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6.纷争(上)(1 / 1)
记得不久前在中心外的沙滩上,白空说“对过去连好或者坏的印象都没有”,那时萦绕在他眉间的是遗憾。
遗憾总比忧伤强多了。
茶茶抹抹眼角,挤出宽慰他的笑,不再开口。
因为不想撒谎所以什么都不说吗?白空沉下脸。他培育出来的执行者,他很了解。
没有言词上的责备,只被白空静静看着,茶茶忽然觉得视线不知往哪里落。正如白空所料,她不会撒谎。手指头绞动胸前丝发、以及无意识咬着下唇的小动作,统统泄露了她藏着秘密的事实。
“这次在任务中如果被目标外的人看见就会启动自毁系统,但是,”他冷静地分析道,“如果是中心的人程序很可能辨识不出来。所以,你遇到的是中心内部的人,对不对?”
茶茶扭开小脸。
“难道……”白空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是和我有关的人?”
“白空,”茶茶低埋头,不敢看他的脸,“还记得我在海边说想送你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吗?我……无意中找到了。”
这话让白空瞳孔骤缩,嘴巴张了好几次但都没能顺利发声。
“真的,我找到了。如果你觉得可以,我想在还没忘记的时候告诉你,否则下次任务回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被白空抱住,然后又被推开,有一瞬他的表情没能藏好,让抬脸看他的茶茶发现脸上有畏惧。哀伤的绿眸在她眼前闪过--
“白空,我……”
“说吧。”
“不行,礼物应该是对方喜欢的东西,我没有权利强加给你,白空没必要非知道什么的。”更不能让他因此再变成过去那样!
他的一只手拍在茶茶头上,温暖有力,声音也很平静:“比起布丁蛋糕,我更想留下对过去的感觉,是好是坏都无所谓!不用担心,我是大人,没关系的。”
茶茶不懂,刚刚还在害怕现在突然这么坚定淡然,是大人就都能这样很快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懂归不懂,可看着现在这个白空她有些了然,顿了顿,伸出受伤的指头:“这是你给包的。”
“我?”
白空神色闪烁,端起茶茶的小手抚摸受伤的部分。茶茶可以看见与白眸同样浅色的长睫微颤,低头仔细凝视的样子那么虔诚,仿佛他已看见过去的自己正笨拙地给她包扎伤口,嘴角不经意浮出笑意。
额前落下几缕金发没能完全遮掩紧张和欣喜,“简直难以置信,”声音听起来更是有些哽咽,“我竟然包得这么难看。”但是茶茶完全感受到他传递来的暖意。
茶茶笑了:“是呀,那时候你的技术真烂,包得很难看,难看死了。”一定是被他的情绪传染,明明已经擦掉的眼泪扑簌簌滚落,烫烫地灼烧脸颊,“我看到的白空一直在努力用自己的才华为身边的人奋斗。”
“我有没有浪费时间?”
“当然没有。”
“有没有合理利用自己的人生?
她笑着使劲儿点头。
“真的?”呆了呆,白眸子不好意思地别开,“还好你没说我是孤苦伶仃、埋在书堆里,哈哈,看来过去的我是个幸福的人。”
“其实……也确实是埋在书堆里……”
“哦?能在书堆里也是种幸福~”
『幸福』这个词茶茶知道如何使用,但对其饱含的深意她还没能参透,白空的喜笑颜开给她带来的温暖和舒畅说不定就是『幸福』的某个层面?
可是与此同时她心头又沉甸甸说不上滋味。不想让他疑虑,茶茶偷摸眉间,检查自己有没有下意识皱眉,平平的没有皱褶。
奇怪,并没有撒谎,为什么会不安呢?
带着这个心结,她再度回到1940年德国的重工业区。
这次,在嗣的安排下茶茶又得到一副载有任务信息的人造眼眸,同样是出发前读取。嗣说,这样做的目的是让读取资料的时候不会和当地时空监测点的数据对接,避开被监测点发现有新执行者出现。
任务内容还是捕杀二十名无政府分子。不过她还身负另一重任:带回DNA采样瓶。其实瓶子一直被她藏在身上,因为是中心的东西出发前普通扫描模式下并不会出纰漏。
嗣没让她从平时走的路线前往地下传送室,而是从办公室乘坐内部电梯直接来到一处她从没去过的传送室。他吩咐已经待命的工作人员做准备,然后告诉她,这是他为自己的项目专门建立的传送点,从这里出发不会被中心系统当成新任务记录备案。
一系列谨慎的行为,处处透着诡秘。茶茶知道这些不是她该在意的,但捏着手里的采样瓶,先后两名执行者的死弄得她不得不去多想。这件事打破了她一贯的认知:死亡不是一样的!
用指头不断描绘采样瓶方方扁扁的轮廓,她感到一团乱麻。
右眼数据提醒:历史影响差值在减小。任务接近尾声,她要带着这个玩意儿回去,交给嗣?一旦回去,什么都没了,对白空的记忆、关系到两名执行者死的采样瓶--呵,这样不好,很不好。她不可以这样思考!她是个执行者,只要做工具就可以,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不许再想了!在心里大声命令自己,她用拼命摇头的方式甩开混乱和危险的思绪,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徘徊到怀特家附近。
距她离开这里前后相隔不过半小时,正门口还有士兵监守。绕到宅子后面,二楼窗户缺块玻璃的地方露出一角窗帘随风摇荡,象在对她招手邀约。被召唤了似的,她扶着树干爬上去,但到了伸手就能够着窗边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为什么来呢?现在的他还不是白空,又能帮上她什么!
“都到这儿了,怎么不进去?”突然一个声音从下面响起,让她差点失足掉下去。
树下站着的是另一名执行者,第一次出发前见过一面。他是所有人中肤色最深的,但却有头纯白的齐耳短发,根根发丝贴服于脸颊两侧突显丁瘦的下巴。此刻他高昂头细长的眼睛看茶茶:“是你杀了蛇?”见她不明所以,他又说,“就是很会说笑话的那个家伙,他叫‘蛇’。”
茶茶当即感受到他的杀意:“我不喜欢笑话。”纵身从一棵椴树跳至另一棵。她不想在这里多做纠缠。
树下人紧盯她一举一动,当她跃上第四棵树梢,他咬牙切齿地冷哼:“我可是很喜欢他的笑话!”踏了下树干从前方跃上树堵住去路,“我的代号是柩。通报姓名是人类的美德。”
“你不是人类。”茶茶不理会,掉头换方向离开。
“我调查过那里面的人,”他提高声调,“很眼熟。”看起来非常刻薄的嘴巴这样说着,还自以为很恰到好处地瞟了眼怀特家的窗户。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茶茶停下来转眸对他露出凶光。她生气了。不光是出于对白空的保护,也是因她憎恶被要挟的感觉。
顺手折下根树枝象舞动利剑般戳刺。
柩小看了这根树枝,竟然没躲闪只曲臂一架。没想到就这一下,手臂象被切断一样痛,反应过来是骨头裂了为时已晚,疼痛让他露出的破绽足以被下一招击毙。
而茶茶也确实这么打算的,可即将重击在那人心室上的手肘被捉住--
“这个人我还有用。”
润泽清爽的声音,无需回头茶茶就知道是谁。
“怎么又是你?”
她摔开被抓的手。但塔只对她点了下头,一个箭步上前追击想溜的家伙。
柩看塔的眼神充满恐惧,任何时候和两个执行者为敌后果都不堪设想,何况这个男人是……
在企图跳到另一棵椴树上时,柩被踢中摔到地面,紧跟着茶茶从天而降一拳下来--幸亏塔以更快的速度及时拉了他,否则直接会击爆身体。
茶茶杀气腾腾地瞪他:“为什么总来妨碍我?”
“抱歉稍后再聊。”塔抛给她一个笑,拎起柩跳上房顶。
这算什么?跟她抢人?
茶茶真的怒了!也朝他们离去的方向跑去。
柩被塔丢在地上,这里是蛇被杀的地方,四周到处是被破坏的痕迹。
细长眼睛转了一下,“毁灭一切的塔,中心的神话。”柩壮起胆子直视漆黑无情的眼睛,“我知道你。”
“并不奇怪。”
执行者之间的较量往往是瞬间定胜负。而柩在认出塔的一瞬心里就认输了。他不敢造次,吞吞口水露出虚弱的一面:“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情报?补给?”
“我要的东西自己会找。”
最后逃生的侥幸被塔冰冷的态度熄灭,他对这个S级执行者的了解只源自中心通缉令和别人的只言片语。本人滴水不漏的作风,让他抓不住丁点弱点。
“既然如此……”他偷偷把手缩进袖管,再出来时掌心多出片刀刃。可他没发现与此同时塔手里已经握了柄黑刀。
偏僻的厂房都是被破坏的墙体,乱石和铁网四散,中间一大段铰链纠缠在一起,还有一只废弃的涡轮躺在一边。茶茶很奇怪塔会知道这个地方。走近,看见柩被牢牢钉在地上,左右手分别插着一黑一银两把刀,血细丝一条,从伤口弯曲拉长。细眼睛看见茶茶点燃了什么,随即又暗下去。
塔手里拎着把钢刀,回过头他说:“是你杀了蛇?”
“怎样?”
“很厉害。”他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手下意识扶住腰侧暗袋。
对峙片刻,塔向她走了一步,她立刻后退一分。
已经有两名执行者为它而亡,“他会是第三个为这个而死的人?”茶茶瞄着柩,掏出采样瓶。
“我要的不是这个。”
他的话让茶茶大吃一惊。“编码,”他说,“我要从其他执行者身上取下来的身份编码,移植给蛇的那个。”
大块头的编码?她记得当时握在手里,被回收后就没了。
“难道用掉了?”塔立刻看出端倪,“脱离身体后的编码只能用一次。”
面对茶茶恍然的表情,塔叹了口气,收起钢刀:“唉,这个人没用了,还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