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残香玉马（1 / 1）

八月---风吹暗香桂花飘来，它温柔地牵起衣衽，仿若行水起涟漪，一波波缓缓荡开。八月---依旧骄阳似火，待光束砸在紫禁城明黄色的琉璃瓦砾绽开数朵绚烂花瓣，翩然娉婷，恍然如梦，有一种说不尽的飘逸洒脱。八月---August屋大维的尊号，那个城府、忍耐、手腕、政治声望被奉为明君典范的一等一的帝王，他曾经留给了后代维持罗马帝国未来二百年和平与繁荣的制度。八月---那个《August Rush》走出的天才大提琴手，影片是那么的脱离现实，生活中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巧合，可生活中的事谁又能说的准，谁又会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也许就是这样的巧合。放下拿着拂尘的手，迎面接纳窗外吹进的慵懒的热风，温暖而清香，步调随着从窗外爬进的丝缕阳光的位置而调整，伸手试图去抓住那随时会逝去的温暖，嘴上不禁自言自语起《August Rush》里面的一句对白：“ It's like someone's calling out to me, only some of us can hear it. （August Rush）Only some of us are listening （Wizard）”（就好像有人在大声呼唤我，可是却只有我们能够听到那个声音。（奥古斯特）那是因为只有我们在认真听。（巫师））

一阵脚步匆匆，没了声响，我应声回望，一袭白衣的他推门而入。“请四贝勒安！”他不说话，如黛的眼珠一片氤氲。衣衫如翼，月白空灵，神朗清辉。

‘从远古的墓茔 ，从黑暗的年代 ，从人类死亡之流的那边 ，如火轮飞旋于沙丘之上 。太阳，向我滚来 。他以难以遮掩的光芒 ，使生命呼吸 ，使高树繁枝向他舞蹈。’天色忽然昏暗，此时刚到未时。我悄悄走到窗边，看到门口的高无庸，也在四处张望，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也许阴天要下雨了。

“钦天监来报，未时三刻日有食之。”天已大黑，四阿哥缓缓放下手中的黑漆金云龙管笔喃喃说道。我点点头，原来是日食。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太阳明媚依旧，我傻笑着嘟囔：“天狗吃太阳。”

“哼，天狗食日，瞽奏鼓。当真是缺了东西。”他在鄙视我吗？嘴巴也太损了，居然让我拿盆子去敲。

“康朝清平，岂是仲康，何须瞽奏鼓。”我小声呢喃着。却把握好他能听到的音调。

“你说什么？”

“没有。”我轻笑笑，踱回他身边，好话又岂能说二遍。

“‘乃季秋月朔，辰不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你可读过《尚书•胤征》？”他惊艳于我的涉猎范围，我们曾经月前赏过昙花，屋顶看过星月，他告诉我有月食也有日食，世界上关于日食最早的记载------‘仲康日食’。那一次是唯一也是永远。

“没有，没有读过，很久以前一个同乡告诉的。”我理直气壮的望着他，心中却是百转千回，为何总是要勾起我的回忆，你到底是谁？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八月入尾，菊花绚烂。我端着一盆用圆形青花细瓷花盆栽种的‘金龙戏珠’，今天高无庸没有守在门口，我也没想太多，推门而入。四阿哥将手肘撑在炕桌上，手掌扶额，闭目休憩，我轻轻地把菊花盆景放在条案上。他的脸上满是汗珠，顺着额头滑过手，落入衣袖里。他也是这么怕热，都入秋了，还每天大汗淋漓，可怜有钱都买不来空调。要是搁在平常人家还能打个赤膊，可宫仪森严，他又是个保守的封建卫道士，衣装规格一丝不苟，每天湿背、湿发，汗流满面的，活该热死。

我蹲下身掏出丝帕，小心地为他拭去汗水，人家写字叫‘力透纸背’，他这是‘汗透绢背’啊，“扑哧”我竟因自己相当有才的奇思妙想，笑出声来。四阿哥猛然反手一握，把我的手狠狠地攥在手里。我止住笑，正正颜色，说道：“奴婢该死，吵醒了贝勒爷。”

他保持原有姿势不动，我低头看着他。他把我的手攥得很紧，丝帕早已脱离了手指，滑落在地。我挣了几下，他却更用了力，我虽是习武之人气力比一些文弱的男人都要大，可奈何他也是习武的，怎是文弱书生可以比。我挣不开他的手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指，我此刻严重怀疑他在少林寺进修过，练过大力金刚指什么的，越攥越紧，我的骨头都快被捏碎了，眼泪差点疼的迸出来。

“啊”的一声不受大脑控制的叫了起来，这一声有嗔，有恼，我眼神喷火的盯着他。他好像被吓到了，猛地松开了手，我揉着手迅速站起身。他已端坐好，嘲弄的看着我，道：“上次罚的还不够？又敢笑主子？”我气不平，好心当成驴肝肺，要不是给你擦汗也不会自找麻烦，好人难当，我脱口而出：“没有。”

“没有？那你刚才在干嘛？”说着缓缓下了炕，捡起我掉落的丝帕，与我面对面站着，说道：“这是什么？”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眼里嘴角俱是嘲弄。

“在做吕洞宾。”我的好人心果然没被识。

“吕洞宾?”他说着往前倾了倾，我心想大事不妙这嘴快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骂当朝皇四子是狗，这罪名足够拖出去大卸八块了。不过说都说了，横竖是后悔不了，只能看他的胸怀了。“好大的胆子。”他怒意渐生，我贪恋红尘，心里还真是有几分惧怕。

良久，他脸上的怒意晕开在眼眸中渐生的笑意，我判断我化险为夷，深深舒了一口气，心跳加速，呼吸困难的高原反应消失。他没再说什么自顾转身又坐回炕上，把我的丝帕塞进了自己的袖管里，冷冷说道：“明日皇上回京！今日你早点儿回去准备一下吧！”这个人年薪不低却是贪得无厌，小便宜都不放过，我可怜的手绢就这么被充公了，上次那条还没还给我呢。我敢怒不敢言，轻轻道：“是！奴婢告退！”侧身向门外走去。

“这是‘金龙戏珠’吧，不错！”我脚步略缓，看来不瞎，心里嘲弄一番自己，又小女人了，居然花痴的送花。

九月，康熙还京。不久任年羹尧为四川巡抚。

十月初，册封皇三子胤祉诚亲王，皇四子胤禛雍亲王，皇五子胤祺恒亲王，皇七子胤佑淳郡王，皇十子胤礻我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俱为贝勒。康熙试图以此促进皇太子与诸皇子以及诸子之间的团帷。可偏偏少了十三阿哥，朝野上下一片议论------十三阿哥失宠了，看来废太子他牵扯其中，是彻底伤了老父的心。

沐浴着静谧的日光，剔透碎碎如金箔，洒落满身，仰望着蔚蓝的天空流云盏盏，御花园内笑语声起伏不断。桂树在微风中妖娆起伏，幽静朦胧，柔美而不和谐。我望着满堂欢聚，反衬着阴森恐怖的怨恨干云霄，灭绝人伦天性的争斗不休。

塞外归来一个月，康熙大封诸子，心情好了许多。在御花园摆家宴，与皇子皇孙共聚天伦。一群阿哥、福晋，‘哥’‘弟’‘嫂’的装着兄友弟恭，就差搂在一块唱“我们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康熙带领他的成群妻妾和孝子贤孙慈媳们在御花园大唱‘父慈子孝’‘婆慈媳孝’，一片恰似和谐安乐。

我奉上菊花茶与菊花糕，站到一旁。康熙吃了一口被梁九功试过毒的菊花糕，点点头道：“梅林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来来来，你们也尝尝。”一群皇亲坐着躬身称‘是’，忙着尝起来，我翻着白眼承受着他们的虚情。

康熙冲我微微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梅林，在乾清宫当差多久了？”我躬身回道：“回皇上话，两年了。”

“两年?感觉很久了似的。最近发生太多事了。”康熙眼中划过一抹忧伤，但很快又恢复平静，道：“当时胤衸......,还没赏过你呢？想要什么赏啊？”我吃了一惊，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了十八阿哥?他伤心不要紧，回头惹得满堂沮丧，还不得找我麻烦。我识相的跪到地上，背起了经典台词：“能伺候皇上是奴婢的福分，不敢讨赏！”康熙笑问：“既然朕出口了，岂能收回，君无戏言！不过才到乾清宫两年就能做的这么好，实属不易。”说罢，望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忙俯身，言：“是，当时就是觉得她够聪明，挺能干的。才从御茶房调过来的。”“哦？”康熙好像来了兴趣，继续问道：“以前在御茶房？”我笑答：“回皇上话，是。”康熙捋着他的山羊胡子，继续说：“呆了多久啊？”

“四年。”

“哦！那年纪也不小了？多大了？”我是不是应该掏出身份证让他查查，这问题也太私人了。

“奴婢是二十九年生。”

“二十九年。”康熙品着菊花茶，悠然道：“属马的？”我点点头，称‘是’。

康熙貌似很开心，笑道：“在朕的儿女中只有老四一个人同朕一个属相，属马。没想到身边还有一个跟朕一样属相的。更该赏了。对了，老四你生辰也该到了吧？”四阿哥起身，俯身行礼，道：“劳皇阿玛惦记，就在本月。”

“梅林什么时候啊？”康熙侧头问了我一句。今儿皇帝老爷子确实很高兴，都有时间垂询宫女的生辰八字了。

我依旧微笑地回道：“十月三十。”

康熙‘嗯’了一声，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目注四阿哥问：“老四，你是三十的吧？”四阿哥回道：“正是，儿臣是十七年十月三十日生。”

“梅林，你可是跟朕的四阿哥同一天生辰，到整整差了一轮。”康熙声音中透着惊奇。古人真是大惊小怪，当时跟我妈同一间产房的孕妇，都是一天生的孩子，我们还同年同月同日生呢。

“是啊。梅林好福气啊。”梁九功敲着锣边儿。这有什么福气的，还真能顶饭吃。

我跪在那里不知是做笑状好，还是喜状好。只能低头不语真君子了。旁边的一群天潢贵胄，还窃窃私语，估计这个话题又能让他们茶余饭后‘三八’一阵儿了。

康熙依旧品糕酌茶，问梁九功：“东吁上次进贡的翡翠马甚是精巧。”梁九功回道：“是，那是一大两小三匹翡翠马，跟活的似的，当时万岁爷很喜欢呢。”康熙道：“回头把那两匹小马赏赐给四阿哥跟梅林吧，就算提前给他们庆生赏赐了。”四阿哥跟四福晋闻言，忙跪下谢恩。我更是头磕到晕。现场呢喃私语了好一阵，直到康熙再有话题，一群人才再转移，从我们的生辰八字上撇开。

我跪在地上接着赏赐，树影重重，思绪如烟，风中，枝条上遗留的残花，飞泻出冰冷的寒光，暗香浮动，乍起乍浮。滔滔若瀑布倾泻霏霏，娓娓如烟雨飞流濛濛。

我看了一眼与我同日生的那个人，目光没有潋滟，却是深邃，与周遭的残香凝结成一缕幽幽风烟长画。

我们身份悬殊，却得了相同的赏赐，又会有什么麻烦找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