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热河夜语（1 / 1）
六月康熙驻跸热河行宫。
不就来个避暑山庄吗，足足折腾了小一个月，一路上我是吃不下，睡不好，那个十八阿哥还见天喊着要泡芙，拿破仑蛋糕的。康熙大叔也是，那么个小娃，留家不就得了，敢情他不用干活。害的我和面都打瞌睡，上次猛然醒过来哈喇子都流进面里了，搞得我很是兴奋一把，龙子风孙又怎样，吃吃我的口水吧，就当燕窝了，大补啊。
现在好了终于到避暑山庄了，也能睡个好觉了。我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行宫，四面山峰林立，雄奇险峻形似众象朝揖。相其冈原，发其榛莽，凡所营构，皆因岩壑天然之妙；开林涤涧，绮绾绣错，物尽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工，远胜于300年后人工雕琢的脂粉气。
因康熙是以木兰秋狝来联络蒙、满感情，而达到“民心悦则邦本得，而边境自固”。所以蒙古亲贵早就在行宫等着皇上的接见了。札萨克部 、科尔沁部 、扎赉特部 、喀喇沁部 、杜尔伯特部 、喀尔喀（土谢图）部......亲王、郡王、贝勒一大群，还都各个搞得像帕瓦罗蒂，以为弄个大胡子就艺术家了，晃得我视觉疲劳，半个月了就分清一个人------博尔济吉待氏乌尔衮。乌尔衮是巴林部札萨克多罗郡于鄂齐尔的次子，其母是清太宗皇太极之五女淑慧长公主，康熙最宠爱的公主固伦荣宪公主的额驸。其实我分清他的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身边的那个漂亮女儿---巴音，巴音大约八九岁的样子，但小小年纪就已美人天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看着她对康熙发嗲撒娇的样子，一句一句goro mafa的叫着，老爷子也是乐得下巴都落地了，看来康熙是真的很宠荣宪公主的。
巴音与十八阿哥年纪相仿，两人倒是很合得来，舅舅与外甥女同岁，这应该在皇家是很稀松平常的事吧。我轻笑着摇摇头，看着二人在那打着滚得玩着。
“梅林，你把泡芙拿过来。”十八阿哥冲我招招手。半个月来我就是这二位祖宗的保姆，成天屁股后面跟着转，这是康熙的旨意，说是十八阿哥喜欢我，我倒也乐得轻松，跟着儿子混总比跟着老子混来的容易。
我端过泡芙和奶茶，道：“二位主子，时辰不早了。吃完，奴婢伺候二位进屋吧，中午日头大，免得受了毒热。”
“不要，我要跟十八舅舅去骑马。”巴音忽的站起来，嘴角还沾着奶油。
“对、对，去骑马。”十八阿哥还跟着起哄。
“好，那两位主子去骑马吧，奴婢这就去禀告皇上，回御前当值了，晚上的曲奇奴婢怕是做不了啦，请二位主子恕罪。”我转身便要离去。
“哎......我觉得累了，我们回‘万壑松风’休息一下吧。”十八阿哥忙着阻止我离开，转头对巴音说道。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巴音点点头道。小样儿，我好歹也比你们多吃了几年咸盐，什么妖魔鬼怪，心狠手辣的没见过，跟我斗。正在暗自窃喜，就听巴音说道：“梅林，你真好看，将来会做娘娘吗?”这什么鬼问题，不过听人夸好看倒是挺开心的。说实话我长的确实也还好了，虽不是霞映澄塘,龙游曲沼,月射寒江，但也颇有几分金庸大侠笔下袁紫衣的味道‘一张瓜子脸，双眉修长，肤色虽然微黑，却掩不了姿形秀丽，容光照人。’所谓童言无忌，应该是真话，撒花。
“对呀，对呀，我很多母妃都不如他好看。”这个十八阿哥就知道起哄。这不废话嘛，在你们那血统背景第一的后宫里，各个长得都跟爱国青年似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康熙、乾隆那么喜欢下江南了，公费考察是假，泡妞泄欲是真！
“我母妃们也没她好看。”
......
两个小鬼你一句我一句还没完了，童言无忌不是胡言乱语。
“十八。”猛一扭头，原来是十四阎王，无奈抽气冲天翻了个白眼，冤家看来总要路窄的，再定睛一看身边还跟着他十三哥，心舒了不少，反正不会出人命就是了。
这次塞外之行康熙带了太子和一 、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七位阿哥，因十三阿哥生母章佳氏生前只是敬嫔，妃以下的娘娘是没有资格自己养孩子的，而且敬嫔在十三阿哥十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也算早年丧母。他自小便由德妃抚养又跟十四年纪相仿，两人关系甚好，成天腻在一起，活脱一对TWIHS,也许这时候九子夺嫡的疙瘩还没有在这刚刚二十出头的哥俩儿心中系起吧。
“奴婢给二位阿哥请安。”我忙的行礼请安。
“免了。”
“免了。”两人真默契，异口同声。这时十八与巴音也向他们飞奔而去，一个十三哥，十四哥的叫，一个十三舅，十四舅的喊，好一派相亲相爱之景，拜托，我还‘独在异乡为异客’呢，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好哇？！
“这是什么啊？”十四抱着十八坐在了石凳上，捏起一个泡芙塞入嘴里。
“是泡芙，她做的。”十八说着指了指我：“我跟巴音都喜欢。不是这么吃的，要蘸奶茶的。”十八拿起一个泡芙蘸了奶茶递给十四，十四咬了一口，满嘴奶油含糊不清道：“挺稀奇的，来，十三哥你也尝尝。”说着把剩下的半拉泡芙塞到十三嘴里。咦......，哥俩儿好也不带这样儿的，真恶心。要不是他俩是一个爹生的，我还真以为他们是弥子瑕跟卫灵公呢，搞什么‘分桃之癖’。
“嗯，不错。那个梅林是吧?你挺能琢磨啊。”十三阿哥的表情貌似很惊喜。惊喜个鬼啊，不在一个生产力水平上压根沟通不了。
“十三哥，你怎么知道她叫梅林啊？”十四一脸诧异，看着十三。
“你忘了，乾清宫，台基对诗的那个。”
“哦。”十四一拍脑门，貌似恍然大悟道：“我还真忘了。”说罢，两眼瞪的溜圆盯着我。你哥记性好，你瞪我干嘛。我怕你啊？我也死死盯着他，反正我没事儿干，咱就比比，看谁眼大。
“行了，你俩儿干嘛呢？别瞪了。”这个十三阿哥眼还挺尖，看了十四一眼，又看我一眼道,“梅林，你学问挺不错的。宫女中识字的都微乎其微，你算是难得的了。”
“可不。胆子还大呢。跟阿哥叫板。”十四砸吧着刚喝完奶茶的嘴，他怎么老跟我找茬啊，怎么不呛死你呀。“咳咳咳”他果然又喝了一口就呛到了，额滴神啊，我无意的。暗喜！“你慢点儿。”十三偏头看着他，皱眉道。十八跟巴音忙着给他捶背。
“你过来。”十四推开十八跟巴音，指着我，“咳咳咳，给爷儿捶捶。”啊！？我青筋顿时暴起，拳头不经意的握紧，用眼神询问着他：你确定？
“行了十四，别装了，今儿皇阿玛在‘松鹤清樾’召大臣覆议大岚山贼党。赶紧走吧。”说着起身掸掸袍子，又摸摸十八的头，离去。
十四不再咳了，果然是装的。 “你等会儿我啊。”十四起身冲十三大喊，转头又在我耳边低低说道，“今儿晚上我去找你。”说完，若无其事地跑着追上了十三，我咬咬恨得发麻的牙根儿，还要重新扮出欢愉的脸。
伺候着十八阿哥与巴音格格睡下已是戌时，我独自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宫灯流萤，金彩珠光，譬如白昼。但周遭的寂静早没有了白日的喧嚣，它一遍遍警告我，这是个不属于我的夜晚与世界。
忽闻身后脚步声匆匆，我未及反应，已被拽到石柱后。我心中微惊，但看是十四，心中明了！瞟了眼他正拽着我胳膊的手，平静地说：“请十四阿哥放手！”十四放开了手，攥着拳头，面无表情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愣愣的看着他，奇怪这话应该我问吧。
十四等了一会儿，见我一直不回话，喃喃道：“我知道你还在为八哥把你送入宫的事恼他。你不愿意看不该看的，说不该说的，做不该做的，非要窝在御茶房理什么御茶，我们有没有怪你，八哥有没有怨你，还不是全凭你的性子来。八哥当初也发话，说是‘罢了！不勉强她！只要他不再怨恨！’后来你答应去御前伺候，我们还以为你想通了，当时八哥是多高兴，高兴的不是你要帮他，而是你心中有他。可你......最近在干嘛？跟十三说说笑笑就别说了，上次你看四哥干嘛？看得那......眉目含情的，怎么想怎么别扭，八哥还说没事儿，是我想多了。你自己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无可奈何，这小子想干嘛？替他八哥出头。不过看他那架势，是我不回答誓不休了，还是组织一下语言忽悠一下他罢了，随即靥笑春桃的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请主子们放心。主子们很快就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了。”说完后躬身想请安告退，不知道这么避重就轻，含糊的话语能不能安抚住他。他冷冷声音传来：“你确定吗？”我缓缓起身，更加笑魇生春地回道：“必定！”他漠然地望着我，我蛾眉颦笑地回视着他。过了半晌，他轻声说：“回吧！”我笑着又向他行了个礼，缓缓转身垮下脸。
我真是太小看他们这群皇子了，果然是身处宫闱，尔虞我诈长大的，一分一毫都观察入微。巡行塞外前康熙召诸阿哥在畅春园议事，我上了荷叶茶，无意间对上四阿哥若有若无的眼神，吸纳着沉木香的满足促使我回之以笑眸，不知又触了十四爷哪根神经。改天真应该抽个空儿问问八阿哥‘您到底喜欢我哪啊?我改还不行吗？您那孟浪的十四弟总犯病，我怕哪天忍不住废了他！’
不过再想想他那句‘你不愿意看不该看的，说不该说的，做不该做的。’难不成又个是‘柯克博’，真没想到300年的差距，这种事情又发生在身边了。
我靠在门板上仰望夜空，奢靡的夜景、璀璨的星光、纯净的空气和游荡的孤魂。若有一日那颗明星陨落在天际划出完美的弧度，它是应该珍惜暂时的灿烂，还是回忆当初的美好。我曾经就是那其中的一颗，可珍惜与回忆于我留下的却全是痛。冰冷的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青石板间的泥土中，归入尘埃，那一瞬我好像听到了它落地迸裂的声音......
身后传来刻意的咳嗽声，脸上挤出一丝促狭的黯然笑意，转身去寻找我的Morphe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