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1)
这样子的事情就在她眼前发生,她怎么可能不急。
“如果这里的事已经基本解决了的话,那就赶紧去请位大夫来吧,骆公子身上的这伤花语你下的手可不轻呐!”
声音是花语最熟悉的轻佻,慕琅轩穿着华贵的银白色狐裘踏着似雪的白花姗姗走来。
他的眉眼之中皆是冰冷的神色,花语知道他在生气,但是她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义父。”花语屈身问安,却突然眼前一黑,身子顿时软了下来,之后的事便一无所知,她只记得昏死过去前她似乎看见了穿着血红色狐裘的云裳,然后有一个柔软的怀抱轻轻地接纳了她。
云裳......炼云......樊迭说的人就是她吗,她难道全名叫做“炼云裳”?
“你受的伤还真是重呢,看来之前与骆翔的那一战你输得很惨。”慕琅轩舀起一勺汤药,朝里吹了吹气,然后头一次很体贴地喂别人吃药。
花语淡漠地坐在床头,不去喝药。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是不是要我这样喂你,你才肯看我一眼?”不等花语开口,却见慕琅轩顾自含了一口药,然后以口喂药,最终逼着她把药喝了下去。
慕琅轩擦拭了下嘴唇,淡淡开口道:“该生气的人其实是我才对吧。
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有那么多的人拼死救你,甚至有人为了救你不惜一死。
这些我都不生气,我气的是你默许樊迭在你身上留下痕迹,即便那不是你的本意我也不许!你是我的人,这一辈子除了我谁也不能碰你,哪怕在你身上留下一个牙印我也不许!如果纤云不失手杀了他的话,或许动手的人会是我!”
“他只是为了救我......”
“我知道,但是他碰了你!”
慕琅轩的眼忽然变得极深,花语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直到慕琅轩的唇亲吻上她留有牙痕的肩膀,吻得很用力。
“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
唇齿交缠,浓烈的吻中带起血的腥味。
华服尽褪,满室绮旎。
寻蝶香的气味渐浓。
“轩辕十八年冬,长安城天降奇花,纯白似雪。
花语与‘百里追风’一战,难分胜负。
‘病公子’与‘黑面罗刹’、天尊教主同战邢台,救受缚花语。
后,花语杀蛊虫,救下‘百里追风’,‘花间恋蝶’大败。
花语详问奸细,告之,然语未毕,明涧公子之侍女纤云杀之。
花语重伤。”
————————————《江湖志·镜氏花语传》
第十八话. 朱颜辞镜花辞树
落雪的院子里,白衣素面的少女轻轻折下一枝梅,冰冷的雪花沁入肌肤,寒意驱动了她体内的旧疾,于是重重地咳了起来。
颤抖的身体抖落了梅上的积雪,血的腥味与寻蝶香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变得甜腻而又清幽。
少女苍白的皮肤几乎是雪做的,咳过之后这才勉强地温热了脸颊。
随侍一旁的小婢女见主子旧疾又犯,急忙掏出备好的丝绢递上,小心翼翼地抬着眼看花语,说着:“小......小公子,天寒伤身,还是......还是早些回......回屋吧!”
“无碍,你退下吧。”尽管丝绢上染了许多的血,怕是往水里一洗便能洗出大量的血水来,但少女丝毫不避讳自己身上的旧疾,挥手让婢女退下。
与骆翔的紫杉林一战她的确是受了很重的伤,如今回明涧山庄休养半个多月也不见得有多少复原。
请来的大夫说她现在是寒气入肺,气虚血滞,病因不明以至于一时间无法医治,平日只得喝些补血补气的汤药。
但身体依旧不见好转。
“小公子,还是回屋吧!不......不然,公子怪罪下来,奴婢承担不起!”
小婢女几乎是哭丧着脸跪求花语的。
自从他们公子从长安带回受了重伤的小公子后,一向不喜下人照顾起居的小公子身边开始有了婢女,但后来又无一例外地因公子怪罪“照顾不力”而被驱逐出山庄,有的甚至死在庄里。
已经没有人再愿意照顾小公子的起居了。
花语垂下眼帘,淡漠着神色转身向房间走去。
这一回,她不再坚持。
小婢女喜极而泣。
而这时的花语,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天空中飘散下的雪冰冷得让她忍不住回想起那白花纷飞的一日。
漫天的飞花纯白似雪,却不似雪的冰冷,反而是一种凄凉的温暖。
樊迭的尸体事后是由貊犰和缚棱亲自葬下的,因为生前结怨太多,这个生时善事寥寥无几的男子死后连一块石碑也没有。
花语已经忘不掉他最后的那一张心满意足的脸,如果不是他的为非作歹、无恶不作,他便也只是个带着孩子气有些偏执的男孩。
那个疯狂的人,虽然口口声声想要毁了她,但却又在最后那一刻救了她一命。
那个恶作剧般的牙印从此将跟随她一生。
“我这一世究竟要负多少人,活着果然是个吃力活啊!”苦涩的笑在唇边绽开朱红色的花朵,眼神清冽地带着刺骨的寒意。
铜镜中映出她苍白的脸。
明明是十五的年纪,气质却有如二十有余般的沉稳,一双眼眸清冽如水不染尘埃。
十五的年纪该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的青葱年岁,可对她而言,却是血的洗礼与征途,杀戮是她生活中最寻常的一部分,鲜血也只是染红了她朱唇的胭脂。
她在血海中迷失了自己的十五年华。
世人皆不负她,可她却负了世人。
彼时,在遥远的时光之中,她不过是个年幼瘦小的孩子,无依无靠,试图在身边的过客中寻找一个可以给自己帮助的人。
然后,她见到了慕琅轩,跟着他回到了明涧山庄,再然后她又看见了如河的血水。
比当初族人被灭时少但却更加恐怖。
她看见慕琅轩杀死了老庄主然后将头颅割下递过来,那颗头鲜血淋漓让她感到害怕,但是她还是伸出了手。
这一伸,便是七年,七年前双手开始沾染上鲜血,如今血的腥味越来越重,再也洗不尽了。
七年了,她杀了很多的人,也该杀够了。
麻木的心连跳动的声音都变得沉重,血液似乎凝滞了,她已经不会再因为亲手结果一条鲜活的性命而感到不适。
她累了。
这个世界她一直以为只有寒冷,就像她和慕琅轩只是因为利益相关所以才会走到一起。
但是,她看到了司马长云对玉无笙的执著,看到了缚棱对她的许诺,看到了朗一笑对花容的等待,樊迭对她的偏执,以及她对慕琅轩的痴心。
这些东西彻底地让她放弃了一些从前紧握的东西,从而使她变得不再像那个冷血无情的自己。
她现在好想解脱。
门扉被人轻轻叩响,花语回过神问道:“什么事?”
“公子在前厅等候小公子,说是从长安来了封信是指定要交给小公子的。
另外,公子还收到了苏州司马府的‘玉面菩萨’的成亲喜帖。”
“长安来的信?是谁写给我的?”花语推开门便问。
“奴婢不知,来人不肯将信交给公子,所以才请小公子出来。”
花语心里蓦地产生不安的情绪,立即赶去前厅。
她总觉得一定是那个人出事了。
到了前厅也不与慕琅轩行礼,花语“啪”地拿过信使手上的信,几下拆开,顿时咬住了嘴唇——“镜姑娘,翔只此一生所犯之事只有两桩,却又都是极恶之事。
七年前,偶得《镜氏花容》,翔本该交于朝廷或归还江湖,却因私心而藏了下来,此罪一。
不日之前,姑娘为寻《镜氏花容》,不惜跋涉千里赶至长安,翔于此早失心志,不得以数犯姑娘,最后竟遭奸人利用送姑娘上了刑台。
所幸姑娘是福缘深厚之人,大难不死,但听闻也已是重伤在身。
翔深感愧疚,此罪二。
如今翔留《镜氏花容》无用,故托亲信将此物秘密交付于你。
若翔所料不差,圣上将会因翔拘交此物而大加责难,至此还望姑娘谴人为翔整顿后事。
翔于此谢过。”
花语扔下信,疯了似的打开信使脚边摆放着的锦盒,里面放着的正是她熟悉的牛皮纸——《镜氏花容》。
“告诉我,骆公子他出了什么事?什么叫‘整顿后事’,圣上难道要他死吗?”
那信使显然是与骆翔感情极深的他的心腹,花语的话一出便见他湿了眼眶:“他拒绝把东西交给上面,所以上面那位龙威大震,下令在刑台给他实行绞刑......这一会儿恐怕已经断气了......”
慕琅轩沉默不语,良久才挥了挥手,对长孙宣示意道:“谴几个人去趟长安,务必好生把骆公子葬了。”末了又加一句“别辱没了他的身份。”那个人好歹也是“八公子”之中仅次于他的人。
送信使离开后,慕琅轩对着心绪不宁的花语说道:“如今‘八公子’之剩下六人了,而朗一笑又已皈依佛门,或许已与‘五公子’无异了。
花语,这个天下,不是好得的。
“他看了看搁置在桌上的红色喜萜,随口问道:“过几日便是‘玉面菩萨’和‘观音手’的成亲之日,玉公子给你发来了请帖,你是去还是不去?”
花语抬起头,直直地望这他手里的那一抹红色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