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荷塘冷色(1 / 1)
新年伊始,本是万象更新,一片鲜活。可春节过了没几天,浙江大岚山贼张念一声称自己是朱三太子纠结各路草莽行劫慈谿、上虞、嵊县,最终朝廷派兵将其捕平。表面上这个自康熙四十年后的大岚山反清势力已剿灭。可关于朱三太子的案子也是弄得满朝文武焦头烂额。
汉人不屈于异族统治天下,一再祭起朱三太子这面大旗‘反清复明’,隔三差五就闹出点儿事,这在当时的背景下是非常有感召力的。满清朝廷犹如芒刺在背,从清顺治元年到雍正七年中间长达八十多年,满清的三代领导集体核心都被所谓的朱三太子搞的草木皆兵。康熙怎么可能允许别有用心之人捕风捉影,扰乱国心。
可你方未罢,我方登场。朱三太子还没完全解决,江苏、浙江等地农民又开展了夺粮斗争。江浙去年旱灾,康熙蠲田租,发仓谷,截漕米,又全蠲四十七年地丁钱粮。但是,今年因米价稍贵,穷民生活艰难;近年官法废弛,不轨之徒在内煽惑,饥民吵闹官府,打抢富家,一呼而集数百人聚众抢夺米铺三四十家,江苏、浙江各府州县官府一时对此竟不过问也不解决。至于各府州县村镇穷民聚众,以米贵为名抄抢富家者更是不可胜数。王鸿绪建议,待今年收成过后,民情安定之时,再访拿惩治各府州县带头闹事者,以警众安民,只有这样做,才能使百姓害怕国家法律的惩治,消灭将来有可能发生的变乱。
康熙准许王鸿绪之奏,但也是整天忧心忡忡,眉头紧锁。做人难,做皇帝更难,做个在位时期太平盛世,万民敬仰的好皇帝是难上加难。搞不清楚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削尖脑袋想法子,挤进皇帝的阵营。我是不懂了,也不想懂,只知道当好我的差才是王道,但有时也会胡思乱想,大岚山贼,以我的工作经验要是在宫外估计也能占山为王,绿林好汉,想着想着时常还会傻笑。我虽未当过山贼,但让所谓的‘朝廷’焦头烂额的事儿我当年也没少干。
温风悄至,蛐蛐迁居,燕鸦徘徊,土沃润而百花开,一切弥漫在一片杏梅桃李花海香中。我时常会沉浸于株株柳树垂髻廊边,条絮飞天妆扮着井然有序却死气沉沉的紫禁城,诗情画意也好,附庸风雅也罢,终归有点生气。
昨儿当了一夜的值,过了困盹,怎么也睡不着,想着倒不如回茶房帮帮忙,熟练一下自己的伙计使手艺更上一层楼。春寒招人不招水,还是很冷的。我又懒怠,慢慢的走着,反正也不赶时间。忽听到一声‘梅林’,忙抬头寻音望去。原来是十三阿哥,浅笑之下有着几分卧松云的洒脱气韵,让人觉得是极随和的。我缓缓上前,未及开口请安,他便先问道:“眼怎么肿了?”我轻轻一笑,道:“回主子话昨日当值。”他灿然一笑:“你不要拘谨,倒是桀骜点好。”我低头默然无语,心想我都混到丫头了还桀什么骜,要真拿出桀骜劲儿,恐要刀枪相见了。现下还是找个托词,一走了之吧。
“回乾清宫,走吧!”说罢,十三阿哥提步而走。我无奈低着头退到他身后,默默跟着。他笑笑没有理会,自走自的。
乾清宫已在眼前,我正要请安告退回茶房。迎面却走来了十四阿哥。说实在的我挺烦这位爷的,一来他的脾气貌似不是很温顺,二来他跟前任梅林看似挺熟,我也怕自露马脚。所以看到他的最好方式就是‘趁其不见,迅速逃之。’可今天好像来不及了。我只有干瞪眼看他逼近的份了,希望他今天人品大发,不要找我麻烦,逼急了这也不是吃素的。
“奴婢给十四阿哥请安!”我定定看着正缓步走进的十四阿哥请安,静静半蹲了一会儿,我哀伤我的大腿酸痛,却无人说话。
“哈哈哈,十四。我刚从额涅那儿出来,额涅正想你呢?”十三阿哥搂着十四阿哥的肩甚是亲密。
“我这不正想去呢吗?哎,十三哥我跟你说啊,前儿我在琉璃厂踅摸了一好玩意儿,回头上我那去。明儿八哥那办满月酒,你可得早点来啊,咱哥们好久没聚聚了,趁这机会,你说多不容易,八哥可有......”
就这么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勾肩搭背的说说笑笑的远去了。把我晾在一边儿。我倒抽一口凉气,还好十三阿哥在,要不然那位十四爷又得对我一番狂轰滥炸。可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躲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真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看来耶稣也有罩不到的地方。
春往夏至,一转眼已到了康熙四十七年四月,我已来到清朝五个月了,前任梅林的专业知识和我这个现代梅林的悟性配合的如鱼得水,御前侍茶的这摊活我也算能胜任了。
今年三月份康熙就已经搬到了畅春园。想想我十七岁之前住在北京的时候经常来这里逛,花钱不算还N多地方‘游客止步’,当时老羡慕园里扫地大妈的那份工作了,不在乎游园是否免费关键是哪都能去,没想到如今心想事成还混了个政府机关工作人员,这跟我以前的身份可是天大的冲突啊!
坐在湖边看着这满池塘的荷花骨朵儿,真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可是数月之后又怎样?还不是一池的残藕。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逝。‘记得你在我心里 贝壳 只是岁月早已蹉跎还会有机会吗? 我........ 只希望能一切重新开始......’但结局绝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It being in the springtime
and the small birds they were singing,
Down by yon shady harbour
I carelessly did stray
The the thrushes they were warbling
The violets they were charming
To view fond lovers talking
a while I did delay
She said, my dear
don't leave me allfor another season
Though fortune does be pleasing
I 'll go along with you
I 'll forsake friends
and relations and bid this Irish nation
And to the bonny Bann banks forever I 'll bid adieu
He said, my dear
don't grieve
or yet annoy my patience
You know I love you dearly the more I'm going away
I'm going to a foreign nation
to purchase a plantation
To comfort us hereafter all in Amerika
Then after a short
while a fortune does be pleasing
T'will cause them for smile at our late going away
We'll be happy as Queen Victoria
all in her greatest glory
We'll be drinking wine and porter all in Amerika
If you were in your bed lying and thinking on dying
The sight of the lovely Bann banks,your sorrow you'd give over
Or if were down one hour
down in yon shady bower
Pleasure would surround you
you'd think on death no more
Then fare you well
sweet Cragie Hills
where often times I've roved
I never thought my childhood daysI 'd part you any more
Now we are sailing on the ocean for honour and promotion
And the bonny boats are sailing,way down by Doorin shore”
这曾经是我最熟悉的歌儿,多年之后却是这样的重逢,没有激动,没有沉沦。年轻男女诉说的爱情,没有像莎士比亚戏剧一样跌宕起伏,却有着民族的责任。如果当初我放弃了那笔生意放弃了责任选择离开,也许一切都不同了。我用手抚了抚空落的手腕,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冷笑,这个动作太习惯了,竟忘记了不再是从前。
想的有些痴迷,人也呆呆得,等反应过来却发现湖面多了一个人影,我没有理会,就这么木木得看着倒影,猛的觉察不妥腾得一下站起身,忙请安:“四贝勒吉祥!”四阿哥冲我点点头,道:“免了。”他表情冷的瘆人,常人难以承受,我还是走为上策吧,可那沉郁的沉木香就是让我难以自拔。
“我只是偶过,你别太紧张。上次的事也是亏你了。”他说的淡然,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湖面的一池娇羞。
“啊?”我被他说的一头雾水,紧张?我从来不知那是何物。
“珠子。真是多谢梅姑娘了。”
“哦。贝勒爷不必介怀,您要感谢的是棉花糖,是它捡到的,奴婢不敢随便领功。”
“那也要多谢你的。”
我听这对话真针的郁闷,那点破事谢来推去的,该不是我没收他50两银子,驳了面子难堪,找我麻烦来了。
“您别再谢了,奴婢真得受之有愧。但那珠子看来对您真得很重要,完璧归赵,也是功德一件。佛讲百四十不共法,无量三昧,佛如来福德功德无量。一切福德功德来自守戒,奴婢只是想给自己积点福,保不齐哪天就像了裴度,神色大改,前途万里了,这还要感谢贝勒爷成全呢。”
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辈子是狗改不□□了,这话听上去句句谦虚字字微笑,可放在这儿还是有点儿放肆。
可得到的结果却是出人意表,他居然冲我微笑。这一笑不要紧,我倒有点茫然了,口舌干燥的,这种人还是少笑为妙。
池畔柳垂婆娑,池内水波不兴碧蛙翻越,我依然僵木的看着他,等待着下文。阵阵酥风撩起塘内一片诱香,随着他的衣裾一起在风中招摇,到有几□□置九天重霄的感觉。三十岁的男人算不得老,但也不年轻,可他保养得却极好,面容清癯,乌眸清亮,要比实际年龄小很多。真想开个玩笑:嘿,哥们!请问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
“噗通”一条红鲤跃出水面,打了个转又跳入池中,我们同时侧头望去,又冷漠的相视。周遭寂静无比,可闻的只有彼此错综的呼吸声和池中鱼儿的游水声。一时间我不动,他也不动,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几许,忽的他往前走了两步,轻轻地伸出手来,划过我的头顶。我微皱皱眉,头偏了偏,怔怔地看着他手指间捏住的嫩绿柳叶。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干干地朝他笑了笑。
他淡然的目视着我,我目光平静的回视着他。过了半晌,他掸掸袍子转身走了。
“Yves Saint Lauret M 7”我嘴巴比脑子先行,当发觉不对的时候已经说出来了。他的脚步略缓,却毫无痕迹又恢复了步调。
“奴婢恭送贝勒爷!”
他不是,他不懂。
康熙四十七年四月内大臣明珠卒,康熙命皇三子胤祉奠茶酒。
明珠的一生对清王朝付出了几乎一切,如今虽未金紫缠身到老,但也算善始善终。他协助康熙帝擒鳌拜、平三藩、抗击沙俄、收复台湾、西征噶尔丹、治理黄河、编纂《大清会典》、建立清朝政治经济制度,绝对称的上是大清的肱骨之臣。他的死对于年近花甲的康熙无疑是一种创伤。当年康熙对郭琇弹劾明珠诸罪时,言‘不忍遽行加罪大臣,且用兵之时,有效劳绩者’,遂并未将其罪行公布于众,显然尚有曲全之意,比起对索额图要宽容的多,他与明珠的感情也绝非一般君臣了。
这几日康熙水米也是进之甚少。梁九功急得团团转,跟蓝姑姑商量着怎么办。我因前几日看了那一池的荷花,灵感凸现,便秉了蓝姑姑差人去摘荷叶,做荷包饭。荷叶凝神,降心火,蓝姑姑与梁九功也都觉得甚好。我在东南亚生活了近8年,对荷包饭再熟悉不过。
我托着茶与荷包饭跟在蓝姑姑身后轻轻走进里屋,康熙正坐在炕上翻阅着《大清会典》,我把茶与荷包饭放在炕桌上,便躬着身子站到一旁。蓝姑姑行礼,柔声细语道:“皇上!今日的荷包饭是既有荷叶的淡香清雅又有粳米的粟香。皇上试试吧!”康熙听完,并未言语。
梁九功打开荷包,莲子冬瓜仁核桃仁等干果立刻暴露在空气中,色彩斑斓清香扑鼻的米饭让人口水垂涎舌尖生津。荷味清香,米饭油润,实在是有着说不出的好滋味流连舌尖与心头。梁九功挑了几粒米饭吃,然后将荷叶上的一部分米饭与干果用银筷子拨进康熙面前的小碟子里。
康熙默默吃了一口,问道:“这饭不错,鬼点子是越来越多了,又谁的主意啊?”只听蓝姑姑道:“看近日皇上有些心热,虽是小恙,不容小觑。梅林就说‘粳米益脾养胃,荷叶开胃升清,取其清香,增味解腻,清热解火邪,免于与干燥环境形成合围之势,引发上火。’就做了荷包饭配了荷叶茶。”康熙看了我一眼,微微点了下头,呷了一口茶,道:“梅林?是这个丫头吗?”我微抬头看了一眼梁九功又看了一眼蓝姑姑,他们同时朝我轻轻点点头。我起身走过去,躬身道:“奴婢梅林,请皇上金安!”“嗯,起吧!主意不错,你怎么想到的?”康熙说罢,挑了几粒米饭放在嘴里。我心中深呼一口气,回道:“奴婢看到池内荷叶色青绿,气芬芳,就想到《羊城竹枝词》中的一句‘不摘荷花墒荷叶,饭包荷叶比花香。’便有了这个想法。”“嗯。”康熙又点了点头,道:“端范也最是爱荷花的。可惜呀......”康熙眼中泛起了一丝伤感。他又想起明珠了,我知道明珠是字端范的,古人称对方字,那是极亲近的,更何况是皇上称臣下的字,恐怕是超越了君臣之礼,另有一番挚交之情在里面。不过荷包饭勾起了康熙的忧思,我怕是闯祸了,正在胡思乱想中,只听康熙言道:“这饭不错。”又微点下头,默默吃起来。我与蓝姑姑行礼退去。身后又传来康熙的声音:“这丫头教的不错,叫梅林是吧,有点儿见识。”
“回万岁爷的话,是。蓝儿今年就到岁数儿出宫了,奴才正想着让梅林来御前伺候呢。”梁九功回道。
转眼已到五月中旬,天气也是越发的热了。康熙决定巡幸塞外。我生性酷爱游山玩水,十七岁以后就不大有时间了,这次的公差旅游也是好不惬意。
“梅林,你真好,能出去走走。”苏娅一脸艳羡,是啊,这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散心机会。谁让前任梅林心灵手巧,本姑娘又聪明伶俐,甚得蓝姑姑与梁九功的欢心,本人受之无愧,心里小美一把。
“皇上不在,你们可以松口气啦,还得便宜卖乖。”我笑睨了他们一眼,不再说话继续收拾行李。
坐在摇晃的马车上,怎一‘苦’字了得啊。颠地我是腰酸背痛腿抽筋。“怎么不舒服啊?”蓝姑姑看着我发白的脸,关切的问道。
“还好,谢姑姑。”我怎么能舒服,好歹也是皇家马车,就算我是个丫头,也该坐的是‘奥迪’级别的吧,怎么颠成这样。
“梅林,你向来贴心,梁安达也待你甚好,你知道我年底就要出宫了,我这个位置还能是谁,这次带你出来,就是让你见见市面,将来就靠自己啦!你可不容有疏忽啊!”
“谢谢姑姑栽培!”这大半年我也是没闲着,一天顶三天用,不管是茶,还是熏香,还是烟......都要涉猎一点儿,好在前任梅林的记忆还在,不管干什么鬼使神差的就搞定啦。偶尔还来点像荷包饭那样的小创新,什么拿破仑蛋糕,蜂蜜蛋糕,泡芙等等......蓝姑姑也没少捞赏,还拜我所赐。我对那些赏赐,名利没什么兴趣,又不是没有过,只是想干的好点,别人的废话会少点,从小到大都是用拳头说话,没吃过话,就怕哪句我又不爱听了,挡不住脾气,以他们的身子骨我这一脚,还不直接住到阎王殿去,最主要是自己还不想死。
但一路上却有一种直觉告诉我一场强烈的暴风雨要来临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爸爸寿宴那天如此,我对准他胸膛的那天如此,还有......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