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雨声和撑不开的糖果伞(1 / 1)
冬雨彻心,秋雨零落,夏雨倾盆,春雨绵延……
绵延叹息,他们的爱情走错了季节,可四季轮回如何逃避?如果可以不伤痛?
回到家里取了伞下楼,楼道的感应灯忽明忽暗,随着绵延脚步声的停滞,陷入了一片冷寂当中,黑暗被雨水洗涮得泛起青灰的色调,沈却的身影掩入其中,绵延像看到了一个更陌生的人般,内心的情绪别样。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闲情逸致的时候,探出了一只手,只是向外伸展开,纤长苍白的手掌接着雨水,雨丝就顺着他的指缝涓涓流下,就如止不住涌出的泪水,肆意,无助。
绵延错愣,自己竟然会觉得眼前这个人无助,简直可笑,究竟是谁?害她和哥哥如今这般的无奈疏离?
“我最喜欢夏天的雨。”沈却显然知道绵延就在身后,雨势渐大,雨水随着风拂到他脸上,他似乎不以为意,还有些享受的意味,嘴角的笑意渐深,此刻的弧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深刻真切,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抹落寂,“伴着雷声轰鸣,肆意倾落,真实的存在着。”
“如果存在的让人感到心惊胆战,痛彻心扉,还不如不要下的好。”绵延冷笑,为了证明他的存在,就要旁人都跟着痛一次吗?
“你有听过雨水滴在掌心上的声音吗?”沈却平淡的说,显然不在意她刚才说了什么,兀自停留在自己的思绪里,“听不到吧,只要雷声这么轰鸣响彻下去,就不必在意手心的寒凉。”
“我以为你早就忘却了人间冷暖。”绵延上前,“啪”的一声撑开了伞,不打算再有所停留。
“只要把残酷当作屏障,人就会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强,就可以忘记落泪的声音。”身后那人继续说着与之并不相称的言语,犹如沉吟,“陈绵延,所以我无数次的听着你的叹息声,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其中有夹杂过啜泣声。坚强……也很残酷吧。”
“你的坚强足够残酷吧。”陈绵延转头,突然发现这个强大冷酷犹如鬼魅般的人,影子却在楼道的阴影里被拉长,修长单薄得不真切,“你连叹息声都可以省去,不是更可悲吗?”
那人的笑容冻结在了脸上,无神的双眼此刻已经没有像平时那样从容眯笑着,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没有焦距,徒留一抹痛楚。
痛吗?如何忘记痛,只要用残酷堆砌起面具来就可以,可这面具为何会因为一句“可悲”就土崩瓦解?
“可悲?那只对于你们这些有喜有悲的人才可以用的形容词吧。我都说过,我不在乎是不是快乐,又怎么会介意什么是悲哀?”沈却的笑意渐起,声线平静,准确摸到绵延的手臂之后,用力握紧,力道之大似乎是在向绵延示威,“我想……我是鬼。”
随着车尾灯光的渐渐远离,那片被照射出的橘黄色雨幕亦渐渐消失,绵延微挺直的背脊都有些僵硬,手指紧扣着伞柄,犹如抓着浮木般令内心的紧张得以喘息,长长舒了口气,“沈却,这一战,是否可以算我小胜?你刚才那样拉着我,是不是也有怀抱浮木,溺水至颈的恐惧?我可不可以认为,这会儿,你是落荒而逃?”
当这个人真的毫不忌讳地说自己是鬼的时候,绵延对他的恐惧反而少了些,示威本就是为了掩饰脆弱吧。
就这么独自站在路上,抬头望向自家窗内柔和的灯光,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她想她此刻也是鬼,孤身飘荡着,逃不开地狱,忘不了天堂。家就在那里,咫尺天涯着,知道该回避,又忍不住靠近。
“绵延,傻站着干什么,快进屋了。”耳边温和低沉的声线滑过,雨丝都有些变柔,以续在她身后努力微笑着。沈却的笑从容鬼魅般真切的虚假着,但她知道,哥哥的笑就不一样,明明笑得苦涩勉强,可伪装里是掩饰不住的真切柔情,绵延终究只是依恋春雨。
“以续哥哥,怎么下来了。”绵延走近,看着一滴雨丝顺着他额前的发丝滴落,留恋着他柔和精致的侧脸,一丝酸楚好似也随着那纤细的线条划过了心底。
“我也要走了。”以续的脸色依旧惨淡,唇色淡的几乎透明,笑意变得越发单薄脆弱。
“再见。”绵延闭眼,听着耳边又是“啪”的一声,雨伞展开,撑起那片大雨,但单薄的伞面被击打的扑扑响着,一滴一滴,沁痛心扉。
她听见了,听见雨水掉落的声音,听见自己那隐隐淹没在雨声里的哭声,以及身不由己地呼喊声,“别走,哥哥,别走。”
雷声划破天际,绵延的声音不大,她迅速掩住了自己的嘴,牙齿用力咬上了手指,指尖粘着泪水的咸凉,用力,再用力,这十指岂会连心?分明心更痛。
青灰暗沉,深得犹如泼墨。雨幕中,以续的脚步顿了顿,继而又向前走去,脚步平稳淡定地走着,每一步,在绵延的脑海中定格,漫长扯痛着。
泪水弥漫的双眼酸涩到几乎睁不开,就在那抹身影快要淹没成线的时候,伞,倾了。
毫无预兆的,黑色的伞面原是看不真切,却是那么突兀的坠入冰凉的水泥地,耳边只是雨声,心中却轰鸣了一阵,好似又电闪雷鸣。
绵延好似木偶般被人牵着往前,靠近,更近。她拼命握住伞,想要后退,想要跑开,在心底默念着不可以心软,不可以伸手。
“咳咳……咳咳……”以续身体微微前倾,低头咳着,声音由压抑的沉闷渐渐暗哑下去,直至化作丝丝喘息,肩头颤动着,任雨水淋遍了全身。
听见了,有些声音,再大的雨水声也阻隔不了,因为只要用心听,便可觉出着满地伤心。
不可以的,却终究心软了,伸手了,松开了伞柄,绵延再也守不住那冰凉的浮木,大雨滂湃中,不冷不痛,只为伸手环住了那人的腰。
哥哥背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冰冷的贴着明显僵硬的背脊,伴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微微起伏。绵延偏头靠上去,双手箍得更紧,心痛好些了,只是隐隐抽着,牵绊不清,“哥哥,听见了吗?这是我们哭泣的声音。”
小时候,哥哥买了包明治的雨伞糖果给她吃,她不稀罕,随手推到了一边,一脸的不高兴。“哥哥骗人,雨伞怎么会撑不开呢?一定不好吃。”
哥哥当时啼笑皆非的模样,柔声哄她,“糖果伞怎么可能撑开,何况这和味道有什么关系?”
绵延突然又回忆到了这些,嗤嗤笑了,把额头抵着以续的背笑得颤动:撑不开多好,就让雨水顺着收紧的伞面顺势流淌就好,埋到地底深处去。就让眼泪随着哀愁没入心底就好,无声无息,就此放开。
为何要撑起这单薄的伞面?抵挡的了多少风雨?却要为了这微弱而温暖空间,所给予的片刻依恋,甘心就这么由着那雨滴击打布面的声音在耳边不断的回响?
这声音就这么回荡成了幻听,如今伞已滑落地面,身被淋了通透,心也伤痕累累,泪痕却还没有被雨水冲刷掉,耳边的哭泣声不停,始终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