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蜕变（1 / 1）
三十三，蜕变
当叶红玉再次牵马在洛阳城漫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与街市上的人与事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有时候看到人来人往的阡陌小巷中，总会问自己，为什么他们生活是这样安宁，这样平静，好像这里一切与自己刚刚经历的战争一点关系都没有，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看到茶馆中人微笑着谈话，叶红玉觉得他们就是一幅幅流动的画面，而自己怎么也进不去。不知道为什么去了沙场之后，就很少回想以前在叶府的种种，对师兄也没有了那么强烈的感觉，而且恍惚间不知道自己以前的生活是一场梦，还是在战场上的生活是一场梦。
估计得了战争综合症了，叶红玉心中叹息的对自己说。以前听说从阿富汗或者伊拉克回来的记者总是要找专门的心理医生去治疗战争的影响。搁在这一千年前的中国，到哪里去找个心理医生？叶红玉把自己认识的人在心中过了一下，锁定白千，便到群春楼去询问白千在哪里，得知在东都长安。叶红玉便策马到了东都长安，找到白千之后，要求在他家暂住一段时间。
东都长安，白府。
“这里真舒服。”叶红玉沐浴完之后，到后面湖上亭子与白千喝茶。“叶小姐，什么时候愿意来，都欢迎。”白千看着慵懒的叶红玉说道。叶红玉笑笑。白千问道，“为什么不回叶府？我以为你一回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叶府。”叶红玉没有回答，只是把眼睛转向前面的湖水，问了一句话，“白老板见过战争吗？”白千摇摇头，也没有再问什么。叶红玉也不语，随意抓起一把棋子，慢慢的一颗颗扔到前面湖水中，看一圈圈涟漪在湖中荡漾开。
叶红玉在白府大概住了一个月，从一开始不愿意说战争，到只字片语说战争，到慢慢的将战争中所有事情全部告诉白千。白千是一个很好的听众。叶红玉慢慢恢复到与白千可以像以前一样正常说笑的情绪中。
一日，叶红玉与白千正在前厅中喝酒，就听到有人报，“叶少爷求见。”白千一边对仆人说请，一边笑着对叶红玉说，“你师兄找来了。”叶红玉诧异师兄怎么会到长安来，就见师兄叶朗走了进来。
“师妹，回去吧。”叶朗向白千抱拳打了一个招呼，对叶红玉说。叶红玉点点头，说，“随我去房间收拾一下。”说完起身，对白千说，“谢谢你这些天的款待。”说完，对白千真诚的笑了一下。白千也是笑笑没有说话，见叶红玉带着叶朗离开了前厅。
出了白府，叶红玉跟着叶朗到大街上。叶朗一言不发的向前走，叶红玉看到师兄这个表情，“噗哧”笑了一声说，“师兄，你不要绷着脸，这样让我想起师父生气的样子。你也知道我最怕师父生气的。”叶朗看看师妹，轻叹一口气，问道，“怎么不回家？”叶红玉耍赖的说道，“打仗打得太累了，杭州又太远，师妹走不动嘛。于是就借住白千家一段时间，等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回去。师兄，笑一个，不要学师父凶的样子。”叶朗听到师妹软声细语的向他撒娇，转眼看着师妹，笑了一下，说，“师父也来了，在客栈等你。”叶红玉故意作出怯怯的口气问道，“师父心情怎么样？我好像没有做什么坏事吧。”叶朗，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不是坏事，是好事，有人准备向叶府提亲，要娶我的师妹了。”
叶红玉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停下来，问道，“当真？谁啊？”叶朗看到叶红玉一脸吃惊的表情，奇怪的说道，“你不知情？我们还以为你在外面与人家私定终身了。”叶红玉听得一脸黑线，一把抓住师兄的胳膊道，“我怎么能瞒着你们私定终身，回去师父不打死我才怪？快告诉我是谁？”叶朗说道，“看来你真的不知情，那你认识唐门的唐风吗？”叶红玉点点头，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叶朗见叶红玉在想一些事情，拉着师妹就向客栈走去。
叶红玉进了客栈，对叶天行过礼之后，坐到桌旁。叶天拿出一封信给叶红玉。叶红玉接过打开一看，果然是唐风通过紫月宫的分馆交给叶府主事的信，说他愿娶被叶府逐出的叶红玉为妻。叶红玉看完信，眉头皱得更深了。
“红玉，你什么时候被逐出叶府的，我怎么不知道？”叶天问道。叶红玉似乎在想什么心思，没有听到师父的提问。叶天见叶红玉紧缩眉头，说道，“当年你怀有身孕的时候，我只是让你离开杭州叶府，并没有说逐你出府。你心中是不是一直因为师父强迫你出府而怨师父？”叶红玉依旧锁着眉头想心思。叶天继续说道，“红玉，你是不是很想离开叶家？”叶红玉依旧没有回过神。叶天叹了一口气，站到窗口边。
叶朗摇摇叶红玉，说，“师妹，不要发愣了，爹爹在问你话呢？”叶红玉似乎这时候神志才被叶朗摇醒，忙起身，站到叶天身边说，“红玉从来没有怨过师父，而且红玉被师父赎出来的那一天起，就属于叶府了。生是叶家人，死是叶家鬼。”叶朗问道，“那为什么师妹要与别人说自己是被逐出的。”叶红玉夸张的叫道，“冤枉啊，我从来没有讲过这句话。我可以发誓。”说完，用含笑的眼神瞟了瞟叶天，又向叶朗笑着眨眨眼睛。叶天看到叶红玉这个样子，无奈的摇摇头。叶朗也是笑笑。叶红玉拉着叶天叶朗坐到桌边，帮他们倒了一杯茶，说道，“你们都大人有大量，不要生小女子的气啊。”说完又灿烂一笑。
叶红玉看到叶天叶朗两人举杯喝茶，叹了一口气说道，“唐风是我打仗时候的一个好兄弟，他对我背景的了解，是唐门资料所记录的。我懒得与他解释，所以他就一直误会下去。”叶朗问道，“他为什么会提亲？”叶红玉摇摇头说，“这我也不知道。我心中觉得乱乱的，一点头绪没有，等想清楚了，再与师父师兄解释好不好？现在能不能先饶过我。”说完用手向叶朗叶天连连作揖。叶天看到叶红玉这样，欲言又止的。叶朗对叶天说，“爹爹，师妹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这件事的。我们让师妹一个人静一静吧。师妹，你就先住在这个房间，我去重新订一个房间留我住。”
叶红玉点点头，目送叶朗叶天离开了房间，拿一个茶杯在手中把玩。唐风的求婚的确出乎叶红玉意料之外。尽管惨烈的沙场冷却了自己对与师兄的爱恋，但是不是催化了对唐风的感情，叶红玉实在不确定。因为在清边兵团的时候，能够在一次次战斗中活下来，就已经很满足了，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希望能够有一个温暖的被窝踏踏实实的睡一觉，没有谁会想儿女情长的东西。尽管彼此无数次的救过对方，尽管相互帮着疗伤，但那似乎只是在战争条件下的一种本能，这其中大概没有一分与情爱的私情有关系。自从回来后，自己好像也没有刻意的去思恋这样一个人，哪像以前对师兄那样，会去想他的微笑，他的手指，他的轻柔？战争真的是一个残酷的地方，一切在它面前都是渺小而微不足道的，它残忍的粉碎着无数生命，情感在其中是多么不值一提？唉，就算自己没有深切的爱唐风，以后谁又能理解自己对于战争的一番感悟，理解自己的沉默和变化？这个问题的回答似乎除了唐风还是唐风，毕竟大家一起经历过，一起生死与共过。
晚上，叶红玉扣响了叶天的门，“师父，红玉可以进来吗？”“进来吧。”叶红玉推门进去，对师父行了礼说，“师父，红玉想过了，如果唐风正式过来提亲，红玉愿意嫁给他。”叶天看看叶红玉坦诚的表情，问道，“你们？”叶红玉迎着叶天的目光说，“红玉曾经把他从死人堆中救出来，他也曾经把红玉从死人堆中背出来。我们患难与共，生死共存过。”
叶天又问，“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朗儿的吗？”叶红玉叹了口气说，“战争改变了我的血脉中的一些东西，师兄现在就只是师兄了。”叶天点点头，看着叶红玉说，“你能够放下也好。”叶红玉微微的笑了一下。
叶天转头，不再看叶红玉，轻轻问道，“你知道叶府以及紫月宫的人与唐门是不可以通婚的吗？”叶红玉摇摇头，皱了一下眉头，不过现代人几乎妇孺皆知《罗密欧和朱丽叶》，也没有太多诧异，只是不在意的问道，“还有这规定？有什么典故吗？”
叶天见叶红玉并不在意的样子，摇摇头，说，“当年我曾经代表紫月宫与唐门比武，不小心伤了唐门掌门唐雷，就有了这个规定。”叶红玉听了，不以为意的问道，“不通婚的规定是他们定的还是我们定的？”叶天说道，“他们先定的，然后紫月宫也定了，叶府只不过顺着紫月宫的这条规定罢了。”叶红玉轻轻一笑，也不放在心上，说道，“原来如此。师父啊，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叛逆？”叶天笑道，“无论是谁愿意把我这个到处惹麻烦的徒儿娶走，我都双手赞成，以后可以少操很多心了。”叶红玉撒娇的叫了声，“师父……”叶天摇头笑笑。
叶红玉与叶天叶朗一起在长安住了下来。一个月后叶朗有事情先行离开。又等了一个月，叶红玉还是没有再听到什么唐风的消息。叶红玉觉得纳闷，实在没有理由说要提亲，却没有任何消息的，对师父说，“师父，红玉想去唐门一趟。”叶天说，“唐风自从回了唐门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唐门是一个大门派，有些东西师父可以不在乎，但他们可能会在意。”
叶红玉说，“至少我也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叶天问道，“万一唐门不肯呢？”叶红玉，没有回答师父的问题，只是说道，“先弄清楚问题再说吧。”叶天想了想，说，“也好，师父与你一起去一趟唐门，看看能不能化解一下与唐门的积怨。”
叶天叶红玉各骑一马，奔走一个月来到四川唐门，拜见掌门唐雷。叶红玉看到唐雷倒是有些吃惊，因为没有想到唐雷竟然是一位老太。叶天见到唐雷，抱拳说道，“掌门一向可好？”唐雷冷冷的说道，“没有你上门来挑战，当然活得比较舒心。”
叶天不在意唐雷的讥讽，拉着叶红玉，介绍着说，“这位是我的徒儿叶红玉，这次前来也是为了她与贵门唐风而来的。”唐雷冷笑道，“不用介绍了，你这个徒儿江湖上也很有名，你不会认为我会让唐门的子孙迎娶一个伤风败俗的女子吧？”
叶红玉倒没有在意唐雷的话，反正这种话听多了，也就不在乎了，只是含笑的看着唐雷。心中胡思乱想着，她怪不得对师父当年伤了她会耿耿于怀。就是搁到现代，你说一个翩翩少年伤了一个年过四旬的老处女，这位老处女能不记恨吗？再说他们比划来比划去的，有什么接触是难免的，也不知道当年师父不小心伤了人家哪里了？是脸蛋，还是胸部，或者手腕？呸，呸，呸，师父才不会这样无聊呢。呵呵，这一些只能怪师父当年太不小心了。叶红玉乱七八糟的揣摩当年师父与唐雷比武的场景，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诡异的笑容。
叶天转头看到叶红玉出神的样子，知道她又在动一些鬼心思，暗暗用力握了叶红玉的一下手，转向唐雷说道，“唐掌门何苦为了已经过去的事情为难小辈？” 叶红玉手上吃痛，回过神来，心虚的看了一眼叶天，又面带微笑的看了一眼唐雷，乖乖的把头低下。
唐雷看到叶红玉笑嘻嘻的盯着她，已经有些不快，冷笑道，“这门亲事我是不会允许的。而且唐风也没有这么没有骨气，一定要娶你叶天的徒弟。帮我把唐风叫来。”
一会儿唐风到了厅中。唐雷问道，“唐风，你可是要娶眼前的女子？”唐风看了叶红玉一会儿，一言不发，面向唐雷低着头。叶红玉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唐风，她认识的唐风是在大风中策马，在狂野中杀敌的唐风，而不是这个在家族面前怯懦得一言不发的唐风。叶红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把头垂下。唐雷说道，“你看不是我刻意为难吧。”
叶天看到叶红玉一脸伤心失望，想到叶红玉这些年受的苦，对唐雷说，“唐掌门，不知怎样才可以忘记以前的恩怨，成全这两个人？”唐雷冷冷笑道，“要我同意也容易，只要你叶天为当年的事情，向我行礼道歉。我就成全他们。”
叶天看看身边乖巧的低着头的叶红玉，淡淡一笑，单膝向唐雷跪下，拱手说道，“当年之事，确实是我失手。我愿意向你道歉。还请掌门宽容大量，成全儿孙辈的一段姻缘。”唐雷看到叶天单膝跪下是哈哈大笑。叶红玉看到师父这样，犹如一个针扎在心上，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东西比起师父的骄傲来都是轻如鸿毛，师父怎么可以为了自己去跪别人，怎么可以？想到这里，眼泪不由自主流了出来，立刻跪在师父前面，哀恸的说，“师父，起来，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红玉不嫁，红玉不嫁了。”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叶天的手努力的想拉叶天起身。
叶天见叶红玉无比凄楚的流着泪，轻轻的站起来，也把红玉扶起来，说，“红玉，不要伤心了。我们回家好吗？”叶红玉连连点头，连连说“我们走，我们走”，拉着叶天的衣角，转身就向外面走。
唐雷跳到叶红玉叶天的前面，说道，“你们当唐门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叶天淡笑的问道，“掌门又欲何为？”唐雷说道，“我们二十年前比过一次，被你侥幸赢过，唐门一直蒙羞。不如乘着这个机会，唐门和叶府再比一次，你意下如何？”叶天说道，“随时奉陪。”
唐雷说道，“我们已经比过了。不如让你的好徒儿与我门中弟子比一下怎么样？”叶天拒绝道，“叶府已经交到朗儿手中，如果要比，也不应该找红玉吧？”唐雷说道，“我不会让唐门最出色的年轻辈与叶红玉比的，干脆就让唐风与叶红玉各代表唐门与叶府比一场如何？”叶天还没有出声，叶红玉就抢口道，“好，”心说，师父我一定会把你的骄傲抢回来，什么都不能可以让师父折腰，我一定要把师父的尊严赢回来。唐雷说，“那好三日之后，在唐门练武场。”叶红玉立刻接口道，“一言为定。”说完回头看了一眼唐风，叹了一口气，拉着师父离开了。
叶红玉叶天找了一家客栈休息。晚上叶天对叶红玉说，“对不起，因为师父当年的莽撞，让你失去了……”叶红玉摇摇头，说，“其实幸好没有成姻缘，因为我们都爱得不彻底。唐风，他面对家族的时候退缩了，而对我来说，什么也比不得师父的骄傲。他在我心中远远没有师父重要，我又怎么可以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