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国仇（1 / 1）
三十一，国仇
叶红玉点燃眼前的灯，听着外面士兵操练的声音，叹道，当时与白千道别时，信誓旦旦的说，看到李桃，一定将他开肠破肚来祭因他而死的亡魂。想到自己千方百计的向女皇请命，女扮男装深入到与契丹激战的前线来服务，就为了找到那被发配的李桃。想到自己日夜兼程快马加鞭，就为了能手刃李桃，早一些让春桃得到安息。叶红玉长叹一声。
本以为见到李桃一定会一刀结果了他。没想到来的时候正好是契丹入侵，自己加入到远征军中与他们一起抗击契丹。在那七日的战斗中，所有远征军官兵，无论服苦役的还是元帅，同仇敌忾众志成城，才抵抗住了契丹凶悍的入侵。
等契丹退去之后，叶红玉轻易的找到了李桃，但是却没有办法对他下手了。因为这个时候大家在一个阵营中，最大的敌人是塞外风尘中忽如其来的铁骑，为了过往的恩怨而杀死同一个营地中的人，这种事情叶红玉做不出来。
最近契丹没有攻来。上一次激战负伤的伤员基本上已经治好了。叶红玉每天都躲在大夫的帐篷中。她不想也害怕遇到李桃，她自己也不知道内心深处的仇恨会不会真的可以让理智覆盖。最怕就是下雨的时候，滴滴答答的雨声总是让自己想到春桃那晚受伤的眼神，喃喃的低语和无助的啼哭。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可以快意恩仇，看到恨之入骨的人，就可以拔刀相见的？有多少的恨必须忍耐，必须坚守，必须等待？家仇和国恨比较起来是不是真的应该放下家仇，为什么自己是那样的不甘，那样的不平？
没有契丹入侵的塞外是安宁的，无论碧蓝的天空，还是飞舞的尘土都透露出一丝平和的气息。但是这样的安宁又能持续多久？一旦契丹前来，滚滚的砂土便遮住所有的风和日丽，铮铮的铁蹄便带来满天的血腥杀戮。武则天是一位千古明君，她将男人的果断残忍和女人的温柔体恤都结合到一起，笼络了一大批为她效命的能人。但她也有不可忽视的弱点，崇尚优雅的文人而轻慢豪迈的武士。在她的带领下，大周的文化一日日走向昌盛，大周的武力却一日日走向衰败。到了她所在位的后期，当五尺童子都以不会吟诗为耻的时候，国土已经被契丹匈奴内乱一步步蚕食了。现在尽管情况还没有糟糕到那种地步，但举国上下能够上战场奋勇杀敌的已经越来越少，所以女皇会要求各家各户将骁勇的志士和奴仆都推荐出来为国效力。
叶红玉因为心中无法放开李桃的事情，所以尽量回避与别人接触，独自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一日叶红玉正在军医的帐中整理草药，就听到有人说，“我猜你在这里，果不其然。”叶红玉转头看去，就见唐风走到了面前。这里的军医有三位，一位是叫做张磊的六旬老军医，另外两位就是响应女皇保家卫国号召过来的唐风和叶红玉。
唐风见叶红玉不理他，拿出一封信说，“你可知道这封信上写的是什么？”叶红玉淡淡的说道，“我对别人的家书没有兴趣。”唐风仔细看了看叶红玉说，“这上面写的是你的背景。”叶红玉微皱了一下眉头，转身看着唐风。
唐风说，“你才来的时候，大家都在说你的名字怎么像个女的，还嘲笑你半天。原来你真的是个女的。”叶红玉不以为然的说，“我从来就没有说过我是男的，而且我来这里也是经过女皇同意的。”
唐风说，“我出门的时候，太君还在对我说，不知道紫月宫和叶府会派谁出来？真没有想到会是你？”“派我怎么了？”叶红玉听了唐风的话，先是反问了一句，然后想了一下，问道，“你是唐门的？”唐风点了一下头，说道，“真的没有想到，叶府会把他家的童养媳派出来。”
叶红玉不再看唐风，轻轻摇了一下头，心中叹道，小时候一被人家这样说，自己就会奋起争辩，变成一个浑身刺都竖起来的刺猬，但现在，经历很多事情之后，再听到这样的形容却已经没有一丝的在意。同样的话语听在耳边，听的人已经不再有那颗敏感而易伤的心了。原来穿越之后也要有一个心理重新成熟和长大的过程。想到这里，叶红玉不禁笑了，抬头见唐风依旧还看着她，随口问道，“怎么想起去追查我的出身？”
唐风说道，“你从小一直挂在脖子上紫月宫的信物是最好的凭证了。”叶红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脖子上的坠子，说道，“原来，你是看到它起疑了。你关于我的传闻还听到什么？”
唐风将信拿给叶红玉。叶红玉念道，“叶红玉，叶府童养媳，十六岁因败坏门风被逐出府，而后削发为尼，因退匪有功被女皇召见，借此还俗重返叶府，叶府依旧不能见容，遂一人流浪江湖。”叶红玉念到这里，轻声笑起来，说道，“看来给你传信的人，书读得不少，概括事情来很有春秋笔法。”心说，这写信的人站在他理解的角度上，描述事实框架的本领还真有意思，框架全对，但是味道全错了，也不知道紫月宫每次带来的消息中有多少事实真相也被同样的春秋笔法给蒙太奇过去了。所谓春秋笔法就是，捡自己需要的用精炼的笔触白描出来，视而不见自己不认同的事情。其实世间事情，茶壶饮酒，冷暖只要自己知道就可以了，何必说给别人听。别人要说春秋那就让他们说去吧。
唐风见叶红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便出手想试试叶红玉的武功。叶红玉应了两招，懒得再打，就顺势摔到地上。唐风诧异道，“你的武功据说是叶天亲自传授的，怎么这么差？怪不得叶府不要你了。”
叶红玉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说，“情况你也核实了，功夫你也试过了，今天还有什么事情吗？”唐风说，“这战就要结束了。”叶红玉奇声问道，“你从哪里来的消息？”唐风说道，“现在陆陆续续有一些被契丹俘虏的人被放回来，他们说契丹那里已经没有粮草养他们了，所以将他们放回来。我军的主将已经在练兵，准备去进攻契丹扎营的地方，这样很快就可以赶走契丹了。”
叶红玉瞪大了眼睛，看着唐风一脸开心的样子，略一思考，心说，这世界上有一句话叫做“Too Good To Be True”，就算你没有听说过这句话，也应该大概知道什么事情太好了就不可能是真的吧，怎么会有人这么天真。问道，“你开玩笑吧，是真的吗？”唐风说，“骗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担心战争结束了，你没有地方去？”
叶红玉不理唐风，奔到主帅张玄遇的帐篷，要求接见。进去之后就见李桃也在张玄遇的帐中，叶红玉行了礼之后，便说，“听闻，主帅决定去攻打契丹，可有此事？”张玄遇回答道，“确有此事。”
叶红玉说道，“不知主帅可否多派人手出去侦查，等知道事实真相之后再做定夺不迟。”张玄遇喝道，“兵家之事，不是你一个营中军医可以议论的，还不快快退下。”
叶红玉笑笑，说道，“草民也不想多加议论。但恳请大人想想如果您营中粮草不足，你是会放俘虏归去，还是会杀了所有的俘虏？”张玄遇说，“这……”李桃在一旁说道，“大人，契丹不过是一个粗鲁乌合之众，他们只想到减少人口，就能减少粮草消耗，哪里想到那么多？”
叶红玉说道，“主帅，契丹再不开化，也不会做出这种将来会灭自己实力的事情。大人自己想想，这其中如此可疑，会不会是一个诱我们进犯的计划？”
李桃说道，“主帅，被放回来的士兵都是一些忠于朝廷的勇士，他们不辞辛苦的回来，却在这里被一个小小的军医质疑和羞辱。我营中士兵若听到这番对话，将是怎样伤心？”张玄遇说道，“叶大夫，不要多语，我相信我的士兵们。”
叶红玉继续说道，“主帅，我一名军医，不懂兵法，但下棋的时候也知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主帅，何不……”李桃打断了叶红玉的话说，“主帅，我军征程在即，叶大夫竟说出如此打击士气的话，这样的人论军规，当斩去祭旗。来人将他拿下。”叶红玉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心急，言语犯了军中的忌讳，又见有两个士兵上前，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簪，说道，“当时草民志愿到军中服务的时候，女皇曾经赐我玉簪，确保草民，无论什么时候草民想离开军营，都可以离开。你们谁敢捉我？”
张玄遇接过玉簪，仔细察看，说道，“原来是还俗的布衣大夫，军营不适合女子呆，还请叶小姐离开。”叶红玉叹了一口气，只能离开军营。
叶红玉到了最近的镇上，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不过穿越人一般疑心病比较重，这是现代太多虚假欺诈造成的。现代人接到短信说中奖了，大多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气愤，怎么骗子又发这种无聊的信息来，他从哪里找到我手机号码的？久而久之，大家学会了对于过分好的事情，本能的就认为是一个骗局。至于契丹是真的没有粮草还是诱我军上当，叶红玉心中一点把握都没有，只能说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思量了一会儿，决定第二天到镇上买一匹马去契丹营中探个虚实再说。
第二天，叶红玉上了马，催马在大道上向契丹扎营的地方奔去，只听马嘶叫一声，被箭射倒。叶红玉随马倒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准备站起来，就听到说，“果然你要去通风报信！”说话间，见李桃带着一队人马出来。
叶红玉说道，“我不是奸细，我只是想前往契丹驻地去一探虚实。”李桃说道，“不必了，我们这就去杀敌，你到时候看我们凯旋归来好了。兄弟们，快绑了她，以防她通风报信去。”
叶红玉本想反抗，但转念一想，这些士兵就将要进入激战的战场，如果自己逃脱了，士气一定会被削弱，到时候不敌契丹，自己岂不是成了民族罪人。于是任凭士兵将她绑起来。李桃走到叶红玉的面前，挑起她的面颊，用调戏的口气，说道，“你说，我将你捆在哪里好？”叶红玉闭眼不理李桃。
李桃说，“你就在这里好好的等着吧。我可不能让你给契丹报信。弟兄，把箭借来。”叶红玉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李桃，想到自己在这里被我方营中人射死，应该不算是为国捐躯壮烈牺牲吧。叶红玉见李桃的箭对准她的两条大腿，暗用内功，护着腿上的经脉。
李桃对准叶红玉的两条大腿，各射一箭，见叶红玉因痛跪倒下，哈哈大笑说，“你就在这里好好的等哥哥的喜讯吧。”骑着马从叶红玉身上踏过。其他士兵见是叶大夫，还是尽量避开，不从叶红玉身上踏过。
叶红玉看李桃等一队人，越行越远，挣扎着躺好，心道，但愿我所想的都是多虑，真的希望你们能够旗开得胜。
叶红玉努力弹出手腕上匕首，解了自己的绳子，又削断膝盖上的长箭，仰面向上，用双手反撑着，爬行离开大路，躲到一处稍微隐蔽一些的地方。割开腿上的裤子，从怀中掏出几个药丸，先碾碎了，摸了一些药粉在伤处，等被箭射中的地方不觉得疼痛了，再挖出两腿上的箭头，又重新涂了一些伤药在腿上，直到被挖流血的地方完全被伤药所覆盖。叶红玉叹道，看来这腿伤要至少一天才能行走，现在只能靠在这里休息了。叶红玉想到，这已经是自己第二次挖肉取箭头。第一次还是与师兄在一起的时候，那次忘带伤药，真是痛彻心扉啊。但也好在有了第一次的教训，自己才开始总是随身带一些常备药物。
师兄啊，师兄，自从自己到了战场之后就很少会思念到他，也许是这里太多的生生死死，让心思忙碌，没有空暇去细想那风花雪月；也许是这里铮铮的金戈铁马，让胸怀澎湃，没有闲情去思量那儿女情长；也许是这里萧萧的军营大旗，让豪义满怀，没有雅兴去回味那千回百转，唉。
叶红玉想着心思，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马蹄的声音，就见李桃一个人单枪匹马的骑了回来。叶红玉见李桃经过她原来所在地的时候，并没有停留，估计李桃可能遇到紧急军情，需要回禀大营。
在李桃经过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听到杂乱马蹄的声音，叶红玉在不远处看到大周的旗帜飘飘，知道是远征军的精锐出动了。看着这一张张飘舞的大旗，叶红玉觉得十分高兴，想到一定是自己多心，现在必定是李桃过来报捷，让大队人马跟上杀敌。自己这两箭真没有白挨，为营中士兵能击退契丹，自己吃什么苦都无所谓了。
叶红玉心中的担心一扫而光，觉得有些倦意，倚在树上睡了一觉。模糊中又被马蹄声惊醒，就见是一个身着远征军后锋服饰的小兵浑身是血骑着一个带箭的马从大路上奔过，刚过去不远就听到马倒地的嘶声。叶红玉心说不好，但是苦于双腿还不能用力，只能是仰面用肘反撑着向小兵倒下的地方爬去。
叶红玉到了小兵那里，见小兵已经晕死过去，度了一些真气给他，见他醒来，问道，“你可是远征军的后锋，我是你们营中叶大夫，发生什么事情了？”小兵急切的说道，“快送信回去，快送信回去。”叶红玉问道，“什么信？我帮你去送。”小兵说，“远征军五千精锐已经全军覆没了。”叶红玉惊问道，“怎么会？”小兵说，“我们都被骗了，契丹放俘虏是为了诱我们深入。”叶红玉问道，“不是有先行部队去探看虚实的吗？”小兵说，“先行部队中有人被俘之后，回去报假信，将我军大队人马带出，诱到山间低地，契丹从高处扔乱石，五千精锐都被活埋了。”小兵说道这里，勒紧了拳头。
叶红玉听了小兵的话，这才知道为什么李桃刚才惊慌失措的驾马回营，那李桃竟然瞬间就投靠了契丹做起内应，将全部的远征军精锐都带入陷阱。叶红玉再低头看小兵，小兵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