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玉楼春1（1 / 1）
玉楼春红梅
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末？不知酝藉几多时，但见包藏无限意。
道人憔悴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看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
－－李清照
阴暗、潮湿、嘈杂，这里从来就不是一个好地方。
人常说，临刑前的那顿餐最是丰富。说真的，我并不觉得那餐有多丰富，显然吃这餐的人也与我有着一样的想法。
筷子好好放着，饭菜好好摆着，他没有动一下。
“安王爷，有人来看你了。”
他是苍老了，没了以前的意气风发，尊贵风雅，发丝已是大片雪白，仿佛老了许多。
整个人木木呆呆，在想什么呢？会想他一直器重、一直骄傲无比却又最终背叛他的儿子吗？
“怜儿，是你，你被放出来是吗？好，很好，总算保住了我韩家唯一的血脉，本王可以含笑九泉了。”
笑得很开心，刚刚还一脸颓废的脸上。这种开心不知道他会维持多久。
血缘——一向是他最重要的。休了的妻可以重新招回，因为有他的儿子，有新妇又如何？可以废。能为他延续子嗣的女人才有存在的必要，能为他生儿子的女人才有资格成为他韩家的女主人。
儿子，很重要。血脉，很重要。
其他的，都可以不重要。
是这样吗？
“怜儿，这里的寒气很重，你能来看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你一定要平安的将你腹中的孩子生下来，让他重新光耀我韩家的门楣。你快走吧。记住我的话。”
“公公，也要保重，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怜儿，最乖。当时本王还不同意乐儿娶你为妻，是本王糊涂了。你跟着楚乐，是害你受苦了。”
笑，笑得很慈祥。
他或许对家事糊涂，对国事却是一直公正严明。他或许偏执，但从来光明磊落。
我要继续我的决定吗？
“怜儿会谨记公公的话，好好将这个孩子抚育成人。”
“好，好！”
“怜儿没办法救您，对不起。”
通敌叛国，此罪当诛。历朝历代还没有哪个皇帝会为此罪减刑。他也不会。
“快起来，怜儿。是乐儿的错，怎么能怪你？”
“好了，怜儿你快走吧，我的时间也不多了。要死也该做个饱死鬼，不能浪费皇上为老臣准备的这一桌美味佳肴。”
举筷、就餐。
他一边吃菜，一边饮酒，还会说“好酒”之类的话，我知道，那是他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我。
我离开了。
没告诉他，他一直认定的让他骄傲不已的儿子，其实只是一个女子。
没告诉他，他不可能拥有他想要的韩家血脉。
没告诉他，他所认定的贤惠妻子、善良女儿、单纯儿媳，从来都是表象，她们每个都不善良，为了她们想要的，她们可以用尽任何手段去获得。
我不善良。我不可怜。
谁能告诉我，这个世界，究竟是谁比较可怜？
风尘很大，吹动了衣角，也让人迷蒙了眼，我站得很近，才可以看清眼前的一幕——
人很多，一个个衣裳褴褛，枷锁镣铐披身。流亡三千里，永不得踏入皇城半步，男为奴，女做婢，子子孙孙永不录用——这样的惩罚是不是比死要好？
没人回答我，我也没向任何人询问。他们的脸很凝重，尘满面，鬓添霜，有些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
我离一对母女很近，我听得见她们的每一句言语。
“母亲，对不起，女儿很没用，不能救你和我们家族，我对不起大家。”
好一副“孝女哭坟”，哭得是凄凄惨惨、惊天动地。人得自保者方能保人，自己尚不能得以安全，如何能保护他人？无能为力，徒添伤感而已。
母亲很慈祥，轻抚着娇儿玉颊，轻拭去娇儿玉泪，“洳儿，娘不怪你，你不要自责，娘恨得只有那些奸佞小人。”
周围的亲人很善良，“贵妃娘娘，我们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您不要难过了，我们相信凭皇上对贵妃娘娘的喜爱，迟早有一天，贵妃娘娘会为我们平反的……”
好一副人间正剧，我站在他们旁，听着他们说，我却没办法陪着他们一起哭，当然，更无法学会已是“韩妃”的韩纤洳突然的一跪。
“我们韩家对不起各位亲友，害大家受此劫难，但请相信总有一天，韩楚乐一定可以平反，我韩纤洳一定会还大家以清白，天地共鉴。”
跪的、扶的，哭的、劝的，当然有些人脸上有了明显地感动。其实，他们比怜儿单纯，其实他们有很多是属于无辜的。“株连九族”，九族呵，得势时未见得全享，论罪时却不忘全罚。
“走了，别耽搁了时辰。”
押解的一声声呵斥，一遍遍驱离，打散了这凄惨的人间一幕，打破了母女的离别依依，阻止了我身为儿媳应尽的道别。
路漫漫兮其修远，谁将上下而求索？
“婆婆，你要保重身体，儿媳会好好保护韩家这唯一的血脉。”我还是开口了，风沙太大，连声音都添杂了冷酷。
她没多看我一眼，回复的话也没说上一句，显然她对我是厌恶至极的。
“洳儿，你要好好服侍皇上，让娘和大家能够早些回来。”
“母亲珍重，孩儿一定会竭尽全力。”
“洳儿，要救娘——”
“母亲——”
好一幅生离死别、骨肉情深。
静静看，一直看，看着别人的悲痛欲绝，笑自己的无动于衷。
“何怜儿，你不要得意，若我不死，有朝一日一定找你雪耻；若我死，化做厉鬼也要你日夜难安。”
还以为她不会与我告别。人渐远，身影都变得渺小了，韩老夫人乍起的声音带着凄厉的仇恨从风沙中传入我耳。
她恨我，我做了什么，让她恨之入骨？
“啪！”
很响的巴掌声，清脆而响亮。扬起的纤纤玉指白皙而圆润，她美丽的脸有遮不住的愤怒怨恨。
我不痛，脸颊痛，心不痛。我笑，我知道我笑不入眼，我笑得冷酷。
“姐姐，今天我为我的夫君挨了你这一掌，但请你记住：也只有这一掌。”韩楚乐为了她挨了一剑，挨她一掌我受得了，还的是楚乐对我的好。但，没有下次了。
我没有做错什么，欠别人的我会还，用我的生命还。他人欠我的我会讨，用尽了手段也要讨回。
我不悔，既然认定了，又有什么可以后悔？
我知道有些人宁愿瓦全不肯玉碎，我知道有些人对生比死更执著。她是韩楚乐的母亲，我知道她想活着，我成全她，用了成双的命成全她。她不知道，其实有时候死了比活着好，有个词叫做“生不如死”，我说过我会教她，现在我教她懂。
你欠楚乐的，楚乐不要，我帮她讨。
我，不悔！
孰能浊之以止，静之徐清？孰能安之以久，动之徐生？
我不能，此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