少，等芸儿萏儿大些再说.好吗？"叶风突然笑了笑，只是这笑，没有开心，却只有些许苦涩："或许我没有资格这么说吧.我又何尝不是丢下叶家离你们而去？唉！有你们在，这些年来，我过得很幸福，幸福得像梦一样.想到要离开，现在就已经开始不舍了.罢了，罢了，人生本就有着无穷的无可奈何与身不由己."叶清看了看叶风，道："我答应你，小姐！我若要走，必会确保叶家的安全.在安排好所有事情之前，我一定不会离开的.你就放心吧，我会守护好他们的！可是，"他颇有些严肃地看着叶风，道，"小姐！答应我.无论你离开后遇到何事，都不要逞强，要以生命为重，自己为重.""是！我答应你！其实以我现在的武艺，你可以放心啦！一旦不再隐藏，是绝对不会动辙便有生命之忧的！"叶风道，"不说这些了！我看看啊！我们已经放过花灯了，也吃了整整一条街的小食了！接下来做什么呢？"叶清道："接下来，自然是去静平寺祈福求签了吧？""不要！平日里说什么天神啊，都不过是口头上随意说说罢了，我可不信这些神佛！若真有满天神佛，人间又怎会有这许多惨事发生？啊！不如我们去东宁街吧？适才去时只顾着寻找花灯了，许多店铺未曾留意，兴许有什么有趣的玩意也说不定啊！"叶清闻言哈哈大笑："小姐！东宁街上所谓花市，乃是由于街上所售一切物品皆与花有关.不仅有花灯，也有花球，花环等物.最为著名的却是花簪了.这花簪嘛，乃是本地最大的首饰店闻香坊特有之物.据说乃是将簪子依各种花朵形状所造，所造花簪不论金，银，玉质，均有芳香，且其香气依所造花朵种类各不相同.本城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用的，便多是闻香坊所售的花簪.而一般小户人家的女子，即便买，怕是也只会买上一根作笄礼之用.每年的百花节，便是闻香坊一年的新品推出之时.是以许多贫民家的女子，便是买不起那贵重的花簪，也会前去观看.因为这一天，店内是绝不会推拒前来观看花簪之人的.当然，若是有哪家的公子能在这天买下一根新摆上的花簪希冀博取心上人一笑，那这算盘，他也是十之八九不会落空的."叶风闻言，上下打量着叶清，看得叶清颇有些不自然，忍不住到："小姐！你，你做什么这般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