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心痛和八宝粥（1 / 1）
人生究竟是一幅怎样的诗篇？看的人，久了，嫌它繁复。写的人，陷了，怕被牵念。诗里人，醉了，只怕缘短。
五年的生疏，好像终究敌不过两小无猜时养成的亲昵，绵延抓着以续背上的衣料，用力扣紧，这一夜可以有多长？可不可以永不见天日下去？
小心扶以续躺下，她自己只是倚床靠着，熄了灯，黑暗渐渐吞噬了心底的点点柔情，没有蜜意，只是悲凉。
耳边是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很快，被刻板的时钟声代替。滴答间，绵延躲在了黑暗里，聆听这这奢求来的相守时光溜走的声音，看不见，反而少了些心慌。
时间，永远迈着它不紧不慢地步子，幸福，却永远跟不是这固定的节律，骤起骤落，云端谷底间，两人，终究差着分毫，就像这呼吸声，如果可能声息如一人？
“哥哥，还可不可以幸福？”绵延的声线细薄如丝，是询问身边的人，也是询问自己。
“可以。”以续回答，不假思索。可以，暖暖要他幸福，他便要幸福，虽然脑海中再勾勒不出幸福的轮廓。
“去过医院了，身体过段时间是不是就会好？”绵延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滑过指尖，手掌，只扣着手腕，感受着跳动的脉搏，忽快忽慢，时强时弱。
“会好。”以续任由她握着，没有动作，只又迅速吐出了两个字。会好，暖暖想要他好的，他便按时吃饭，定时服药，如果只是这样，应该会好。可惜，得的偏偏是心病。
“哥哥，你是不是在哄我？”绵延把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想要抽手，迟疑了一番，却还是这么握着，被子里很暖，手心里很凉，轻声又附上一声叹息，“我知道，你哄我。”
“暖暖……我从小就喜欢哄你的，哪里能见得你受委屈？”以续低声咳了几声，使得嗓音变得有些干涩，“你说累了，所以我们分开……可是暖暖，我并不是太笨，我只是怕你受委屈才应了你放手。可如今看你牵着沈却的手，为何眼中也只是映着委屈呢？”
“五年了，哥哥，我以为以你的脾气，会一辈子都不问原因的。”绵延的眼泪流淌下来，她压抑着喉间的呜咽声，直到发痛。哥哥，可你也知道，我本就是心里不就藏不住事的人，能瞒你五年，那就是要瞒你一辈子的呀。
“我只是不想你受委屈，如果留在我身边，你无法快乐的话，那么，相爱，也不能成为我们在一起的理由。”以续的胸口猛然一痛，他伸手按住，尽量保持动作幅度小些，不让绵延察觉，继续说，“我不问你，是不想辱没了我们的感情……我始终相信，你是真心的。”
闭目收手，以续突然怕听到绵延开口，怕她会否认。如果她说了不，他怕自己会承受不了这打击，他可以看着她爱别人，却没有勇气听她说心里无他。
长久的，无声息。只是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心口，轻揉了几下，耳边是她反复的祈求声，“不要痛了，不要痛了……”
以续摸索到她的手背，抑制不住有些颤抖，只把她的手拉起。亲吻着她的每个指尖，唇畔感受着手指轮廓的起伏，细数着，只是五指，却是一生割舍不下的依恋。由着自己坦言嫉妒，苦涩难堪，“黑暗里，这是不是他吻你的感觉？”
绵延没有想到以续竟会有如此忘情的举动，她眼里的哥哥，从来都是淡淡的，即便是爱，也可以很平，也能藏的很深。所以她放手，她以为当初点燃的只是自己的火苗，而哥哥是那燃烧时的一缕轻烟，缘起缘灭，他不会执念太过的。
为什么，他冰凉的唇亲吻过她的手指，她突然意识到，她是火苗，但哥哥也许不是轻烟，而是那根点火的柴木。也许那时，他决定了爱她，早就是燃烧了自己的全部，那这五年的不灭不熄，他耗损的心力又是多少？心中的害怕犹甚，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抉择是否妥当，她只是想，哥哥是水，即便心死，也还可以波澜不惊，安度一生的。
但她错了，陆以续偏偏只记得绵延的那句话，记得她对自己说，“不要怕，不要叹气，我们一定会幸福。”为了幸福，他甘心为守住一点火光，倾去一池碧水。
“暖暖，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爱你了。”以续摸着她的脸庞，刚把一道泪水抹去，却阻断不了源头，瞬间纵横，只能倾身吻干它，寸寸咸凉，含入口中，化作苦涩，哽在喉咙里，引得他侧头捂嘴咳喘不停。
“我也从来没有说过。”绵延拍着他的背，又牵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唇上，扯出一个微笑弧度，摸索着让他感受，“哥哥，这样就值得了，够了……我不委屈。”
不委屈，沈却问她是否值得，她当时只想自己可以义无反顾，如今却觉得欣慰感动。
值得的，她的哥哥不只是她倾心爱恋的人，原来也是始终懂她，认她这份无诉深情的。
绵延抱紧他，把头枕在他的肩上低语，“哥哥，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爱你，可是说实话，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你的爱一点都不比我少。”
确定了，才觉得怀里的温度更低，两个人都垂下了手臂，只是偏头倚靠依偎着对方，耳际触到对方的发丝，微刺痛着脸颊的皮肤，这渺小的间隙也是如此痒痛矛盾着。
才知道，原来，“幸福”，不是形容成“相爱，在一起，长相思守……”甚至更长，更美好的字眼，就可以简单诠释的。
这样的话，要怎么形容？都已经词穷了，两颗心，隔着躯体，夹着秘密，守着矛盾，要如何靠近？
以续因为药效的作用，很快就睡沉了。绵延枯坐了一夜，心悬难平，好似站在崖边，不能退入身后温暖怀抱，不能纵身万里云层，只能这么悬着，怕着，守着已无泪可流的满眼酸涩，这心空，无助的恐惧，可有人知晓？
有的，太阳升起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了然的嘲弄声，她似乎可以看见沈却此刻嘴角的冷笑，他问，“陈绵延，你痛不痛？”
“为什么是我？”绵延反复问，当初泣不成声的哭喊，如今只是冷静麻木的复述着，话语间的悲凉直化入骨里，痛吗？这样的感受，是一个痛字就可以承载的了的？
陈绵延，你痛不痛？你痛的话，陆以续是不是就可以更痛？是不是就可以比我当初更心痛？那样，我会好过些的。
沈却颓然放下了手中的电话，为什么是她？因为嫉妒吧。嫉妒她曾经那么温柔愉悦的念叨，“我哥哥说的……”
“以续哥哥喜欢的……”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有些爱惜心疼，他不用看，也可以想象的出来。
他嫉妒陆以续，程缘那丫头一早就看出来了，可是她想错了，他并不是爱陈绵延，又岂会在意绵延爱的是陆以续？他只是嫉妒那份深情，嫉妒那人为何可以得到如此的关爱，欣然接受着如此多的……却从不知。
陆以续不知道，在世界上，曾经有一个人，是如何卑微无力的疼爱着他，走火入魔般的，甚至寻了个……替身。
……
“小却，妈妈做的八宝粥好不好喝？能猜出里面放了些什么吗？”
“妈妈，你怎么可以欺负我看不见呢？”
……
沈却支手拉开了罐装八宝粥的拉环，手指因为此刻的心绪紊乱而有些颤抖，用力不匀，手指硬生生滑过了削薄锋利的盖面，一阵刺痛令他皱眉。
他不去在意，从塑料的盒盖上扣出勺子，掰开，手上的伤口似乎不小，这一牵扯，钝痛绵长。
一口一口送入口中，他不知道吃的是什么，他从来不曾看见过啊，妈妈说里面有花生，桂圆，红枣……可他不知道，什么样的才是花生？
就像嘴里的甜味被一种奇怪的味道代替，他知道那可能是因为伤口的血滴入粥内的缘故，妈妈说血是红色的，有铁锈味，可是他看不到，什么是红色？只知道，铁锈的味道，腥的泛苦。
他这一世无光的黑暗里，曾经也有过那样的温暖，只是那份关爱到头原来全是假的，梦醒时才知，他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
他的妈妈，虽非亲生，却待他如己出。至少他听见的，感受到的，一直是如此。
可却全错了，妈妈离去的那天，他茫然的握着她冰凉的手，听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舍不得你啊，小却，对不起……我的儿子，以续。”
第一次他听到了这个名字，才知道，那些疼爱全都不属于他，他看不见，所以从来望不见妈妈悲伤的眼眸，看不到那眼里的想念，心里的牵挂，全都是为了另一个人。
沈却含着粥，咽下去，却好像滞留在了胸口，郁结难消，妈妈，你怎么可以，欺负我是个瞎子？呵呵，当初选上我当他的替代品，绝对不是因为我和他能有多少分相似吧？
或许只是因为，我是个瞎子？看不见，就很好骗？你可曾想过，我的心，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