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1)
花语冲出去,伸手去扶,却不料寒气突然入肺,又咳了起来,表情十分痛苦。
梅兰将老人小心扶起,为花语诊了诊脉,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姑娘是大夫吧,看小姐难受的样子该是病了,可否告诉老头小姐生的是什么病?”一见老人关切的眼神,梅兰心里软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花语,这才开口笑道:“老人家,您放心好了,镜姑娘只是感染了风寒,一时气血不畅罢了,休息几日便好,不用担心的。”话虽如此,但梅兰心里清楚,花语的病根基已深,根本就不是休息几日便能好的程度了。
只是,看花语方才的神态、动作,似乎并不希望让老人知道自己生的是很重的病。
“如此便好......小姐是镜氏一族唯一的后人了,得保重身体才是啊......”
“我并不是唯一的。”
花语的声音略带沙哑,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老人迟疑地抬起头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什么声音,半晌之后他才说出话来:“小......小姐是说......镜氏一族还有人活......活着......”
花语点头,长长的衣袖中,玉拳紧握:“是呢,还有一个人也活着。
我们一样都不是血统纯正的镜氏族人。
或许,以血缘关系来说,我该喊他一声‘哥哥’。
你说对不对,貊公子?”她后面的话与其说是说给老人家听的,倒不如是说给身后正渐行渐近的而人听——缚棱与貊犰。
老人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意外未带面具的貊犰,眼中欣喜的光芒越来越亮,他很开心地喊道:“像!真像!这一双眼睛实在是太像庄主了,真的是庄主的血脉啊,真的是镜氏一族的后人呐!”
看着老人喜极而泣的模样,花语忽然觉得悲哀。
七年过去了,再过几日便可以说是过去了八个年头,水镜山庄已经在江湖上消声灭迹了整整八年,没有人再记得他们曾经的辉煌,似乎所有灿烂的东西都随着百十来具的尸体,被这黄土所掩埋。
能让人记起水镜山庄,记起镜氏一族的,或许便只剩下《镜氏花容》。
就连体内流着镜氏一族血液的他们,一个是明涧山庄的小公子,另一个则是“八公子”之一江湖上恶名昭著的“黑面罗刹”,都已经远离水镜山庄的存在了。
惟独只有这个与镜氏一族没有实质上关系的老人,只有他还深深地记得水镜山庄,记得在这个世上曾有这样的一个存在。
也许真是大限将至,领着花语他们回自家茅屋不久,老人忽然病倒。
梅兰为他把脉一诊,却不知生的是什么病。
“小姐啊,不要再浪费大夫的力气了。
老头子无病无痛,只是时辰快到罢了,大夫就不要费力气了。”病床上,老人还能乐呵呵地说着话,模样丝毫不像是大限将至的人。
花语伸出手,握住老人干瘪的手掌,轻声细语:“老人家,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花语在这儿听着。”
老人笑了笑,眼睛看向表情冷淡的慕琅轩说:“小姐啊,老头知道你在帮那位公子收齐全部的《镜氏花容》,但是老头还身很放心地将钥匙交给了你。
如果那位公子是喜欢小姐的,他一定不会让小姐去冒那个险。”
“难道拿那份东西会是很危险的事吗?”
“是啊,任何人都会遇到危险,尤其是流着镜氏一族血液的女孩子更是危险万分。
想必小姐在江湖上因为《镜氏花容》闯了那么久,一定曾有人不肯对你下杀手吧?”不等花语回答,老人又道,“其实原因很简单呢,比起老头给你的那一把钥匙,真正作为关键的是小姐你自己。”
“什么意思?”
老人摇了摇头,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焦距,似乎就要去了。
花语握紧了他的手,不再追问他什么。
但就在这最后一刻,老人还是开了口。
他说:“小姐......东西......在祖坟中......”
屋外,不知何时风雨加大,檐角的铃轻轻地响动着,奏着古老的安魂曲。
“轩辕十八年冬,花语重病,欲往周庄,寻《镜氏花容》。
明涧公子、少年苏白同往。
于周庄,遇‘病公子’与‘黑面罗刹’。
守墓老人如风残之烛,于油尽灯枯之际,说出藏物之所。”
——————————《江湖志·镜氏花语传》
第二十话. 宛转心伤不曾消
将老人葬在了周庄外的一处地方,花语站在墓前想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未曾问过老人的姓名,土堆前的那一块石碑不知道应该写些什么。
在雨中站了许久,花语蹲下身抓住匕首,一字一字地在石碑上刻下一行篆书,上书“水镜山庄守墓人”。
“去墓地看看吧,或许东西真的在那里。”貊犰站在她身后静静地说着,神情默然,但隐约带着感伤的情绪。
“那么,我们走吧。”花语直起身,突然又咳了几声,淡淡的血腥味散开。
小婢女急忙递上丝绢,满脸忧心地看着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慕琅轩望着不住咳嗽的花语,沉默着解下肩上的披肩为她披上。
然后回过身,向庄里走去,丝毫不为所动。
果然还是那个一向以利益为重的明涧公子呢。
花语心里这么想着。
即便听到老人临终前的那一番话,即便明知要取得最重要的那一份《镜氏花容》很有可能会付出死的代价,那一旦决定了目的就绝不会改变的人怎么也不会放弃的。
即便那个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人四她,想来那个他也不会停下步伐。
稍稍放慢了脚步,待确定与慕琅轩有一段距离后,花语压低了声音对着一侧的梅兰说道:“把那个药给我吧。”
“什么药?”
“司马前辈一定有将那个药交给你,而且还嘱咐过你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不可将东西给我。”花语轻笑道,眼里除了了然还有一丝苦涩与无奈,“但是,世伯他一定不曾料到我会知道你有那个。”
明白过来花语说的话后,梅兰惊呼,呼声未完便及时被花语堵住。
“镜姑娘,你疯了吗?那种药吃了之后的确有一段时间的效果,但药效一过身体的损伤就会更厉害,姑娘你如今伤势严重,五脏六腑俱损,一旦服了此药,后果......”梅兰一边赶忙捂住腰侧的药囊,一边急切地摇头拒绝。
“这些我都明白......咳咳......但是姐姐以为我这样的身体还能......咳......还能支撑到最后吗?”
“我只是想要坚持着把路走完。”
梅兰呆呆地看着花语,看着她垂下眼帘遮蔽眼中的哀绪,忽然觉得这个女子并非江湖人口中所讲的那般冷血、孤傲,也不同于那日在府上匆匆一瞥划出凌厉一剑的白色身影,她只是个为了心爱之人不惜牺牲自己的平凡少女。
有一瞬间,梅兰想把腰里藏着的东西交给她。
但是,她不允许这个人就这样轻易舍弃自己的性命!
“我拒绝!镜姑娘,不要走出这一步,活着比什么都好!”
“可是我想死。”花语的话让梅兰一惊,“如果吃了药,然后拿出《镜氏花容》后我就会因为身体损伤太重而死,那也不错呢......”
梅兰摇头,手却违背自己意愿似的将东西递了出去。
那是一个小巧的瓶子,里面装着的东西有着令人精力提升的功效,但药效过后使用者的身体便会过度损伤,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医者绝不会允许病人使用。
花语拔出塞子,一鼓作气,将瓶中的药水全部喝下。
药效起来得极快,仅仅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花语的脸色便从苍白恢复成了红润,就连吐纳之间的气梅兰也已觉察不出病症。
“现在,我们走吧。”花语随后将那瓶子一扔,眼神又回到了以往的凛冽,似乎方才重病的那一人并不是她。
镜氏一族先人的坟墓隐藏在墓碑之后,仿佛是帝王的皇陵,尽管外观看去甚小但比起其他的土堆却也是大得多了。
百年前,一群如仙人一般侍奉着《镜氏花容》的人在周庄住下,他们改姓“镜”,自称镜氏一族。
先代族长的墓是整个墓群中最大的也是最受人尊重的,历代族长一年之中总是有一段时间守在墓边夜祷。
或许,最重要的《镜氏花容》便藏在先代族长的墓中。
“这座便是先代族长的墓吗?似乎并不只是一座简单的墓呢?”慕琅轩掸了掸拂过石碑的长袖,眼睛转向碑旁的一连串姓名。
那是历代族长即位时刻下的自己的姓名,最末尾的那一位正是花语和貊犰的爹镜无空。
“自然,镜氏一族的先代族长不会让他的子孙建一座无用的墓。
也许,在下面会是一个地陵。”
众人回首,花语撑一柄伞,垂手缓缓走来。
他们发现她的脸色似乎不再像先前那样苍白,语态似乎也有一些微妙的不同,这一种不同就像往平静的湖中扔了块石头,涟漪荡漾开后又渐渐归于平和。
于是,众人也并未去追究花语身体复原的原因。
花语收拢伞,伸手抚摩石碑上不再光鲜的字,冰冷而又粗糙的触觉从指尖一路传递到心里,心脏的律动一下一下感应着。
“花语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