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森森妖精骨,寸寸坚守意(1 / 1)
“皇上突然蒙难,锦王被控谋害皇嗣。因身份特殊,现暂扣锦王府,待查明真相后再行定夺。”凌文成声音凝重。
“事有蹊跷,锦王与皇上兄弟情深,得知噩耗更会保皇嗣安全。控他谋害皇上唯一的孩子,与理不和!恕难让人信服!”展谋霍然出列,神色坚定。
“展将军,正因为我们都不愿相信锦王会这样做,所以只是将他扣下,希望查明真相,因为皇上唯一的孩子担不起任何意外!再说,皇上去世,皇子若有意外,皇位自然该由王爷继承,就这一点推敲,我们不得不慎重。”凌文成神色极是诚恳。
“凌相不用多说,你一直深居府中休养,现在出了这样的大事,你却生龙活虎的跳出来说皇上的兄弟谋反,又让你的女儿来照料仪嫔,不是太让人生疑了吗?请诸位公议立即释放王爷出来主持大局!岂有摒弃至亲,让外臣来看护皇嗣的道理?”展谋怒瞪凌文成。
“我反倒是要怀疑一下将军的用意。老臣一片忠心,不惜冒犯锦王也要确保皇子的安全,可是将军却如此轻易就断定锦王没有异心,锦王如今身份如此特殊,你这样做不更可疑吗?”凌文成冷哼。
“我展谋跟随皇上南征北战,忠心可鉴。而对王爷,我敢拿项上人头担保,他与皇上兄弟手足,绝无二心。请大家不要被蒙住了双眼,是谁会对皇上有那样的仇恨?以至谋刺弑君,而又是谁,欲盖弥彰的跳将出来?大家一定要坚持公义啊!”展谋慷慨呈词。
朝堂上有一刻的死寂,凌文成的目光扫过一干人等,一个,两个,三个,渐渐的,终于有数十个朝臣站了出来,请求释放锦王出来主理大局。
正在展谋的嘴角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容时,大殿旁的帘布轻启,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步了进殿。众人看清,吃了一惊,正是仪嫔和凌花月。
仪嫔的神色憔悴,穿了一件素白色的锦袍,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她幽黑的大眼扫过朝堂,然后缓缓站在了众人面前。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她却轻缓的开了口:“我进到前殿,有失礼仪,请大家莫怪。实是关系皇嗣大事,我不得不来对诸位大人交待清楚。”
大殿空旷,仪嫔的声音显得清越但是飘忽,仿佛还没从丧夫的痛苦中平缓过来:“大家都是忠臣,希望皇子能平安降生。刚才这位将军讲的很有道理,我们都不愿相信锦王会谋害皇子,可是事实,确实如此。”“确实如此”,这句话尾音带颤,似不忍说出,带有极大的痛楚,似重鼓敲的人们心头作响。
“皇上的死因成疑,我感到悲痛万分。不过临行前,皇上倒是对我提过,他择日就会将凌府小姐再迎进宫,所以,皇上跟相府的关系并不像外间传闻的那样不堪。只是当初凌姐姐性格刚烈,皇上有意挫挫她的锐气所以让他回府反思。相爷这个时候站出来,自然也是为了主持公义,保住皇上唯一的骨血。”
展谋的头中似惊雷炸开!愤怒,伤心,他知道她在撒谎!可站在他面前的,是腹中怀着龙胎的皇帝唯一的嫔妃,教人如何不相信她的话?一时间,他又悲又气,抢上一步跪倒在地:“娘娘啊!您不要受了他人的指使和胁迫!您说实话,有这么多正义的臣子为您保驾呀!”
“将军为何这样说呀?”仪嫔似大吃一惊,“正因为我得到了皇上的圣宠,不能辜负皇上,才觉得应该把我知道的圣意如实告之你们呀,何来指使胁迫之说?”
“哈哈,没想到这宫里又活活的上演了一出冤剧。你是不是暗示,根本就是锦王殿下谋害了皇上?”展谋绝望的盯着仪嫔秀气的脸,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女人楚楚可怜的外表下有这样一幅妖骨。
“展将军,你的忠心我们都知道。”开口的是凌花月,“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与皇上是有些间隙,可我在家中轻衣简饰,诵经悔过,终于悟透自己当初有些事做得不妥。我感激皇上能够原谅我,也感动于仪嫔的大义,能将皇上的真实意思告之大家。现在我们就齐心协力的,护好仪嫔。”她的话早没了以前的盛气凌人,有着意外的柔和。
“好好,那我问你们,可有实据证明王爷要害仪嫔?而如果仪嫔腹中怀的是个公主,将来大统要由谁来继承?”展谋冷眼瞪视他们。
“展将军,你还不清楚吗?仪嫔已经证实了锦王欲对她不轨。相国刚才那样说也是为了保全皇室的声誉,另外是想关系重大,更慎重的追查个中原委。我们相信上天垂怜,□□一定后继有人,即使是不遂人愿,生下的是个小公主,我们也不能让有不义之举的人来继承江山呀,届时只有往皇室旁系寻找可当重任的人。”凌花月不急不缓。
仪嫔神色凄凉,泪眼迷离:“我真愿随皇上去了,不用面对这些纷争和质疑。”凌花月也落下一滴泪:“妹妹万要小心,上天注定将这磨难也是重任给你,你一定要挺住!不要忧心太过,伤了孩子。”
众臣一时都有些戚戚然,局势也自然偏向怀着龙嗣的仪嫔。展谋长叹一声,向着众臣道:“皇上,你能睁眼看看吗?忠良被陷害!臣死也不会跟从他们,愿以一死已证锦王清白!”说着便要掏剑想用死以抗。
“展谋,先不用急着表达忠心,诸位,可否让本宫来说两句?”,众人回首,才发现是赫然是居于深宫的平乐公主。
裙摆轻摇,曳地无声,皇朝的公主笔直的走了进殿,站在了众臣的面前。
她的脸色有些奇异的苍白,眸子却还是清亮的。她望了望仪嫔,仪嫔只好向她微微颔了颔了首。
“凌相,请撤去你的府卫。这是皇宫,该由禁卫司职护卫。”平乐突然对凌相说道。
“公主说笑,这担任护卫的本来就是宫中禁卫。”凌文成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哈哈,这倒奇了!听说将锦王拿下的是宫中禁卫,这禁卫是由我六哥统领的,倒不知怎么就倒戈向了凌相?”
“自是他们大义。”凌文成警惕的斟酌说辞,尽量简单,少些破绽。
众臣的脸上却已浮出疑惑,平乐却并不再追问,话锋一转:“相国大人,就凭你们一句话,就让凌小姐来看管皇嗣,还有其它能证明圣意的证据吗?”
“公主这是何意?连您也怀疑我在说谎?”仪嫔问道。
“不用着急,不过本宫倒是见过一封书信,那是皇上给凌二小姐修书一封,注意,不能说是‘休书’,因为皇上根本就没承认过凌小姐的名分。。。”
“公主何苦?”凌花月接口,“锦王是公主的同母兄长,公主一向是个大义明理的人,怎么现在也会犯这种糊涂?”
“你闭上嘴!你算什么东西?打断本宫的话。”平乐鄙夷的喝道。凌花月脸色刹变,却也不敢再放肆。
“我倒不明白了,一夕间,皇上离京时指派的代理政务的锦王叛乱了,而本宫也被怀疑偏坦一母兄弟。只是你们忘了一点,传位诏书当初在本宫手中!如果真要有什么想法,我大可把诏书改了。”
“公主是大义的人,可谁能保证锦王的想法?毕竟前有南王、宁王之乱,皇位,可能让人迷失心智呢。”凌文成开口。
“当然,如果你们不是太迫不急待的对我下手,”平乐一笑,“怕我站出来,坏了你们的大事呢,我也不太敢确定你们的用心。”
众臣神色一凛,望向语出惊人的平乐:“下毒,你们真是疯到极点了!当初棠烁鸩酒当前,我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你们这样的伎俩还吓不着我!”
“公主是怎么了?尽作些虚无的指控。该不是自从弑兄之后就神志不清了吧。仪嫔就是最好的证明。他在皇上离宫前与皇上朝夕相对,知晓圣意,还怀着皇上的骨肉,她有什么理由会害锦王?”凌文成冷笑。
“相爷,杀了不义之人,本宫不会手软,也绝不至神志恍惚。倒是你们,心怀鬼胎,有这等漏洞百出的不耻行径真是让人笑话!”
“关键就在这里!她突然上前,猛的拉住仪嫔的手,凌花月本能的上前护住她,把平乐推了一个踉跄。
“大胆!敢对公主动手!”展谋冲上前去,剑□□,对着他们三人。一时朝堂上哗然,凌花月叫道:“公主失心疯了吗?想伤龙胎。”
平乐冷冷笑道:“不用再挣扎了,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你们是笃定能生下皇子吧,因为她的肚子根本空空如也,到时怎么都变得出一个皇子!”
仪嫔闻言脸色顿时惨白,凌花月却疯狂的叫嚣:“公主疯了,禁卫何在?”却见武将中猛的站出一员,正是晋王旧部的人,他直接上前一步制住凌文成,向着殿外大叫:“宫卫何在?速擒奸贼!”哗啦啦的殿外便涌进了很多禁卫。
展谋也马上冲向凌花月,凌花月与仪嫔顿时双双瘫在地上。
平乐看着面无人色的三人,缓缓道:“你们真是丧心病狂呀,死不悔改,只有让世人都来嘲笑、痛恨你们的丑陋!押下去,本宫看一眼你们都觉得肮脏,不堪!”
凌花月却突然站了起来,猛的拼开束缚,撞向了殿中大柱!众人大惊失色,凌文成惨叫一声,她已血溅当场!
她的容颜有些扭曲,甚至有些狰狞,面上全是血,倾国的美貌荡然无存,平乐别开眼,只厌恶的吐出一句:“疯子。”
她的嘴角却绽开了一抹笑:“我死也要死在这里,我的印迹,要永远留在这金殿上。。。”。。。
锦瑟靠在床榻边,头一垂却猛然惊醒,望向床上的棠熠,他还是沉睡着。她矮下身子,帮他掖了掖被角,对他柔声说道:“你还要睡多久?三十多个日日夜夜了。”
万儿推门进来,见她痴痴的样子,忍不住劝道:“你熬了这么久了,不要他醒了,你又倒下了。”
锦瑟道:“这是我欠他的。他这样不顾一切的来寻我,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在乎,我真是悔的,痛的,恨不得将自己的命换给他。”
万儿叹息了一口:“你们呀,是真真正正的冤家,谁也离不了谁,你把命换给他,没了你,他还是活不成。不要讲这些悲伤的话了,我早说过,你们是注定的一对,死活都要在一起,老天会成全你们的。”
锦瑟抚了抚他仍然毫无血色的脸:“就像他说过的,种种的磨难都是为了让我遇上他,我这辈子命定只能嫁给他这个人,所以他肯定能醒过来。”
“出去透透气吧,不要老是闷在这里。”万儿看她满脸疲惫,劝她。
“陪着他我很开心呀,虽然他不能说话,不能看我,不能对我笑。可是想到他总会醒过来,我就满足了。我不想错过他醒来的时候,就像他奄奄一息的倒在我的床前,我正好醒过来看见他一样。”锦瑟微笑。
是啊,她何德何能,何其有幸,能得到这样一个男子坚定的爱,当她沉在痛苦中,久久不愿苏醒的时候,是他的气息和声音固执的唤醒了他。
她睁开酸涩的双眼,看见他的面容,她不敢相信,他居然来了,带着致命的伤,坚持到了她的床前,她只来得急探上他的面容,想看是不是真实的,他便倒在了她面前。。。
那一刻,她的心真的碎了,肝胆俱裂,肝肠寸断。恨不能将他所有伤和痛都转到她的身上。
“本来体内就潜伏着毒,又中了毒箭。”一个个大夫摇头而去,直到接近疯狂的萧离拿剑找到最后一个初习医的郎中,他发着抖,乱七八糟的开出了药方,颤抖着打烂了两个药罐熬出药,他喝了,呕出了几口黑血,气息才终于平稳了。
他却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那个小郎中哭着叫道:“小人也是乱蒙的开了药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这是毒,不是病呀。”
萧离知道了京中的消息,不得不佩服皇帝在中伏时仍然保持着冷静头脑,诈死并将假死讯传回宫里,诱凌氏出手,但却也更是为凌氏的狠毒和疯狂恨的牙痒痒的。让京中逼问凌文成解药,却被告之他已自尽。御医日前已经赶到,却也似没有更好的方法,只道:“皇上自幼习武,体格很好,血根已除,只是中毒较深,元气大伤,需要时日恢复。”
恢复?怎么个恢复,他根本是沉睡不醒呀!他焦急的在院中转来转去,万儿正好出来,和他一对眼,她却还是一语不发,径直走了开去。
这个女人真是小气!他心中烦闷,想,当初的事又不怪他,还有那个叫曾什么的男子,经常来,两人卿卿我我的,也不知道避嫌。“啪!”他一掌就拍上了院中的小树,却吃惊的发现那树居然就齐腰折断了,随后听到万儿的惊呼:“这树招你惹你了!真是个无知武夫!”随后咚咚咚跑过来,推开看着手掌发呆的萧离,心痛的看着折断的树,“你死定了!这是前天妹妹才种的为皇上祈福的树!”
“啊?”萧离一拍脑袋,忙手忙脚乱的捡起地上的半截,“不会的,不会的,皇上一定没事。”急的不行,却看到万儿拍拍衣裙,转身走了。
这时,外间的侍卫跑了进来,向萧离禀报:“将军,平乐公主亲自来了!”萧离一惊,却听到铃佩轻响,平乐已经踏入了院中。他忙上前行礼,她却挥手止住:“免了,将军速带我去见皇兄!”
推门而入,锦瑟正守着太医为皇帝疗病,见是平乐进来,一时愣了。平乐只轻轻对太医道:“不用管我,做你的事。”太医忙继续凝神施针。
过了好一会儿,太医终于施身行礼:“殿下,臣已施完针,先告退了。”
太医退下去后,锦瑟帮棠熠擦了擦汗湿的额头,又帮他理好被子。平乐看着她的举动,忽然开口道:“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我三哥做出来的事。”
锦瑟低着头,不知道如何应答。平乐叹了一口气:“这是我朝历史上从没有过的事,就是亘古以来,也少有帝王会有这样疯狂的举动。你知道吗?他对你一人有情,却对他的江山无情。他这样的行为,根本不配为一个帝王。”
锦瑟平静的开了口,“我只是一个平凡女子,我本来只想拥有一份平凡的感情,相夫教子,白头到老,可是天却注定让我和这样的男子相遇,他是我见过的最勇敢、是重情的男人!我曾经逃避过,甚至从最初逃避到现在,直到他这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带着那种死不放弃,拒不放手的坚定,我再也无法逃避!也许,他不是一个好的帝王,但对我来说,他是我心中的天神,以后再有任何阻力,我都会在他身边!所以请殿下不要在我面前苛责他的偏执,身在帝王之家,他没有选择,但正是面临万难,他还能坚持他的爱,更值得我尊敬!请不要说他不好,在我的心中,他不是帝王,不是王爷,只是我的夫君。”
“我几乎要为你的爱情鼓掌。”平乐压住心头的酸涩,“可是帝王是他不能规避的身份!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勇猛果敢,理智冷静,先皇最喜欢他,也将皇位重托给了他。作为皇帝的子女,我们都没有选择,应该担起天下的重任!”
“殿下是想说我是祸水吧,的确,我的确是他的劫难。就是因为这样,我愿意承担你们任何的责备和冷视,只要能留在他身边,我不要名分,不要地位,只要能在他身边,与他相守。殿下,我们已经像蔓藤一样紧紧的绞在了一起,血脉相连,请您不要试图说服我离开,我和他的情,至死方休。”
平乐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光,但很快的又黯了下去,空气中满布着窒息的沉默。锦瑟目光又停留在了棠熠瘦削的脸颊,那眼神是温柔的、哀伤的,又是期盼的,坚定的,这个时候她身上,散发出一种平和祥宁的魅力,平乐的心中逸出一声叹息,然后缓缓的向门边移去。
要到门边时,她转过身来停驻,锦瑟也正好望向她站立的地方,光影打在平乐瘦小的身体上,泛着一层光晕,迷离而美丽。
“从获悉他来找你的消息,我就知道我无法说服他,或者说明你。可是宫廷是他的家,他无法放弃,不能离开,就是为了一己私情与你儿女情长,他还是会想起他的责任,想到父皇对他的期待,他是天上最亮的星星,天生就属于灿烂的星河。所以,为了他好,好好照顾他,让他好起来,并且,让他尽快回家。”
“皇上他会记得他的责任。”锦瑟平缓的回道,“我相信其实他从没忘记过他的责任。”“还有,就算是你们相爱,你也应该知道在宫廷里,对帝王来说,谈爱是奢侈的。皇帝的女人要做到宽容、隐忍、甚至是放弃。这不是说说这么简单,即使我的母亲贵为皇后,她也有着太多的无奈和伤心,历来宫中多妒妇和怨妇,你能接受那样的宿命吗?”
“我不否认我对宫廷生活的害怕,也许他将来会有其她女人,也许,我还是会难过,可是只要想到他曾这样的爱过我,我就释然了,因为我想再没有一个女子,能有幸得到他这样的深受。”
“好吧,如果你足够坚强,你相信你做的到,也相信你让他能做到一个帝王应该做到的。”平乐终于推开了门,“当然,我们是希望,在那冷冰冰的地方,还有真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