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噩梦何时醒,何处不伤心(1 / 1)
好冷呀,浑身就像浸在冰里,心则像被凌迟一样,被生生的刀刀切离了血脉。锦瑟想哭,却连哭的力量都丧失了。
万儿守着满头是汗却高热不退的她,屡次摇醒沉在噩梦中的她,她却只是睁开了眼睛,没有一点神采,瞬间便又疲惫的闭上了眼。
“醒过来,锦瑟,这一切都不怪你。”万儿轻轻的拂着她的面颊,“你要坚强起来,你的嫁衣已经做好了,很漂亮。”
外面响来敲门声,万儿去打开,是京都来人。“万儿姑娘,林姑娘何苦骗我们?她并未出嫁呀。你们还是跟我们走吧。现在有人在害她,只有回到京城,回到主上身边,你们才最安全,主上是苦心一片呀。”
万儿平静的说:“请转告你们主上,他要对她好,就放手让她过些安稳的日子吧。”
“万儿姑娘!你还不明白,敌人是一心要要姑娘的命,那样歹毒,你们怎么可能安静的过日子?你们怎么可能没有主上的庇护?我已将此事禀告了京里,相信很快就会有回音。你们就不要再固执了!”那人分外焦急。
“如果他对她有心,就请帮忙清查,找出原凶,我们自然感激。至于其它,”她担忧的看了看屋内,没有再说下去。
外面转来轻轻的脚步声,万儿透过那人的肩,看到是曾贤来了。担忧写在他的脸上,看见万儿仍然凝重的表情,他叹道:“还是没醒?”
万儿轻轻的摇了摇头,那人不好多留,便退出了院子,余下他们二人。
“是我也不愿意醒吧,毕竟现实是那样不堪。有人口口声声的说爱她,却用那样极端的方式,杀掉那样无辜的人,她本身就感怀自己命运不幸,现在更是会恨自己了。”万儿往天上看去,已经春暖花开了,锦瑟的生活,却为什么仍然置身寒冬?
幸福,平静总是在触手可及的时候嘎然而止,万儿的目光哀伤的望着曾贤,曾贤感应到她的疑问和不安,却回避的别开了眼。
“成亲的事暂缓,我会等她好起来。”曾贤扯到其它的话题,万儿却仍是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万儿!”他忍不住叫道,“这是她的选择,我并没有逼迫过她,而且我自信我能给她平静的生活。”神色有些狼狈。
“我相信,但是真的能够平静吗?”万儿轻轻的问,“锦瑟,她愿意为他情断神伤,而他,却没有放弃过她,听到他为她做的一切,我不能不怀疑,她真能将他忘的彻底?与另外一个男人过日子。”
“可和我一起,她不会在六宫粉黛中黯然憔悴!我能给她的,没有澎湃的心跳,却有专注的爱。”他反驳。
“专注的爱?你的爱能比过他吗?”万儿试图用尽量轻缓的语调,不伤害到他的感受,“他为她,雪夜闯关,他为她,设计。。。”
“可他不能为她,放弃皇位。”他也着急的想说服她,其实也是说服自己。
“皇帝就不需要爱了吗?”万儿的口气,仍然是柔和的,却有千钧般的力量,“他不能选择他的出身,他不能违抗他的宿命,可他也需要爱,他深深的爱着她。我们能苛求他为了她,放弃他的责任?”
曾贤哑口无言,是啊,他要求她,嫁他,就彻底割舍掉那段曾经,和他相伴白首。可现在,在那样磐石般坚定的爱情面前,在那样无奈却死死抓住的痛苦面前,他真能若无其事的拥有她吗?
他只是一个一般的男子,可他也说过,他也有骄傲,他可以只娶她一人,只对她一人好,只要她报以同样的真心,可是她呢?她就会压抑自己强颜欢笑,郁郁寡欢,与在宫中的束缚比,她会更像失去水份的花朵。。。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万儿继续说道,“可也许他们真是该在一起的,有任何阻隔,最终都会化开。她要嫁尚家,可是尚家悔婚;她要嫁陈开,尚青云居然杀掉了他;她要放弃,他娶了她人,却只是计谋;她要嫁你,却遇到这样的事。。。”万儿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冥冥之中,似乎总有一双手把他们拉近、拉远又推进。他们真的就像是分不开的!表兄,你是个好人。。。”
“我知道的,”曾贤苦笑,“你早提醒过我。可我高估了我自己,也高估了她。如果她能做到真正释然,也不用躲到川都来。”
“我只希望,表兄不要怪锦瑟,她的遭遇确实够让她迟疑的,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也拼命的想让自己幸福,却又在打击面前,怀疑自己能够取获幸福的能力。”
“我不会,这点气度我还是有的。”曾贤顿了一顿,“我对她,有感情,有怜惜,我知道她受过很多苦,所以想努力的让她过上好日子。只要她能最终得到幸福,我乐于作出让步。”
他缓缓的朝院外走去,临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万儿说道:“告诉她我的决定吧,也让她不要再束缚自己的心了。”
隔着缭绕的烟雾,仪嫔的身影有一种梦般的熟悉,近来的皇帝越来越倦怠,常盯着某处发呆,要不就会焦虑的走来走去。
仪嫔蹙了蹙眉,他才收回心神,意识到这熏香对她并不合适,忙叫来满儿撤下。
璃儿的脸上有一丝失落:“臣妾来了这么久了,皇上却似没有看见一般。”他皱了皱眉,她却柔顺的矮了矮身:“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他心想,怪她干什么呢?自己对她何尝不是太过忽略,对怀着他骨肉的女人来说,她的确是有立场抱怨她的委屈的。
亲自扶住了她瘦弱的身体,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她却似已知晓了他的歉意,乖巧的接口:“臣妾体谅皇上的苦楚,皇上的心不在臣妾这里。只是对臣妾来讲,对皇上的情意太浓,也才有了不明事理的报怨和,一点妒忌。”
他吃惊的看着她,她却神色从容:“对臣妾来讲,皇上是高不可攀的英雄,只能默默仰视,没想到我这样的身份却有机会和福份伴侍您身旁。也许是太过幸运了吧,反而滋生了一些幻想,现在臣妾明白,会努力提醒自己不再谮越。”
他无言的捏了捏她的手,却引来她的泪光一闪,不过又坚强的笑了笑:“臣妾已经够幸运了,哪怕皇上不爱我,终究我还是在您身边的。”
这时,门外传来满儿的声音:“皇上,锦王殿下求见。”棠熠便放开她的手,对她柔声道:“先下去歇着吧,朕一会儿去看你。”她便低着头退下了。
因为里面有嫔妃,棠煜才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去。门一打开,看仪嫔退出,他忙急急的迈进了殿内。
“皇兄!川都那边出了点事!”他直奔御座,将川都来的消息递给了皇帝。
棠熠一看,神色凝重,厉声道:“马上给我查抄凌府!”“皇上请慎重!”棠煜急忙阻止,“我们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凌府所为。”
“还会有谁?还会有谁这样明确的将目标指向她?”她怒道,“朕真是低估了他们,居然敢在朕的眼皮下这样干!早不该饶了他们!”
“恕臣直言,皇上退亲已是大大羞辱了凌府,如果再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查抄凌府,朝上必会生出很多议论。”
“那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使坏。这次,她差一点就。。。”想到这儿,他真是又惊又痛。
“皇上放心,川都那边定会死力保护她的。”棠煜试图安抚皇帝。
“不成!我要亲自去一趟!”棠熠想到她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就觉得一刻也不能再等待。
“皇上!”棠煜闻言“咚”的跪了下去,“皇上请冷静,你现在不再是晋王,而是贵为天子。岂能有这样冲动的行为?”
“不用再劝!”棠熠道,“朕知道你们不会理解我,还会责备我忘了身为帝君的责任,可她与我而言,比你们想的重要一万倍!”
“既然有人针对她,那皇上就更不该以帝王之尊轻易涉险!如有万一,您置江山于何地呀?”
“六弟,你知道吗?朕觉得你比我更适合这个皇帝。”棠熠突然吐出一句。
棠煜大惊失色,低下头痛陈:“皇兄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承诺过要以帝国为重,你承诺过不负先皇的重托,你还是那个英明神武的三哥吗?”
“是啊,纠缠了这么久,我也倦了。我只对你说一句,现在我的心思,听到她有难,我只想,没有她,这个皇帝我也没心思做了,你就明白了。”
“三哥!”棠煜扯住兄长的袍袖,“真是红颜祸水吗?真是不能舍弃吗?你想想先皇的血,想想之前横刀立马,热血沙场,想想这大好的河山。你真要背上骂名吗?”
“所以我说,我也许当不了一个好皇帝。”棠熠悲哀的说,“我走以后,你暂理国事。我答应你,会好好的回来,然后做回我该做的事。”
“不!让我代你去!”棠煜叫道:“我也向你保证会毫发无伤的带她回来交给你!三哥,求你了!”
棠熠扶住他的手:“六弟,就让我当一次昏君吧,这一次,我真的不能随你。在她遭遇了那么多不堪后,我要用我的怀抱来温暖她,坚定的告诉她,我是她苦难的终结点,从此以后,不再有凄风苦雨,不会再摇摆不定,而是满天明媚。我不能用冰凉的居高临下式的一句召令让她回来,而是要用我,用我的全部真心来树立起她被伤害到坍塌的信心!”
“真走了?”凌花月不可置信的看着来报的人,眼中却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雾气,她狠狠的团握成拳,修长的指甲“叭”的生生折断!
“哈哈哈!好一个痴情的人,为一个女人,又可以无情到这种地步!”她笑着,掩饰她的泪水,“这真是一出绝唱,堂堂皇朝的天子,为了一个女人,丢下了江山,跑了。哈哈哈!这可真是一曲才子佳人的好戏!”
凌文成铁青着脸,实在看不过去了,扳正她的身子,大叫道:“你不要疯了!搭上了尚青云的性命,你姐姐是活不了了!”
“哈哈哈!那个臭男人!”她流着泪仍然痴笑着,“我没有疯,是他们得了失心疯,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仙女儿,都围着她转,为她死都可以。姐姐活不了也怨不了我,她自己当初死也要嫁他的。”
“啪!”凌文成甩了她一耳光,“我真后悔跟着你疯!”双目刺红。
凌花月怔了一下,却继续更疯狂的笑:“你就想着凌家大小姐,尚青云是为那个女人死了,还不够她清醒吗?你拿这个来责备我?这怪我吗?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选择护着那个人,上了绝路!”
凌文成哀叫一声,几乎不敢再想如何去面对凌花惜那张满是期盼的脸!不敢想像她会有怎样绝望的举动!
凌花月却忽然止住笑:“什么都无法挽回了!既然又一个男人愿为她献祭,我们成全他!”
什么东西从体内流失了,几个月的胎儿,成形的胎儿,她闭着眼睛,却不感到痛了。她这一生,真是一个笑话,丈夫不爱她,死在另一个女人的怀抱,妹妹一心想着报仇,结果把刀刃□□了自己丈夫的身体!
她的世界为什么满是丑恶呢?她有些厌恶的想。其实自己也是丑恶的吧,那如花的容貌掩饰不了残疾的脚,深情的爱恋也改变不了曾经的逼迫威胁。
她永远忘不了新婚之夜,盖头掀起他那空洞的眼,喜帕落地,就不是吉兆。是的,他嘲讽了她,用死,他终于表现了他的抗争,用血。她天真的以为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害,她还幻想他能被她的心所感化,而她也能获得他的真心。。。
天幕还黑,锦王却在华章宫的偏殿醒来,四周格外的静。他起来更衣,却莫名其妙的心烦意乱,扣上扣子,那珠玉扣好端端的却断了开去!
他正想传人拿一件来换,却意外的听到殿外嘈杂的脚步声,一声声近来,却像敲在他的心口。
他脸色瞬时苍白,听到满儿带着哭腔却明显压抑的声音:“王爷,出大事了!”他马上放弃了断开的玉扣,颤抖着打开了门,眼神却在看到他手中捧着的箭筒后失去了最后一丝气力——泛金的箭筒,精致的作工,上面刻着熟悉的挺拔的“熠”字!
“人呢?”他有些疯狂的摇着满儿的肩。满儿脸上全是泪水:“在浔州中伏,皇上已经。。。”
“不会,不会,是谁来报信的?”他不能相信,那么多凶险的战役都挺来了,他浑身都是伤,每次却能醒过来。不会!不会!不可能一语成谶的,他说他不想当皇帝,不会的,不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告别帝座。
“谁干的?谁干的?”他大声的问道。满儿跪下:“王爷,请您冷静!并没有抓住凶手。现在消息还没传出去,请您想着主持大局啊!”
“尸首呢?是谁亲眼见到皇上死了?”他只摇着头,不愿接受现实。
“萧将军亲自传的奏报。”满儿递上一个纸条。他却丧失了打开的勇气,满儿帮他打开,不得不让那带血的字刺痛他的双目:“有负重托,扶灵回京。请主大局,先安人心。”
身体剧烈的颤抖着,棠煜心中的悔恨似要冲破他的胸腔!我早说过不让你去呀!他在心中痛喊。为什么会是这样???
“王爷请节哀,以大事为重呀!”满儿拿袖揩了揩泪,提醒道。是啊,新主匆促离世,现在该怎么办呢?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穿过重重人肩,他望向声音的来源。是仪嫔,她的头发有些散乱,极力的想靠近华章宫。
“让仪嫔进来!”他猛的想起皇兄唯一的骨肉,不能让她有闪失呀!
璃儿有狂乱的奔了进来,看着大家脸上未干的泪渍,不禁摇头道:“不是,对吧?他没有事,对吧?”
棠煜怕她过于激动,忙安抚道:“娘娘不要太过伤心,你腹中还有龙子呢!”
“不会的!你告诉我不会!”她拉住他袍袖,眼中满是惊恐,“只是受了伤,对不对?”
他为难的看着她,现在不能刺激她,可也瞒不住呀?仪嫔的眉头皱了皱,身体晃了晃,棠煜见她这样,忙劝道:“事已到此,请娘娘忍住悲痛,以腹中的小皇子为重!”
仪嫔呆呆的望着他,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已有些显形的腹部,然后却骤然倒了下去。。。“传御医!快传御医!”棠煜慌乱的叫道,已经忘了避嫌,抱着她就往殿内跑去。。。
刚迈入殿内,外面就传来通报:“凌相到!”他的目光马上变得凌厉,这么快就来了?
“凌相何事?”他努力镇定下来。凌文成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向锦王行了一礼,声音很轻:“臣听说皇上在浔州蒙难。”
“相爷是听谁说的?”锦王竭力压住心中的恨,问道。“王爷也不必再隐瞒了,国家不幸,出了这等大事。老臣也是因为忧心国事才马上赶到宫里。现在最重要的拿出应对,事出突然,断不能乱呀。”
“相爷有什么建议?”“现在皇上唯一的骨肉就是仪嫔腹中未出生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自然是由小皇子继承大统。”
“相爷说笑,我们又怎知她腹中的一定是个男孩呢?”“等到仪嫔临盆后方可知晓她腹中的是否是储君,如果是公主,皇位自然应由王爷承继。”
“你明说了吧,到底想干什么?”棠煜忍无可忍,直切主题。“臣是为国脉忧心呀!”凌文成冷笑,“王爷为何这样问?”
“皇上浔州遇刺,真与你无关?丧信刚至,你后脚就迫不急待的进宫,这些还不值得怀疑吗?”“王爷啊,为什么你和皇上都把臣想的这样不堪呢?臣虽对皇上让花月回家思过有些怨言,但毕竟是皇亲,也还是心向皇室的呀。这也是为什么臣不俱坊间议论,一直坚持呆在朝中的苦心。”
“凌相记性不太好,皇兄是退了贵府的亲,你们跟皇上没有什么姻亲关系。皇兄骤然离世,本王自会代理朝政,你既长期称病在家,现在也无需太过劳累。”“那怎么行?老臣是□□重臣,处在这样微妙的情况下,自是有义务看护好皇上唯一的骨肉。”
“那是本王的侄儿,无须劳动你!”锦王断然拒绝。“王爷毕竟年轻,仪嫔又是妇道人家,并不方便照顾他们呀!”凌文成轻吐成句。
“哼,本王来看护自己哥哥的孩子,与情与理都说的过去,而你,一个被皇上退亲的外臣,能有什么立场?凌相还是请回吧。”“这个可由不得王爷专横,臣身负先皇圣恩,定会联合朝臣,力保这个孩子。王爷,为了避嫌,您还是暂退王府吧。仪嫔分娩后,若是公主,皇位还是你的。”
“凌文成!你的狼子野心不是昭然若揭?你以为我会将他们母子放进虎口?”“王爷请放心吧,我的女儿会好好照顾仪嫔。她毕竟是皇上的原配,现在也是该她回宫效力的时候了。”
“混帐!凌花月哪里是我皇兄的什么原配?她连被废黜的资格都没有!”锦王已勃然大怒!
凌文成并不气恼,击了击掌,外面乱哄哄的人群便让开一条道,凌花月款款而入,无视于锦王喷火的目光:“王爷,现在皇上蒙难,宫中内务由本宫主理。王爷已不宜留居宫中,请吧。”声音波澜不惊。
“禁卫何在?将乱臣贼子给我拿下。”他退了几步,便欲取佩剑。外面的禁卫也冲了进来。
电花火石间,他心头涌上一层不祥,果断的将手伸向凌花月,欲将她擒住,不料突然听到一声轻唤:“王爷”。
是仪嫔的声音,他一惊,分神间明晃晃的刀剑便搁在了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