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人烟稀少的街道，秋风扫落叶，一个少女拖着行李箱走着。
再找不到工作，她就要饿死啦！
甩一甩因长期拖拉行李箱而红肿的手，她不禁苦了一长脸。
呜，她才十九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不想就此香消玉损呐。
不行，她要奋斗，她要努力，她要拼搏，她要争气，她要勇往直前，她要永不言弃，她要相信自己，她要、她要吃饭……
摸着咕咕乱叫的肚皮，甄若芝不禁苦了一张脸。
“拜托你挣点气，我才三天没喂你而已嘛，你用得着那么大声地抗议吗？坚持一下，说不定前面就有一份工作在等你……”她絮絮叨叨地与自己的肚皮对话。
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她的心底悄悄探出头：“开什么玩笑，这世道你还想找什么工作？你已经找了三个月了，找到什么了？连扫厕所的职位都轮不到你……”
“啊——！”甄若芝忽然惊叫了一声，生生把旁边那棵树上面的小鸟震了下来。她用香肠般的芊芊玉指点着电线杆上一张手写的广告纸，念到：“找助理。前面五十米左拐二楼，瀛寰设计室。”
有够寒酸的呀，招人的广告居然要用手写的。
但，去碰碰运气吧。
一咬牙，甄若枝提起行李向前走去。
她并没有想到就，就是这一张手写的广告纸，改变了她原有的人生轨迹。好小的公司，小到整个公司只有一个人。
进门，只有一个人埋头在电脑后面拼命打字，头也不抬。
“坐。”
“哦。”
她乖乖坐下，双膝并拢，正襟危坐。
“姓名？”依然是平稳而没有感情的语气。
“甄若枝。”谐音“真弱智”。
“甄若枝？”他的语气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改变。
甄若枝很沮丧，“对。”从小到大，她的名字不知被耻笑了多少次，她早已习惯。
但电脑后的人并没有爆发出预想中的大笑，而是稍稍沉默了一下，“希望你不会是人如其名。”
“希望是撒，但是我会努力不要人如其名。”甄若枝头垂得很低，低到几乎贴到地面了。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又问：“这是你的第几份工作？”
“如果你愿意录取我的话，这将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因为每一个面试官，都问过同样的问题？”
“是。”
“而你也做了同样的回答？”
“是。”
又是一阵沉默，整个房间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
很长很长的一阵沉默。正当甄若枝以为他们即将步入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时候，男主角终于又开口了。
“我将录取你为本人的助理兼本公司的会计师，月工资3000元，即时开始生效。”
“厄？”甄若枝一愣。不会吧，这么干脆？
“从今天开始，公司的财务交由你全权处理。这是60万的支票，你马上转入你的私人户口。”电脑后伸出一只手，手上拿着一张支票。
她呆呆地接过支票，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他一没要她的简历，二没问她的专业与技能。最最重要的是，她对财务管理根本就一窍不通，把钱全交给她，她铁定会头晕的啦！
“因为今后的工作大概会很忙，所以你最好先回家探一下亲——明天就去怎么样？”
“啊？”这是什么状况？
“好，就这么决定了，甄若枝，希望今后我们会合作愉快。”电脑后的人终于站起身，伸出友好的手。
她抬头，然后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仿佛被原子弹炸过一般。
那确实是原子弹，因为它留下了非常严重的后遗症，一生难以治愈。
甄若枝兴冲冲地跑回家，打算告诉家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找到工作了，月薪3000元哦！
暂且不管这份工作来得多么诡异，但，不管怎么样，她找到工作了，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说不定老爸老妈一高兴，会做些好吃的给她，留她多住几天。
她的要求不高，只要是老妈亲自下厨，吃白饭都行！
老天，感觉像是在做梦呢！
可是，眼前的一幕却让她差点断了呼吸——“住手！！”
那把差点砍下她爸爸的手的菜刀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住了。
“你们为什么要砍我爸爸？！”
很简单，她老爸欠了人家钱。
于是，甄若枝签了一张3000元的支票。当然，她知道这是“挪用公款”。幸好，不是很多，她应该很快就能补上，不会出很大的问题才对，“应该”。
可是，这个世界是有很多很多的“可是”的。
半个小时后，老甄家的闺女发了大财，衣锦还乡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镇子。
债主纷踏而来，甄若枝签名签得手都酸了。
当她把最后一个债主送走，60万巨资也宣告破洞了。
甄爸爸摩擦着手过来了，“枝啊，你给别人那么多，给老爸的可不能太小气啊。”
“爸，我的钱已经用光了。”无奈啊。
“怎么可能这么巧，一分不剩？”
“一分不剩。”斩钉截铁的回答。
可惜没人相信。“你别骗我了，快拿出来吧。对老爸还那么小气。”
“我是真的没有了！”
“枝啊，”甄妈妈忍不住开口了，“不是妈说你，有钱你就拿出来呗，最近家里经济实在困难啊。你已经拿出来那么多了，多拿一点又不会少一块肉。”
“我……”百口莫辩。
“猪头，”连甄小弟也来凑热闹，“给我买一台电脑吧，我已经哈了很久了。”
“我？我哪来的钱？”
“没有，谁信？！”甄小弟一脸不屑。
放眼望去，爹不信，娘不信，小弟，很显然，不信。
甄若枝堵了一口气，“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就是没钱！”
“枝啊，这你就不对了，咱可是一家人呐，你怎么能……”
甄若枝只觉得口干舌燥，想去找一杯水喝。“我没钱，没钱！打死我我也拿不出一分钱来。”
“那你刚才那笔钱哪来的？”甄妈妈问。
“那是……糟了！”
“干嘛？”甄小弟斜睨她。
“那是公司的钱！完了，我会坐牢的！”她都快哭了。
“你唬谁呢？不想拿钱出来就算了，编什么借口啊。”甄小弟撇撇嘴。
连最小的那个都不信，何况老的那两个。
“那，你们以为我哪来那么多的钱？”
“也是哦。姐，你该不是去‘卖’吧？就你值那个钱吗？”
“没有！那真的是公司的钱。”
“那，既然已经拿了那么多，再多拿一点又不会怎么样。”甄妈妈立即说。
甄若枝只能猛冒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对对，你就多拿一点出来……”甄爸爸附和道。
“没有了，已经用光光了。”甄若枝有气无力地说。
“阿枝！”
“猪头！”
三个人同时以警告的语气喝道。
“我想喝点水。”走了那么远的路，她真的累坏了，只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不行！”三人异口同声。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拿钱！”
“你们强盗吗？”再好脾气的人也忍不住动了一点点怒了。
“你怎么说话呢？！也不想想，这些年我们供你读书容易吗？我们……”老一套的说辞又被般了出来，周若枝只能摸摸生茧的耳朵乖乖听着。
正当她快要被口水淹死之际，黄昏将一辆车子送到了家门口。全村子的人都跑了出来——哇，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眩的车子咧，大新闻呐！
甄家人走出去，纳闷极了——这是谁呀？
车子里走出一个人，当场将在场的人镇住了。
修长有型的身子，自然散发出迫人的气息，虽然穿着休闲装，却因一脸的肃穆而丝毫不减严谨的味道。近乎完美的五官，一看就不是纯正的东方血统能塑造出来的。
总之——帅呆了！
“老……老板？”甄若枝忽然感觉有点冷，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给你的60万呢？”他劈头就问。
“用……用光了。”声如呐蚊。
他的眉头皱了皱，眼底却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我有说让你用它吗？”
“对不起。”
“对不起就行了吗？”
“请你不要让我去坐牢，我一定想办法尽快还你钱。”周若枝拼命鞠躬谢罪。
“你觉得凭你的能力，你需要多久才能把钱还清？”
“厄，大概，三十年……”呜，她好想哭。
他叹了口气，双手环胸，“你来说该怎么办吧？”
她垂头，“随您处置。”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你在我那里工作每个月工资是3000元，每个月扣除2000元用于还债，一共需要二十五年。这是一份二十五年的契约，你签了它吧。”
“什么？！”她霍然抬头，“二十五年！”
“签签签，我们当然签。”甄妈妈首先反应过来，头点得像鸡啄米，还狠狠地扯了扯若枝的衣袖。
“老板你放心，我们家阿枝既勤快又体贴，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甄爸爸笑得很谄媚。
“哇塞，猪头这种货色居然也能找到这么赞的姘头……”甄小弟话没说完，就被周妈妈狠狠敲回去了。
“说什么呢！”转向若枝后，又是另一副样子了。
“枝啊，你就签了吧，吃不了多大亏的。”
是啊，有这么帅的老板，当然吃不了亏，还赚了哩！
“可是……”
“没有可是！”甄妈妈瞪她。
“我……”
“难不成你想坐牢？”老板凉凉地问。
“不成，她做牢的话谁养我们一家3口！”甄爸爸甄妈妈甄小弟一致开口反对。
甄妈妈夺过合同，将笔塞给若枝，“签！”
在众人的瞪视之下，若枝懵懂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耶！”一大群的人居然开始鼓掌，仿佛刚才的一幕是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头好晕。若枝心底泛起一抹悲哀。
“好了，你跟我走吧。”老板收起合同，对若枝说。
“走？去哪？”
“回公司。”
“不行，我还在探亲。”
“合同里面有规定，你没有探亲的权利。”
“什么，那不合理……”
“没关系、没关系。”甄爸爸推她上车，“我们有什么好探的，你们忙你们的去吧。”
“老爸……”
“对对对，你们有事就先走吧。”甄妈妈也是毫不留恋。
“妈……”
“猪头，加油，别忘了给我买电脑。”甄小弟已经开始挥手。
“等一下！”若枝终于忍不住甩掉他们的手，大叫了一声。
老板挑了挑眉。
“你们，你们最起码让我拿行李吧？”若枝的声音又忽然低了下去。
“那简单。”甄爸爸回身一提一甩，就将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扔到车子里去了。
糊里糊涂被推进车，心乱如麻的若枝只听到身后传来鼓掌和欢呼的声音。
这些人到底在想什么？她被卖了耶！
夜幕已经开始降临，熟悉的家乡在模糊中被甩到了身后。
许久许久，若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员瀛寰，这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阴谋对不对？”
“何以见得？”他的声音依旧没有起伏。
“我应聘的时候你连我的简历都没看就给了我会计师的职位，就是为了把那笔钱交到我手上……”
“别想太多，有空的话你就去看看那份合同吧。”他将一杯矿泉水递给她，“喝水。”
她接过，一口气喝到底——晕糊了一整天，渴死她了。
养足精神后，她看了一遍合同，然后，绝望地瘫在那里，动弹不得。
根据合同的内容，她可以想象二十五年后的她的样子。
四十四岁的年纪，还没有结婚，穷得只能去要饭。患有糖尿病、肩周炎、胃癌、腰椎盘突出、肾衰竭、骨质疏松、下肢萎缩、颈椎骨刺、偏头痛、营养不良、头发花白、皱纹横生、老态龙钟……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有何感想？”员瀛寰问。
“我想睡觉。”
“那就睡吧。”
若枝二话不说，倒头便睡。
呼，累死她了。清晨，太阳刚要露脸时，他们终于到达。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到了？”
“恩。”
解开安全带，她朦胧的双眼竟有一丝说不出的妩媚。“老板？”她趴到他身上。
“恩？”他挑眉应道。
“二十五年的时间实在太过分了点，不长不短的。可不可以缩短一点？我可以提供额外的‘服务’哦。”她眨眨眼，勾引的意味很明显。
他面无表情地瞪着她。
“好不好嘛？”她将上身压低，若即若离地摩擦着他的手臂。
他继续面无表情地瞪她，令她感觉如芒在背。
两人僵持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感觉太阳就要落山了。
正当她闪神的那一刹那，一道黑影晃过，“啪”一声合同本重重地砸到她的头上，直将她砸得眼冒金星。
“开工。”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出车子。
若枝无辜地摸摸生疼的头顶，咕哝：“真是没幽默感的家伙！”“老板，你长得未免太帅了一点吧？要知道，这年代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罪过哦。一不小心就会伤透纯情女孩脆弱的心灵。唉，希望你不会是那种到处留情的人才好，要不然做你的秘书真的会很辛苦的，每天都要应付找上门来的女人。不过像你这么帅的人，就算你是无意的，大概也会有很多麻烦找上门来……”甄若枝一边做着清洁的工作一边唠叨着。
上班的第一天，毫无工作经验的若枝小姐竟然这样跟老板说话。
“你的嘴巴不累吗？”一直在敲打键盘的员瀛寰终于开口了。
“累啊，可是如果我不说话的话，这间办公室就未免太寂静了点吧。本来人就少，要是再不说话，人气不旺，容易招鬼哦。”
“胡扯。”他的声音毫无起伏。
“哎呀，老板，你不要那么闷好不好？我们要在一起工作25年耶，彼此之间应该建立友好关系不是吗？不如，我们先了解一下彼此好了。恩，我叫甄若枝，年龄19，身高158，体重46……”
“我有你的资料，你不用做自我介绍了。”
“咦，真的吗？对哦，你连我爸爸一共欠了多少债都知道。那么，你就介绍一下你自己嘛。除了你叫员瀛寰，我对你一无所知耶。”
“我的事，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什么嘛，太不公平了……”若枝不满地嘟囔。抬眼看那个自始至终埋头于电脑后面不曾抬头的男人，她叉腰。“喂，现在是中午12点半了，我们是不是该吃午饭了。合同上说了，公司是包食宿的，不是吗？”
他递过来一张纸条：“叫饭盒。”
“哦。”
“要说‘是’。”他冷静地纠正。
她背对他翻翻白眼：“是，老板。”
“老板，我们以后该不会一直都靠吃盒饭度日吧？”若枝一边吃东西，一边口吃不清地问。
“对。”
“不要啦。我会做饭，我们买一套餐具，以后我来做饭好不好？”
“不好。”
“能省很多钱的。而且，老吃盒饭容易营养不良的。”她努力说服他。
“闭嘴。”
“是……”她闷闷地低头吃饭。
不一会，她又忍不住开口了：“老板，晚上我睡哪里？”
“储物柜里有睡袋。”
“睡办公室？”不会吧，那么惨？！
“对。”
“那你呢？”
“一样。”没有感情的声音回答得漫不经心。
她愤愤地用一次性筷子戳着饭盒，咬牙切齿：“谢谢老板愿与员工同甘共苦！”气死她了，这算什么生活？！
“不客气。”
若枝差点被米粒呛到——这男的脑电波肯定与常人不同！
“你除了这间办公室，没有别的住所了吗？”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足够了。”
“是是是，足够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将我的清白置于何地？”
“你介意？”他的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
但她察觉到了。嘟嘟嘴，她很不情愿地说：“不敢。”
她敢打赌，他绝对是世界上最不可爱的老板。
吃饱饭，她拍拍肚皮，将饭盒扔进垃圾筐，拍拍手。“哈哈，吃盒饭也有吃盒饭的好处啊，最起码不用洗碗。老板，你说是吧？”
他再次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好了，我已经将办公室彻底清扫一遍了，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再扫一次。”
“啊？”她没听错吧？
“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老板，你这样很不划算的。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负责清洁工作的人，你可以请钟点工，而不需要花3000块请一个基本上什么都不会的我。更重要的是，你请我来是做你的助理兼本公司的会计师，如果只让我做清洁工作……”
“你不是会计师。”
“呃？”
“后来的那份合同已经改变了你的职位。”
“什么？”她翻出那份合同看了一下。“私人助理？”
“对。你只是我的私人助理，与我开的公司并不直接挂勾。”
“也就是说，我不是瀛寰的员工？”
“对。”
“我还真是有够命歹。”她低喃。
“你说什么？”
“啊？没，没什么。”她连忙否认，“好吧，我再把地拖一遍……喂，我以后该不会天天做清洁工作吧？”
“不会。这段时间我们公司没有业务，所以什么也不用做。”
“那你今天一早都干嘛了？”
“玩游戏。”
她差点被拖把拌倒：“什么？！”亏她还被他忙碌的身影骗了好久。
“有意见？”他瞥了她一眼。
“没，绝对没有。”她举起双手表示支持。“只是我有一个问题：公司开张多久了？”
“十天。”
“一笔生意都没有？”
他默认。
“有没有做广告？”
再次沉默。
晕！
“老板……”
“不许提意见。”他打断她的话。
嘘了一口气，她很无力地应声：“是。”
然后他正要转身，却一晃便将她压在身下。
“老……”
“碰碰碰……”仿佛放鞭炮般，办公室里响成一片，瓶瓶罐罐在清脆的响声中碎了一地。
“不，不会吧？”若枝似乎连脑子一起凝固了，完全回不过神来。
噩梦，这绝对是噩梦！
她没有遇见员瀛寰，没有签那份莫名其妙的合同，没有跟他一起走，更没有……遭枪袭！
对，这一切都是噩梦而已，噩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