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冷吗?”他问。
“废话。”蔫蔫地回了一声,若枝无力地瘫在地上。
现在已经是深冬了,他们只有去别墅那天穿着的衣服,虽然躲在大桥底下避着风,但还是冷得没话说。
“为什么不在莫家多呆几天?”
她哼:“你愿意吗?”
“我……”
“行了,别说违心话,不像你的性格。”
“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
“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没事。慕容医生的医术真的是没话说。”
“你还是回家吧。”他垂着头,让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真心话?”她问。
“……”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犯贱?明知道你不会喜欢我却还是死缠烂打不肯松手?”
“你不是。”
“我不是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才留下来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肃穆。
“那是因为什么?”她的眼眸闪过一丝光芒。
“责任。你签了25年的契约,你的责任感不允许你离开。”
她没吭声。她的责任心是很强——所以,无从否认。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只是在拿你来玩,我想试试看你的责任心究竟有多强。我认输了好吗?你走吧。”
“为什么一直想赶我走?不想试试看我会留多久吗?”
“不想了。再留在我身边你会有危险的。”
“我养伤的这段时间你去干嘛了?”
“你……”他霍然抬头,一脸震惊。
“不要把我当笨蛋。其实事情已经被你解决得差不多了对不对?虽然我从来没问过有关你的事,但戏码不就那几出吗?你是私生子,而正宫娘娘那个儿子偏偏比不过你,于是就派人处处压制你,希望你一事无成,让你老爸打消将财产留给你的念头。可是是金子就会发光,你总是很快又站了起来,这就让对方更加嫉妒你,最后逼得他不得不出手杀你,于是就有了别墅事件。本来你还想不跟对方计较,偏偏这次他实在做得太过分了,让你忍无可忍。到了这份上,你肯定忍不住出手反攻了对不对?于是呢,我就推断,以你的性子也不会赶尽杀绝啦,但绝对会让对方好一阵子不敢轻举妄动了……没错吧?”她疑惑的是,即然已经没有危险了,他怎么更想赶她走了?
是因为厌烦她了吗?
不像呀。
他沉默了好久才说话:“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知道你很聪明,但没想到,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聪明。”
“哎哟,不要这样夸我啦,我会不好意思哦……”她故做娇羞状。
他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咦?”她面露惊异。
“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是不会笑的哩!一张烙着严肃的脸老让人以为你已经80岁了。”
“哦?”他不甚在意。
“说实话,你到底几岁啊?”
“你猜。”
“什么,居然跟我打哑谜!”她沉吟了一下,“25?”
他摇摇头,脸上笑意加深。
“那……23?”
他还是摇头。
“比23多还是少?”
“少。”
“屁哩,别告诉我你才20?!”
“正确地说来,是19岁又8个月。”
“什么!!”她跳了起来,“你居然比我还小两个月?!”
他点点头。
她仰天哀号:“没天理呀——!!!!”
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
“喂,报纸。”她将报纸递给他。
“干嘛,有什么新闻吗?”他愣愣地接过。
“什么啦!”真败给他了!“御寒用的!”
“用报纸御寒?”
“对呀,你没看过电影《后天》吗?”
“没。”
她翻白眼,“哼,没童年的小孩!”
“喂,你别太嚣张哦。”
“干嘛,我比你大,你拽什么拽?!”她以鼻孔相对。
“真是!”他气闷,“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哈哈,晚了,臭小子!从今以后,你就得叫我姐啦!”
“想都别想!”
她一脸揶揄地看着他。“事实就是事实,不能耍赖哦。”
“我警告你,你以后还是要乖乖叫我老板的。”他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总之就要这样!”
“专制!”
“你说什么?”他的语气流露出危险的警告意味。
只可惜对她已不起作用。
“知道了,老板。”真是小孩。唉,以前还觉得他这个样子蛮严肃可怕的哩,现在就只觉得好笑——根本就是小孩子气嘛!
“哈楸!”她抖了抖。
哇咧,这冬天的冷风真不是闹着玩的,要命啊!
“你很冷?”
“恩。”她点点头,“骗人,报纸根本不能暖和嘛!”她的声音开始带上鼻音。
“你的伤还没好,不能着凉的。”他就要脱下自己的外套。
“哎,不行!”她连忙阻止他,“你要是病了,咱们可全完了!”毕竟他是老板啊。
“那……”
“我没事,放心好了。又不是没试过……”想当年,和老爸一起浪迹江湖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
话说回来,这么就没跟他们联系,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担心自己?一直以来,每个月一千块的工资都是由老板通过很长的管道寄回去的。
看他们当初那么干脆就把自己给卖了,应该不会太在意自己吧。
她有些黯然地想。
“怎么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没事。”她甩甩头,不再想。
沉吟了一下,他毅然将她搂进怀里。
“你干嘛?”她吓了一跳。
“没听说过吗?两人依靠可以互相取暖。”
“没听过。”她硬声说。哼,这种时候就算知道也要装不知道。
“哼,没常识的小孩!”他模仿她刚才的语气。
“讨厌!”她的脸刹时通红,不知是因为羞还是因为怒。
他抬头看看阴暗的天——无星无月。
“如果这时候下雪,岂不是很浪漫?”
“你疯了?!”她瞪大眼睛看他。
“女孩子不都喜欢风花雪月那一套吗?”
“屁,我还不想为浪漫而献身!”她不屑地说,“真难以置信,严肃的你竟会说这种话。”
“母亲以前经常跟我说她和父亲一起在大雪纷飞的夜晚逃家的故事。”
“欤?”她一惊。
“我想,他们说不定也试过像我们这样在寒夜中躲在大桥下过夜……”
一阵电流迅速窜过若枝全身。
“哎、哎、哎,你别搞错对象,我们可不是逃家的情侣。”
“你还真会扫兴,”他不满地咕哝,“最起码,我们算是一起亡命天涯的患难之交呀。”
“那倒是。”她附和。原来,她误会了呀……
压下心底莫名的情绪,她问:“明天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老这么过下去吧。
可是现在两人都是一分钱都没有,又能怎么办呢?
“你怪不怪我拒绝莫格的钱?”
“哼,别以为你瞒得过我。你就是故意要把自己弄得一分钱不剩,好将我吓走对不对?”想起莫格指着他的鼻子叫嚣“那你就拿骨气当饭吃试试看”的模样,她忍不住一阵好笑。
原来,一向娴静的莫格发起飙来是那个样子的啊。
他长叹:“可惜没想到竟收到了反效果啊!”现在正是因为他身无分文,才坚定了若枝留在她身边的决心。
“活该!!”
“好了,现在关键就是明天我们要怎么赚第一笔钱。”
“恩哼?”
他低头,用很怪异的眼光打量她,直瞧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干嘛一副要吃她的表情?
“你说,如果拿你去卖的话,大概一天多少钱?”他很严肃地问。
“你不是吧?!”她大惊失色,若不是他抱着她,她大概已经摔到江里去了。
“安啦,顶多拿你去做抵押,不会真卖了你的。”
她哭笑不得:“我该说谢谢手下留情吗?”
“不客气。”
败给他了!“你到底想干嘛?”
“明天先拿你去做抵押换一笔钱,然后租辆车子参加飞车党的赛车。只要赢了,就有钱啦。”
“要是不小心输了呢?”
“这……就只能委屈你……”
“员瀛寰,你去死啦!”她挣扎。
他搂紧她:“我不会输的。”
“我知道,没有把握的事情你才不干哩。”老狐狸一只,错,是小狐狸一只!“可是你是怎么想得出这种赚钱的方法的?”
“当年父亲和母亲私奔后就是这样赚了第一笔钱的。”
“这算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或者‘江山代有才人出’?”
“恩,应该是‘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哈哈哈!”晕死!“哦!”
“怎么了,牵到伤口了?”他紧张地问。
“没,没事。”她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擦擦眼泪。“天,我以前都被你的外表给骗了!”
还严谨肃穆哩,真是本世纪最大的伪装之一。
他也是一脸笑意:“干嘛,捶胸顿足?”
“我还痛不欲生哩!”她瞪他,又是“扑哧”一声爆笑。“啊,好痛!”
报应啊,真的扯到伤口了。
“你小心点!”他抱紧她,“别笑了!”
“我忍不住嘛!”她好无辜。“哼,我可比你妈妈惨多了。在寒冷的夜晚带着伤跟一个不是我爱人的家伙在大桥底下过夜,还得牺牲清白与对方相互取暖……老天对我实在残忍……”说到后面,居然唱了起来。
员瀛寰却只是敷衍地扯扯嘴角,没答话——不是爱人?
“干嘛突然间不说话?”
“没事?”他避开她的眼神。
一阵冷冽的寒风钻进她的颈窝:“抱紧一点啦!”她捶了他一下。
“哦。”他听令。
“其实……母亲知道父亲不是因为爱她才带她私奔的。”
“嗄!”她猛然抬头——“不是吧?!”
“父亲只是被压抑得太久了,才会做出叛逆的举动。母亲的温柔,只是他一时想要的慰藉罢了。事实上,父亲的一生中有过不少这样的女人,他每一次逃家,身边都带着不同的女人。可是母亲从来没有怨过,因为父亲毕竟给了她一段毕生难忘的经历。她说,能有一段那样的经历,就算不枉此生了。”
若枝凝视他的脸庞,不说话。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就算父亲最后还是离开了她,再没回来,她也没有怨他;就算她得了癌症,痛得满地滚,她依然感觉得到幸福;就算她最后只能抱着他的照片死去,她也没有后悔……”
晶莹的水珠滴落在若枝的脸上,让她微微颤了一下。
心,好痛!
一种从未试过的痛,比在别墅的那一次更痛。
伸手替他擦掉泪水,她微抖的手环过他的脖子,抱紧他。
埋首于他的胸膛,她轻声说:“终于明白,第一次见到你时,我的心在想什么了。”
原来,她没有眼花。
半夜,他们躲在一个洞里。
洞很浅,刚够两人容身。为了方便取暖,他们把碍事的大衣、中衣全脱掉,抱在一起取暖。
虽然披了大衣,又盖了报纸,但还是很冷。
“喂,据说一个人在很冷的时候睡着了的话,他就会被冻死。”她轻声说。
他挑挑眉——原本还以为她已经睡了呢。“我只听说过祸害遗千年。”他闷声说。
“什么意思?”她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深吸了一口气:“意思就是,像你这种人,想死也不容易。”
她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说我是祸害?”
“你不是吗?”他斜睨她一眼,懒懒地反问。
“我是。”她直起身,有些赌气地说,“以前我老爸就老说我是祸害,因为有我在身边的日子,他打赌从来没赢过,气得他好几次差点把我卖了。”
他过了好一会才说:“那,明天我们先试着用其它办法挣钱吧?”
“不行,都说好了先拿我去当抵押的。”她缩回去,更加靠近他,以抵御无孔不入的寒意。“不用担心我有什么心理阴影,我基本上早已麻木了。”
“真的不要紧?”
“恩。”
“不过……”
“还有什么不过呀?”她不耐地问。
“只是奇怪父亲当初怎么能那么干脆就将母亲抵押出去的。”他的心好难受。
因为不在乎?
“你也很干脆啊。”
他白了她一眼:“我现在很挣扎。”
“是吗?”她偏头一想,“不对呀,你没事挣扎什么?”
“我……”他也不知道他在挣扎什么,总之就是很内疚、很不安的感觉。
拿一个人去做筹码,确实太过分了。而且,他真的很不舍得。
可是,不舍得?!
他被自己的这种心情吓了一跳。
他为什么会这么不舍?他对她,什么时候变得超乎寻常的在乎了?
正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怀里的若枝忽然激动起来:“啊!下雪了!”
他抬头——果然,开始下雪了。
“哇,好漂亮!”她笑得眼睛弯弯。挣扎着伸手去接雪。
他因她的动作而倒抽一口气。“别动!冷气会进来!”
她转身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可是,雪真的很漂亮啊。”
“某人不是说个,还不想为浪漫而献身的吗?”他气虚地瞪了她一眼。
“哦。”她乖乖地缩回去——好吧,是她理亏。但她的眼睛还是盯着不断飘落的雪花。
“真的很漂亮。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下雪可以这么美。”她转身看他,“是吧。”
他僵直身子瞪她,没回答。
将下巴托在膝盖上赏雪,她说:“奇怪,都下雪了,我怎么反而不觉得冷了呢?”她又看他,“你还冷不冷?”
他低咒一声,然后咬牙切齿地说:“要是你再动来动去的话,我就要烧起来了,你信吗?”
属于女性的敏感终于让她觉察到自己闯了什么祸,僵住身子,她的笑容也很僵:“你还好吧?”
“别动了!”
“哦。”她才没那个胆子再玩火!“对不起哦。”真是,她怎么会忘了呢,除非阳痿,否则男人没几个能做柳下惠的。况且,老板还是这么一个……呃,充满激情的年龄。
“你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很气郁地说。
真是太丢脸了,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当众”出这种糗。
“咦,你没生气哦?”她扬眉笑。
他很没好气地说:“我承认,我有点恼羞成怒,不过错不在你。”
感觉他已经没事了,她才又转回去,哈哈大笑:“你好奇怪哦,很少有男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诚实的。”
他皱眉:“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啊。”
“可是一般男生为了保全面子,都会把错推到女生身上。”
“我才不会那么做。”
她故意摸摸他的脸:“好乖。”
“甄若枝!”他低吼。
“哈哈哈,你脸红了!”她笑不可支,“这才像十九岁的人该有的样子嘛。”
“你再闹我把你仍出去了。”
“不要!”她立马像只八角章鱼般攀住他,皱皱鼻头,“我会冻死的!”
“你!”他哭笑不得,“你就不能有点女孩该有的矜持吗?”
“不能!”她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我才不要被冻死!”
“那你好歹有点危机感,我刚才才对你起了反应,你就不怕我兽性大发?”
“你才不会!”
“这么相信我?”他不知道该不该感到荣幸。
“不是!外面那么冷,你才不敢在野外脱光衣服哩!”
“甄若枝!”他真会被她气死!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我们现在可正抱得紧紧的,这种情况下你还能气起来吗?”
瞪了她一眼,他说:“确实不能。”
大概真的是因为肢体上的和谐,他发现现在的他确实很难对她发火。
“可是我又很想惹你生气。”她忽然又说。
“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生气了,你就感觉不到冷了呀!”
“谢谢关照,我现在不冷。况且我还要积聚体力明天干活呢,你就别来消耗我所剩不多的能量了。”他没好气地说。
“哦。”她终于乖乖安静下来了。
“老板。”没多久,她又忍不住说话了。
“干吗?”反正他也睡不着,干脆陪她聊天。
“其实我身上还有两块钱哦。明天可以先买几个包子让你先填填肚子。我警告你,不许输哦。”
“放心,我输不了。为了今天,我苦练了好久呢。”
“就为了证明给你母亲看,你不比你父亲差?”她忽然有些心疼。
“恩。”多希望,母亲可以多看他一眼。就为了那一眼,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老板,不管别人是怎么看的,在我眼里,你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
“谢谢。”他微笑。浓情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
“所以,如果以后我嫁不出去,一定是你的错。都是因为你太优秀,把我的胃口养叼了,我才会嫁不出去的!”
“甄若枝!”他真的是哭笑不得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在我稍稍有些感动的时候泼冷水?!”
她调皮地吐吐舌头:“是,老板!我会努力的!”
哈哈,她只答应会努力,可没说一定会做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