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兰武万俟英。”叶清随口道。
“啊！清儿你真厉害！不过我也猜出来了哦！”叶风开心地笑，“可笑那个万俟公子还很诧异地问我怎么猜到的呢！呵呵！”
“是吗？”叶清笑看叶风，道，“小姐也注意到他的玉佩了吧？”
“是啊是啊！那么上好的玉佩，居然被他刻了个字，太过分了！真是暴殄天物啊！”叶风说着说着，突然愤愤不平起来，看得一旁的叶清无奈地苦笑：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这贪财的性子啊，怎样都改不了。可是她自己却丝毫不觉，简直有些孩子气。
“不说这个了！清儿，小紫来了，一定是通知我们去吃饭的。啊，对了！今天那个万俟公子住在家里，我通知了厨房做点好菜，不能让人笑话了呀。唉！只希望快点谈完他快点走，天天大鱼大肉的，我可是会心疼的！”叶风唠唠叨叨，边走边抱怨。
“小姐！不要再说啦！我知道这些年你很辛苦，老爷虽然很是支持你开这三家善堂，但是你却很有些愧疚，是以平日里十分节俭。其实，小姐，你看不出吗？老爷是很高兴你开的这几家善堂的，你是他的女儿啊！何况做的又是善事，老爷不会介意的。况且，现在有我，你放心，生意上会越来越好的！你也不用太过节俭，亏了自己！以后的饭食，还是做得好些吧！好吗？”
叶风看着叶清，面前的清儿再不是初捡来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了。一百八十公分的个子已经需要她仰着头看了。
“好！”叶风点点头。这样宽阔的肩膀，可以替她分担许多事了呢！爹于生意向来不太精通，近来身体也不太好了，年少时的许多伤痛越来越糟，真是让人担心。看着牵着自己这只的手，叶风想，或许不久，我就可以离开了吧。
有些，舍不得呢！
二月十二日是百花节，关于这个节日，静平城民间有个很美好的传说。
传说地上各种事物由天上有各路神仙掌管，例如科考及第由文曲星君掌管，男女姻缘由月老掌管，这花开花败则由百花仙子掌管。然则天下之大，一年四季，花草种类繁多，故而各种不同的花又有一位小仙掌管开败。百花仙子平日里将各项事物交由小仙们处理，自己却没了事做。
这天，百花仙瞒过众仙悄悄地下了凡间游玩。在北冥遇到了书生李辉，她立即爱上了这个屡试不第的穷秀才，秀才也为百花的美貌所吸引，一见倾心。这年秀才再度科考终于中第，百花虽知擅自施法帮助秀才有违天规，却仍为秀才的金榜题名而开心。然而，秀才却没有实现他娶百花的承诺，而是为仕途坦荡，入赘宰相府。他告诉百花，为补偿百花，他日后定会纳百花为妾，绝不会抛弃了她的。
然而百花却不要。她对秀才说：“我当初既然违背天规，便甘受一切处罚，可是这一切为的，是我爱的那个虽屡屡落榜，却仍坚守骨气，绝不言弃的穷秀才。不是这个为了金钱仕途，可以不要祖宗，不要尊严的宰相半子。我所追求的，不是与人共享半个你！
我给你的，是全心全意的，一颗完整的心；而你给我的，却是搀杂了价值，搀杂了利用的半颗心。你另外的半颗心，给了你的仕途，给了宰相家的千金，所以你给我的这残破不全的半颗心，我不要了！
你侮辱了我们的感情，伤害了我的心，可是，我仍要感谢你！是你，让我了解了人世间爱情的欢乐，尽管有痛苦，有辛酸，甚至有怨恨。我还是体会过了爱情最初时，最纯洁时的那一份心动、喜悦，和满满的幸福。”
说完这些，百花仙子不再理会李辉的苦苦哀求，毅然回到了天上，带着她曾经有过的甜蜜的回忆。
为了纪念百花仙子在人间所感受过的快乐，她命令花仙子们让所有的花儿在这天同时绽放，整个北冥都能闻到漫天的花香，犹如爱情最动人的那一份甜蜜。
于是这一天，二月十二日，人们便将其定为百花节。据说，年轻的男子们若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可以在这一天真心向其表白，姑娘一定不会拒绝。而姑娘们若是看中了哪家小伙子，也可在这一天赠送香囊、丝帕等物，以示爱慕之情。这一天，人们抛开了男女间的礼教，只为了百花对爱情的勇敢。
“啊！街上真热闹啊！我平日里若要去布荘查帐等等也是要经过这里的，不过都没有这么多人呢！看来小紫说得没错啊！今天人真的好多啊！”叶风赞叹着。
叶清走在叶风身边，笑道：“小姐，这是当然啦！你平日里去布荘都是有事要做，有问题要解决，又坐在轿子里，当然不会在意街上行人多寡了。不过今天因为是百花节，人多也是很自然的。小姐！你去哪！”叶清话还没说完，叶风突然就往右边卖小点心的地方跑了过去。叶清摇摇头，也只好追了过去。
这时才刚酉时，街边有些店家却早已将铺子前的灯笼点上高高地挂了起来。北冥惯例，入夜后各家商铺门前廊上都会挂着一对对金黄色的灯笼，为过往的路人，进门的客人照亮脚下，同时夜寓意着财源滚滚，前途光明。
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中，叶风看着街边小食摊上的糖人的脸上洋溢着孩童般的喜悦。叶清突然想到，小姐今年才十五不到，是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呢！可是，好像从来没有人意识到这点，就连爹，仿佛也常常忘记。自己也还是第一次看到小姐的脸上露出如此纯真的，孩童般的笑容，洁净得，可以融化冬雪。
街市上的小食店多得简直要让人无从选择，光馄炖店就有好几个。叶风很开心地一一品尝。发现这些店内居然没有一家卖的是重复的！有的卖的是荤的，有各种肉馅儿的；有的卖的则是素的，有各种美味的蔬菜馅儿；甚至有一家说是荤素均有售卖，却叫人完全吃不出内里包着的是什么。叶风尝了大感诧异,直喊着让叶清也吃了一只猜猜看。
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叶风很诧异，这么多的小食店，全部连成一片，不会影响到彼此的生意吗？叶清却道：“应该不会吧。毕竟大家各卖各的，来吃东西的人依据自己口味不同选择店家，反倒是方面些呢！”继而又道，“而且很便宜呀！小姐你刚刚吃了十来家啦，才花了我们不到一两银子呢！”
叶风吐了吐舌头：“嘻嘻！一高兴起来，就忘了节俭了！还好，这些东西都不贵，今儿个就尽情享受一次吧！”
街边还有各种各样的小车摊，小贩们用小推车将车上的食物推到街边没有店面，空着的地方，由两根木棍撑起车把，固定住小车，便开始叫卖。一边叫卖，一边从那热滚滚的锅里便传来各种诱人的香气，便是再不饿，也能立即叫你口水直冒。
“小姐，你想要的话就买一个好啦。不要总看啊！”在摊前站了足足一刻钟后，叶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捏糖人的大爷从刚才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向他瞟着，叶清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们的衣着还算考究，不像那没身份没银子买的人；兼且他目下的生意也还不错，没有时间计较他们，怕是早就开口赶人了。哪有这样一直看着他捏糖人却丝毫没有要买的意思的？这不是影响他做生意么。然而，看着他有一眼没一眼的瞟过来，估计也快要忍耐不住了。叶清犹豫了一下，只好无奈地开口了。
叶风笑了笑，也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对那捏糖人的大爷道：“大爷，您捏的糖人真好看。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娘买给我的一支糖人呢！”
“哦？”那大爷也来了兴趣，笑道，“但不知是何处的手艺，让小姐至今不忘？若得机会，老夫倒想见上一见。”
“怕见不到啦。那是我娘在世时的事了，如今已有十几年了。亦且远在京都，谁又知晓如今是否仍在。”
“哦。老夫倒让小姐想起伤心往事，实是不该啊！”那大爷抱歉地说道。
“不要紧的。”叶风道，“我们看了半天，也实是扰了您的生意。您给我们一人捏一个吧。就照着我俩的样子捏。”
“那好！您等等！”说着，那大爷灵巧的手便开始动起来了。不一会，浓浓的糖稀便成了两个惟妙惟俏的小人。
叶风给了铜板，笑兮兮地接过，将照着叶清的样子捏的糖人递给了叶清，便要拉着他离开糖人摊，却见他看着自己手里的糖人，于是笑道：“不如我们换着吃吧？”说着便将自己手里的递了过去。
叶清大喜，面上却仍淡淡地笑着，将自己的递了过去。看着手里与叶风颇为相似却更为可爱的糖人，叶清的目光不由得温柔了起来。
两人继续走走停停，看到什么新奇的物事，叶风便很有兴趣地上前，俨然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
这般走着，两人来到了这汇丰城中央汇丰河的凉亭上。晚风徐来，亭中并无别人。于是两人坐下歇息。叶风便看着手中的糖人，久久不语。静了下来，叶清发觉叶风的脸上一旦没了笑容，便不复往日的淡定，而是蒙上了一层深深的忧郁。
“小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叶风抬起头来，对着叶清担忧的眼眸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想起了我娘，是以有些难过，”看了眼糖人，淡淡道，“娘过世的时候，我就知道娘再不会睁开眼看我对我笑了。只是爹爹、奶娘却不愿对我实说，他们说娘只是睡着了。可是看到爹爹红通通的眼睛，我便知道他在骗我。爹爹与娘感情一直很好。若真如他所说，他定不会偷偷躲起来流泪。爹爹想是怕我难过，又以为我年幼好骗，所以说了这谎话来哄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我却没有拆穿爹爹的谎话。我装作相信了爹爹的样子。我没有哭，晚上大家都在布置灵堂的时候，我悄悄地走到了花园里。那里有个小池塘，比咱们家现在那个要大些，里面也是全种着白莲，那是娘生前最爱的花了。她常说，做人当如此，无论他人如何，自要坚守着自己的心。我看着白莲，突然就想，娘是否会化了这白莲守着我呢？我突然就哭了，哭了好久好久。不过爹爹定是不知道的。因为我于天亮前打了井水敷眼，那时又人人哀痛不已，无暇他顾，是以无人察觉。
在那之后，我练功便不是为了自己开心，自己喜欢了。我每次练功但有进步，爹爹便会难得地露出笑脸来。我很怕爹爹皱着眉头的样子，娘过世前他便开始皱眉，而且越来越多，后来娘便过世了。所以后来只要看到爹爹那个样子，我便很害怕。于是我练功越来越努力了，爹爹就越来越少皱眉了。有一天，爹爹说，我内功基础已经打得很好了，他回家时便要传我剑法了，我开心极了。整整一天都在院子里修习内功，练习基础的拳法。因为爹爹走之前和我说那番话时，他笑得很开心，所以，我也好开心，好开心。”
“别说了，小姐！”叶清忍不住伸出手去握住了叶风的手，“既然过去的事已经发生了，就忘了吧！忘了，就不痛了。”
“不！我忘不了也不能忘。”叶风道，反握住叶清的手，“清儿，你不是一直希望多知道些我的事吗？其实这些事压在我的心里这么多年了，能有个人替我分担些，我也会轻松点吧。”
“好！那你说吧！无论你说多久，我都会陪着你。”
“嗯！”叶风任由叶清替她敛了敛掉落至脸颊的碎发，继续道，“爹爹回来的时候很紧张，看得出他很匆忙也很紧张，还有些愤怒。我最后和他在一起的场景，就是他一脸严肃地交代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密室。那是爹爹最后的遗言了。
他将剑谱，书信交给我，一切都仿佛早已打理好了。之后，我便只能从密室的鹰眼看到外面的杀戮、火海。等到一切都已结束，我出了密室，找到了爹爹的遗体。爹爹手上还握着我娘的丝帕。我估计，娘去世后，爹爹一定是随时将它带在身上从不离身的。你看，就是这块。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爹爹的手上拽了出来。”
说着，叶风从贴身小衣内取出一块淡黄色的丝帕，上绣的白莲依然洁白，仿佛从不曾沾染血污。叶清却没有去看那丝帕。他上前紧紧拥住叶风冰冷的身躯，轻拍着她的头，没有说话。
又过了会儿，叶风将头抬起，看着叶清，缓缓道：“清儿，这些事，我忘不了，也不想忘。我不知道忘了是不是就不会痛了，但是，我还未替我爹爹伸冤，我又怎能安心地过着幸福安宁的日子呢？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的。这里就像是我梦中的地方——这里有爹，有你，你们给了我曾经许多次在梦里憧憬的东西。亲情、关爱、温暖。是的！你们就像是我的梦。可是，梦总有一天要醒的，与其被人痛苦地唤醒，不如自己醒来。不！你别说话，听我说完。”
叶风伸手制止了叶清未说出口的话：“这里，我必须离开了。到现在为止，我替爹打理生意，也多只为他出出主意，即便是去布荘，也只有李掌柜几人见过我，亦且静平只是个南方小城，以后即便是我出了什么事——别担心，我说的不过是万一——我若有个什么万一，绝不会将叶家牵扯进来，以你之能，相信也可保叶家平安。”
叶清看着叶风，眼前的叶风在月色下越发显得清丽动人，而她，就要走了么？像这美丽的月色，不久便要于眼前消失了么？胸口仿佛喘不过气来，难过得像要窒息。不！不能失去她！自从自己被捡到，到现在，支撑着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个美丽得不似人间女子的人！幼小的年纪掩盖不了她脱俗的气质，她的聪慧、敏锐，以及淡淡的忧愁，无一不在吸引着自己。不！不能离开她！叶清缓缓抬起手，想要抓住她。然而，可以吗？
叶风见他愁眉不展，强笑了笑，道：“别这样，今儿个不过是先给你透个信儿，我又不是明天便走。此事还需好好计划，许多事不是想做便成的，得等合适的时机。不过，我的武艺已达我父亲的要求，这以后的事，也该好好筹划筹划了。只是你亦不用太过伤心，我总要待你将布荘生意完全熟悉，能够担当得起这偌大的家业，我也才好放心地走。”
“好！我答应你，小姐！我说过，小姐想要做什么事，我不会拦着。小姐有自己的愿望，我希望都能实现。”叶清终于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一字一句道，“小姐！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况，小姐要记住：你，永远可以找我。我的肩膀，随时为小姐准备着。小姐想哭的时候，想休息的时候，就回家吧！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小姐！你记住！”说罢，再次将叶风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