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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陷阱
如玉和小红被带回警察局的时候,已过零时,但为了弄清案件的真像,则必须连夜审讯。隔离室内的灯光全都打在被审问人的脸上,好像说这样做是为了摧毁嫌疑人的心理防线。入夜时的审问往往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在他们最困倦的时候,当然也最脆弱。
按照程序,警察先审问的是如玉,虽然如玉已在开始时被初步排除在罪犯的标准之外,但毕竟想要彻底洗清罪名还是要费些周折的,尤其是指正真正的罪犯时,他也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看着对面坐着的警察,如玉显得很放松,微笑始终挂在脸上。
这个警察很年轻,但眉宇间的英气还是展露无疑。他边倒水边说,你亲眼看见他杀了人?
如玉仍然微笑,亲眼所见,来不得半点虚假,而且我敢保证屋里的另一具尸体也是被他所杀。
他是你的什么人?
您说哪位?
活人和死人。
活着的和死了的都是我的下属。
他们跟了你多少年?
十年。
十年并不短。
不短。
任何人在十年间的相处过程中都不免会产生感情。
对。
可你好像没有感情。
我有。
但你却还在微笑,如果我的两个下属死了,我会难过好几天。
如玉突然止住了笑,目光变的可怕,因为我想让他们死。
小红被带进审问室的时候,月正明,柔软的月光倾泻在小屋内,为安静的夜色增添了许多浪漫的色彩。情侣们喜欢在这样的月光下谈谈情,说说爱,或许在这样的晚上,漫步于静谧祥和中,天地间只剩两个相爱的人,这种时候心才会贴的更近。
望着窗外又圆又大的月亮,警官的声音低沉有力,多好的月亮啊,只可惜你看到它的机会已不多。
小红的声音却已嘶哑,我是冤枉的,警察同志,我根本就没有开枪,我……警察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
我当然都知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冤枉哪怕一个好人的。警察语气坚定,喝水,说着他就帮小红倒了一杯水。
小红的心里一下子又燃起了希望之火,眼里亦放出了光,立刻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你真的肯帮我脱身?我保证等我出去后一定好好的报答你。
警察笑了,笑容年轻而充满阳光,还是那个年轻的警察,当然,他刚审问过如玉。他笑够了,又开始说话,今晚的月光很漂亮。
听见他说到的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小红一时不知拿什么来应答,只好唯唯诺诺的点着头。
你有过深爱的女孩吗?
我么?有过,但……
但你有苦衷,不能跟她在一起,对吗?
小红看着他,眼里写满了惊奇,警察对他的注视不以为然,接着说道,我叫晓风。
哦,好名字。
不好,一点都不好。晓风残月。我注定孤独,从出生时就是如此。他的眼神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所以你没有在这样的夜色中牵过女孩的手?
从来没有。晓风的目光更远。
我牵过。
哦?
那是触电的感觉,眼里只有她一个,世界仿佛变的很小。
所以你们很幸福?
很幸福,但幸福总是短暂的。
哦?
自从我当上南宫家的保镖,就必须与以前的生活脱离关系。
既然你爱她,为什么还要离开她?
小红的眼里泛着兴奋的光,因为我要给她好的生活,我向他承诺过,等我赚够了钱,就与她再也不分开。
你赚够了?
快了。
恭喜你,我一定会把你的钱转交给那个女孩的。
谢谢……你说……转交?你不是说过要放我出去吗?小红的心又在往下沉。
你是被冤枉的?
当然。小红的眼里开始生出血丝,黑夜里显得恐怖异常。
那么凶手就只能是南宫如玉。
对,除了他还有谁。小红解气地咬着嘴唇。
我也知道他是凶手。
你……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但你知道不知道,他跟你有一点不同。
哪点?
他不能是凶手,绝不能。
如玉揉了揉手,刚才被手铐勒的发红的部位还在隐隐作痛。几位警察将他送出了警局,其中一位还说,给您添麻烦了,既然事情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那我们就不多留您了,但这么晚了您去哪里……话音未落,一辆灰色的新版奥迪就停在了门口,灯光闪烁处,一位妙龄女郎款款走了出来,妩媚妖娆却不失高洁,黑夜里光彩依旧照人。
这位是……为首的警察问道。
这位是我的朋友,她来接我。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警官。
女人伸出了一只青葱般的手,我叫叶冉,你好。
小红瞪着眼睛,惊讶的看着晓风。
你不用惊讶,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该为南宫家做的,更是为上面做的。晓风的眼神变的冷漠。
你是上面派下来的人?这么说是上头让你……
不错。晓风语调平缓,不带任何感情。
小红的身体渐渐支持不住自己,他开始慢慢往椅子下滑,整个人似乎瘫了一般。
晓风接着说,子弹经过检验,是出自你的枪,而非他的。这说明他不是开枪的人,当然也不是你,而是第三个人用了和你同样型号的枪,用它杀死了小蓝。但当时屋里就只有你们两个活着的人,所以你就理所当然的成了凶手。
小红瘫坐在椅子上,麻木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不管怎么说,你犯了个错误,和小蓝一样,你们都太低估南宫如玉这个人了,这本就是你们应受的惩罚。
可……可这惩罚未免太重了。小红目光已发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晓风的眼睛又像是凝视着远方,说,我们本就是别人的棋子,当这枚棋子被对手吃掉了,就只能仍在一边,因为它已无用。他把目光收回,盯着小红,一字字道,因为你已没用。
小红突然像一支野兽般的从椅子上蹦起,可是我知道你们的秘密,这秘密足以摧毁你们所有人,如果你们不放过我,后果可想而知。他一边说一边用手锤着桌子,像是在向晓风示威。
没用的。晓风依然镇静。
没用?你不怕我泄漏秘密?小红不信。
不怕,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泄漏秘密。
为什么?
人一旦昏迷就不会泄漏秘密了,因为他不能说话。
小红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你……你下毒?
不是毒,是迷药,只是让你不那么清醒而已。
刚才那杯水……
就是刚才那杯水,本来我还在考虑给你们俩谁喝,但就在刚才我得出了结论,因为我发现他还有用,他还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我也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啊,我一向对上面忠心耿耿啊。小红的眼神近乎哀求。
但你的价值远没有他重要,这一点你必须明白。
所以你选择了他,放弃了我?
我不得不这样做。你得承认,你没有很好的完成任务,本来你应该是保护他,监视着他的,但现在你却被他算计了,这又怎么解释?
这……这是个意外,我……
晓风朝他打了个手势,你已说的太多了,该休息了。他把手放在了小红的肩上,感觉到他在颤抖。
我……我一定要说出这个秘密。
你说不出,你困了。晓风的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奇怪的是小红的眼睛却一动不动。
树影斑驳处,起了风。
小红睡下了,睡在桌子上,睡的很甜。
睡吧,你放心,明天我就会亲自送你上路。
夜更深,小屋内的光更暗了。晓风与一个将死之人呆在一个房间里,默默的,不执一言。他抬头凝望着月亮,仿佛看见了一个女孩期待的微笑,笑容无邪,满怀期许。
她是否还在等着小红,等着那个给她承诺的男人?
她已等了太长的时间,等来的又究竟是什么?
她的未来丈夫在外面杀人、被杀,难道不就是为了她吗?她知道这一切后,又会不会原谅他呢?
晓风看着倒下的小红,轻声的说道,我会告诉那个女孩,你是因公殉职,连死的时候都还在惦记着她。至于她以后的生活,我们一定会让她过的比现在好,你就放心吧。
说到这里,已有两股热流溢满了晓风的眼眶,是泪吗?他已有很久没有流过泪了。
难道他也有伤心的往事?
第二天,警察局对外宣布,罪犯小红因昏迷过度,抢救无效,于上午十点钟离开了人世,死时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只有警察晓风随他走完了最后一程。
你不觉得太残忍了些?叶冉关上了电视,坐到了如玉的对面,耳环叮当作响。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我必须做的。如玉喝了口叶冉新泡的咖啡。他发觉最近自己迷上了她泡的咖啡,纯天然的香甜,润滑的口感。对了,你那一枪还真是准啊。如玉微笑着看着她。
唉,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再碰这杀人的机器呢。我是女人,当然要干些女人该干的事,杀人本不是我该干的事。
可你的杀人技术一点都不差啊。
你要是每天扣动一千次扳机,你也不会差的。
如玉笑了,幸亏我从来没有过。说实话,当时我还为你捏了把汗呢,万一他们发现你从窗户上偷偷爬上来,开了一枪后,又偷偷爬下去,那我们的计划就满盘皆输了。
叶冉的眼里放出了光,我倒不为我自己担心,因为我要杀的人,现在都已死了。
如玉看着她,忽然发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叶冉突然也严肃起来,小红小蓝死了,你猜他们会派什么样的人来?
不用猜,我已知道他是谁了。
谁?
我。一个年轻人推门而入,神采奕奕,目光炯炯,眉宇间带着一股隐含不散的英气。他把手伸向了如玉。你好,少爷,我叫晓风。
我们认识。
的确。
我既是警察,又是南宫家的人,可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
哦?
南宫家的大少爷犯了罪,很少有人敢审。
可我敢审。
因为你不怕,因为有人给你撑腰。
谁?
南宫家的人犯罪,当然由南宫家的人审,所以给你撑腰的人一定不是外人。
所以只因为这一点,你就认为我不是外人?
不是,还有一点,就是你的眼神。
我的眼神?
恩,英气逼人的眼神。被南宫家挑到的人一定是人中之龙。
所以,以后我就是您的新保镖,新仆人,您的安全就是我的安全。
好,谢谢。如玉握手,点头,表示赞许。
晓风转身,面对叶冉,送上了一个招牌似的阳光微笑,但声音却依旧冰冷,是你报的警?是你杀的人?
是,叶冉的回答简单、坚定,亦说明了一切。
南宫少爷跟我说,那两个保镖曾经试图□□你,所以他要他们死。
不错。
我不会□□你的。
很好。
所以你们不会杀了我的。
好像不会。
谢谢。晓风笑了,笑的谦恭而自信。
等他退了出去,如玉和叶冉两眼相触,却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出了担忧之色。
过了好久,如玉才开口,豺狼刚退,又来猛虎。
但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叶冉言词恳切。
如玉没有看她,心里却有了触动。他把她拉近了这无底的深渊,而后呢?是她来保护他,还是他要保护她?她为什么要面临这么危险的处境?她岂非本该继续过着平淡祥和的白领生活?
我们是朋友,对吗?叶冉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双真挚的眼睛,一时间他的胸口起伏不定,激动的说,对,我们是朋友,唯一的朋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两颗心也贴的更近。
梅花,又名春梅、红梅。蔷薇科,落叶乔木,先开花,后发叶。是传统名花,尤以风韵美著称,每当岁末春初,疏花点点,清香远溢,在中国与松、竹并称为岁寒三友。它的冰肌玉骨、凌寒留香被世人所尊重,甚至成为了民族的精华。
陪京知道曼璇从小就喜欢梅花,所以他就带她来到了上海的近郊,这里每到冬春交际的时候,总会有许多梅花争奇斗艳。
像很多情侣一样,陪京拥搂着曼璇,漫步在梅花丛中,说不出的惬意温馨。这就是爱情的伟大之处,无论在怎样艰苦的状态下,都会有爱情的一席之地,因为它一直藏在心里。只要你的心里还在向往爱,你就不会真正感到孤单。
这个季节能看到花,真不容易,我带你来这里,你高不高兴?陪京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梅花?笑容洋溢在曼璇的脸上。
还记得上大学时,有一次开班会,你为了与班里同学争论哪种花最美,还差点跟人打起来,你忘了,当时只有我支持你呢。
哼,要不是你的支持,那次争吵说不定就是我赢了呢。
呵呵,你还真忘恩负义,小没良心儿的。陪京轻轻的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她躲在他的怀里,撒起娇来,引来周围无数人的目光,但他们亦不在乎,因为世上已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女人撒起娇来,好像很少有男人可以抵挡,都会不自觉的被她征服,陷入爱里。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即使是陷阱,也是甜蜜的。
曼璇沉浸在属于女人的甜蜜感情中,渐渐的平静下来,扬起头,轻轻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梅花吗?
不知道,因为你喜欢坚韧?
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我的妈妈。曼璇的脸上浮起了些许哀凄。
陪京在听,她接着道,妈妈是因为梅花,才遇见了爸爸,一见钟情,梅花传情,在那个时代,是不是很浪漫?
陪京眨眼,赞同。
我出生时,妈妈差点给我取了梅花这个名字。
陪京笑了,就因为她喜欢,这个名字未免太难听了吧。
谁说难听,妈妈取的名字从来都是最好听的。曼璇轻轻的敲打着陪京的肩膀。
陪京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目光灼热,我答应你,等我报完了仇,一定把你们一家三口接到一个世外桃源去,在那里,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再也没人会来打扰我们一家,我要让你们幸福、平安。相信我,璇。
真的有世外桃源?曼璇的眼神晶莹剔透。
有的,只要我们坚信,就一定有。
真的能再看到父母,真的能和家人团聚?我多么希望这么一天快点到来,你说,这一天还会远吗?曼璇的眼里满怀憧憬。
不远,不远……
不远,不远了……你嘀咕什么呢?小昭奇怪的问陪京。没有,我是高兴,高兴的自言自语。陪京支吾的应道。是啊,我也高兴,从此我们再也不用受欺负,再也不会挨饿了,加入杀手集团后,我们就再也不是普通人了,想想都高兴。小昭的眼里放着光。
陪京却一直在沉思,加入杀手公司后,我就有机会接触上层,如果有一天我能够有资格制定刺杀计划,那么到那时刺杀南宫龙就不再是梦了。
你想什么呢?听见我说话了吗?小昭打断了他的思路。
小昭,我记得你说过,杀手集团什么样的人都能找到,想杀谁都是易如反掌的,为什么?你有这个把握?陪京将信将疑的问。
小昭说,当然,我听说集团有很大的后台,他们的信息是最准确的,他们杀人后,会销毁所有证据,即使事情万一暴露了,他们也会找人来顶罪。
据说他们一向都杀很有地位的人,陪京不解的问道。
那是,集团的收费很高,一般人根本就付不起,大多都是富商或高官来借此消灭竞争对手的,他们为此不择手段,甚至倾家荡产。小昭突然停下了,伸出手指了指,到了,就是那里。
陪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就望见了一幢商务楼,豪华气派的外饰,有着高耸入云的楼顶,就连玻璃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喂,喂,想什么呢,快吃。曼璇边笑边往陪京碗里夹菜,我跟你说,上海菜可是很贵的,这顿可是我省吃俭用才请得起的,你千万别浪费。
陪京还没来的及说话,口中就被塞满了食物,好在食物十分可口,他才得以尽数咽下,这份尴尬劲儿,不时引来旁座的窃笑。
对望梅花,分享佳肴,三杯两盏淡酒,又怎会没有醉意?
红晕绯红了脸颊,曼璇的一张脸看上去更美了。
看到曼璇杏眼微张,陪京不由的醉了,当然是陶醉。
我凭什么拥有你?陪京对着迷醉的曼璇,轻声的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
凭……凭什么你……你当初离开我?她的舌头明显开始打卷。
因为爱你,因为那时的我无法面对你,你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在大学里,人人……都说我们是金童玉女,为什么……一毕业,你就要离开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曼璇的醉眼中,流出了眼泪。
陪京轻轻帮她擦去泪痕,说,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自甘堕落,以为这样我……我就能报仇成功,我太自私了。
上学的时候都是我请你吃饭,今天我又请你吃饭了,你可身揣十万圆,你都不……陪京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假装愠道,家财不可外露,傻丫头。
家、家……我们的家?那时的我多盼望有个属于我们的家啊,现在,我总算盼到了,我要回家,走,咱么回家,走。
说着她就要站起来,但终归不胜酒力,没走两步又倒在了他的怀里。这次,她的眼睛可算完全闭上了,可嘴里还在喊着家,家。
陪京索性就这样抱着她,抱着她,一直到她沉沉的睡去。他在她耳边低语,蜜蜂般温柔、细腻,虽然她已听不见。璇,你在听吗,我的那些钱全都是用我的良心跟命,一点一点挣回来的,要不是为了报仇,就算饿死,我也不会去挣那种钱,你会原谅我吗,即使我曾是个十恶不赦的人。陪京的声音越来越低,而视线则越来越模糊。家,我们的家,那该是多温馨,多甜蜜的啊,快了,快了,我们就要拥有自己的家了,相信我。
梅花映红了山谷,而晚霞则又为这美丽的地方披上了新装。
艳阳西去,乌鹊纷飞。
小楼上客人已寥寥,屋檐下陪京抱着曼璇,似与这梅花阵融为一体。
过了不久,陪京开口道,老板,劳烦你叫辆车,送我们回去。
好,去哪?
火车站。
您二位这是要去?
陪京突然笑了笑,若是有缘人,又何必问,若是无缘人,问了又如何?
老板一时语塞,愣在当地。
山谷中的梅花更红了。正有诗咏颂,
风雨送春归,
飞雪迎春到。
已是悬崖百丈冰,
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
只把春来报。
待到山花烂漫时,
她在丛中笑。
他们真的去了火车站?叶冉坐在沙发上,脸上充满了怀疑。
你不信他们去了火车站?晓风的声音仍旧平淡,却蕴含着无穷的穿透力。
我信。但我不信你,不信你的信息会那么快,那么准。
比小红、小蓝快?
快的多。
也比他们准?
也准的多。
所以我对你们来说很有用。
有些人清楚知道自己的价值,这比什么都重要。
那么你看我清楚吗?
清楚,非常清楚。
我还以为你要说我自不量力呢?
自不量力的人都是呆子,叶冉盯着他,一字字道,但你绝不是呆子。
晓风笑了,笑的很阳光,拥有这种笑容的人当然不是呆子。你的手很好看,我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一双手了。
是吗?叶冉眼波流动,笑着说,女人的手有时比脸更重要。
那就奇怪了。
奇怪什么?
为什么你的脸比你的手更美?
呵呵,叶冉笑得花枝乱颤,全身的首饰跟着发出银铃般的响声。
你的首饰、服装都很贵?
当然。
你的皮肤光滑如水,是不是经常保养?
当然。
那就奇怪了。
你又奇怪什么?叶冉猜不到他又要编出什么花言巧语来哄自己。虽说她知道这些话都是用来讨好她的,但女孩子总是爱听别人的赞扬,甚至就算是假话也喜欢听。快说啊,奇怪什么?
晓风的笑容忽然变的很诡异,说,我在奇怪,为什么一个穷酸姑娘会突然变成了个金凤凰,为什么,能告诉我吗?
叶冉的笑容仿佛突然凝结住了,此时她的笑比哭还难看。
你不该提到它的。
哦?你不愿让别人提起?
知道我过去的人,好像并不太多,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宫如玉可以知道,我为什么就不能?就因为他是少爷,我是百姓?晓风的脸上不再有阳光,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黑暗。
沉默,很长的沉默。
叶冉的脸色如冰霜。冷冷地看着声嘶力竭的晓风,眼神空洞,不知是憎恨,还是同情。
我们为什么还在这里坐着?叶冉虽然不想理晓风,但她实在替如玉担心,替他担心陪京的下落。
那你说我们去哪儿?
去火车站。
去那儿干吗?
当然是去找夏陪京和……她。
她是谁?晓风盯着她,眼里含着奇怪的笑。
我不喜欢故作聪明的人。
幸好我不是。
你不是?
我是真聪明。
哼,叶冉冷笑,这个笑话并不可笑。
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笑话。晓风的目光变得锋利如刀。你喜欢的人根本就不喜欢你,对吗?
叶冉的脸沉下来了,你不该知道那么多的。
怎么,你能杀了我灭口?就像杀掉小红小蓝那样?哼,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这种事出无因的事你是万万不敢做的。
叶冉不得不抑制住愤怒的情绪,接着说,这些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不难,我既然是来保护南宫如玉的,自然就会调查他以及他身边所有人的底细,你的那些陈年往事自然逃不出我的法眼。晓风得意的站在门口楼梯上,像是在俯视着眼前这个女人。
我承认,我的过去让我蒙羞,但你若认为那是我的弱点就错了,这些年里我已渐渐的学会做一个没有弱点的人。
这的确不是你的弱点,因为你甚至对自己的母亲都恨不得她早点死,你根本就不是人。
叶冉望着天空,语气平缓,我早已不是人了,人都有脸,但多年以前我就已经没有脸了。说到这里,叶冉低下了头。
所以你这种人就不配喜欢别人。
对。叶冉的头突然扬起来,盯着晓风,大声嚷道,我不配喜欢,我根本就不配喜欢如玉。话音未落,她的人已奔了出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晓风笑了。
苦笑。
空寂的房屋只剩下他一个人,刚刚获得了一场争吵的胜利,他为什么还会感到悲伤?
是因为寂寞吗?
叶冉心里尚有喜欢的人,尚有知心的朋友,而他呢?
除了无尽的孤单,他还有什么?
透过窗户望去,满是灯红酒绿的浮华与喧嚣。不配、不配……晓风口中却不断沉吟着,我呢?我配吗?他的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忧郁。
夜灯燃起,饭馆已将打烊。
如玉坐在靠窗的位子上,独自喝着闷酒。
老板不时来催,起初还显客套,但随着天色渐晚,毕竟他也归家心切,到后来难免心急气躁起来,连连冲着如玉大喊。
劳您大驾,我们可不敢再留您,你要是再不走,我可要报警了。说着就冲伙计做了个报警的手势。
可如玉却好像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兀自斟酒不断。
唉……你这小子,伸手欲打,却不想如玉突然开口要说话了。他只得放下了刚举起的手,不情愿的说道,你要说什么,快,快说。
您真的看清楚了那两个人的模样?如玉目光炯炯,却像丝毫没有醉意。
千真万确,我骗你干吗?
他们就是坐在这里?
刚进来时你就问了这个问题了,你不记得啊?
如玉不理他,接着道,他们真的这样拥抱了一下午?
是啊,两人搂的可紧了,这个问题你已问了五遍了。
好,好。
好什么啊?
好就是好。
老板显然听不懂他说的,不耐烦的接道,那您的问题问完了?
完了。
今天所有的问题都问完了?
完了。
您没有别的问题了?
没了。
那您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
不可以?老板的胡子都气到天上去了,咬着牙说,为什么?
我还要喝酒。
你……你,老板说话间索性将桌子上的酒全都推到了地上,摔得粉碎,大叫道,我让你喝,我让你喝。然后转身从角落里拿起了铁锹,朝着如玉的头就要砍下。
伙计捂住眼,已然不敢看这一幕惨剧的发生。但当他睁开眼时,却发现这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
他看到了客人依旧端坐在那里,看到老板手里的铁锹躺在地上,而老板自己则呆站在原地,他还看见了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这女人当然就是叶冉,还有谁会在如玉最危险的时候出现?
如玉盯着她看看,之后笑了笑,我早知道你来了。
哦?
你的香水味总是瞒不过我的鼻子。
你知道我会救你?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在乎?
每个人都有他特定的结束生命的方式,命运会决定它何时到来。
说真的,我很佩服你的心态。
我什么心态?
看轻生命的心态。
你错了。
哦?
我不是看轻生命,而是了解生命,一个人只有了解了生命的真谛,才会真正的尊重它。
一旁的老板与伙计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如坠在云里雾里般,大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感。
叶冉当然也注意到了他们脸上的表情,笑道,我给你们两千块,每人一千,虽然不多,但就当用来补偿你们损失的时间吧。说着就从包里拿出了一沓红色的人民币。
老板虽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但无论谁见了钱,都不免心痒,所以他与伙计立刻接过了钱,点头谢过后,径直奔往后堂分钱了。
呵,没想到你的手段到不少呢。
刚才你告诉了我一个道理,现在我还你一个,你要知道,一个人不仅要懂得利用人性的弱点,更要懂得利用人性的优点,而后者甚至比前者更重要,因为世上的好人总是比坏人多。
如玉听完,又看到了叶冉说话时那认真的表情,噗哧一下乐出声来。
怎么,你不信?叶冉嗔道。
我怎么敢?到时你要是利用我的优点来杀了我,我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真贫,叶冉咬着嘴唇,说道,我就是想利用你的优点都利用不上,因为你根本就没有优点。
哈哈,如玉大笑不止,所谓优点与缺点都是别人的评价罢了,我们又为什么非要活在别人的评价中呢?
叶冉听了他的话,突然间沉默了,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心事。如玉却为两人各自倒满了酒。
幸好老板没有发现我还藏着酒,所以没有被他全打烂,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是啊。叶冉心不在焉的答道。
这个消息是晓风告诉我的,你一定不会奇怪。
恩,他这个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你好像对他很有成见?如玉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我?我为什么不能对他有成见?叶冉面现怒容。
如玉不说话了,他其实很了解女人,但是对叶冉、曼璇这种女人,却始种琢磨不透。她们究竟是不是同一种女人?她们的善良,她们的倔强,她们的梦想,她们的无奈,又有多少是相同的?有多少是不同的?
这两个女人现在都很令他头痛。他对她们的关心是一如既往的,但试问他又真的了解她们吗?知道她们想要什么吗?
两个人在月光下,静静对坐,各自只顾低头喝酒,心里却百般起伏。
星辰,满天灿烂。
叶冉,你看,天空多美啊。
叶冉抬头,眼波流动,无限感慨。
星星在哪里都一样发光、发亮,对吗?
叶冉默认。
无论你在哪儿看到它们,它们都会回报以光明。不管你是做了善事,还是做了恶事,它们都会给你宽容的微笑,不是吗?
叶冉仰望星空,满天星雨降临在大地,点缀了茫茫的夜色,她眨了眨眼睛,这下仿佛真的可以看到星星们的笑容,那笑容温暖、体贴,如此亲近于人,她的嘴角也不由的挂上了笑意。
如玉看见了她的笑,心下稍安,说道,宽容是最基本的美德,也是最难做到的。自古多少英雄好汉磊落一世,却计较一时,导致了前功尽弃,盛名毁于一旦。他们的失败恰恰是因为没有一颗宽容的心。
叶冉盯着满天星,兀自不语。
我相信人死后说不定就会变成满天的星星,只要你宽容了他人,宽容了罪恶,宽容了过去,也宽容了自己,那么你就会获得新生。
是吗?叶冉的眸子更亮,那你为什么不去学着宽容别人?宽容自己?为什么还要自己忍受着痛苦与思念?为什么就不能放下这颗执着心?叶冉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为什么,话音未了,她就已伏在桌子上抽泣了起来。
是啊,宽容……宽容,我为什么就不能宽容?如玉注视着杯中的酒,缓缓道,我若不宽容,现在就不会还在这里了。
语声很低,但还是被叶冉听到了,你……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我想现在该是出发的时候了。
出发?去哪?
火车站。
你知道他们坐的是哪一列火车?
不知道。所以现在我们就要找到问题的答案。
叶冉还在一旁纳闷,却见如玉已弯下腰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她也只得跟着找,可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不禁站起来问如玉,喂,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啊?
如玉作了个手势,故作神秘的说,在找陪京留给我的东西。
叶冉娇笑道,他能留给你什么东西,然后把手放在嘴边,思考了一会说,啊,我知道了,他是不是把曼璇留给你了?
如玉闻听,瞪了她一眼,继续在地上寻找。叶冉讨个无趣,只好坐在一边,欣赏月色。
此时夜渐深,月亮更圆了,小饭馆内却依旧不时传来人声。老板和伙计私下里商量了一阵,便由老板当先走出,冲着如玉和叶冉说,二位,今天的确不早了,要不你们行个方便?
谢谢,我们现在就觉得很方便。叶冉笑着说。
我的意思是……叶冉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好像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你的意思?老板脸上显出怒容。
我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叫你闭嘴。叶冉的眼神锐利无比。
如玉看着眼前的两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叶冉却还不依不饶,吵着说,你能拿我怎么样啊?
我……我,说话间老板竟把桌子一掀而起,满桌的酒菜倒在了地上,真可说得上是杯盘狼藉了。
摔啊,摔啊,反正是你的东西,不是我的。叶冉做了个鬼脸说道。
你赔。老板气得胡子直颤。
我赔?明明是你自己打翻的,为什么要我来赔?你这个人可真不讲理。
你……你。老板显然平常并不怎么打架,此时竟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的指着她。
如玉知道叶冉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逗着玩罢了,要不然老板就早已不是现在这个下场了。所以他也就好言相劝起来,算了吧,是我们不对,我们现在就走吧,说着就要往外走。谁知老板还不依不饶,硬是拉着如玉,不让他们走,嘴里大叫,你们赔我桌子钱,要不然……要不然也好歹扶起来啊。他看这两人并非善类,言语间不免平和了许多。
叶冉刚要再发作,却已被如玉捂住嘴,只听他说,好,好,您放心,我们这就跟您收拾。弯腰低头,立刻收拾起来,叶冉也感到挺不好意思,只得硬着头皮拾起碗碟。突然如玉呀了一声,盯着桌底,面露喜色。
怎了?扎着了?快让我看看。谁知如玉却抓住她的手,说,你瞧,这就是陪京留给我的东西。叶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心头一惊,原来桌底竟刻着字。他们定睛一看,刻着的四个大字为,双喜临门。
如玉转向老板,认真的问道,今天下午就只有那两个人做过这里?
没错,老板凑向前去看了看说,这字是什么时候刻上去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上面说到双喜临门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的朋友结婚了?叶冉立刻白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如玉却好似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深锁眉头。叶冉以为他是生气了,也不敢言语,正想找句话安慰他,却听如玉说,走。
走?去哪?
去找陪京。
可我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我们是不知道,但他却告诉了我们。
叶冉看着那几个字,顿时也明白了,你是指这四个字?
不错。
这四个字说出了他们的去向?
你猜到了那是什么地方?
这并不难猜。
好,咱们走。
走。
如玉刚要迈步走出,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从怀中取出一把随身的小刀,刀尖锋利森锐。他径直走向桌子,蹲下去也随即刻了几个字,之后拉着叶冉就走,饶是她十分想看刻下的字,但无奈如玉的手劲太大,她只得被强行拉出了店门。
此刻的夜晚已过零时,山野间满是苍凉之色,虽说月亮正圆,梅花正开,但四下里的幽暗总是让人不免胆寒。叶冉跟在如玉后面问,写的什么啊?
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将要去的地方。
可我们不是要去……
不错,去重庆,去过重庆后,再去那里也不迟。
你知不知道陪京为什么要通知你去重庆?
知道。我找了半天就是要找他留给我的线索。
可你还是要去?
我非去不可。
你确定你能全身而退?
不光我能,他也能。
所以你在桌子上刻的是他下一个要去的地方?
也是我要去的。如玉神情黯然,道,重庆绝不是我们的葬身地。
可你刻给谁看?
自己。
叶冉瞪大了眼睛,显然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她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如玉,但此刻却发现他这个人并不是那么容易被了解的。
如玉接着解释道,陪京是个可怕的对手,我总要不时给自己信心,才不会停止向前的脚步。
男人要想碰到一个佩服的敌人远比碰到一个崇拜的朋友更难。叶冉很佩服他,也羡慕他,羡慕他有这样的一个敌人。她禁不住问道,你想过和他做朋友吗?
如玉的目光飘向了天边,或许在遥远的地方会有这么一天等着他们,谁知道呢?
你看这梅花。如玉手指着一串新梅对叶冉说。
月光下,满山的春梅开的那么安静,百花丛中,独有一串新萌芽的幼梅,在一旁孤芳自赏。叶冉感叹道,它是孤独的,就因为它太引人注目,锋芒太露,以致它既没有敌人,更没有朋友。
它会有的,一旦它凋零待谢,就会归于平凡,就会有朋友,到那时它就不再孤独。
可它却失去了美丽,失去了坚强。
唉,人生本是有得必有失。如玉唏嘘不已。
叶冉眼珠一转道,那你此行是得还是失?
如玉转过身去,没再理她,却自顾吟起了诗,
万木冻欲折,
孤根暖独回。
前村深雪里,
昨夜一枝开。
风递幽香出,
禽窥素艳来。
明年如应律,
先发望春台。
叶冉没想到如玉还有此闲情雅致,倒也对他渐渐放下心来,诗词里既表达了艰辛,又融进了希望,却也印证了他此刻的心情。
夜风微凉,如玉为她披上了外衣,落落梅花中两人踏足漫步,谈笑间享受着夜的寂寞。他们都有深爱的人,又都不能与之厮守,但此刻,在这一片宁静下,他们却不是恋人胜似恋人,因为他们都不会再寂寞,因为他们都是彼此的依靠。
人生贵在知己相知,天涯再远,也不能阻隔彼此相惜的心。
老板一边收拾打翻的餐桌,一边骂着小伙计,小伙计却好奇的趴在地上看着什么,不一会儿,老板也凑了过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看了一眼后,咦,这就是那两个不讲理的怪人留下的字?只见桌底下赫然刻着优美的牧场五个大字,字迹深厚,下笔苍劲有力。小伙计忍不住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啊?老板白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现在的有些人就知道卖弄自己的智商,却不知道自己原来才是最傻的一个,唉。你还愣着干吗?还不快收拾。说话间扬手欲打。吓得小伙计只好无奈的点头称是,嘴里却在嘟囔着,有些人老是无故耍横,却不知自己才是最脆弱、最无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