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14章(1 / 1)
人生一世,总有大的小的过得去的或者摔倒在那里的艰难。张丫一弥留之际,曾言的身体状况迅速恶化……以前的强撑一瞬间倒塌。
精神的力量一旦失去,心肌坏死的恶果即刻出现。
在曾言陷入重度昏迷之前,江愉告诉她说:“是我让方展冀来医院的,总要有个了解,无论是正,还是反。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至少面对病痛的不是你一个人,尤其这种时候。”
曾言脸色泛青,尤其嘴唇,已经出现严重缺氧紫黑色。她吸着氧,努力的撑着自己,问江愉张丫一为什么至死也不肯见洪天?
江愉陷入沉默。
遇见洪天的张丫一是一个“新生”的张丫一,是完全告别以前的张丫一,所以张丫一不想让洪天看到自己的结局,想保留着美好离去;并且爱之深,怨念之深,一相见,那种无力生死的痛苦会吞噬正常的洪天,有可能让他陷入地狱;最重要的是——生死虽然很折磨身边人,但生死以后,随着日子的一天又一天,这份生死之痛会越来越淡,久而久之,灰飞随烟。如果,洪天再遇上另外一个值得相守的人,那将什么也都不留。
一个男人因一个女人的死而痛哭流涕,痛苦不堪,实际上那只是一时的执迷——这就是张丫一的最终“看透”。
张丫一历经太多的现实,现实让她清醒非常。与洪天的至死也不相见不过是为了为将来要发生的“现实”铺路,铺好一条让“现实”提前来到的路。现在,不要说让相爱的一方见证另一方的死是多么残忍,就算见证又能怎么样?天高海阔,终究你是你,我是我。
多事的你我总痴迷“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童话,但你我是否明白现实的本质不是童话?
所以,曾经的爱曾经的愁都由死去的人带走。
江愉握着曾言的手:“你们都选择挥刀斩乱麻?但我觉得你跟她的情况并不相同,她是无力回天,所以作了这个打算,而你,并不见得,辜仲明的导师说只要有合适的心脏来源……”
曾言无力但固执地抽开手,没有再说话。
没几个小时,她就陷入重度昏迷。
张淑华在收到张丫一的病危通知书后,又收到另一份病危通知书。手术室外的她瘫软在地,再也没有一句话,江愉上前扶起张淑华,说自己会尽一切努力帮忙。
只要有一线希望!
江愉让人安排张淑华回家,并让人二十四小时照顾——这是曾言拜托她的一个愿望。
张淑华被人搀扶着离开医院时,看见了似乎风烛残年的方义,两人擦肩,如同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天。
月落,日升。
方展冀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夜一天。
没有人去敲那道门,也没有人敢去打搅这个身处非常时期而出现非常状态的男人。除了……当洪天一脚踹开本来坚固的办公室大门时,有人这才看见胡子拉碴,眼睛充血的方展冀。
洪天也差不多一个样。
他一走进办公室,就朝方展冀踢出一脚。
方展冀没有躲,那一脚就硬生落在腹部的位置……随着尖叫和抽气的人声,方展冀向后倒在地上。有人上前,意欲拉住洪天,但方展冀一声厉吼阻止了来人,并让人关上门。
剑拔弩张的气氛没维持多久。
洪天扑上前,一边摁住方展冀,一边挥拳。
拳头的力量很沉,很重,煞气十足,所以不肖一刻,方展冀不仅“走样”,还很多处见红。在完全不去反抗的二十分钟之后,洪天终于跌在地上,两只手狠命撕扯着头发。
捂着胸口的方展冀脚步踉跄,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桌上的烟拿到手。
这时候,两个人都无话,只抽烟,不停的抽烟。
日子就这么过去了一天。
第二天下午五点左右,张丫一意外睁开了眼睛。一睁开眼睛,她以手势加虚弱的耳语唤来了辜仲明,然后在辜仲明耳边说了几句话。
病房外面,是疯狂的洪天。
他欲冲破阻碍……声音很明显的传入张丫一的耳朵,但她无视,只把要说的话说完。
大概有四五分钟之后,辜仲明踏出病房。
他站在洪天面前,锋利“冻”人:“她不会见你。”
洪天拽住辜仲明的白大褂,嘶吼:“为什么?为什么!?”
一番撕扯中,辜仲明不幸中拳。但他看着狰狞的洪天,只抹了嘴角的血迹,然而揣着手离开。背后的洪天被家人拽得死死,加上数天来的又气又急和体力耗费……并且医护人员最终走出病房,宣布“抢救无效,死亡”。
就在宣布“死亡”的与此同时,曾言被送入手术室。
同样送入手术室的,还有张丫一。
辜仲明坐在天台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同时候,方展冀敲开方义的房门。
方义打开门,稍微的错愕后,重新关上了房门。房间内,一父一子从来没有过的平和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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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日历又将翻过新的一年。
贵州,这个有着奇特山形地势的黔南地区,并未因山水带来旅游经济的飞速发展,相反,部分区域贫瘠非常。
再贫瘠也阻挡不了人们过节的热情。
□□冷天气冻得眼泪鼻涕一块儿流的小屁孩儿围着大人转来转去,尽管手上抓满了糖果;大人们的脸上挂着微笑,很少见的大方掏出钞票,塞进小屁孩儿的衣服包,顺便说几句喜庆的话,于是正在换牙的小屁孩儿咧开嘴,眼睛鼻子笑到一块儿……
过年,屁孩儿们最开心。
“来咯来咯!”在院子中滚铁环的小孩儿被人声吸引,呼啦啦拥成一篇,朝宽阔的坝子上奔去。
大人们也随之放下手上的活计,张望的张望,起身的起身……坝子上,几辆溅满泥浆的越野车被孩子们围满,其中一辆车边,一个高个略瘦的男人把车内的东西一件又一件的往外放,不住说:“别着急,别着急,都有,都有!”
孩子们的欢呼声漫天。
好不容易把“年货”分发完,男人已经是满头大汗。抹了汗水,把羽绒服放在后座上,又开始搬弄起另外车上的年货。
来帮忙的人把年货统一搬运到一个地方。
一个外部看起来是悬崖峭壁,但内里开阔平坦山洞——这是一处集合了几户人家,并有一个学校的地方。
山洞内,春节的气氛正在蔓延。
虽然比之城市,这里显得那么的“脏”、“乱”、“差”……比如圈养的牛尾巴一摇,“噼啪”拉出一团东西,而旁边的老汉一手菜刀,一手握着鸡脖子;比如父母在外打工,因而留在“学校”过年的那些学生正满山洞的跑,其中有几个把鸡鸭撵得也到处跑,害得一边的大人边蹦脏话,边张开手臂去赶家畜;也比如正在搭建的灶台上炒菜,而小屁孩儿巴巴望着锅,大人瞪了一眼,就着刚才还拿了干柴的手夹起一块肉,塞入屁孩儿的嘴巴:“吃吃吃!”
“脏”、“乱”、“差”的表相之下,一切似乎井然有序。
鞭炮在洞口点燃,“噼里啪啦”的声音因山洞而更加响亮。
“吃饭了!”戴着眼镜的山村老师咬着平时上下课才用的铃铛,朝山洞内外呼喊……平坦的操场上,摆放了各家提供的数张桌子,腊肉、香肠、土鸡、野菜、山货等摆满,除此之外,还有果汁、酒。
山洞内的所有人都围聚到桌子上。
尤其屁孩儿,山村老师还没开始摇铃,他们就已经“占山为王”。
等人将最后一批“年货”搬入洞口后并坐上了桌子后,山村老师端起已经倒好果汁的杯子:“来来来,大家端起杯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孩子们的声音最响亮。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山村老师照往年一样的“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今年,我们要特别感谢几个人,因为他们,我们的新校舍开建了,并且明年的今天,我们就将搬入亮堂堂的新课堂!来,让我们感谢以辜仲明辜老师为代表的各位老师。”
辜仲明站起来,笑得清风俊朗:“我跟去年一样,没什么说得,大家吃好,喝好!”
话毕,几桌人放声而笑。有屁孩儿按捺不住:“辜老师,好久发礼物啊!”
这句话说出了在场所有屁孩儿的心声,所以大家齐刷刷的盯紧辜仲明。
“等曾老师来发。”
“啊!她啥子时候来哟!”有人撅起嘴,强烈不满。
山村老师语重心长:“哎哟,着啥子急嘛,她在坝子上吃席,吃完了就过来了。”
“为啥子不跟我们一起吃?”
“哎,这不是有辜老师的嘛!”山村老师懒得跟屁孩儿解释,夹了块鸡屁股给他:“来,精华!”
众人哄笑。
是夜,村子里的人全数聚集到坝子上。
幕布已经拉起。幕布前,挤满了坐着的、站着的人,甚至树梢上、附近墙垣上也晃荡着无数的脑袋。没多久,在众人的雀跃期盼下,一场山村电影终于上演。
老少皆宜的动画片不时逗笑人群。
特别是那些孩子——他们的脸上,齐齐绽放出超越电影本身的奇异光彩,他们盯着大幕,眼睛清澈而又透明,就像七月夜空的星星……纯真模样让人发自心底的想要去保护,保护不沾染上一丝一毫的尘污。但是许多年以后,他们会长大,会离开这里,会奔赴全国乃至世界各地,而今日之纯真将不复再现。
所以不得不让人多生感叹。
“这是避免不了的现实。”辜仲明从人群中走出,走到远离大幕的一棵树下,对一个人说道。
树叶早就落了个无踪无迹,但此时,就着背后大幕布上的光影,这些横七竖八的枝桠在夜色中横指向天的时候,展示出似沙漠中的胡杨一般的傲然以及多姿多彩来。
“他们会长大,会成熟,会经历大的小的苦的甜的现实,会如你我一样,要么走向这里,要么走向那头。”
天际的那头,是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