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NO.24荷田秋琴的下落(1 / 1)
不能否认,元田兼吉对自己的婚姻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他一走出密室,便禁不住更加难过开来,一俟窜回自己的阁楼,便痛哭失声了。他开始越发地怀疑自己的灵魂是否很自私,只想着自己一生一次痛快燃烧吗?为什么直至看到鲇野太郎的样子,才重新燃起复仇的火焰,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自闭地活着,为什么他将要与杉田引幸、浅野义贞等等必须分离,谁能制止这种悲欢离合呢?
他哭着,听得有人叩门,赶紧用丝帕拭去泪水,趋步拉开滑门。
是九条友子,美丽的、一心想着夫君的贵夫人。她与他一样年轻,他们其实都还是大孩子,居然已经是一个秘密家庭的两位当事人,这真可怕。他感到可怕,但不能说,她感觉幸福,脸上闪着光辉。
“我们后天一早走。”
“去哪里?你决定了?”
“见你父亲。”
“见我父亲?啊,要去大阪吗?很好啊!”
“对,是很好。”元田兼吉坐正了,面向窗外,看着一群水鸟凌空飞过,“这意味着我将永远离开秋田,离开飞波组。”
“哦……”
九条友子走近他,并摆坐了,将自己面额上的一缕麻黄的秀发撩过来别在耳廓后面,同时倚了他的肩,一样看着窗外。
要走的那天的前一个晚上,元田兼吉忽然记起这次他们的马车路过仙台藩时,浅野义贞在杉田引幸面前欲语不能的样子,当他俩并肩驾车后,他对他慢慢叙说了一切,神情特别抑郁。末了暗示性地祝福他和九条友子,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想到这里,元田兼吉穿戴整齐走下阁楼,拐向南面,前去拜访浅野义贞。这几日,所有参与江户之行的人员都可以尽情随意地休憩,而不必晨练,这是太田正纲特别关照过的。他登上一段极富弹性的黄木楼梯,走上围廊,叩门,不一刻即有一张苍白瘦美的脸颜展现在他面前。
透过滑门,他发现鲇野太郎正端坐着饮茶。
“晚上好,鲇野君。”
元田兼吉拍了一下浅野义贞的手,趋身对鲇野太郎招呼。
“晚上好,元田兄。”
鲇野太郎的情绪已见大好,经过几个月的惨痛思考,昨天他在杉田引幸的劝慰下,终于摆脱了伤悲,并且立即复燃复仇的火焰,梳洗罢来找浅野义贞讨论密议。见到元田兼吉,他将径直来找浅野义贞的原由加倍细述起来。
“元田兄,我刚坐定,你就来了,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在我想对浅野兄说一个推断出来的想法时,我想,你可能会提供更加切实的佐证。”鲇野太郎显得那么罗嗦,以至于要把他的两个师哥逗笑。他再饮一大口茶炊:“你们听仔细了,根据那个老渔民的描述,以及元田兄非常清楚的一个插曲,我想,对野边地实施袭击的应该是那个人……这个人曾经被元田兄救起,而他的五个同伴都死在我的刀下了。”
“那么,你能具体描述一下他的模样吗?”
浅野义贞环视一周自己房间所有的精美摆设以及几幅挂在板壁上的画卷,然后直视鲇野太郎的眼睛,再转而对着元田兼吉。
“他……去年夏天,我在打斗中并不看得很仔细,一身黑袍,头上挽一个髻,脸面……”
“一张油滑白嫩的老脸,年轻约有五十上下。”
听着元田兼吉的补充,浅野义贞立即闪动了一回眼睛,他自言自语:“一张油滑白嫩的老脸……”另两位突然专注地望着他,不敢出声惊动。“难道是他?”
“他是谁?”鲇野太郎不由问出声。
“哎呀,真是笨,我居然忘了对元田说起另一件事,”浅野义贞抓住元田兼吉的双肩,“就在我向你讲起荷田秋琴后,我没有说过仙台藩大名伊达政致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还有,他的儿子是怎么死的,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们。”
“你没有说过他的样子!”
“鲇野、元田,我给你们说,可以确定无误,袭击野边地的就是伊达政致,可是组长说过他是我们的人呀?!”
“是吗?什么时候?”元田兼吉开始进行推理与判断。
“可是话说回来,这已经证明他的身份暴露了,幸亏你及时赶回来,与他有联系的人不会不被注意的。”就在元田兼吉问他时,这句话已经乍然间闪进浅野义贞的脑子里,清晰地敲击着他的神经,太田正纲的声音仿佛再次震动了他的耳膜。
“啊,是的,是他,我肯定,那时我刚赶回组里,伤势还没有痊愈。”浅野义贞的记忆慢慢都调动起来,“组长还说,一下子不会怎么样,可能是派系斗争的表面化,是德川幕府的内部事务。”
“这就对了,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像他这样既能背叛幕府加入我们组织的人,同样有可能背叛组织再归依幕府……”
“什么?那么荷田秋琴她……”
“你的荷田秋琴她怎么样,这很难说,我想她既然只是一个医生,不会被怎么样吧?”
“可是,你忘了吗?啊不!我没对你讲过,她的父亲是反对幕府的长州藩大名荷田秋美啊……”
“这意味着什么呢?”一直没有插话的鲇野太郎迸出一句。
“我们在土浦时,不是听说幕府讨伐长州吗?啊,天照大神,我真不敢想像如今荷田秋琴怎么样了,我们这回路经仙台时,我多么想去看她啊,可是我们赶的那么急,我怎么好开口对杉田说呢?”
突然,滑门哗啦一下打开了,杉田引幸正站在回廊上。
“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呢?”她说。
“啊,师妹,……晚上好。”元田兼吉与浅野义贞同时起身迎接。
“杉田师姐,晚上好,鲇野向您致意。”
杉田引幸跨上榻榻米,褪掉鞋子,落落大方地跪下,坐在浅野义贞的对首,后者请她坐里面自己的位置,她微笑一下,推脱了。
“你们不必拘礼,别以为组长让我统领你们,我就清高的六亲不认了。”杉田引幸接住浅野义贞奉上的茶炊,继续说道:“说实在的,组长与我明白你们的一切心理动向,只是在于态度的不同,我同情你们,因为我是你们的师妹、鲇野君的师姐,我们一起走过八年的道路,他压制我们,因为害怕我们全部飞掉,不再做这里的工具。……你们不必这样惊诧不已地望着我,我是受组长之托,监视浅野的,但我只会敷衍,我不会认真。我想,你们应该能够明了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鲇野太郎一脸好奇地笑出来。
“就你最笨!”杉田引幸同样朗声笑开来,“爱你们啊!我想让你们理解我的处境,我希望我们交心,当诸位都把一颗鲜血淋淋的心搁在桌面上时,各人之间还会有什么解不开的问题呢?我们的生命相比于天空宇宙亦或天照大神,不过是白驹过隙,既然你们各自有了心仪的人,想望着飞出秋田,这很好,说明你们重视生命的质量,而非数量,至于我,我没有翅膀,飞不出绝望。”
“师姐,你真让我感动,我求你不要那么说你自己。”
“没什么,鲇野君,以后你会明白的,”杉田引幸饮了一口茶炊;“我已经找好理由,明天一早,你与浅野师兄随我去仙台,哪怕仅仅是为了你们的爱情,我也要让一切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