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当若枝回过神来时,一切已经安静了。
“他们……走了?”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走了。”他点了一支烟,倚在办公桌旁抽着,表情是一贯的严肃冷静。
“为什么走了?”她问了一个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们只是想警告一下而已。”
“哦。”她点点头,勉强用虚弱的双脚支撑起身子。双手扶着桌子,她忍不住狠狠地咒骂了一声:“真是狗屎!”不过几支冷枪而已,居然就吓得两腿发软,太没用了吧。
“你怕?”
“废话,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用枪扫射,会害怕又有什么奇怪的?”白了他一眼,她很认命的开始清扫现场。
许久,他缓缓地说:“你要是害怕,就走吧。”
她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我不走。别忘了,我可是签了25年的契约呢。”
“你可以违约。”
“放屁!违约金高达三千万,我哪来那么多的钱?”
“你……”
“好了好了!”她不耐烦地挥挥手,“你要是有空就来帮我打扫,别净在一旁罗嗦。”
“不问我为什么会有袭击?”
“问了也白问,你肯定不会告诉我的。”
他不再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等他抽完半包烟,他才又开口了:“不用打扫了,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她的动作停住,然后缓缓转身,双眸盈满愤怒,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我已经快做完了!”
“是吗?”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麻烦你下次早点说好吗?”
“好。”他一句话将她堵得再也发不出火来。
“可恶!”
晚上,若枝从厕所里洗完澡出来,却被矗在门口的员瀛寰吓了一跳。
“老板!”她摸着狂跳不已的心脏,“你在干嘛?”
他盯着她红肿的双眼:“你哭了?”
“开玩笑,没事我哭什么?是洗澡时不小心让肥皂水进眼睛了啦。”
他没吭声。
“老板,你要洗澡吗?”
他没应答,转身走了。
她耸耸肩,继续擦头发。却在转身的刹那,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喂!”他却又叫住她了。
“啊?”她转过身,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有什么事”的纯情模样。
“你过来,我替你上药。”
“什么?”她先是一愣,然后拼命摇头,“不不不,不用了,我没事。”
他严肃的面庞闪过不耐:“过来!”
“是。”她垂头,很郁闷地应道。
“趴下。”他命令道。
她听话地在沙发上趴下。
他把药品放在桌子上,撩开她的睡衣。一阵寒意袭进衣内,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小疙瘩在全身如雨后春笋般地涌现。
他的手刚碰到她的肌肤,酥麻的电流串遍身体的每个角落,连指尖也发麻了,这立即引起她另一阵寒战。
他停下:“疼吗?”
“还……还好。”她的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嘶哑,伴着微微的颤抖。
他于是继续上药。
“受伤了怎么不说?”
“我也不知道我受伤啦。”她很无辜地说。她也是刚才在洗澡时伤口碰到水,疼得不得了的时候才察觉自己受伤了的。
“以后受伤了就说出来,不用担心我会不会内疚。”他说。
“哦。”她闷闷地应了声,“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厕所没有隔音效果。”
“所以?”觉察刺辣的疼痛袭来,她紧紧咬住下唇。
“我听见了。”
“我没喊疼啊!”好痛!她必须拼命转移注意力以免自己哀号出声。
“我听见你的抽气声。”他的声音很平稳,意外地给她一种安定的作用。
“那你怎么知道我伤在后腰?”
“你走路的姿势……”他一狠心,终于往重灾区送去碘酒。
“啊!!”痛!痛!痛!!在厕所里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又飙了出来——呜,怎么会这么痛!!
但她还来不及抱怨,他接下来的举动就让她只能紧咬下唇以抑制住要冒出来的呻吟——“唔!”
老天!他……他在干什么?
他居然……
“怎么了?”他蹙眉问,“真的很痛吗?”
“你,”她咽咽口水,“你刚才在干吗?”
“上碘酒。”
“不是那个……”她忍住尖叫的冲动。
“我见你好象很痛的样子,就帮你吹了一吹。怎么了?”他依然严肃——呃,顺带一点无辜。
“我……”怎么了?他居然问她怎么了?他怎么可以凑那么近,还吹气?虽说那是后腰部位,但还是很敏感好不好?
“没事了。”她欲哭无泪,只能沮丧地埋头于沙发中,鸵鸟般地逃避现实。
没事,不就是被他吹了吹后腰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刚才那种被清风拂过,触电般又酥又氧又麻的感觉,像是刻在脑海里,抹也抹不掉……
“你起来,我要缠绷带。”
缠绷带?慢着!
“不用了吧,哪有那么严重?”
“不行,如果不缠绷带,你的衣服摩擦伤口,很容易引起感染的。”他的话不容拒绝,“把衣服撩起来!”
可是,她已经洗完澡,换上睡衣,所以,里面根本没穿内衣……
看着他坚持的眼神,她连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乖乖撩起睡衣。
幸好是两件套的睡衣,而不是睡裙。她在心底暗暗庆幸。
用绷带缠了两圈,为了方便她晚上睡觉,他在前面打结。
两人的头碰地很近,她可以近距离地打量他。
黑色的、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摄人魂魄;长长的睫毛,扇子般扫啊扫,仿佛能扇出一阵风;挺直的眉毛,刻画出漂亮的轮廓;眉毛的中间,因为专心包扎而褶出皱痕……
很不自觉地,她伸出手指抚上了那几条皱痕。
“怎么了?”他反射性地避开。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她的脸爆红:“啊!老板,你那里有一颗痘痘哦,要不要我帮你挤掉?”
“不用了。”他离开,“好了,这样应该可以了吧?”
“哦,恩,可以了。”她低头,懊恼极了。
呜,真是的,她怎么会那么失控呢?
好丢脸!
她将脸埋在掌心,几乎想哭了。
“真的有那么疼吗?”他的话里难得地竟有一丝温柔。
“不疼了,不疼了!”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点也不疼了!”
“那好。本来我还想你要是伤得太重,明天就不急着走了。这样看来,我们还是明天就走吧。”
“啊?”她何其无辜啊!
“还有,既然你一点也不疼了,你的行李就自己拿吧。”
什么?!
她瞪大眼——这么狠?!
真是——郁闷!!
搬家,对于甄若枝来说实在太简单了。行李箱一拉,一切搞定。
而她的老板,居然也是一个行李箱,干脆利落。
事实上,他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只有一台电脑了。
“什么,车子不能要了?!那我们乘坐什么?”她瞪大了双眼,“不会又要我拖着行李箱满大街逛吧?”
呜呜,她才不要,找不到工作时是这样她是没有意见啦,可是找到工作后还是这样就未免太过分了。
“我们可以先坐公车。”
“好吧。”
“我说老板,你还真不是普通的逊耶,我上班才不过一天,你的公司就倒闭了……”
“是谁把公司60万的备用资金花光光的?”他冷冷一句话,将她堵得没话了。
气呼呼地站在原地,她瞪着他的背影。
他转身,走回来,拉过她的行李箱:“走吧,慢死了!”
她嘟嘴,但嘴角又忍不住划出笑弧——原来他也不算冷血嘛!
于是,她又兴高采烈地跟上去了——“喂,等一下啦!”
晚上十一点。
“老板,我们已经坐了一天的车了。”她的头好晕,到底转了多少次车她已经记不清了。
“我知道。”
“还要坐吗?”
“先找个地方住一晚。”
她松了一口气。“可以先吃饭吗?”
“可以。”
“有没有加菜?”
“没有。”
“老板。”
“什么?”
“你去死吧!”
“不好。”他依然一本正经。
晕!两个月后,瀛寰侦探社。
“老板,你真的不打算换一个名字?”
“换什么的名字?”
“侦探社啊。”
“不。”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往往更能表示决心。
“顽固!”她嘟囔。“明明知道换个名字日子会好过很多,为什么硬要那么死脑筋非要叫‘瀛寰’不可呢?我写广告的时候单是写这两个字就累得够呛……”
“喂。”
“干嘛,可以吃饭了吗?”她立马兴奋地转身。
他瞥了她一眼:“现在才十一点。”
“也差不多了嘛。忙了一个早上,累死了。怎么会有这么多案子……”她又开始絮絮叨叨的了。其实一个早上她都在打扫而已。
“喂!”他又叫了一次。
“什么事,老板?”
“你写一张广告纸,说我们招人。”
“手写?”
“对。”
“为什么不打印。”
他连头都没抬:“手写。”
“是。”真是奇怪的嗜好。“写几张?”
“一张。”
“招几个人?”
“随你。”
“职位?”
“随你。”
“月工资?”
“随你。”
她环胸:“那到时招谁可不可以随我决定?”
他顿了一下,“如果我不在的话。”
“很不好意思,大部分时间里你都不在。”
他没答话。
她坐下来开始写字。“不过话说回来,有哪个侦探是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哎,你真的蛮有侦探天分的耶,特别是捉奸案,我怀疑你是不是已经做出心得来了。只不过你老去破坏人家的‘好事’,就不怕老天惩罚你让你‘不举’?你不怕我这个同谋怕呀。也不对哦,我又没跟你一起出去,应该报应不到我头上来。我每天顶多就是坐在办公室里接接案子,顺便打扫打扫,整理一下资料,蛮闲的哩。唉,老板,我们又不是很忙,干嘛要招人?好了,招人启示写好了。老板,贴哪?”
“门外的电线杆。”
“我就知道。”她开始涂糨糊。
“刚才说到哪了?好像是你很喜欢接捉奸的案子……不对呀,案子好象一般都是我来接的,你只负责解决。不好意思啦,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类案子特别多,我也不是故意的……那大不了如果老天要惩罚我们的话就让它来惩罚我好了,让我‘不举’……”她停下动作,“也不对啊,我是女的,没有什么‘举’不‘举’的……既然我也不是故意的,那老天应该不会真的来惩罚我才对哦。我只是一个闲闲坐在办公室里没事干的上班族……哦,对了,我刚才问了,我们又不缺人手,为什么要招人?”将脑袋凑过去,“老板?”
“糨糊干了。”
“啊?哦,糟糕,又要再涂一遍了。老板,为什么要用手写的呢?招人广告就罢了,连侦探社的广告居然也用手写的,我的手都快断掉了,很难过耶。幸好只写了一天,要不然我的手非报废不可……好了,我去贴广告纸了。”声音消隐于门后。
埋首于电脑后面的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揉揉生疼的太阳穴,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打算用她的声音谋杀他。
简直太可怕了!有人进来。
“您好,请坐。”坐在员瀛寰的位子上的若枝起身招呼。
“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吗?”
“你是这的老板?”对方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女子,戴着金丝框眼镜,身材高挑,五官清秀,气质优雅,合身的套装显示出不俗的品位。
“老板有事出去了。我是他的助理甄若枝,有什么事您可以跟我谈。”
“我是来应聘的。”
若枝愣了一下,:“哦,你对什么职位感兴趣?”
“可以随我挑吗?”
“除了老板,其他的职位随你挑。”
“意思是说职位任选,职责已定?”
“对。”
“我要做什么工作?”
若枝耸耸肩,“能者多劳。你要是对办公室的事感兴趣,你可以在办公室里干。要是你喜欢做侦探,也可以接案子。”
“我想做侦探。”
“做侦探会比较辛苦,因为人手少,所以大概从头到尾都要你亲力亲为。我顶多只能帮你整理整理资料。”
“没问题,我喜欢一个人工作。”
若枝点点头,端正身子,将手指安在键盘上:“姓名?”
“莫格。莫愁的莫,格子的格。”
若枝将名字输入电脑。好一会后惊呼:“十七岁拿到黑带,还是合气道高手?!”
莫格的眸光一闪:“你们有我的资料?”
若枝一惊,吓得身子往后缩:“我什么也不知道!不关我的事,你要算帐找老板去!”
“你怕我?”
“只要你发誓不会打我,我就不怕。”
“我不打你。”
若枝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怪不得招人启示上说不需带简历。”莫格喃喃地说。
若枝压底声音:“这件事可别让老板知道。”
“什么事?”
“招人启示上说不需带简历的事啊。”
莫格蹙眉:“难道你要录取我?”
“当然录取啦,你不但身手了得,还对侦探一行深怀热爱,这么棒的人才上哪去找?”
“可是我坐过牢。”她的声音有一丝丝波动。
“有什么关系?”若枝漫不经心地反问,在桌上翻找着,“奇怪,老板应该准备有合同才对,放哪了?对了,月工资你要多少?”
“我不介意。”
“还有,我们大概不能包住,因为晚上我和老板也只是在这里打地铺而已。”
“我有地方住。”
“哦,那就好。”她终于无辜地抬起脸,“老板好象没准备合同。这样好了,我们立一个口头合同。月薪3000,职位是侦探员。啊!你要不要起个代号?”
“代号?”
“对啊,听起来会比较酷嘛。”
“这……”莫格哭笑不得。“这个就不用了吧。”
“哦。”好点子被人拒绝,若枝毫不掩饰地表示失望。
“这个侦探社就你和老板两个人?”
“对啊。哦,差点忘了,老板叫员瀛寰,长得很帅哦,就是太严肃了点,一点都不好玩。他同时也是侦探社唯一的侦探,兼任财务管理,因为我不会理财。他最擅长捉奸偷拍,虽然那是工作需要。真是奇怪,平常看他老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偷拍人家私通的时候都不会尴尬吗?还有啊,面对那些一脸鼻涕一脸泪水拼命咒骂负心汉的老婆时,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还不让对方感到受冷落的?我最气他老是闷不吭声的,惹我生气了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害我想发火也发不出来,只能生闷气……”
“他一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和你一起工作不容易。”
若枝皱眉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讨厌,你在取笑我!”
莫格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她自己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这样笑了。对于莫格,员瀛寰只是淡淡地说了声“哦”就算过关了。
“咦,你不问别的了吗?”若枝倒是奇怪了。
“我说过,我不在的时候录取谁由你决定。”他走向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
“那好,她是侦探员,月工资3000,不包住宿,至于吃饭,有必要的时候可以提供,反正只是多要一份盒饭罢了。每个月1号你要记得发工资给她哦。啊,对了,我有帮你叫盒饭,不过现在大概已经凉了。不能怪我的,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不是去确定一个案子的价钱而已吗?还有,这个月的饭钱花光了,你又要掏钱给我了。上个月的工资我家人已经收到了……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动了我的电脑?”
“是你叫我把张太太要的资料输进去的啊。哦,刚才莫格来应聘的时候我用人物资料查询了一下。有什么问题吗?”
“顺便将莫格的资料删除了?”
“呃,那个,我……”她的脸写着大大的“我准备撒谎”五个字。
“她有没有简历?”
“你不是说录取谁由我决定吗?”她额际冒汗。
“是由你决定,我不会反对的——不管对方是谁。”
她松了一口气,“我没删资料,只是将它转移到员工资料一栏而已。”
他低头打开员工资料。一会后,抬头看向一脸心虚的若枝。
“你还真是狗屎运。”
“老板,你怎么可以说脏话?!”她抗议。
他不理会她,继续自己的工作。
“哼!”她愤愤不平地拿过他刚才带回来的一大沓资料去做简缩编排处理。
“亏你长得这么赏心悦目,怎么老是惹人生气呢,太破坏形象了你知不知道?平时你话也不多说一句,今天居然骂脏话,真是太出乎意料了……什么狗屎运?你会不会用的?这是嫉妒一个人运气好的时候才用的。我知道我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可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戳我的伤口啊,居然讽刺我,哼哼……咦,”她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转过脸看向员瀛寰,迟疑地问:“老板,你不是在讽刺我对不对?”
他没答话。
意思是默认罗?
她跳起来跑过去,“老板,你的意思是莫格姐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可是居然被我误打误撞拐到手了,所以才说我是狗屎运对不对?”
他沉默。
默认,绝对是默认!
“哈哈,我就知道,老板不会是一般的人物。而是跟我一样不拘小节,豪爽大方,喜交天下投缘人,目光远大……”
“要真跟你一样就惨了……”他的嘴里模模糊糊地冒出几个音节。
“什么?”她没听清。
“我说,”他无奈地抬头,“你是不是该回去工作了?”
“哦。”她吐吐舌头,蹦蹦跳跳地又蹦回去了。
不到五秒种,她又蹦回来了。
“老板,这么说你不会介意莫格姐到我们这里来工作罗?”
“你就那么担心我会介意?”
“恩!”她用力地点头,“莫格姐……挺敏感的……”
他挺直腰,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介意。”
她笑容大大,“老板,我太爱你了!”抛下一个飞吻,她以更高的高度蹦回自己的工作台。
没有察觉,身后一直跟随她的目光……
有些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