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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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有人悉悉簌簌起床了。他怕弄醒他人，动作极轻。李彬知道是丁满，难道他揭个面膜还得下床照镜子吗？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昏暗夜色里，丁满裹了睡衣悄悄拉开房门，临出门的瞬间他回头向屋内望了一眼，李彬的心脏咚地一跳，赶快闭上眼，丁满显然没有发现屋内有人醒着，他无声无息带上了门。

李彬躺了几秒，鬼使神差起来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似乎是他从来没有相信过他，又或者是丁满的一回头让他产生了跟踪的想法，反正不管怎么样，李彬像个幽灵似的也钻出屋子，他最初判断丁满会去卫生间，于是他向左望去，走廊空无一人，丁满不会在半夜深更快马加鞭百米冲刺杀进卫生间，按照正常的速度，他应该还在走廊。李彬马上扭头向右看，403靠近楼梯，如果没错的话，丁满一定是上楼或下楼了，李彬没多想，几步来到楼梯口，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下楼梯，他极力让自己不发出声息，午夜寂静中，他听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一级、二级、三级，李彬的脚落在了三楼，他靠在拐角处，缓缓探出头，长长的走廊果然看见丁满的背影像片叶子飘动着，李彬屏住气息，全神贯注盯着他，他要去哪儿，要做什么？这一向文文弱弱的学生骤然变得奇诡莫名。就在李彬目不转睛盯着丁满时，走廊的灯忽然灭了，整个三楼陡地陷入黑暗，与之同时李彬觉得半空里一股热气掠过，接着灯亮了，丁满不见了。

寒意从四周向李彬全身涌荡，他手脚发颤，牙齿打战，全身僵硬，足足有半分钟，他才回过神来，撒腿向二楼跑去，那里住着警察。

两分钟后，走廊脚步杂沓，几个警察冲到三楼，据李彬描述，丁满消失在302到305之间，警察迅速敲开这几间寝室，屋里的男生们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敲门，大家全吓了一跳，以为又有命案发生，穿着背心短裤发愣，警察们将这几个房间搜遍，没发现丁满，继而搜索整个三楼，还是未见丁满影子。

“303呢？”沈豫问，“还有303没看。”

303由于光全事件早被紧锁，沈豫指着房门：“打开！”管理员显然有点害怕，把钥匙递给熊天民，打开房门，小小的房间一览无余，一切还是于光全被袭那晚的样子，墙上的咒语，凌乱的被褥，什么都没变。

此时楼上学生也被惊动，纷纷跑出来围观，李彬猛回头，赫然发现人群中丁满正和董军耿平一道面带惊讶地看着热闹。他脑袋嗡了一声，沈豫此时也看到了，他向李彬看了一眼，指了指丁满：“你来！”

丁满显然诧异，指着自己鼻子：“我吗？”

“对，就是你。”

立刻有两个警察站在丁满身后，将他同别人隔离开，丁满穿着睡衣，疑疑惑惑走上前：“什么事？”

沈豫狠狠看他一眼：“跟我来。”又对董耿二人说：“你们俩也来一趟。”

几个男生狐疑非常，互相看看，跟着沈豫向楼下而去，经过李彬时候耿平皱眉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李彬指指丁满，低声说：“我是跟着出来的。”

耿平纳闷：“跟着他？”

李彬一半句说不明白，只好说：“回头细说。”

围观学生见无事，哈欠连天散去，有的说：“干吗啊这是，虚惊一场！”又有人小声嘀咕：“老这么半夜惊魂，非吧老子弄出病来不可——啊——”他话没说完，猛地尖声惊叫，所有人全被他吓得停住了，惊愕地望着他，那男生指着307宿舍门后说不出话来，沈豫他们正走到楼口，听到叫声不对，三两步赶了过来，问：“怎么啦？”

顺着那男生的手，大家全看到了，307半开的门后蜷着一个人，姿势异样难看，灯光中他面部溃烂，眼窝口角正渗出红黄黏液，恐怖之至。他身着睡衣，显然是楼中的学生，沈豫慢慢靠近他，腥臭之气扑面而来，他死了。

全体哗然，立刻有人认出死者是通讯工程系二年级的学生，叫夏飞。307寝室的男生说他们刚刚还在一起看热闹，一转眼他不见了，大家都以为他回寝了，谁也没注意怎么他竟会离奇死在这里！

活生生的一个男生，死在众目睽睽之下，死在警察眼前，沈豫紧握拳头，额上青筋暴凸，谁都看出，他在发怒，他已经成了一头愤怒的狮子！

现场勘查后，夏飞的尸体被带运走。

沈豫当夜讯问丁满，丁满承认自己曾离开寝室，他说自己去卫生间小解，之后回到房间继续睡觉，其间发生什么事情一概不知。无论沈豫怎样吓唬使诈，他一口咬定从没到过三楼。当沈豫说有人亲眼看到他到了三楼，之后神秘消失时，丁满表情又是委屈又是气愤，斩钉截铁道：“没有，是谁诬赖我？我可以和他当面对质！”

沈豫猛拍桌子，震得丁满一个哆嗦，沈豫厉声说：“你去买猪油炒鸡蛋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是怎么杀死杜小乐的？你用猪油鸡蛋到底干什么？说！”

丁满直盯盯看着他，脸色雪白，跟着跳起来说：“我根本就没买过什么猪油鸡蛋，是哪个王八蛋说我买过猪油鸡蛋？我根本不吃猪油，不信你可以问我的同学，他们都知道，我是回民！”

沈豫冷笑一声：“没有证据我是不会抓你的，既然抓了你我就有证据。你狡辩抵赖是没有用的，只能让你罪上加罪，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想定刑更重，最好你痛快说出自己的罪行。”

他说完反手把丁满锁在屋里，丁满听着他脚步远去，缓缓坐回椅子上抹了把汗，这是天已经蒙蒙亮了。

沈豫出得门来，董军耿平的笔录已经做完了，他俩证明他们被楼下声音吵醒时，丁满和他们在一起，倒是李彬不知为什么不见了。

沈豫略微沉吟一下，对身旁一个警察说了几句，那警察飞快跑出去了。

天亮了，丁满听到操场上跑操的声音，他直挺挺坐着，他知道跑操结束同学们就要回来洗漱，去吃早饭，每天的生活都是同一内容，现在他却被从其中分离开，他直直坐了一个早上，脊柱手脚像锈死一样，他想活动一下，但身体不听他的摆弄，仍旧僵立。

跑操结束，走廊里学生的脚步声一拨接着一拨。用不了多久，警察便会将他带离学校，带回警察局去，到那时，他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们相信他是无辜的呢？他想起孟未莲，她此时在干什么？她还不知道他被关起来了，如果知道，她会为他流眼泪吗？

他胡思乱想着，门锁一阵响，熊天民进来了，说：“跟我走。”

“去哪儿？”

“别那么多废话！”

丁满不再问了，跟着他出来。宿舍楼很安静，学生都吃饭去了，门口还有两个警察，三人押着他下了楼，几个人的脚步响在走廊里，有着隐隐的回声。丁满穿过楼梯来到楼门，熊天民指着一辆警车：“上去！”

丁满没有动，他的脸上失去血色，他说：“为什么？你们抓人要讲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犯了罪？”

“让你上车你就上车，你不需要问为什么。”

丁满不知道，在一楼某个窗口内，一个女人仔仔细细将他辨认一番，回头对旁边的沈豫说：“不是他。”

“你确定吗？”

“嗯。”女人说，“那个男生常去，我记得。”

“你来认认这些。”沈豫指着桌子上大堆档案。女人说：“我上午要择菜预备中午的饭，我晚上来认吧。”

沈豫说一分钟抓不到凶手，学生的安全就一分钟没有保障，积极地协助我们警方维护社会安定是每个公民的责任……

女人打断他：“好了，我认还不行吗？”但是看着堆积如山的档案，她实在发晕，硬着头皮坐在桌子后，忽然她冒出一句话来，让沈豫哭笑不得，她说：“这学校学生可真多啊，有几千几万吧，要是都上我那吃饭，我可就发啦！”

女人辨认照片时，沈豫回了趟局里。丁满说的仍然是对他说的那一番话，轮流问话也没能弄出什么名堂，李彬再度被传唤，让他确定当晚所见之人到底是不是丁满，李彬说当然是，他穿的睡衣我记得清清楚楚，蓝色格子布的。沈豫这时发现一个问题，丁满和一群男生下楼看热闹时，穿的是灰色睡衣，和李彬说的蓝色格子并不相同。但是李彬由于昨晚记忆太深刻了，一口咬定就是丁满，他就是穿着蓝色格子睡衣，沈豫扫了李彬一眼，表情沉静，过了会儿道：“你说你下了楼看到他，直到他奇怪消失，这中间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脸？”

“那倒没有。”李彬说，“他没有回头啊。”

“就是说，你从头到尾只是凭你的直觉和那件睡衣认为那个人是丁满，对吗？”

李彬被他问得一时语塞，迟疑一下说：“我天天和他在一起，对他很熟悉的，那个人就是他啊。”

沈豫不再说话，用笔敲着桌子，屋子里是轻轻的哒哒声，然后他说你回去吧。

让李彬大吃一惊的是他回到学校没多久，丁满也回来了。丁满被警察讯问半夜半天，神情困顿，面容憔悴。回来第一件事是去校外街上一间浴池痛快洗个澡，又让人仔细捏了背，换上女朋友孟未莲送的大红毛衣，当然少不了喷上他那支名贵的冷水，香喷喷亮相于众人面前。

原来经过警察调查，丁满的蓝色格子睡衣早几天已经丢失，凶手既然可以穿着王波的衣服去杀于光全，可以穿着杜小乐的衣服作案后从容离开，当然可以偷了睡衣装作丁满的样子。从这点上看，他一定十分熟悉男生寝室情况。经过浴室刘师傅和李彬所述，此人身材170左右，不是特别魁梧强壮，很难想象他可以杀掉王波和杜小乐，重创于光全。就体形力量上讲，王波和杜小乐都比他高大得多，尤其王波还是篮球队的中锋，那么只有一点，凶手一定体能超群，或者练习过跆拳道武术什么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丁满手拢头发，慢条斯理道：“我相信我们的国家是民主的，法制的，不会随便冤枉好人。”

没人反驳他，也没人附和他。丁满斜了李彬一眼，说：“自古以来诬陷别人的人，作伪证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董军说：“算啦，谁也不是故意要冤枉你的，都是被杀人魔弄的，等抓住他就好啦！”

丁满冷笑：“依我看，有的人才叫可疑，半夜三更不睡觉跑下楼说看到凶手，搜来搜去没搜到凶手，却死了人。”

一言出口，董军耿平目光齐刷刷投向李彬，李彬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丁满带着胜利笑容带着孟未莲施施然出门，孟未莲对李彬明显怀有敌意，眼神讥诮，面色难看。李彬不知道，她也受到警察调查，问她是否知道丁满有一件蓝色格子睡衣，是否丢失，丁满平日有什么可疑没有。孟未莲说她知道睡衣丢了的事，他们俩为这个还打了一架，因为睡衣是她送给丁满的，他居然随便晾在水房，忘记收回来，最后导致衣服丢了，明明没有把她和她的东西放在眼里。如今她见了李彬正眼也不瞧，李彬也没和她说话，丁孟二人出门，耿平说：“这女孩挺主动的啊，总来找老丁——他们俩干吗不搬出去住呢？”

李彬哼了一声，不无奚落地说：“我看这两人身上都有妖气——再说他睡衣丢了我怎么没听他说起，他平时长个疙瘩都要大惊小怪半天。

董军耿平说他确实没有那件睡衣，警察来搜过了。

李彬愣道：“什么时候？”

“你回来之前，把他的东西翻个遍，也没找到你说的格子睡衣，再说我们也好久没见他穿那件衣服了。”

李彬说反正我是不相信他。

董军说警察不是都说他没有嫌疑了吗，他也是被杀人魔给陷害了。你对警察说他有嫌疑，他自然生气，也在常理之中，等我有机会给你们说开就好了，你也别太在意。

李彬闷闷坐了会儿，说：“我还是那句话，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和衣躺倒，盖上被子，瞪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董军和耿平东西闲话一阵，耿平去约会女友，董军独自看了会书，到了晚饭时间，他下床来叫李彬吃饭，才发现李彬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