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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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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馆女人花了大半天时间仔仔细细辨认所有在校男生档案中的照片,最后疲惫地告诉沈豫,里面没有经常去买炒鸡蛋的那人。
沈豫说:“你不是说他是个学生吗?
女人说:“是啊,我觉得是啊。可是这里面没有。”她揉着眼睛,“也可能是别的学校的吧,我的事完了吧,我可得回去了,马上到晚饭时间了,我今天损失大了。”她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出门,临走不忘说一句:“有事再来找我吧,我一定配合你们破案!”
沈豫发现她滚圆的屁股上粘着一段白色干面条,连幌子都带出来了。他看着她出了门,陷入沉思。
夏飞的尸检报告出来,死于中毒,内脏不同程度受损,坏死,其症状与大头李酷似,警方由是认定,大头李亦系他杀。鉴于他们与王波杜小乐均属校园命案受害者,尸检人员同时又对杜小乐尸体进行复检,意外发现杜小乐亦有神经麻痹的中毒现象,经过研究推断杜小乐很可能在被水龙头穿胸而过之前,心脏肌便停止收缩了。大家依此推测,王波也一定先中毒后丧命,这就解开了为什么凶手身材弱小却可以杀人无形。警方初步认定几桩命案为同一人所为,至于凶手为什么对大头李和夏飞只是下毒,而对王波杜小乐却是先下毒后杀害,还不得而知。
法医又对重伤幸存的于光全的血样进行了化验,结果在乎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于光全也有中毒现象,这本是大家料到的,但他体内的毒素竟被另外一种物质奇妙地克制了,两者并存,形成奇怪的制约,于光全才能侥幸拣条命。现在他正在接受心里治疗,以求尽早恢复记忆,他的外伤也在缓慢痊愈中,已从重症病房迁到普通病房,这段时间沈豫隔三岔五去看他一趟,于光全的记忆恢复始终没有进展,人明显消瘦,虽然伤势一直朝好的方向发展,他的精神却越来越差。于妈妈和于爸爸决定在他伤情稳定后回家,休学半年,让他彻底在心理上精神上轻松下来。一个好好的男生落到这样,真的让人心痛。
关于于光全体内奇怪的物质,医生们推测是他先天携带抗毒物质,又或者他曾经有过中毒史,形成抗体,能抵御外来毒素,不管怎么样,这种现象都是罕见的,多家报纸报道了这一奇事,于光全成为一时名人。
夏飞死亡后,校园内恐怖气氛愈加浓重,学生全都战战兢兢,忧心忡忡。沈豫三去省城,拿回专家检验报告,杜小乐与于光全所中疑似某种罕见蛇毒,大头李与夏飞中的毒则难以分析,但专家给了一个提示,可能是某类生物释放的毒素。
毒蛇!生物!
沈豫不知不觉走到小树林旁,彤云堆积,天光阴暗,一场大雪眼看便要落下。他掏支烟点上,没怎么抽,任由风将烟灰纷纷削飞。作为这个案件的主要负责人,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和职责使命令他从第一桩命案发生之时心便不能再平静安然。
他在冷风里站着,寒冷使他的思维异常清晰,他需要好好想想,想这中间的许多问题。
首先是衣服,凶手在袭击于光全时穿着王波的衣服,在杀杜小乐时穿着死者的衣服,在害夏飞时穿着丁满的衣服,也就是说凶手根本没有穿自己的衣服露过面,他为什么要穿别人的衣服呢?难道仅仅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吗?
然后他想到的是猪油炒鸡蛋,在这个北方城市,这个菜完全不符合大众口味,李彬曾经在夏飞死前那个下午郑重其事来到他的办公室告诉他,这是蛊的食物,只有蛊才喜欢吃这东西。他当时看着这个一脸认真的男生觉得十分可笑。是杜小乐的想法诱导了李彬。杜小乐生前买了猪油炒鸡蛋,目的要告诉他们,有人在养蛊,他还没来得及将想法说出来就死了。如果凶手真的是因为杜小乐知道了秘密而杀死他,那么下一个目标应该是李彬,他同样也知道了这件事,还有董军和耿平,他们也都知道。那为什么死的不是李彬三人中的一个而是夏飞呢?面馆老板娘说学生档案中没有常买鸡蛋的那个人,证明那人并不在校内,难道真的是他判断的方向有误吗?
最后他想到了蛇毒,投毒人毒从哪里来?应该对此展开周密的调查。
他掐灭了烟头,松开手指,它打着滚落地,随后又被风吹得不知所踪。沈豫原地伫立仰望苍穹,阴云密布的天空细碎的雪花零星飘扬,他深深吸气,心里暗暗说:“希望下一场雪落的时候一切都已真相大白!”
就在沈豫离开小树林没多久,李彬提着一只白色饭盒出现了。他乘着半黑暮色快步走进树林,将饭盒打开,又极快地躲进了树立对面板报墙后。校园正沉进越来越深的夜中,树木枯枝直愣愣晃动在风里,雪无声下着,先是细碎渐转密集,到了后来竟是铺天盖地,那盒猪油炒鸡蛋起初还冒着热气,没一会功夫,便被冷透了。
李彬躲在板报墙后观察了约有一个小时,风吹透了他,他极力控制着瑟瑟发抖的身子,尽量不发出声响,当这个校园彻底陷入夜的黑暗,路灯恰在其时亮了。他失望地放弃了坚守,最后看了一眼小树林里白色饭盒的位置,迈着两条僵硬的腿朝宿舍跑去。
董军做家教还没回来,耿平和女友吵架,这两天一直在怄气,在宿舍里呆得很老实,见李彬满身雪花一身冷气扑进屋,问:“你去哪儿啦?”
李彬边搓手哈气边说:“散步。”拉了被子躺下,觉得心都冻透了。好不容易暖和一点,他在心里嘀咕:要是感冒了怎么也算是工伤啊!
一夜昏沉沉的梦,一大早李彬再度跑到小树林,眼前景象令他惊呆,炒鸡蛋和饭盒一道不翼而飞,他傻傻站了几秒,飞快地在树林里寻找起来,终于在一棵松树下发现了一个空空的饭盒,捡起来,饭盒底部明白的是他用钢笔点的一个圆点,而鸡蛋则无影无踪了。
李彬拎着饭盒,心里说不上是喜是怕,有几秒钟他的头脑里是空白的,然后在这片空白里,一个可怕的念头张牙舞爪地探出头来,他握紧拳头,坚定地朝沈豫的住处而去,让他意外的是门锁着,原来沈豫昨天彻夜调查,本市并无蛇毒卖家,倒是临市有蛇毒销售,他连夜到那里去了,而另两名警察则回局里参加元旦联欢会。李彬呆呆望着紧闭的门,无边无际的恐怖涌上心来,缓缓回身,他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要向哪里去,脚步在思维停止的时候本能遵循习惯向宿舍而去。
正是早饭时间,宿舍大楼冷冷清清,李彬漫然走着,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在这连环杀人案千丝万缕又无迹可寻中似乎捏到了一根线头,只要他顺势一扯,便可以将整个网拆解,但他又摸不准这线头是什么,从哪下手,他此时只想迫切地要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沈豫,他又不在,李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若有所思地走着,脚步轻得好似一朵云,穿过二楼上到三楼,他本该直接上楼梯去四楼,他却在楼梯口停住了,然后莫名其妙走向303,303这个令于光全九死一生的地方此刻像磁石一样将李彬一步步吸引过去,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安静得没有半点人声的某处,正有一个声音不停地提醒着他,让他去303,从紧紧闭合的门内,好像透出让他无限好奇的气息,令他不可抗拒地靠近它,最终站在了那扇门前。在他脚步落定的瞬间,他的头中刷地静谧了,什么都消失了,浮上来的是异样迷惑,那奇妙的提示声音消失了,李彬空落落对着栗色的门板以及门内未知的寂静,神情迷离。
“我怎么到了这儿?”他心里嘟囔着,“见鬼!”他重重骂了句,拔脚想走,就在此时,303的门咔的轻响,竟走出一个人来,她显然没有料到会有人端立门前,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半米,全都骇得一个哆嗦,她随即便镇定了,瞪着李彬,李彬也瞪着她:“是你?”他深深口气:“我早就该想到有你一份,不然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做那么多的事?”
女孩露出狠狠的一抹微笑:“你真的在找死!”
此时此刻的孟未莲不复是平日温和模样,凶戾之气陡地暴凸,两眼精光迸射,隐隐发红,如同换个人般,李彬颤声道:“你要干什么?”
孟未莲不说话,抬起右手,李彬看见她的右手上不知何时戴了手套,这只手套五指如刀,她伸手便抓向他的咽喉,这高高大大的女孩出手快捷凌厉,她的目的是一下便将他置于死地,李彬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撒腿就跑,孟未莲一下抓空,耸身一跳,向他抓出第二下,李彬此时已冲到楼梯处,大叫:“救命!”孟未莲急了,手中多了一支短笛,放在唇边吹出一缕尖利乐音,303房门霍然大开,窜出三尺多长一条黑色毒蛇,李彬回头,骇得魂都飞了,黑蛇张目扬头,半身人立,顷刻窜到李彬身后,猛向他噬来,李彬终于明白为什么王波杜小乐死时脸上表情会那么惊骇,他想逃,可手脚僵硬,不听使唤。呼吸间蛇头已至眼前,李彬本能闭上眼睛,扑面而来的腥气令他窒息恶心,李彬知道自己完了,死亡名单上下一个会是自己的名字。他来不及做任何事情,他委实有着太多不甘。
死亡来临之前的等待如此漫长,他在毒蛇掀起的冷风中听见自己的心跳——无边无际的寂静。
然而在这寂静里,忽然想起惊天动地的枪声,乓——乓——两声,震得李彬耳膜发疼,随后响起沈豫冷冷的声音:“别动!”李彬睁眼,沈豫持枪立于楼梯口,黑蛇头被崩得稀烂,死在脚下,粗大的蛇身犹自微微抽搐,李彬又惊又喜:“你,你,不是——”
沈豫微笑:“我怎么能离开恶魔出没的地方呢?”孟未莲没有大蛇可以倚仗,脸色雪白,趁李彬沈豫说话之间挥舞手臂直扑李彬,五根手指便似五把尖刀扣上李彬肩膀,她想以他为人质,沈豫大喊:“快走!”枪口微斜,闪开李彬,指向孟未莲,他对自己的枪法有足够自信,他不会要孟未莲的命,她的右手是难保了。他手指回勾,眼看触动扳机,楼梯上人影一晃,丁满一头撞向沈豫手臂:“别打她!”沈豫闪身一躲,须臾之差,孟未莲手指搭上李彬脖子——
“放下枪!”她歇斯底里叫唤,手套上锋利刀片将李彬脖子上皮肤割破,鲜血渗透白色衣领。
丁满几步窜到孟未莲身侧,看看地上死蛇,表情似哭似笑,十分难看。
“你冷静点。”沈豫恨不得一脚踹死丁满,他知道此时千万不能惹恼孟未莲,她红了眼,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不要动他,有什么话好好说。”沈豫一边对孟未莲说话一边防备丁满有什么动作。
孟未莲死死盯着沈豫:“把枪给我!”她嗓音尖利,“不然我杀了他。”
沈豫迟疑一秒,李彬头向后仰,脖子上鲜血淋漓,孟未莲手套锋利无比,只要稍微用力,便可割断他咽喉,沈豫无法选择,弯腰将枪缓缓放在地上。
“拿来!”孟未莲喝令丁满,丁满望望孟未莲,竟没有动。沈豫孟未莲全都大感意外,孟未莲大喊:“你敢不听我的?”
丁满望着孟未莲的眼里忽然涌满泪:“小莲,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孟未莲脸色铁青:“你胡说什么?”眼光不动,仍牢牢盯着沈豫,丁满没再说话,却也并不上前替孟未莲拿枪,孟未莲显然着急,学生们吃饭马上就要回来,那时人多,想走更难。她于是再度喝令丁满:“快去,你想受惩罚吗?”
丁满斜眼看她,沉默几秒,缓缓说道:“小莲,蛇都死了,你还这样吓唬我?”
孟未莲被他说中痛处,竟一时无话。
丁满轻声道:“它饿了,你让它去吃王波,杜小乐发觉有人养蛊,你怕了,又带着它去杀死杜小乐,我早就劝过你,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呢?它只是一条蛇,一个祸害,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你懂什么?”孟未莲冷笑,“它死了我可以再养一条,我一定要把它养成真正的金蚕蛊,可以给我带来无数好运的金蚕蛊。你快把枪给拿来!”
丁满摇头:“我不会随你一错再错,我不会再和你一起做任何事,你再不能约束我了。”
“什么?”孟未莲不相信自己耳朵,不由自主扭头看向丁满。她忘记了,自己手中还有人质,而沈豫苦苦等待的正是她的一个分神,无需再多时间,一个愣神足够沈豫扭转局面,弯腰拾枪瞄准开火,一气呵成,完美到没有疑议,孟未莲的转头恰到好处地暴露了她的太阳穴,如此美妙的角度沈豫焉能放过?一声闷响,孟未莲像只装满杂物的麻袋仰天跌倒,随之瘫倒的是李彬,像第二只麻袋,软了下去,枪一响沈豫就知道孟未莲肯定完蛋,所以他看也不看她,直接将雪亮的手铐咔哒套上了丁满的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