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1)
月凉山从前归属私人,主人却将山完全开放,因为其景色的秀美,旅游者也是来往不绝。
可惜几年前的一场经济危机迫使拥有者将风景如画的山倒卖了出去。
虽然月凉山依然属于私人,但情况已不同过去。
它彻底地属于了某一个人,完全被禁闭,不再开放;有些不知情况的旅游者再次光临,甚至会被粗暴的保镖赶出去。
月凉山终于成为一座月光照射下阴凉无比的山。
于士宗用力拍了拍门,这懒散的护士,是不是非要他将门都打破了才知道出来照应他。
“滚出来!”
布满了皱纹的脸让人难以相信,他不过四十出头;愤怒扭曲了他的脸,仿佛一张古怪的面具,雕刻着最恐怖的样貌。
但这里的人都不晓得,他也曾英俊过,承袭了父亲那高贵而冷竣的容貌,使他在前半生的情场上几乎无往不利。而他的手则拥有比来自艺术世家的母亲更多的创造力。
他的女人他的画,连天神都会嫉妒,于是他被剥夺了。
如果说在容貌女人和艺术天分上选择其一舍弃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容貌。
他喜欢女人,他更爱自己的画笔。
天神的嫉妒比雷击被猛烈,在酒精和女人之后,他的灵感全无,仿佛魔术般凭空消失了。
面对空无一物的画布,他就如一个出生的婴儿一般懵懂;笔下的东西全不是他所要的,他的才思如泉涌,他的下笔如神都没有了。
间或他也画几副,依然受到外界的交口称赞,但越是如此他越是苦恼乃至憎恨。
他疯狂地辱骂着每一个称赞他的人,那些不懂艺术的人渣,那么附庸风雅的混蛋;看看他曾经的作品,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出于自己的手笔。
终于有一天,他绝望了,他开始任自己沉溺在酒精和女人之中,他差不多将自己塞进了酒缸里,整天整天的流连在烟花之地,他试图用酒精的刺激和女人香酥的手来填补那缺失的灵感。
心里的空洞却越来越大,他神情萎靡,行同废物。
直到遇见了严苏黄。
她是新人,不过接过几个客人。
她不是这里的人,和这里的女人都不同。
他和她来自同一个地方,所以他一眼便看上了她。
她在上床前在肮脏的墙上刻下了一条线。
他凑上去看,细细一数,正好25条。
“这是干什么?”
“接客的数量。”
“25个人?”
“加上你,正好25个。”
“刻上这玩意儿作什么?”
“我想看看,接到第几个客人我才能从这里出去。”
她从始至终都用同一种表情说话,冷漠地的眼是无底的深渊。
她没有献媚没有奉承甚至连敷衍都看不到,他只觉她是一把锋利的剑笔直地就□□了他心里。
“别做梦了,被卖到这里,这辈子都休想再出去。”
她不再说话,只是轻轻褪下了所有的衣裳。
“全当我是在做梦吧,你不过是第二十五个梦,算了,快些解决了。”
他见过无数女人,好看的不好看的,他经过她们的身体,轻地就像一阵风,卷过就不再。
但为什么只有她,只有她竟让他下不了手。
难道是因为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还是因为那墙上刺眼的二十五道划痕?
二十五道,慢慢幻化成二十五根银针,刺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头痛难耐,大吼着,几乎要撞墙,酒精和□□慢慢蚕食着他的健康,头痛在往常不过家常便饭,但偏偏这一次来地异常凶猛。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洁白的身体温暖的皮肤,还有那能射穿一切的瞳孔。
“你叫什么……”
再次醒来,他正躺在她的床上,她有些不知所措,怕他就这么死了,她该如何脱身。
他却坐起来大叫着,“我要笔,我要纸。”
她惊愕,然后忙不迭地替他要来了一切。
梦中他被淋了一头的水,他坚信那时缪斯女神赐予他的甘露,他要的灵感奇迹般地回来了。
他将二十五根线化成细线,纠缠着,碰撞着,痛苦的深渊绝望的尖叫还有濒临崩溃的意识。
于士宗重生了,从这副绝望到底的画中重生了。
他近乎疯狂地匍匐在地上,亲吻着她的脚。
她是他的缪斯女神,是将他救出地狱的天使。
她赐予他重生,他便要实现她的梦想。
二十五,到此为止。
于士宗呵呵地笑,声音就像被撕裂的锦。
“知道吗?二十五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年轻的小护士恩哼了几声算了答复,她只当她是神志不清的病人。
他却暴怒起来,“你恩哼什么?你懂吗?你根本不懂,你这个十足的蠢女人!”他用力拍着轮椅,嘶哑的声音弥漫了整个大厅。
小护士张了张嘴想反驳什么,一边的医生赶紧使了个眼色,迫使她停止,无论如何不能与他作对。
于士宗的脾气坏那是出了名的,不过他出得起钱,他便是老板;他们全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才容忍他到今天。
只是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他们很清楚,忍耐力到达极限的那一天,也不会太远;就如同先前离开的数十个医生护士一样。
医生和护士交换了眼神,悄悄退到了一边,这样即不会打搅他,待他需要他们时,他们也能立刻就到。
于士宗发过了脾气就哭,哭地声泪俱下,但谁都不能劝;谁劝了就得他一顿臭骂。
这个大厅就像一座小型的美术馆,到处挂满了他的画作。
沿着华丽的楼梯而上,最正中正挂着那副以二十五根线为创作理念,被命名为“撒旦的思绪”的画。
多少人曾劝诱他,将它出售,他从不为所动;因为那副画对他而言就如母亲的子宫赋予他生命一般。
他的重生他所有的热情。
他要每天都看着它,看着它就如同看到他的缪斯女神。
他的缪斯……
于是他就哭泣,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在某一天的清晨,她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无踪。
无论他如何寻找用尽所有的办法,她也没有出现。
他的人生从此跌入了谷底,他再也拿不起画笔,任何颜色在他眼里都是灰的,惨淡的。
他时常在□□的幻觉中寻找她的踪迹,她冷漠如剑的眼,苍白的手指。
她的画不过是游戏之作,他只稍加指点,她却能完全的掌握,很快便深地他的精髓。孤傲如他都不得不惊叹她的天分。
他也更坚信,她是为他而生的缪斯之神。
他那么爱她,她是他唯一付出真心去爱的人,为什么她却要离开他?
他只想在临死前得到最终的答案。那么小,甚至卑微的愿望也不能完成。
就是他们,都是他们!
他仰头,呵呵地大笑,这两个小畜生,竟然敢这样对他。
无论他无何说,他们都不肯让他见上她一面,仅一面都不行。
他们一定是恶魔之子,否则为什么都不肯怜悯他这个将死之人。
他们幽禁了他的毕生所爱,就好象折断了他这一双手,他残废了,整个人生都残废了!
大厅里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这声音很谨慎,似乎在揣摩着他的心情,每一步都走地那么规律;他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哈哈!我的大律师来了!”于士宗拍手大喝。
年轻的律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微点了点头。
“跟我来,小伙子。”
律师向医生护士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下去了。
他的心跳的有些快,情绪紧张又兴奋,推动轮椅的速度不由加快了。
于士宗不经意地笑,伸出冰冷的手,拍了拍他。
“小伙子,替我开门。”
那是他的房间,曾经也是他的画室,当然他已经多年未曾拿过画笔了。
房间里还残留着油墨的气味,仿佛它们的主人,不甘心地久久徘徊着。
“你知道为什么周,元,于三家被称为三大家族吗?”
律师沉凝片刻才慢慢开口,“因为这三个家族拥有着庞大的财力和权利。”
他的话简单扼要,这个世界同样简单,有财有势就可拥有至高的地位。
“我们三个家族是姻亲,这样的关系已经延续了好几代;要保持自己家族的地位和金钱不流失,也为了免被拥有同等力量的其他两个家族打压,结亲是最好的方法。”他的目光飘向了远处,手指不规律地抽动着,“元家干尽了坏事,贩毒,走私军火,我都数不过来;元老头死了,他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目中无人的小兔崽子;周家也好不到哪里去,买票,恶意收购,把股市搅得天翻地覆,最让人恶心的是,周老头处处标榜自己,好象他比处女还他妈的干净;他的儿子,周沐生,他跟你一样,也是律师,他可比他父亲更加地阴险,一条毒蛇。”
他向他要来一根香烟,放到嘴里,贪婪地吸了一口,“看他们丑陋的样子,可上天还是怜悯他们,他们都儿子有继承人,而我,什么都没有。不,不,我不是稀罕什么所谓的继承人,只是现在的情况,我…….孤立无援……”
年轻人的喉结颤抖了一下,有某些期待有一些冲动。
“我……”他的眼神不安的跳动,“我会……我会帮助您的。”
“帮助我?会吗?你会帮助我吗?”他的脸神经质地抽搐着,笑容在他满是沧桑的脸上诡异地绽放。
“当然,为您,我肝脑涂地也再所不辞。”
“哈哈……”他放声大笑,“果然是律师界的后起之秀,说出的话都那么动听。”
“不,我是真……”
“不用说了,我很感动,非常感动。”他的眉在轻轻跳跃,眼中有捉摸不定的光彩,“我老了,我需要一个年轻人来为我办事,你知道我是个有仇必报有恩也一定会还的人;我会把我所有的财富交给那个忠心于我的人。”
他伸出了手,搭上了律师的肩,“好孩子,告诉,那个人会是你吗?”
他的手上布满了发黑的小孔,暴起的青筋正露着可怕的尖牙;一丝恐惧攀上心头。
“只愿,您能给我这个机会。”
“好孩子,好孩子,你一定会比那两个目中无人的小崽子好上千万倍。”
于士宗看着他带着抽搐勉强的笑,便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这个秘密我只让你知道。”
秘密两个字触动了年轻人身体里的某根神经,他的眼顿时释放出慑人的光彩,刚才那一丝恐惧立刻烟消云散。
他下意识舔了舔干燥的唇,手心却早已潮湿了。
于士宗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变化,独自来到了床边。
“看,这是机关,那四副画就在这个房间里。你来……
律师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将手放到了床头圆形的装饰物上,只那么一扭。
啪,两道银色的光不知从什么角度飞了出来,直直地扎在了离他头顶不过几厘米的地方。
黑色的发丝悠然地飘落下来,落在了于士宗的手心里。
“你用的是高级的洗发精,真是柔顺的头发,不知道它的主人变成了死人之后它还会不会那么漂亮。”
律师早已惊地跌坐在了地上,颤抖着双肩,想喊,声音却已被惊恐吞没。
“看看你那个样子,贪婪无耻丑陋到极点!我不过稍加利诱你就乖乖上钩,那不过是小把戏,你那么精明怎么就被我这个遭老头骗了呢?你被利益蒙住了眼,年轻人,那会要了你的命。你太差劲了。”
他不屑地甩了甩手,“记住,你不过是我花钱养的一条狗,可惜你不是称职的狗,狗是不会妄图染指主人的财富。滚出去,现在不需要你。”
于士宗轻声叹息,看着失魂落魄的律师,他慌张的撞上了桌脚,捂着疼痛的腰冲出了房间。
书桌发出了嘎吱的响声,随之是物品掉落的声音。
他低垂下眼帘,望着地上的画纸,枯黄的色彩中有一抹银色的戾气。
被分割的二十五块。
他头一次由衷地笑,他是真的开心。
因为她还记得,只要她忘不了那段经历,就注定还记的他。
他曾经在她生命中出现过,而今依然存在。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可以抓住她。
苏黄拎着沉甸甸的袋子,朝家的方向走;她习惯低着头疾步地走,穿越了人群,躲开了人群。
她住的大楼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进楼前要经过一道拱型的大门,走在石梯上,由上而下,看着拱门越来越高,灯光越来越暗,仿佛正在慢慢走向地底,然后又是一个坡度,自下而上,才终于能见着生天。
苏黄提了提袋子,慢慢走下楼梯,一个暖的温度忽然摩擦着她的脚踝而过。
她一惊,身体便不由自主撞向了角。
向前看,两个亮着的光点,正闪狡黠的光;得意地向她喵了一声,仿佛为吓着她而得意。
苏黄才舒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狡猾的猫,枉她还时常惦念着它。
想着又不由地笑,这猫儿好象调皮的孩子,每每惹人恼,又恨不起来,总会想起它的可爱之处。
她转身,拾阶而下,又贴上了一堵热墙,前后夹击的阵势,让她全乱了套,手里的袋子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人紧贴着墙,一下子竟不能动弹。
“吓着你了?”
“是你?”她皱紧了眉,着实吓地不轻。
他站在黑暗里,全然看不清样貌,只能从熟悉的声音里分辨出他是谁。
他低着头叼着半截烟,吞云吐雾,却始终不说一句话。
苏黄正从惊恐中恢复,瞥了他一眼,只觉得周沐生有些古怪。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他俯下身,替她将地上的零碎都捡了起来,又细心地放回袋子里,提着却不交还给她。
她向里走了走,借着微弱的光打量着他。
头发有些凌乱,衬衫的领子大开,领带被胡乱扯到一边。
“还在画画吗?”
他捡出袋子里的油彩捏在手心里把玩了一阵。
“恩。”
“画了什么?”
他抬起头,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她。
“还没成型呢,我也不知道自己画了什么,随着感觉过去吧。”
“替我画一张吧。”
她有些错愕,并不十分明白他的意思。
“掌权室里得有我的画像,我父亲的画像是由于士宗执笔的;而我的……要你来完成。”
他的手撩了撩她的发丝,眼神有些迷离又带着不经意的诱惑。
“开玩笑,我怎么能画。”
她那些游戏之作怎么能挂出来见人,更何况是周氏宗族里的事,她更不敢也不能插手的。
“你怎么不能?”手里的东西被他甩到了地上,复而紧紧捏着她的肩,“我说你行就行,这一切还不是我说了算吗。”
“你喝酒了?”
他贴近了她,酒气便飘然而上。
“你真以为我醉了酒来跟你胡闹吗?”他不以为然地笑,“你真以为那么些酒就能让我醉吗?”
他的话似一只手,拨动了她心上的一根弦,紧紧地绷了起来,颤抖着,然后松开,终于,真相大白。
“你……”
“你倒是真醉了,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不明白。”
他的表情有些苦楚,手从她的肩头慢慢滑落,又不甘地再度抬起,深深埋进了她的发间。
“严苏黄,你总是不自信,你就是不知道,只要你好好看我一眼…….你的画不会比他逊色。”
苏黄慌张地躲开了他慑人的目光,他眼里的掠夺和占有让她无所适从;她很怕他,这样的情景顿时让她回想起,原来她一直惧怕着周沐生。
“好,你让我画,我就画,只是如果画不好,你别怪我。”
她低下头寻找着自己的袋子,只想带着它们快快离开这个地方;只有那间小屋子是她的栖身之所,她的保护膜。
她矮了矮身,想找个缝隙离开。
他原先是不动,见她的动作,便狠狠将她固定在了墙上。
“没有结束,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他摇了摇头,表情多变而复杂……
远处有一点猩红的光,上下来回晃动着,忽然就停住了,仿佛一滴凝固在空气中的血。
元初日慢慢吐了一个烟圈,灰白色的,绕着他慢慢扩散出去。
他的眼有些迷离,瞳孔紧紧缩了起来,带着轻微的颤抖。
烟漫不经心地燃烧,一点一点吞噬着烟草,他却急急地吸了一口,一下便去了大半截;或许是抽地太猛或许是别的什么,他的喉结不规律地动了动,喉间发出了沉重的咳嗽声。
咳嗽地越来越厉害,这样剧烈的动作牵扯着他的心脏,不堪负荷。
他听地见流过心脏的血速度愈来愈快,心脏跳动的节奏随之加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跳出他的胸膛。
那两道人影几乎成了一道,慢慢贴近终于融成了一体,交缠着扭曲着。
他该是在吻她,那样热烈的吻,连他这个隔了那么远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份热度。
他却从未亲吻过她,他甚至已经忘了该如何吻一个女人。
烟落在了地上,他的手却依然保持执烟的动作。
如何吻她,他可以吻她吗?他该如何打开这心灵的闸门然后走出去。
他爱她,他要吻着她爱抚她的身体,让她真实地感觉他的存在。
他仰起头,望着墨蓝的天空,他是这浩瀚天地中一头受伤的苍狼,但他也想要爱人,也需要别人的爱。
他的心如狼一般地嘶吼着,而此刻他只愿化成一把利刃,切开他们这样亲密的连接。
当严苏黄艰难地推开了周沐生,举步为艰走回了自己的小屋中,她便重重跌坐在了沙发里。
愚蠢如她,她受骗了不是吗?
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这几年难道是白活了吗?
她闭上眼,听到了汽车引擎远去的声音;伸手一扯,那块灰色的遮盖布落在了地上,画布上已然是一副成了型的画。
狂乱的色彩中站立着一个扭曲的男人,但若仔细看就能认出这个人的身份。
她是骗了周沐生,但并不是完全的欺骗,她告诉他未成型那是假,她说随着感觉画,那是真。
当一笔又一笔,当色彩沾满画布之后她才惊觉,竟在不知不觉中画了这样一个人。
一个扭曲的男人,一段被扭曲的人生。
她无力地倒在了沙发上,电话却尖叫起来。
她忙不迭地拿了起来,那一头的声音却让她有着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苏黄。”
她重重地捏了捏眉心,才发现老天直到现在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那么多烦心的事,竟连珠炮似地向她射了过来。
“是你?”
“我原以为你听见我的声音会很害怕。”
“我让你失望了。”
“不,你给我的只会是希望。”那头沉默了片刻,“我要见你。”
“好吧,你说个时间吧。”
显然她如此爽快的回答震到了对方,那里竟有半晌没有接话。
“我以为……”
“我们之间的事该有个了结了。”
“了结…….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答应见我。”
结束了,一切都该有个结束。
苏黄穿了件了黑色的洗皮高腰夹克,下面是莲蓬式的印度窄脚裤,走在上山的路,风紧随着她;轻柔却密集,正合她现在的思绪。
当她正准备敲响那扇漆木大门的时候,门却打开了,一个带着眼睛的年轻人用最快也最仔细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番,当轮椅的咯吱声响起时,他早已将头老实地微低下,恭敬地请苏黄进去。
她几乎认不出轮椅上那个人,他还是当年英俊非凡的于士宗吗?他还是那个才华横溢让无数女人倾倒的画坛贵公子吗?
如今在她面前出现的不过是个满脸风霜的糟老头而已。
“苏……”他竟动情地流出了眼泪,对身后的护士大嚷着,“快推我过去,快点!我要看看她,我要仔细看看她。”
苏黄没有随着年轻人的引导坐到那张纹着精美刺绣的沙发上,她只是站着,看着于士宗慢慢靠近。
他哽咽着,连喘了几个大气,开始翻起白眼,护士医生们慌忙替他套上了氧气罩。
隔着模糊的氧气罩他无法看清她,他挣扎着要拿开,却使不上一丝的力气。
“告诉我…….”
他早已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今天更是震动了早已脆弱不堪的心脏,只怕自己的死期又提前了几日。
所以他更要知道答案,那个萦绕他数年迷惑不解的答案。
终于,他能正常呼吸,氧气罩也撤了下来。
他伸出枯肢般的手,中途却停了下来,前进又退缩。犹豫着竟有些怕碰触到她的手。
“你们都滚下去。”他粗暴地挥着手。
“可您的身体……”医生有些犹豫,毕竟活着的于士宗能给他高过他每月工资数倍的薪水。
“滚!滚,统统滚,我……即使现在死,我也甘心了。”
众人慌忙退出,整个大厅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黄依然站着,环顾着这华美而奢侈的空间;忽然目光便落在了“撒旦的思绪”上。
“很熟悉吧,我很欣慰,你没有忘了它。”
他微微一笑,略影中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风流无限的于士宗身上。
“他们都不懂,这副画才是我今生的颠峰之作。”
苏黄轻笑,只有这一点,她是赞同的。
转眼,却只见他扑倒在了地上,虔诚地跪拜在她面前,轻轻吻着她的鞋尖。
“我的缪斯女神……”
他抽泣着完全站不起来。
苏黄蹲下了身,与他平视,叹了口气,“何必呢?我早说过我不是你的女神。”
“你是!你就是!”他顽固地像个孩子,“你赐予了我丢失的灵感,自从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什么是画,我才知道怎么样将自己的灵魂刻进画里。”
他依然故我,除了容貌,他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她也懒得再与他争论,或许她的沉默有一半原因是来自他。
“可你却离开了我,你知不知道,从你走了之后我再没拿过笔,我再也画不出任何东西了!”他像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要掀动天地,“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为什么?”
苏黄将手□□了口袋里,平淡地说道,“因为我不想跟你在一起。”
“你说什么?”惊愕使他完全地懵了,只盼自己听到的答案是错的。
“因为我不喜欢跟你在一起,所以我离开了。”
理由就那么简单,其实世界上的很多事都很简单,复杂的只是人心,人心不愿接受这太过简单的道理,感觉是道理愚弄了他们,于是千方百计要寻出自认为合情合理的答案;疏不知,愚弄他们的正是自己。
“这怎么可能?”
因为不喜欢,所以离开,这原本是天经地义;她以为他不会在乎的,谁曾想他为此折磨了半生。
于士宗的身体摇晃着,眼看快要倒地。
“扶我起来,我没有力道再回到轮椅上。”
苏黄弯下腰,扶起了他的手臂,用力让他坐回了原位。
他一落坐便全身瘫软,好象一滩化开的水,无骨无力。
他开始大笑,始终是接受不了这个不切实际的理由。
“那么……那么你再告诉我,为什么我找你,你却逃地更远。”
“因为我害怕。”
“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怕的正是这个。”
他抬起茫然的眼望着这个依然冷漠的女子。
“你那样找我,接近疯狂,我知道你只是想找到我,但是你难道不明白你的作为那么疯狂;原先我走的并不远,我想或许以后还有机会能回去看看你,毕竟你救过我;但你是怎么找我的?只要能用的手段你都使了,好的坏的,不管不顾一起用了上去,那么急进那么疯狂,谁见了都会害怕,我不知道一旦被你找到了你会怎么对我,我最怕自己会被你的疯狂吞噬掉。”
所以她才和元初日定下了这样的契约。
于士宗此刻只想拿刀狠狠扎进自己的胸口,结果了自己的生命;他所做的不过是爱她,可原来这半生他连爱人都爱错了。
错了,都错了,活了那么久,竟连爱人的方式都没有用对。
什么画坛的泰斗什么画坛的贵公子,他不过是个一无所知的蠢材。
她同意给他一天的时间,她不会离开他半步。
经此一役,他已苍老地不能见人,萎靡地再也不能高声叫骂。
苏黄清退了所有人,这也是她答应他的。
他坐在房间里,苏黄将长年合上的窗帘拉开,让他坐在温暖的夕阳下;自己则静静坐在另一边。
“你现在不怕我会吞噬你吗?”
“你会吗?”
他不会他更不能,一个将死的人如何能吞噬她这条年轻的生命。
“不用那么隐晦,照直了说吧,事实如此,我不会生气的。”
“不过你来之前,难道不怕我用将死来骗你吗?”
她笑而不答,苏黄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太聪明的女人,有时候做事不会想地那么缜密。而且他将死的事实来自元初日和周沐生的亲口证实,所以…….呵,她是不是太过相信这两个男人了?
“是因为他们?”
落日的夕阳倒印在他的瞳孔中,竟有了一股异样的生机。
“元初日还有周沐生,你离开我,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那么这样说起来,你喜欢他们?”
苏黄移开了目光,让它停留在光洁的地板上。
“苏黄,你在犹豫。你不能给我的问题一个确定的答案。”
“你要什么答案?”
“你喜欢他们?”
夕阳的落日比清晨的初阳红地更似一个燃烧的火球,它点燃了于士宗眼底深处最后一团火。
沉默,让人害怕的沉默。
于士宗感觉有一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几乎窒息。
不确定的答案往往最叫人心寒。
她不爱他,说地那么斩钉截铁;而对于他们的感情,她却犹豫不定,光这一条,他已经输了,输地太惨。
“那么第二个问题,让我猜猜,你会喜欢谁呢?我的缪斯女神,你更爱哪一个?”
“够了,我来不是和你做问答游戏的。”
她低下了头,夕阳照地她的脸火辣辣的疼;因此她错过了于士宗脸上那一抹最精彩的笑容。
“苏黄,这一次,或许是我们最后的见面,我带你去见你一直想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