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待嫁（1 / 1）
四十二，待嫁
房间已经被师父他们打扫过了。叶红玉静坐在屋中，看着套在右手小拇指上的指套，稍微动一下就钻心一样痛，又觉得百无聊赖，取了一本师父留下的棋谱出来看。见一个锦衣身影从院子外面晃了进来，一晃到跟前就问道，“红玉，你与叶府到底怎么了？”叶红玉抬头看着武睿，问道，“三哥，什么事？”武睿急促的问道，“叶朗为什么那样对你？”叶红玉说道，“与师兄没有关系，是师父的决定。叶府家规中不许仗武伤人。我在比武场中伤了别人，被逐出府是家规所定。”武睿抓住叶红玉的手臂问道，“叶府不是一向对你疼爱有加视同亲出吗？”叶红玉说道，“如果师兄犯下同样的事情，也会被逐的。”武睿愤怒的说道，“你还叫他们师兄师父，他们算什么师兄，算什么师父？”叶红玉平静的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武睿不解的看了叶红玉一眼，转身就走了。叶红玉看着武睿失望的背影，叹息一声。
叶天、沙笑、叶朗跳了进屋。叶红玉对师父师娘行了礼，问道，“你们来多久了？”叶朗回答道，“在武睿之前，看到他进来，我们就先回避了。”叶红玉低着头不说话。沙笑拿出食盒中的饭菜，摆在桌上，说，“一起吃晚饭吧。”
叶朗看到，吃饭的时候叶红玉做任何事情都只用右手，便帮师妹把菜夹到她前面。叶红玉挑了一些合胃口的，而不喜欢的又夹回到师兄碗中。大家默默无语的吃完晚饭。
当叶朗收拾桌上碗筷的时候，沙笑拉过叶红玉的左手，取下指套，又拿出一些圆润的小玉石，轻轻摩挲着叶红玉的小拇指。叶红玉不禁□□了一声，“师娘，轻一些。”沙笑问道，“还很痛？”叶红玉刚想点头称是，谁知猛一抬头，却看到师父正在看她，咬着嘴唇不敢出声。沙笑轻轻说道，“我帮你慢慢揉顺一些碎骨，这样有利于新骨长出来。你如果觉得痛了，就叫出来。”叶红玉点点头，眼睛却怯怯的瞟着叶天。
叶天吩咐叶朗将包袱中东西拿出来，就见一叠艳红的衣物和华丽的首饰摆在桌上。叶天说道，“这里是一套嫁衣，你师娘在苗族时，听说你想嫁人，为你备的。我们一路带过来，还挑了很多首饰。过一会儿，你试穿一下。如果要改的话，与你师娘讲。”叶天看了一下眼眶蓄着泪的叶红玉，对叶朗说，“你师妹那套蹩脚骗词也就只有你才会上当。”叶红玉说道，“师父不要怪师兄，是我不好。”叶天转向叶红玉，冷声说道，“我知道什么都是你的主意。朗儿最大的错，就是太相信你这个师妹。他那样信任你，你怎么忍心去骗他？尽管你本心不坏，但是你利用了一个完全信任你的人。”
叶红玉低着头，眼泪一滴滴的滴在桌上。叶朗见师妹那样难过，说道，“爹爹，你已经重罚过师妹，就不要再骂她了。”叶天继续对着叶红玉，说道，“每次不要说打你，就是骂你两句，你师兄都不忍心。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人，你倒有脸面满口谎言的对他？”叶红玉喃喃的动了几下嘴唇。叶天听到了，看着叶红玉，冷冷的说道，“你手指上有伤，腿脚应该没有问题。到外面练轻功去。”
叶红玉不敢反抗，跟在师父后面出了院子。叶天倒没有强迫叶红玉施展轻功，只是慢慢走着，边走边说，“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叶红玉不说话。叶天说道，“怎么不说了？”叶天说这话时，还是冷冷的，但是口气已经缓和了很多。叶红玉喃喃说道，“师父认为整件事情我最可恨的地方在诓骗师兄吗？”叶天点点头。叶红玉问道，“如果我自己以叶府名义发武林告示还会被罚吗？”叶天皱着眉头，问道，“你说呢？”叶红玉苦笑一声，说，“即使我自己发武林告示，手指也一样会被折断。师父罚我，不过是想给紫月宫或者武林同道一个交代罢了。以后如果想收回告示，也有了借口。”
叶天没有说话。叶红玉继续说道，“诓骗师兄的罪名毒打一顿也就算了，实在没有必要致残我。但要抹去武林告示的影响，师父就不得不立规矩了。”叶天冷冷看了叶红玉一眼，说道，“我没有你那么多七弯八转的心思。罚你，只因知道不能再让你这样任性下去。”叶红玉，叹息一声，说道，“师父平心而论，我的罪真的这么不可饶恕吗？你要这样罚我吗？”说完，拿下指套，将左手张开，轻晃在叶天眼前，说道，“我的一根手指失去了作用，永远失去了。”然后抬头，双目凝视着叶天。
叶天皱着眉头，低声问道，“你怨师父？”叶红玉负气的叫道，“对，我怨。骗了师兄，那是我不对，可这是我与师兄之间的事情，用不着你来为他出面。”叶天看着叶红玉，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是我的徒弟，朗儿还没有资格赶你出府。武林告示虽是朗儿发的，但口吻用的却是师父我的。难道我就不可以罚你？”叶红玉叫道，“就算我冒用了师父的口吻，师父用得着罚这么重吗？你怎样打我骂我，我都罪有应得。但是现在你让我永远的失去了一只手指。而且，而且……”
叶红玉忽然觉得有眼泪要流出来，停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委屈的盯着师父，轻轻说道，“师父，你骂我怎么狠心骗师兄，可师兄不过是受了一时的蒙蔽；但你又怎么狠心罚我？要永远的毁了我的努力。我从小跟着你学琴，尽管弹得不好，可是跟你后面学了近二十年。我承认，自己是一个不用功的学生。可师父教导的点点滴滴，红玉都记住心头不敢忘。我在叶府多久，师父的琴声就陪伴了我多久。师父，怎么忍心将这一切都付诸东流？就算我不努力，我的一切付出都不值得珍惜，那这近二十年来师父自己的心血呢？”
叶天摇摇头，从叶红玉右手上拿过指套，帮她左手戴好，说道，“就算你武功全无什么都不会，你也必须时刻记住你是叶府中人，行人做事不可任凭自己的喜怒。”叶红玉皱着眉头问道，“那虚无缥缈的家族条文就那么重要吗？”叶天说道，“叶府的平安不仅仅只关系我们几个人，还关系到整个紫月宫以及下面医馆分馆的上千个人。你一时任性，代价可能就是上千条人命。叶府中人不许卷入皇室争纷，为的就是保大家太平。红玉，你想率性行事无拘无束，那就不要留在叶府，出去快意江湖，师父绝不拦你。但如果你留在叶府，你就有责任也有义务，保住叶府和紫月宫的安宁，不能再这样任性。我折断你的手指是希望你时刻告诫自己不可再任意妄为。” 叶天深深叹了一口气，才接着说，“你的小拇指虽然不能弯了，但等骨头重新长连起来就不会那么痛了。如果你还想弹琴，师父可以重新教你。”叶红玉轻轻摇摇头。
叶天不知如何劝叶红玉，两人默默无语的走了一阵。叶天说，“我们出来时间长了。还是先回去吧。试试你的婚衣。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应该开心一些。”叶红玉看着师父，没有说话，心中叹息，师父，红玉还有开心吗？
叶天叶红玉回到住处。叶红玉到里屋中，将嫁衣穿上。师娘上下打量叶红玉，叹了一声说，“我是按着你在苗族时的身形，让人家连夜缝制的。没想到才几个月不见，红玉又瘦了。”叶红玉说道，“师娘，不要再改了，其实穿得宽松一些也好。”一边说着，一边右手把玩师母为她戴上的一个紫玉的饰物，。叶红玉忽然觉得最下面的那个小紫玉葫芦有些松动，心思一动，拧了几下，竟然打开了，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雪花状紫色小玉石。叶红玉问道，“师娘，这是……？”沙笑说道，“这是你师兄和小宫主给你的礼物。”
叶红玉穿好衣服，走到外面。沙笑说，“看看，红玉穿这一身怎样？”叶红玉看到师父和师兄都盯着她看，羞涩的低下了头，看到自己的紫玉挂件，又兀自笑了笑。“师妹，这个你也收着。”叶朗说道。叶红玉抬头看，师兄掌心中是原先的那个乌石挂件。叶红玉打开，看到里面已经没有了紫月宫的信物，猜想必定是师兄和小宫主把信物移到现在自己身上的挂件中。
叶朗说道，“这个乌石坠子，你带习惯了，还是收着吧。也算留一个念想。不过很多武林人已经知道这是紫月宫的信物，你不合适再戴着。所以小宫主和我就把里面的信物换了一个挂件。师妹，即使以后在外人面前我不能再叫你师妹，但是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妹，小宫主也永远都是你的朋友。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叶红玉点点头。
叶天说，“红玉，明天我们都不能在这里陪你。即使我们不在场，请相信我们也在不远处祝福你的婚姻。”叶红玉点点头。沙笑说，“明天下午，我会让莲书过来帮你，但她也不能留下陪你等花轿。对不起，师娘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热闹的出嫁。”叶红玉，轻轻摇摇头说，“没有关系。我一定会开心的。师父，师娘，你们到前面坐好。红玉现在就拜别你们。”叶红玉按照出嫁的仪式，对叶天和沙笑行了礼。沙笑不禁一把叶红玉抱到怀中。叶红玉偎依在师娘怀中，擦去师娘脸上的眼泪，轻轻说，“师娘放心，红玉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次日下午，莲书帮叶红玉穿上嫁衣，梳好头，陪叶红玉说了一些话，才离开。叶红玉穿着大红的嫁衣，一个人坐在屋中静静的等轿子。却见白千进来了，叶红玉便道，“屋主是来讨租金的吗？我马上就要走了。”白千说道，“你在我的屋子中出嫁，正好给我一点喜气沾沾。”叶红玉笑笑，用右手拿了一个茶杯，帮白千斟满茶，说道，“这茶是师娘从苗族带过来的，你尝尝。”白千见叶红玉左手微翘，轻放在颈下，小拇指上带着一个玉指套，指套前面不长，但后面却直到指根，又见叶红玉做什么事情都只用右手，奇声问道，“你左手怎么了？”叶红玉说道，“被师父按家规折了一根手指。”白千问道，“叶府不是发武林公告赶你出师门吗？怎么还会对你下此毒手？”叶红玉淡淡说道，“你的两个问题正好包括了原因和结果，确切说是，因为我诓骗师兄发了武林公告，所以师父折断我的手指。”
白千看着叶红玉叹道，“武林公告原来是你策划发的，我正纳闷为什么叶府会忽然如此对你。”叶红玉，饮着茶，问道，“难道你有更好的方法？”白千，不知该叹息，还是该心痛，一口饮尽自己的茶，说道，“那一次我言语上有所偏激，还希望你不要往心中去。”叶红玉微微摇头说道，“我应该谢谢你点醒我，免去日后酿成大错。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白千默默的喝完了，半响才问道，“痛吗？”叶红玉先是一愣，旋即就说，“你问手指？那个桌上有刀，你切下自己一截小拇指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叶红玉说完，见白千紧盯着她，轻轻取下指套，轻声说，“其实没那么血腥恐怖。你看，从表面上看手还是完整的，只是以后不能再弯曲了。师父捏碎了里面的筋骨。我一个女孩子家，他总得顾忌点我的外部形象，真少了一截，就不好看了。”白千听着叶红玉轻描淡写的口气，心中痛惜不已，问道，“还有可能会好吗？”叶红玉把指套戴上，说道，“你也太小看我师父了。他下的手，绝对没有机会复原的。这叫永久性粉碎骨折。以后，我要一直带着指套了。怎么，白老板想赞助我几个指套？”
白千收回看着叶红玉的目光，转向远处，缓缓问道，“武睿有什么好，值得你放弃这么多？”叶红玉叹息一声，问道，“你见过雪崩吗？一开始雪球很小的时候，是那么不经意；后来虽然大一些，但还可以控制；越到后来，雪球就越滚越大，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我一开始只是喜欢他一点点，可是在我不由自主走向他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可以预测和控制了。现在，我只能尽力把未来的伤害减到最低。”
白千狠心说道，“从你被赶出去的那个晚上，武睿已经在群春楼醉过两次。他根本就不像一个要娶爱妾的人，倒像是一个失去了宝藏的人。你真的确定要嫁给他吗？你真的肯定他想娶现在一无所有的你吗？”叶红玉愣在那里，就听到风声带来远处婚嫁唢呐的声音。白千说，“跟我走吧，反正叶府现在也不会受你事情牵连了。”叶红玉说，“太迟了，你现在告诉我这一切太迟了。婚轿已经快到了。我不信，我不信武睿对我一点真心实意都没有。”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白千说，“快不要哭，脸上的妆会被冲掉的。”叶红玉听了之后，让白千从里屋取来梳妆的匣子，重新装饰了一下自己。等修饰好了，叶红玉看着白千说，“我对武睿还有一点点感觉在心中。正是这一点点感觉，点燃着我心中的一丝希望。哪怕只是星星之火，但那也是些许期盼，期盼它能够点亮我以后的生活。”白千叹了口气说道，“尽管你把叶府放在任何感情之上，但你确实喜欢武睿。真的希望武睿能够珍惜你对他的一片心。”叶红玉沉默不语。白千问道，“如果你发现那个所谓的星星之火只是自欺欺人呢？”叶红玉说道，“那我会远走高飞，离开这里所有的一切。”白千也听到越来越响的唢呐声，忽然抓住叶红玉的手说，“红玉，记住，永远不要自欺欺人。”叶红玉对白千说，“你快回避吧，武氏王府是一个不洁的地方。我一个人去就沾染就够了。”白千闪了出去。
叶红玉看到花轿慢慢的进了院子，缓缓的给自己盖上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