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弃暗出京都,残师过楚河(1 / 1)
凌文成下了朝后回到府中。凌花月神色凝重的迎了上去:“爹爹,皇上何时发丧?”
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几天,他为这宫廷的□□是迅速的憔悴,夜不能寐。明眼人一看就知南王是篡位。做出这样大逆不道,有违天理的事来,他会有好的下场吗?为着女儿与他联姻的事,他没有贸然出来指控他,当然也没有证据指控他,但望着大家满带质疑的目光,他又觉浑身临刺呀!
进退两难,进退两难呀!今天棠烁宣布将在皇帝举丧后,下月初二登基,因为要赶在百孝日内娶亲,要不就要等上三年,所以他要速立凌花月为妃。
女儿就要当上皇后了,他应该高兴,可是南王的这个皇帝,却是窃来的。凌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以做出选择,是违心的让女儿坐上这并不光彩的后位,等待将来可能的众反唾骂?还是,大义凛然的反对南王?
他不想毁了女儿的前程,可却不知包庇会不会最终也自毁长城;反对南王?他现在没有这个力量和信心。宁王一直以来都是偏向晋王,现在却支持了南王,一夜之间,天地翻转,且之前无一点蛛丝马迹,足见他们蛰伏已久,心机多深,势力多强。
南王要借他的威信来慑服群臣,所以对他表面上还是很尊敬的,但早将相府监控了起来。该如何呀?除了叹息,他只有纷乱的思绪、百结的愁肠。
凌花月叫下人退下,凌相才对她说:“南王即将登基,很快会封你为后了。”凌花月已经料到,表现的比较冷静:“那父亲打算如何?”
“不知道啊!为父为官多年,这是最难做决定的一次。你有什么看法呢?”凌文成叹道。
“若南王是篡位,北边的离奇战事必是调虎离山,所以他不会放过晋王,也不会放过尚将军。”凌花月一针见血。凌文成心中一痛,这正是他最大的担心,尚青云随父去往潼关,南王要确保自己的地位,首先要除掉的就是兵权在握的晋王,再就是尚勇。
“可是,他会不会忌惮,毕竟他知道我与尚府是亲家,如果除掉尚家,我们也会与他为敌了呀。”
“以南王这次凌厉的行事作风来看,他不会手软。他现在虽需父亲的威信来取得众臣的拥护,可是并不表示他会留下这样大一个兵患。他登基后,坐稳了江山,就算我们恨他,要对他怎样,也是以卵击石,他届时找个理由,一约废书,女儿和父亲也都再无立足之地了。”
凌相心中的担忧被她证实,更是心惊肉跳:“或者我可以向他建议,尚家是会孝忠新皇的,届时平乱后他会进京勤王。”
“父亲其实心中清楚,对篡位者来说,所有的威胁、证据他们都会尽数毁灭。父亲之所以犹豫,一是担心自己的力量薄弱,不敢以身犯险,二是不想让女儿错过名冠后宫的机会吧。”
“是啊,”凌文成道,“所以为父现在才左右为难,难有万全之策。”“那父亲可有想过,自己虽无兵权,可是有威望,这个威望南王想借用,勤王之师也必可用;另外,晋王和尚将军毕竟手有重兵,要反戈一击也不是不可以呀。”
凌文成混乱的心瞬间就被女儿的话点明了,是啊!现在几个皇子和诸位大臣虽碍于南王拿出的诏书,没有大的反应,可是却对锦王的失踪,以及南王对锦王作乱的指控觉得很是荒唐,连带也对将与他结亲的相府产生了怀疑。如果有勤王的义师,首当其冲的他也会是目标所在。而如果他反对南王,大家反而会更信任他。
“那花月的意思,是绝不能嫁给南王。你可要想好,他可是唯一一个选你为正妃的皇子,现在离帝位也只差一步了。”
“后位重要,但是当不了几天的皇后又有什么意思?以前没选,并不表示将来形势不会变化。父亲若与尚府接上头,晋王困苦间,说不定这一切就会成会女儿的筹码了。”凌花月一笑。
“看来你是心属晋王无异。”凌文成终于明白她还没有放下那件心事。“是啊。”凌花月大方承认,“这也许就是天意。乱世出英雄,选了我的南王多半是自毁前程,而有战功又有才能的晋王反而能借此事顺理成章的坐上皇位。他当初戏弄了我,我想会有机会扳回一成的。”
“你有这样的见地和胆识,让父亲心中一亮呀。”凌文成本以为对权势执着的女儿不会轻易放弃即将到手的后位,却没想她对时世有一番冷静的思考,反而还坚定了他的意念。
最夜,京都的百姓再一次被惊扰,大批的兵士轮户搜查,说是找重要的逃犯。宁王得到消息后连夜进宫晋见南王。
棠烁的眼里布满阴鸷:“凌文成那个老东西居然逃了!我要封她的女儿为后,他居然这样不领情。”
“臣早让殿下小心凌相,他毕竟与尚府是姻亲,料到我们会对尚家不利后,不会再与我们同一阵线。”“可谁会想到皇叔的看护是那样不经骗呢?”南王讥讽道。
“现在说这些也无益。殿下料他性格多疑犹豫,不会贸然行动,自己也没有加派人手,却也是大意了。唯今之计,朝臣们对锦王一事已有许多议论,现在相府又出逃了,朝里坊间又要生出许多谣言来了。我们一方面准备大典,一方面也要设法平息这些不利传言。”
“晋王有消息了吗?”“臣正是来告之,飞鸽报信,射凤坡的计划失败了。不过尔西的大军会让他永远留在楚河。”
“尚勇那路人马又如何?”“臣得到奏报,王成在半路已狙击了尚家军,被自己人打,他们措手不急间,伤亡过半。”
“可我还有一担忧。”棠烁用手敲着龙案,“我们这样与尔西合作,如果他真的踏足中原,有心更进一步,我们岂不引狼入室?”
宁王老道的笑了:“这个我们不是早就考虑过吗?以北蛮现在的实力,想要入主中原,无疑于是蝼蚁吞象,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中原富饶的物资和皇朝的承认。”
“他们推进的速度快过我的想像,北蛮向来对中原向往,梦想离开蛮荒之地,我就怕这只蝼蚁有野心,真的想吃下这只大象,届时我们会猝不及防。”
“攘外必先安内,北蛮我们当然会对付,可现今,我们只有先借助他们的力量,除掉最大的危胁,才能进行下一步。”
棠烁闭目思忖了片刻,道:“我还是准备调苍原总兵王忠诚前往楚河,棠熠兵败后,他才能立刻就位,确保北蛮不再南进。我刚得报,增援楚河的平岭部,副将陈梦林已今发难成功,这就断了棠熠的后援,他只一万余人,双拳难敌四手,必败。”又顿了一顿,方问:“棠煜还是没找到吗?”
宁王摇了摇了头。棠烁道:“我本也不想杀他们,可是棠熠是父皇指的正统,又最是勇猛,棠煜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所以,不能怪我心狠。”
宁王道:“你这样说,表明还是介怀的。其实何需内疚,成大事自然会有人要做牺牲品,怪就怪他的命数吧。儿子,成帝位者,有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对对手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呀。何况他们本不是你的兄弟。”
棠烁的手微抖了一下,马上镇定住:“另外父皇和梨妃的丧事还是要好好的办,现在传言太多,我不想再多一条。”
宁王听他仍称“父皇”,心中一阵酸涩,答道:“臣自然知道,他毕竟也是我的弟弟。”说完黯然退下。
萧离带领几名亲随杀出京都,一路不敢多停,只忧心着尽快将消息带给晋王。在路上,又探得了后缓平岭陈梦林部已叛,那么晋王是只有孤军奋战,且腹部受敌。萧离是急的嘴角起泡,跑死了两匹马,但还是未追上。
追到射凤坡,见半山被削平,片地都有尸首和打伤的痕迹,不过看马蹄踪迹,大队仍然前行,萧离心中稍定,知道晋王大队还在,又日夜赶路,再往前奔。
这边晋王部已推进到了离楚河仅三百里之遥的会首,却不见任何军队来汇,知道事有变故。不过从楚河逃过来的流民口中,知道萧成梁余部砍断全部河桥,在北岸誓死抵抗北蛮军,所以敌军还未及渡河,冰面也尚未结冰。
晋王当下为萧家军的勇敢忠烈热泪盈眶,向众大呼:“现在本应来汇的各部不知遇到何事,未见踪迹,我们却不能再等,因为萧将军的旧部自断退路,用他们的鲜血构筑最后一道防线,确保楚河不失,可是他们坚持不了多久了。我们继续前进,早救他们于危难!”
大队迎着寒风。呼啸前进,天已经越来越冷,零星的还飘起了霜花。大家心中都想的是:快一点,再快一点,抢在大雪之前!
夜奔三百里,晋王创下了骑兵行进的最快速度,在恶劣的天气中,在人马困乏的情况下。次日凌晨,当缤纷的雪花降落大地时,万余人终于站在了楚河前!
遥望对岸,一幅幅破败的景象,到处都是南朝忠将义士残缺的肢体,破烂的军旗、皇旗,未尽的烽烟,而更远处则是北蛮的大营,张牙舞爪的王旗,猛虎张着血盆大口,似要将他们吞噬!
晋王用手将弓弦回旋了半圈,另一支手握紧了金箭,瞄准对岸。直到利弦将他的右手拉开了一道血口,他才猛然放箭,那箭便杂着愤怒向那张狂的虎头射去!
北蛮哨兵们眼见对岸有人瞄射,以为只是虚张,却不料箭过河岸,厉势未减,最后,“吡”!直射的王旗开花!一片惊讶哗然。
闻声而出帐的尔西看见了对面的军队,又见那射落的王旗,微微一笑:“正角终于出现了!这么快就到了,不愧是骁将雄兵。”
晋王下令扎营,修筑防事。两军隔岸相望,不时互用流箭相扰。尔西已经密令加快造船速度,准备渡河。他那日残忍的斩杀了所余萧军士兵,是挟愤怒而为,因为他们不仅自断河桥,还放火烧了他不少的船只,大大拖延了他们的推进。
两军僵持了一日,气温骤降,河面开始结冰了!晋王这边是阴霾满布,萧离终于赶到了,告之了宫变,他愤怒的生生将桌案踢成了两半!
困境,他从未遇到这样的困境!没有后援,缺少粮草,前有数倍于自己的强敌,后有虎视眈眈的叛军。
忍心告诉将士们吗?飞奔八千里,却是深深的陷井!能退吗?一退,叛军不会放过他们,北蛮也可能乘势而进。
看着将士们被寒风刮裂的嘴唇,渴求而坚定的眼睛,挟一路风霜而来的憔悴,晋王的声音几近哽咽:“大家可能已知道了京都来的坏消息,南王篡位了。这也是为什么苍原等几路人马没有与我们汇合的原因,平岭也反了,援军成了叛军。如果我们退后,北蛮会过河,叛军会狙击我们,往前,击退北蛮,退守卫城,还有一线生机,等到其他勤王的义军。现在内外交困,我们成了孤军,大家都有家有口,我不忍强迫你们与我一起死战,愿意走的将士我不勉强,愿意留下的,棠熠我感激不尽!视为兄弟!虽然前路凶险,但我也誓要凭这孤勇,杀出一条血路来!现在,请想离开的人站出列吧,我也绝不为难。”
许久,一个,两个,有人颤微微的站了出来。人群中有个校尉对着他们叫道:“懦夫!你们以为逃跑就有生路了吗?叛军就会放过你?就算苟活了,家人就会瞧的起你?看看对岸萧家军的忠魂,他们自绝退路也要阻敌,你们不觉得可耻吗?”
棠熠挥手阻止了那个校尉的慷慨陈词:“我说过,不勉强。我需要留下的,是最最坚定、最最忠诚的铁甲之兵,不容一丝懦弱和迟疑!我感谢信的过我,愿意与我一起作战的将士,现在,让我们备战!”
尔西看着对面的军队不停的忙着修筑防垒,再看河面已经结了冰,最多再过一日,他微微一笑:“匆促间修这样一些防事,挡得住我们吗?我军数倍于你,你后路又绝,已无胜算。南朝最勇猛的将军,我的王兄被你所杀,明天我就用你的血来祭奠他!”
夜里,雪越下越大了。尔西在温暖的帐蓬里,躺在虎皮上,拿着弯刀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身旁的一个皮件。进来通报的将军称雪大,对面的情况已经看不见了,尔西一跃而起:“马上召集各部,趁着风雪,连夜突袭,我要打他个措手不急!”
“可是王爷,不知那河面结冰结的牢不牢靠,还是再等到天亮,更稳妥些。”将军回道。
“不,等到天亮,他们看清了就会有所防备,我今日观察过冰面,现在雪更大,天更寒,应无妨。用兵在于神速,战机断不能耽误!”尔西马上起身着衣,那将军便领命出来。
尔西整好军队,就见一阵风暴袭来,吹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他心想,天助我也!这样的天气正利偷袭。突然听到风雪声中似有异动,再待看清,赫然是晋王的队伍,已冲到了岸边!
尔西断没有想到一直在修筑防事的晋王会弃守来攻,吃惊之下却也大声安抚兵士:“正好,他们自寻死路,我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晋王见北蛮兵已骑上战马,暗暗叫苦,突袭失败!只有拼死一战了!大声叫道:“冲啊!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杀出一条生路!”
轰轰轰,风雪中两军相汇,霎时碰撞、厮杀成一片。棠熠当先操戟,冲向着将装的尔西。只听一声震耳的“锵”声,戟、刀相撞,擦出一道火花!
尔西被他执戟砍来的力量震的虎口发麻,却也硬是靠天生的神力用长刀挡住了这一下。棠熠见他势处背动,右手一翻,那戟便灵活的一个反转,换成向尔西中路挥砍。尔西只觉劲风袭来,向后一个倒腰,只用那脚勾住马背,躲过。
棠熠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挥戟又下砍,却被赶来助阵的尔西亲随合力架刀相承,两人的武器被他挥戟的雷霆落势撞飞,却也暂救下了主子。棠熠不迟疑,从左路向右挥戟,将两人斩下马来,再追得机重新上马的尔西。
尔西大叫:“拦下他!”北蛮士兵便如潮水般的涌向棠熠。棠熠将戟舞的虎虎生风,一时间,北蛮兵便落马了一片。得到喘息的尔西得以转身操刀,向迎面而来的棠熠反冲过去。
这次棠熠因被阻缓了冲势,倒是尔西拼命的一砍差点让戟脱手。好在棠熠对戟的掌控十分娴熟,那戟久用也似有了灵气,脱手之际,棠熠用右臂反手一抽,戟便又弹回了左手。
棠熠心惊,此人力量巨大,而且灵活,遇到强敌了!为阻他得势再砍,他左手将戟马上就向尔西甩去。
尔西没料到此人用招如此不循常理,立势未稳,居然还敢再袭,差点被打中,匆匆一退。棠熠也趁机握紧战戟。
这边萧离也不愧是虎将,已将敌方两员大将斩杀,现正欲摆脱一群缠斗他的士兵。
不过,总的形势是北蛮军占上风,毕竟他们人多三倍有余,这也是为什么棠熠和萧离选择首杀敌将的原因,先斩将,兵必乱。
一时间,这战场仿佛成了人间炼狱,血肉横飞,腥味漫天。南朝的将士们瞪着血目,中刀中剑后,最后一刻也要将手中刀剑扔向敌人,多杀一个敌人,就多一分希望!
棠熠愤怒的挥戟,砍向阻拦他的敌军,可是尔西却也是铁了心的要废掉他这名大将,用车轮战也要脱垮他。
斗了不知多久,棠熠已经只知疯狂的挥戟,大冷的天,他的头上却已然是密密的汗珠。身平历战无数,可从未遇到多寡这样悬殊的苦战,他虽英勇,可也是血肉之躯,渐感体力不支了!
不能再与他们纠缠了!他咬紧牙关,用戟横扫,刮开一条空路,再杀向尔西。
尔西见他甩开缠斗,目标清晰,在远处架箭就射,那箭飞向奔驰而来的棠熠。棠熠挥戟挡开,“嗖”,“嗖”,后面又有两箭至,他侧身躲过,但尔西又同时发出三箭!棠熠心惊,本能挥戟砍落一剑,俯身躲过一箭,第三箭却穿左肩而入!
棠熠的左肩马上一阵巨痛!随后整个手都痛的颤抖。他的盔甲是上等的青铜所制,为他挡下了不少明枪暗箭,避免过不少伤害,还从没有哪种箭能破甲穿肩而入!尔西的箭必是特制,加上他的大力,让他重创!可是,棠熠还是咬牙承住了疼痛,继续向尔西冲去!
尔西哪有想到中了他千钧之力的一箭,棠熠还会不要命的向前冲。再搭箭已来不急,一时也被他的勇敢震慑住,只勉力挥刀迎向他。
棠熠使出全力,挥戟砍向他,这次,尔西的大刀顿时被砍成了两半!破了兵器,戟势稍缓,尔西又向马背下矮身躲去,戟伤到了他的右胸,但并不致命。
肩上的伤让棠熠没法再灵活挥戟,后面的北蛮兵又涌了上来。尔西受伤,也对棠熠不要命的打法心惊,忙忍痛策马前奔。
棠熠勉强又斩杀了几名兵士,肩头的血却汩汩而出,幸好萧离赶到,才替他解了围。
望着已经在退的北蛮兵,棠熠挣扎着摸向后背金箭,“啊”的一声痛叫,射出一箭,飞向逃跑的尔西。箭至,尔西惨叫一声,差点落下马来。可还是没有停下,往前跑去。
“哎,错失良机!”棠熠知是受伤影响了箭力,悔的一拍腿,却马上痛叫出声,原来腿上也有伤,肩伤更是疼痛。萧离见晋王铠甲染血,他之前受伤无数,但从未像现在这样忍不住的痛叫,知道伤势肯定严重,忙召集残部,前方开路,直取卫城。
楚河一战,南朝军队伤亡大半,只余三千人,打到了卫城,但终艰难的将北蛮又逼出了卫城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