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可是如今,她似乎已经再也不能唱歌了。
心脏有什么东西压迫着,只有很慢地跳一下再跳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停下来。
花语坐在慕琅轩身边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看见黑色的血全都流尽,一些细小的虫子都不见了,她这才站了起来吩咐梅兰将慕琅轩的伤口包扎好。
自己则是很吃力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向石棺走去。
脚才刚走出一步,胸口忽然传来钻心之痛,花语踉跄地踩进了水池,一口血没有忍住,竟喷到了石棺的龙形图腾上。
奇异的事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花语的血留在图腾的上面,顺着一条隐约可见的凹槽流进石棺里。
棺木略微移动了那么一点。
“原来......咳咳......原来老人家说的关键是我的意思......”花语抬起手臂,看着腕上未干的血迹苦笑道,“原来幽暝宫不肯杀我的原因就在这儿啊......因为只有用镜氏一族女子的血才能开......咳咳......才能开启最后一道防范呢......”老人所说的危险指的便是如此吧。
看了眼沉睡中的慕琅轩,花语将手臂伸长放置在龙形图腾上,一手握着匕首,打算再在手上割道伤口,好让血流出来。
缚棱冲过去刚想阻止,却被花语凌空推开:“你不能再流血了!”
血,还是流了出来。
这一刀,割得极深,血流得很快。
花语白皙的手臂上,血像散开枝叶的藤蔓,鲜血的颜色是近乎透明的褐色。
但是,那种色泽的血一旦滴在图腾上便变得殷红,然后流进石棺。
石棺开始越开越大。
等到棺木已全部开完时,梅兰已经冲上去为花语包扎起了伤口。
花语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立刻将梅兰推开。
待跌出池外的梅兰再抬头,她惊讶地发现居然有一个近乎透明的人影伸手握住了花语的脖子,那个人的脸赫然正是慕琅轩?
“梅兰,不必害怕,只是先代族长死前设下的法术罢了。”仅管能感觉到对方手上加大了的力度,但花语依然相信那不过是个幻景,“传说,先代族长是精通各类法术的方术师,尤其擅长制造幻象照出他人心中最爱或最怕的那个人的脸。
也许,族长死前立下的法术便是为了在最后保住石棺中的《镜氏花容》。
只可惜......咳,我不信鬼神之说,我也不信他会杀我。”
那人影晃了晃,最后化作一缕清风绕着花语转了三圈,然后离开了。
“你这样子的意思便是允许我将东西拿走了吗?”花语咳嗽着走近石棺,里头的那一具骸骨已经被血浸得鲜红,完好的头颅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那正是最重要的那一份《镜氏花容》。
遵照先代族长的遗命,在他死后化作白骨时,镜氏一族最杰出的雕工艺人重启石棺,在他的头颅上刻下《镜氏花容》的关键,然后永久地封存在石棺中,惟有一族之中女子之血才能开启石棺。
“如果你已经允许了,那么就请恕花语打扰了。”
小心翼翼地捧起石棺中的那一颗头颅,棺中原本完好的骨架,在头颅被取出的瞬间化作粉末。
经过了百年的时间,也是该化了。
花语垂首抱着头颅涉过水池走到众人身前,微微扬起笑:“咳......都结束了,我们也该回到上面安排接......接下来的路了。”
重新踩在了周庄的土地上,梅兰深吸了一口气,舒展着困乏许久的四肢。
只是稍稍地神游了一小会儿,再回头先代族长的墓旁已然没了花语和缚棱他们的身影。
地上只留下那一颗从地陵里带出来的头颅,其他什么也没有。
“姐呢?”苏白跟着长孙宣匆匆赶来,他们身后远远的还跟着花语的那个小婢女。
“我也在找她,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呢?”
“不用再找了。”不知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慕琅轩依靠着石碑坐在地上,神情伤感、寂寞,“他们走了......她,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唇上的触觉与湿度似乎还在,但那个人却已经离开了。
此时的花语,身体已经接近崩溃。
“真难看啊......身体变成这个样子了......”
“花语,不要再说话了,你好好休息一下1”
“怎么休息啊,快死了呢......可是,我不想死在他面前,那样太难看了......”
“我会带你走,不管你是不是快死了1”
“缚棱,那是拖累......你是好人,咳咳......但是一个人的一生只能在心里装下一个人。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他......你该知道的......”
“我知道!”
周庄外的山道上,高大男子怀抱病弱少女匆匆行路的背影,那么的寂寥。
明涧公子得到《镜氏花容》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很快便传遍了天下。
皇朝也好,江湖也罢,一时间都是大为震惊,终日惶惶不安。
原以为那个两面三刀、喜怒无常的明涧公子一旦得到了完整的《镜氏花容》必定会带着他山庄里那些人将天下搅得一团混乱,然后趁乱拥兵自立,称孤道寡。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而是在武林大会上,当着众豪杰的面,将全部的《镜氏花容》一把火烧尽。
那时候,飞扬的灰烬中,人们清楚地看到了明涧公子眼中的一片纯净——那是他以往所不曾表露出的一面。
彼时,已是轩辕十九年,明涧公子的身边再不那个曾经让整个江湖望而生畏的白衣少女,再无她冷冷的眼神,冷冷的话语。
就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江湖如此之大,居然也探听布道关于那个少女的任何消息。
直到二月初五,江湖上传出了镜花语病重而亡的消息。
她,就死在“病公子”为她精心准备的婚礼之上。
第二十一话. 花染凉意水无声
以前,她看到的红似乎都是流动的红色,蘸在舌间上还会尝出一丝咸涩的味道。
那是从他人身体里流淌出来的血,是被她手刃后六下的血。
她似乎只能记得这些味道了,除此之外还有他唇上的柔软触觉。
她深深爱着的人是他,但现在要嫁得却是另一个人。
红色的嫁衣是冰冷的,没有血的温度,却比血美好上千倍。
只可惜,他不会看到。
“花语,要成亲了总得开心点才是,别再皱着眉头了。”轻柔的声音将花语从悠长的回忆中拉回,她抬起头,迎面对上玉无笙的脸。
“无笙,你说这样好吗,对缚棱公平吗?我可是个拖累啊!”花语的声音很轻,眼眸已不再清澈,她病得很重,已经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如若不是因为打了腮红,或许还会让人看见她苍白如雪的脸。
自从那一日他们离开周庄,缚棱带着她来到了这一片远离尘世的竹林,在这里安了家,照顾她的起居,还不远千里请来了司马长云和玉无笙。
尽管病无好转甚至愈加严重,但托他们的福,花语又活了好久。
久到缚棱忘记她已是个垂危,随时会走的病人。
玉无笙很是心疼地看着坐在木制轮椅上的少女,他已经听长云说了,这孩子活不过今夜子时,但这消息他与长云一起死守着谁也不曾告诉,就连今晚的新郎也未曾得知。
“拖累不拖累的,不是你一个人说的事。
缚公子他不觉得这不公平,这样不就好了?你啊,会幸福的。”仅管你的幸福中没有那个人的存在。
后面的话,玉无笙没有说出口,而是化作一声叹息,让它飘散在空中。
入夜,竹林中的屋舍被烛光柔柔地罩住。
门扉上的“福”字翘起一角,落泪的红烛摆在林中的石桌上。
没有高堂,没有百样喜果,有的只是广袤的天地和远道而来的一二好友,这样的婚礼说不上寒碜,但却是别样的心酸。
花语坐在轮椅上被玉无笙慢慢推出房门。
她的目光静静地落在石桌旁站立的几人身上。
忽然,身子微微一晃,又猛地咳了起来。
一块丝绢被递到她的面前:“擦一擦吧。
今天是你大喜日子,只可惜琅琊眼盲看不见你新嫁娘的模样。”花语抬头,慕琅琊正微笑着站在她身前,笑容里带着些微的苦涩,眼里是灰蒙蒙的一片。
“谢谢。”
一声感谢偏就带着无限的哀凉,所有人都明白,在方才的一瞬间花语将慕琅琊错看作了明涧公子慕琅轩。
缚棱为她盖上喜帕,二人在朋友面前小小地鞠了一躬,权当作拜了天地和高堂。
江湖人,本就不讲这些文酸的繁文缛节。
喝了交杯酒后,婚礼算是完成了。
“成亲了呢,如此一来,她在下面也算是真正完成心愿了。”朗一笑着一身袈裟立于桌旁,面对花语时脸上带着的笑平和而又温暖。
虽然身为“八公子”之一的他已经出家隐居深山,但接到缚棱秘密发来的喜帖时还是欣然而来。
“是呢,终于在走之前穿上这身喜服了。”一时间所有人还不能理解她话中之意,但见花语突然一咳,丝绢上鲜红一片,比大红的嫁衣还要妖娆,“大哥,慕教主,朗公子,司马公子,无笙还有缚棱,子夜未至,我似乎就已经撑不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