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 / 1）
夜已深人未静，江清芷跟在尹陌身后，默默回福昌书院。隔老远都能感受到尹陌身上的不悦，所以她很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山道旁的几点灯火在这深沉的夜里就显得格外醒目和温暖。
走的稍近些才发现，那灯一盏是在笼中引颈歌唱的鹊，一盏是流光溢彩的走马灯，还有一盏则是姿态高桀的月中鸾鸟。
是自己在灯市上猜谜得的！
江清芷难掩兴奋，疾步朝前跑去。
前面也有人迎了上来，试探叫道：“清芷？”是张青玫的声音。
江清芷急忙答道：“是我！”
“你，急死我们了。”张青玫的声音带了责备。
“清芷——”姚若兰颤巍巍跑了过来，紧紧抱住她。
“我——呃，我去追那个贼，还好碰到了尹陌。不过，只追回了一幅画。”江清芷言简意赅的说明了当时的情况。
“没事就好”，温正腼腆笑道。
“可是我的东西全没了。”提起那场无妄之灾，江清芷还是忍不住怨愤。
“那，这个给你”，温正挠挠头，递给她一样东西。
“避风斋的小梅子！七喜八宝糕！”江清芷惊喜万分的接过，随即又怀疑的看他：“你怎么会有这些？我娘应该不会给男孩子装点心吧。”
“这是，我自己买的，我喜欢......”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众人都张着嘴巴，一脸的惊吓。江清芷拉住了他的手：“好啊，没想到我们喜欢的东西一样。以后有点心咱们一起吃。”温正不好意思的低头。
“那你们给我点什么？”江清芷满含期待的朝他们伸手。
张青玫马上毫不犹豫将月中鸾鸟灯给她。江清芷嘴角抽了下：“这灯本来就是我的。”
“我拿了这么久，还完好无损的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说！”张青玫气势如虹。
“没有，我很满意。”江清芷弱弱道。
“这还差不多，我告诉你，没有人能从我手上占到便宜。”
江清芷无言接过了灯。
众人齐抬头望天。
姚若兰在身上摩挲了半天，从手腕上取下了个镯子。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碧萤萤的发着光，镯身有银色的花纹流动若河。
江清芷立马激动的拥住了她：“小兰最好了！我早都看上了这个！”
张青玫感兴趣的凑上去，伸长个脖子：“我看看，什么好东西。”
“哇，果然很漂亮，应该值不少银子吧。”张青玫两眼发光，一幅要流口水的样子。
“这可是我的，小兰已经送我了。”江清芷立刻警觉的望着她，同时表明自己的主人身份。
张青玫怅然的看了又看，最后摆上‘奈何明珠投暗，我自悲伤难抑’的形容。江清芷也不再搭理她，又向萧慎摊手，大刺刺道：“有什么宝物都通通拿出来。”
萧慎看看左手的两块荷花彩卷，又看看右手被咬了几口的糖葫芦，犹豫再三，还是把右手的东西递给了江清芷。
江清芷拿着只剩下三颗山楂的糖葫芦莫名其妙，即而怒道：“萧慎你找死！吃剩下的东西也好意思送人？”
“剩下的三颗又没有咬到。”萧慎不以为仵。
“去死！去死！你留着自己吃吧！”江清芷将糖葫芦毫不客气的掷还过去，又将他衣衫上所带玉佩扯了下来，方觉解气道：“这个做赔偿还差不多。”
萧慎刚想开口，抬眼看到江清芷不善的眼神，苦着脸又咽了下去。
最后还剩下李晚郁。
江清芷拿眼偷偷觑他，碍于李晚郁平日的喜怒不形于色，有些不敢开口。
萧慎看着她，抱臂作思考状：“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吗？”江清芷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抬脚要去踩他。萧慎一边闪躲一边哇哇怪叫：“有人恼羞成怒喽！”江清芷气得恨不得立刻拍死他。
李宛郁向前跨了一小步。虽然他并未开口说什么，但是萧慎还是马上停了下来，江清芷也惊讶的看他。
李宛郁从袖子中取出了一柄青铜的匕首递了过去。
江清芷不能相信，瞪了他半晌方惊喜接过。却见这匕首古朴方拙，通体无饰，抽出匕身，一片雪色耀眼。萧慎和温正都瞪大了眼睛，面有惊讶赞叹之色。江清芷却有些失望，这匕首既没镶金又无嵌宝更没吊玉刻花，纵使它能削铁如泥，吹毛断发，对自己来说，还是没有一块点心有吸引力。
所以，江清芷拿着那匕首，浑不顾旁边其他男孩子或艳羡或唏嘘的目光，腆着脸对李宛郁商量道：“换一个行不行？”
李宛郁只是略一抬眼，江清芷便乖乖噤声，老老实实捧了匕首站过去。李宛郁甩手转身，独自沿着山路先行而去。
江清芷呐呐，问其余诸人：“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温正认真答道：“不会！宛郁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生气的。”
“你管他生气不生气的！”张青玫看着他背影，冷哼道：“在花市的时候，这家伙明明第一个看到你走散的，竟然还站在原地不动！还不让我去找你，气死我了！”
江清芷扑哧一下笑了：“我认识路的，丢不了。宛郁这么做是对的，要是你也走散可就糟糕了，而且小兰和温正又那么柔弱......”
“我不弱......” 温正涨红了脸分辨。
“闭嘴！”张青玫眼神很凶恶地打断了他：“动不动就脸红的人还不叫弱？”
温正委屈的欲言又止，手指在身侧分分合合。
江清芷暗忖：这温正和李宛郁实在是应该换换名字。天下名不副实的东西本就多，可不能再多添两个。
萧慎摇头叹息：“明珠投暗啊，好东西偏偏给了不懂欣赏的人。”
“这把匕首很贵么？”江清芷怀疑地看着朴实无华的青铜鞘。
“何止是贵！是珍贵啊！这可是——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萧慎一脸你没救了的鄙视神情。
他话说到一半就停，江清芷却没追问下去，良久又问了令一个不相关的问题：“那你们男孩子应该很喜欢这匕首了？”
“那是” 萧慎不假思索，同时挑眉戏谑道：“怎么？你要送给我吗？那可就多谢了。”
“做梦！”江清芷果断拒绝，心里却一阵欢喜：回去正好送给小逸，他一定喜欢。
“不愿意就算了，再说李宛郁的东西我可不敢拿。” 萧慎无所谓的摊手。
“那个，尹陌和李宛郁都已经走远了，天这么黑，我们要不要先回书院。”姚若兰不安的看着四周，怯怯问道。
夜已深，万籁俱寂，黑色的树影枝杈横生，仿若怪异的触手。
萧慎突然大声叫道：“你们看后面是什么？”
停顿了一下，一群孩子都啊啊乱叫着争先恐后朝书院的方向跑。
“萧慎！你找死啊！敢吓我们！”
“小兰不用怕，我们这么多人呢。”
“后面有鬼在追你们哦！真的有噢！”
“你们都跑什么啊，别再跑了。”
......
张青玫在床上摊成了一个大字：“今天真是太满足了！”然后又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的新衣服！哈哈！我的灯！”
江清芷提着那盏月中鸾鸟灯，轻轻推开了门要出去。
“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张青玫抬头嘟囔道。
“我有事情出去一下。”
“哦，那你快点回来。”张青玫将目光又胶着在了自己的新衣服上面。
江清芷轻轻掩上门，往后院走去。
月华正在夜中央，似无形的缎子从天际铺陈下来。其实并不需要用到灯盏的，但是江清芷实在喜欢那只鸾鸟映在灯罩上对月歌唱的姿态，所以不自觉的擎了一路。
月亮眷恋地跟在她身后，鸾鸟声嘶力竭地引颈歌唱，万物无声却又声色俱备。江清芷踩着自己的影子走得自得其乐。
横出的枝桠不时擦过手臂，她颇有些无奈地一次次拨开，然后耐心整理衣服。旁边树丛里有一个黑影忽的冒了出来！
江清芷骇了一跳，眼睛瞬间放大，两腿发软，想跑又提不起力气。
黑影渐渐显露出来，江清芷两眼一眨也不敢眨，看着月光下的来人。
“别看了！我不是鬼！”一个阴阴的声音说道。
江清芷脸上的表情由惊骇慢慢变成了呆楞和恼怒。
一直到上一刻为止，今天都可称得上是完美的一天。可是眼前这个人的出现，就像一块精致美味的点心吃到最后一口的时候，突然钻出只虫子冲你摇头晃脑。
坏人兴致，败人胃口！
正是王平。恶毒的王平。与江清芷相见两厌的王平。
“吓死我了！”江清芷拍拍胸口，语气中带了恼怒：“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管得着我吗？”
又来了又来了！谁想管你啊，要不是你半夜出来吓人我还懒得和你说话呢。肚子里诽谤万千，江清芷面上却丝毫未露，只是狠狠看了他一眼。
这一看，江清芷心里打了个突。王平露在月光外的半边脸，分明像是哭过了的光景。
王平啊王平，你也有今天！不知是书院里哪个强人，待知道后定要好好膜拜一下。这是江清芷第一反应。
可是骄傲的王平米粒突然变成了软弱可吃的白饭，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习惯了的东西改变后果然让人难以接受，江清芷默默做结论。
王平半边脸仍藏在阴影里，眼神晦涩悲伤。
江清芷呐呐无言，恨不得自己从未出门，不然也不会遭遇这样的尴尬境况，走留两难。
“这盏灯给你。”她急中生智，将手中的灯递了过去。
王平没有动作。
江清芷讪讪将手缩了回来，又道：“今天灯市很漂亮啊，你看了没有？”
无人作答。王平的脸似理石雕成。
僵局还是没能打破。江清芷绞尽脑汁想对策，希望自己能有什么东西可以取悦他，可是思来想去，也只剩下那个东西了。
江清芷不报任何希望地将纸包打开：“这是夜兰香的种子，开花以后很漂亮。”
“真难看。”王平语气嫌恶，声音沉哑。
果然。江清芷将种子收好，心中大骂：明明自己也没好看到哪里去！竟然还敢嫌弃我的花种！真是——可恨啊！
“你是不是要种这些种子？”
“我现在不想种。”江清芷很不高兴自己的原定计划被打破，但是她更不高兴和王平继续待在一起。
“我要回去睡觉了。”江清芷转身欲走。
“那盏灯不是给我的吗？”王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高傲，让江清芷很有揍人冲动的高傲。
哼！哼！江清芷在心里狠狠哼了他两声，毫不客气地灯放在地上，然后忿忿跑走了。
屋里，张青玫抱着新衣服睡得四仰八叉，江清芷摸摸黑色的种子，有些沮丧，但是旋即又宽慰道：“明天种也一样吧。”
可是第二天，她还是没有如愿种下夜兰香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