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梦入虚境叹离奇(1 / 1)
我飘荡在一个没有坐标和方位的空间里,没有天也没有地。抬眼望去,满目的荒芜混沌,阴沉而昏暗,茫茫没有边际。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但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个飘渺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来……跟我来,跟我来。
我循着声音飘了过去,前方渐渐显出一点光亮,慢慢扩大,仿佛是巨大的磁石吸引着我。
四周压力徒增,身体突然被挤压、扭曲得不成人形,胸口剧烈的疼痛仿佛万蛇钻心。满天满地有无数张嘴在说话、在哭在笑、在喊在叫,我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力,想要喊叫却发不出声,只觉得快要被碾得粉碎,濒临死亡的边缘。
轰的,突然全身一松,所有声音散化开去,世界又回复了最初的宁静,再听不见纷扰与嘈杂……
我缓缓的睁开眼,缭绕的白雾里一个人影姗姗而来。
走到近前,那女子冲我笑了笑,嫣然娇媚的脸朦胧在雾气里,似迷似幻的十分不真切。
我对她点点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她,偏偏一时想不起来。
她笑着过来牵我的手,“姐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阿离呀。”
“阿离?”
“嗯,你看。”她笑着指了指脚下,我顺着看去,竟然是一汪清泉,清澈的泉水映出两个面容极相似的女子,一个是她,一个是我。
我惊奇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再看看她。
“姐姐,小时候我们还一起玩呢,一转眼十几年就过去了。”
“你是……你是苗离,流月教的教主?”我看着她的眼睛,如墨的眸子里闪着晶莹的光,有些讶异脑海里飞闪而过杂乱无章的记忆,“我是……我是苗奇?苏然?还是林飞?”
“你在那个世界是苏然,到了这个世界你易名为林飞,但是,你真实的身份应该是苗奇,是我的双胞姐姐。”阿离眼底湿润的拥上我,“姐姐,阿离很想你。”
我对这个拥抱有些无所适从,身体僵了一下。源于胸口那个搏动不止的心脏深处,有一丝难以言明的牵连,瞬间又使我软化下去,拥紧了她。
我们四周的雾气突然显出许多白点,化开,罩下……脑子里细细碎碎浮起一幕幕无声的映像,逐渐的拼接完整,虽然仍有些混乱,但已足够我忆起那些过往。
许久,阿离抽泣着松开我的怀抱,我替她擦了擦泪水,她勉强一笑,“姐姐,今日我们重逢,但也要永别了。”
我问:“为什么?你要去哪儿?”
“现在的阿离只不过是游荡在六道间的一缕孤魂,曾经执念太重,放不下尘事间的一些事,放弃了许多投胞转世的机会。今日便是最后的期限,今日一别,它日便再不能见了。所以今天特地请姐姐来,有些话要和你说。”
我轻声安慰道:“难得你我姐妹分离好些年还能相聚,没想到转眼间就要天人永隔。既然你能够转世重新开始,该放下的,不该放下的,都放下吧。执着下去,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是徒曾烦恼罢了。”
“姐姐不知,阿离与裴森有情,只是世事弄人,注定我与他今生有缘无分……”说着,她清寂的身影转过去,注视着远方空旷处,“情中滋味,人间百态,若是能轻易的放下,无情无爱,还不如堕落弥境,不入轮回。”
我心中涩涩,想到她与裴森如此相爱,却不得上天的垂怜,如今千帆过尽,生离死别。可叹世事难料,有情人也未必能终成眷属,便一时无语。
阿离轻叹一声,转过身来,“姐姐可知你这一世与谢允有段宿缘,他自小便在烛阴镜中看得到你,你之于他,可算是青梅竹马之情。”
“你是说我,和谢允?可是我十几年在梦到的一直都是……”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话到嘴边又嘎然。
阿离眼里一闪的黯淡,“这都是阿离的错,是我存了一点私心。当年用烛阴镜的能量招你来时,我不忍裴森就此沉论于,所以做了法术在你的梦里结了幻境,让你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他在呼唤你。我是希望你能因此爱上他,能代替我照顾他。”
原来如此,我深吸了一口气,让心中的痛淡淡化开。自以为十几年的深情呼唤,到头来竟是虚空一场,裴森之于我,不过是别人结的一个幻境罢了。那么,谢允对于我来说会不会是另一个幻境,多年以后会不会又有人来告诉我,这只不过是一个法术罢了。
阿离无奈的苦笑,“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算出裴森命中会有大劫,若是你能在他身边,以你的灵力应该可以助他逃过此劫。所以我……”
我叹了叹气,“阿离,你又何苦如此执着?”
“姐姐是否真正爱过一个人?”阿离只是淡淡的看着我,“若是爱过,便会明白我了。我一心为他,只求他平平安安的就好。”
我顿时哑然,我似乎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评论别人的感情。以前答应做胡明的女朋友仅仅是为了体验一下有男朋友的感觉,这和爱扯不上一点关系。悲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小说看得不少,但那只限于欣赏故事,这和亲身体验又是两码事。
“姐姐,”阿离看我一直不做声,突然跪在地上,哭着说:“姐姐,不瞒你说,阿离这次来见你就是相求此事。前日,你和谢允被人追踪的时候,是我念了行气的法门,才助你们逃脱的,就看在我也曾救过你的份上,求姐姐无论如何要答应阿离,要不阿离就算是灰飞烟灭了也不会甘心。”
我连忙倾身下去将她扶起,看着她泪眼梨花的模样,心中一软,便好言相劝:“阿离,别哭了。倒不是我不想帮,你看我现在的情况,自身都难保,又如何保护他人?”
“若是姐姐愿意,定能帮得。当年,你在失踪前已经完成了封禅的全过程,只因去了另一个世界反而将你的灵力封印了。只要打开那个封印,便可恢复灵力。”
“要怎么才能打开封印?”我替阿离擦去脸上的泪痕。
阿离的眼光顿时暗了,她摇摇头,“我只知道在景朝南部藏匿着一个宝藏,宝藏是流月教的创始者,也就是当年的开国皇后留下的,为的是日后国家有难,可做为救国的财力。埋藏宝藏的地方,有特殊的结界,可以打开你的封印。只是宝藏的具体位置,阿离也不知道。”
我点了点头,轻声道:“既然如此,一切只能随缘。裴森的身份特殊,我不可能时时守在他的身边。不过我答应你,若是机缘巧合需要我帮助他时,恰好在他身边,必定不会见死不求。”
阿离感激的一笑,“只要姐姐答应就好,如此阿离便可以放心去了。”她伸手指上我的眉心,我的脑里一阵通亮,瞬间即逝,“这是关于季月的一些记忆,或许会对你有用。”
我回以微笑,“去吧,”看着她渐渐淡化透明的身体,“来世投个平凡人家,过一生平平淡淡的日子。”
我似是从云雾中坠下来,跌在一个温暖的地方,鼻尖流动着熟悉的气息。
是哪儿?我想睁眼看看,可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耳侧隐隐有人说话,声音嘶哑低沉,“你是否不想再看到我?还是你的灵魂已经回到了那个世界,我们命中注定要彼此擦肩而过?”
那人低叹了口气,旁边有瓷器碰击的声音,唇上一片温热,香淡的稀粥顺着唇齿间流入,我勉强吞咽了一口。他似乎察觉到异样,连忙又含了粥喂我。陆续喝了几口,我又迷糊过去。
“大哥,大夫说了,林飞只是晕睡,身体没什么大碍。你也别没日没夜的守着,自己的身体要紧。若是她醒来,你又撑不住了,那可怎么办?再说,准备冬货的日期就要到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办货?”
“我自有分寸。冬货的事,日期行程都不变,你去安排吧。另外,让人准备一个宽敞舒适的马车。”
“你的意思是要带林飞一起?”
“小泱,你知道这次办货的情况,能把她独自留在京城吗?”
“也是,我明白了。”小泱走出几步,又说:“大哥,无论如何你得保重身子。”
“去吧。”
恍惚中,听到小泱和谢允的对话,我缓缓的转醒,四周寂静,床前一盏豆灯,昏黄的灯影在窗棂上淡曳。
我艰难的动了动身体,感觉咽喉干涩,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谢允正背对着我,看着小泱离开。
谢允听到响动,修长英挺的身形一僵。
我扶着床沿坐起,低低的说道:“水……我想喝水。”
片刻,他只淡淡的回了句:“我去叫人来。”
“哎,别走。”我一时着急喊出声,咽喉摩擦的疼痛引发了剧烈的咳嗽。
谢允顿住脚步,立即回身倒了杯水,递到我面前。我就着他的手一口喝干,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谢谢。”
“你醒了?”谢允看着我,抚上我的额头,“你真的醒了?”
“我看了看额上有些微擅的手,又看了看他,“好象是醒了。”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指着他笑问:“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死了,刚才说话的那个是鬼,所以不敢看我?还是……还是不想我回来?”
谢允听了一怔,随即反正过来,低叹着把我拥进怀里,“欢迎回来。”
他身上温暖的气息袭来,如轻丝一般的缠上心头,我的脑子里一阵迷糊,又淡淡泛起了心酸,他日夜守着我,是怕我见了他会过于激动,才不敢回头看我吧。
我推了推他,反而感觉他的手箍得更紧了,只得哀求道:“你的胡子扎得我好痛。”
听了这话,他才松开了手,扶起我的肩,“你感觉怎么样,饿不饿?”见我定定的望着他,又问:“怎么?身体哪里不舒服?”
我露出怜悯的表情,看着他直摇头,“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憔悴,还是原来那样比较帅。”
谢允笑着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我也不希望再有下次。林飞,我想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
我伸手掩住他的嘴,笑道:“我知道,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谢允攒着我的手,“你昏睡的时候,听到我说的话了,是不是?那些事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见他没有反应,又点了点头,“还包括你在阴烛镜里看到的,包括季月。”
谢允不可置信的看着我,许久才露了温润的笑,眼光柔柔的淌出来,“知道了就好。”抬手将我鬓边的乱发抚向耳后,“不说这些了。你得先吃点东西,我让柳儿来帮你梳洗,呆会柳管事会过来替你诊脉。你想吃什么?”
“嗯——让我想想,先来一锅老火鸡汤,红烧猪脚、蠔油牛肉、啤酒鸭、香辣蟹、白灼大虾、菊花鱼。好吧,暂时就点这么多吧,吃完了再上。”
谢允看着我掰着手指的样子,笑着握上来,温热的触感一下子慰烫到我的心头,“这里可没有啤酒,不如换一个酱香鸭子吧。”
“好啊,就这么定了。”我连忙点头称是。
谢允淡笑着看我,“好了,别闹了,我让厨房炖了鸡粥,你刚醒,吃些容易消化的会比较好。”
“你陪我吃?”
谢允起身理了理衣襟,“我回房洗漱,呆会过来陪你。”
我点头应了一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我强撑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不管那个梦境是真还是假,谢允对我的好却是真的。如果就此放情,会不会突然有一天,这一切又成了虚幻,或者我再穿了回去。
思绪繁乱,萦绕在心头,我甩了甩头,在这里胡思乱想又能得出什么结论,既然不能解决的问题,多想无益,浪费时间和精力。昨天既然不能改变,明天又无法预测,不如多花点心把握今天。
“姑娘可算醒了,你若再不醒来,整个会馆恐怕连花草都要枯萎了。”柳儿笑容满面的端着水盆进来,一面拧着帕子,一面向我唠叨个没完。
我接过她递来的湿帕子敷了敷脸,笑道:“哪里有这么夸张。”
“可不是嘛。三天了,总管走到哪都是黑着个脸,所到之处别说人,连花草都快给熏黑了,我们没事都不敢去招惹他。公子更加,这几日对会馆的事不闻不问,明知自己身上有伤,还成日守在这房里。”她说着,又仔细看了看我,不无羡慕的说:“倒是姑娘的气色如常,几日不见进食竟然也没有消瘦的痕迹,真是怪了。”
我的脸一下变得烧热,“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进食?”
“我当然知道,给姑娘喂的粥,一口都没吃进去。公子见姑娘不吃,估计就自己吃了。”
我不自然的冲她笑笑,没再说什么,凭她一边叽叽喳喳的说话,一边帮我梳洗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