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断亲（1 / 1）
十一，断亲
晚上，叶红回到盈盈的房间中，因为纵马奔跑累了，就躺到盈盈的床上。对于这个床上曾经死过人，叶红并不忌讳。盈盈是她这个身体的母亲，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灵魂一说，盈盈也只会保佑庇护她，而不会伤害她的。躺在狭小的房间中，一种寂寞感占据着叶红的心。以前在这房子中与盈盈慢慢说话，现在人却没有了。又想到在叶府上每天与叶朗说夜话的场景，微微笑了一下。叶朗也会在此时思恋她吗？远方的师父，师娘，云姨，冷叔还好吗？八个莲姐姐和八个明哥哥是不是还依旧忙碌着？书院中的伙伴都怎么样了？仇叶会不会又在欺负程意？板儿向春花说出他喜欢她吗？叶红想着，淡淡的微笑着。杭州的一切是那么的美好，而这里的一切却无可留恋。一想到这里，就想到这个身体的生父，张正。一想到张正心中就一股气闷。师父是那个像玉一样剔透的侠客，为什么这个身体的生父却是这样的虚伪市侩。
想到自己的身体与张正这样的人有关系，不禁有些嫌弃起自己来，觉得自己也连带着跟在后面让自己生厌。虽说身体是臭皮囊，自己只是一缕孤魂。即使是这种臭皮囊相连的关系也让叶红觉得心中烦躁，不堪忍受。感觉自己与张正有了关联之后就成了冬日里纽约路边的雪堆，被汽车尾气弄成黑黑一团，即使经过一夜有新的干净的雪覆盖上去，外面看上去是白的，也是人人都知道是些脏雪，不要去碰，碰了会脏的。
心中烦躁，于是起床，对着外面的雪景，写下“声明：张正与叶红（注一）正式脱离父女关系，两人日后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从此，张正叶红都不得干涉和打扰对方生活。张正荣辱与叶红没有牵涉，叶红生死也与张正无关。注一：叶红从小被卖予杭州叶府为婢，因此得赐名字叶红，而不姓张。”
写完之后，想等张正签了这个声明，自己就可以回叶府了。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骗得张正盖章和手印，不禁有些忧愁。但是想到当年勾践为了能够让西施的老公吴王放他回去，不惜在吴王生病的时候，亲口尝吴王的粪便，并且说出什么王的粪便是苦的，一定会康复之类的话，骗得吴王心花怒放，把勾践放回去，结果勾践二十年之后灭了吴。而自己只不过是要求断绝关系，没有什么国仇家恨在里面，也就不至于混得像勾践惨到吃粪的地步。下面的日子要做的就是忍辱负重，所有性格需要都屈从于要回去的大前提。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女子现在要做的就是忍无可忍，仍需再忍。
次日，叶红到了张正与夫人的卧室门口，看到张正出来，窜出来问道，“张老爷，奴婢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可不可以放奴婢出府了？呵呵”依旧是八十岁老妪的沙哑嗓子加利剑刮石头的尖声。
张正吓了一跳，见到是丑八怪叶红，怒道，“我不是吩咐过不许你出现在这里吗？你怎么又来了。不知道我张正怎么会有你这种小践种的，倒了八辈子的霉，你要走就走，没有人拦着你。”
叶红，心说，骂我践种，这不是骂你自己践，这身体不是有一半是你的种吗？咱忍辱负重，咱忍辱负重。故意低眉鼠眼的，说，“那谢谢老爷啊，哈哈，哈哈，还请老爷把这个给盖章了，这样奴婢也有个凭证。哈哈。”心说，我用笑来恶心你，看你能忍多久。
张正接过叶红手上的纸，看了之后大怒，“你这个丑八怪，还担心以后张某人来讹诈你，你这种贱货，一辈子都出不了头。”说完便将纸撕了，怒气冲冲的大步走了出去。叶红心中不断对自己说，忍辱偷生，忍辱偷生，勾践，勾践。实在生气了，就发出刺耳的“哈哈”两声。心说，我倒不是担心你讹诈我，我是担心，以后有了什么情况，师父再逼我来见你，你不愿意见我，我还不愿意见你呢。
“我说谁这么早呢，也不担心晦气了别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叶红知道是张夫人，也没有说什么，准备离开。“人家都说贼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没有好模样，今日知道实在是实话。”
叶红转过身，发出一种十分刺耳高分贝的说，“那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听说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真的不知道那些做了亏心事的人会不会担心鬼上门啊？昨天奴婢晚上睡在床上的时候，娘亲的魂魄还跑过来跟奴婢说悄悄话，不知道夫人遇到没有啊？”话声刚停，就看到里面走出一个穿戴华丽的夫人，只见她气得两眼直瞪，双手叉腰。
叶红想到自己的一切目标屈从于张正签协议自己可以潇洒出府的大前提，实在没有必要在这里逞一时的口舌只能，就问道，“不知道当年为了医治奴婢花了多少银子？以至于夫人一直耿耿于怀。”“二十两。”“那不知夫人卖我又赚了多少？”“你！你不要在这里胡说，你是被人拐走，卖掉的。”
叶红冷笑了一声，说，“这二十两银子我现在就可以拿给你，但你也不能再侮辱我娘亲了。你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如果你真的不担心我娘亲化成厉鬼来找你，你尽可以不断侮辱她的清白。”张夫人听了，轻蔑的撇撇嘴。
叶红从怀中倒出碎银子，掂了掂，说，“这是二十两银子，你拿去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银子，贼窝中的……”叶红狂声大笑，凄厉的阵阵笑声让整个院子有一种恐怖的感觉。叶红不断厉声的笑着，直到张夫人面色发白，才止住笑说道，“夫人难道不知道，你每次提我娘亲的时候我娘亲都站在你后面吗？”说完，继续厉声大笑离开。
叶红回到盈盈原来的房间，心中思量怎么样才能让张正盖章按手印，忽然想到现代社会如果要出名就得先赢得大众关注的眼球，等眼球赢来了下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那要怎么才能赢得眼球，搁到现代就是比谁敢脱，比谁敢出位，比谁更无耻。但是搁古代，应该是什么？
下午，洛阳一个不算要道但是过客不少的小巷中，一个女孩在那里一边哭一边弹琴。这个女孩子满脸满手都似乎是被打的伤痕，红的地方红，肿的地方肿，青的地方青，竟很难看出她原来的模样。女孩似乎费力的想把琴弹好，但不时看到她似乎因为手上伤口被牵动而龇牙咧嘴的，导致琴声有些断断续续的。在这可怜的女孩旁边摆着一盘饭菜，放在后面墙上从下面垂下一张纸，“洛阳张府老爷给已故妾室盈盈之女的午饭”接着是一个大箭头标向那碗饭菜。
过往的行人，无不被这个小女孩感动着，纷纷议论张府老爷的凶残，一些好心人扔一些铜钱给这个小女孩，但小女孩如果看到扔给她钱的人穿着粗布衣，或者本身就衣服褴褛，总是起身用嘶哑的声音轻轻的说，“大爷（大婶），您赚钱也不容易，您还是自己留着用，我今天讨的够买伤药了。谢谢大爷（大婶）”说完深鞠一躬，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忍痛弹琴。这样更加勾起众人对这个女孩的怜惜。
间或有狗经过，看到盘子中的菜上前，嗅了一嗅就走开了。“你看看，这连狗都不吃的东西，张府拿给自己亲生女儿吃，”周围看到的人群几乎愤怒了。
过了傍晚，女孩见天色有些暗，行人也少了，就匆匆收琴和碗跑到恒祥医馆里面，直接就冲到后院。女孩看到院子中的十多条狗，拍拍它们的头，说，“今天你们可立了大功。”
“红儿，辛苦了一下午，快点梳洗一下，来吃饭吧，”邓老板招呼女孩道。叶红吐吐舌头说，“好。”
恒祥医馆里屋。
“红儿，是怎么做到让狗上前，但是又不吃的？”邓老板问道。
“我在盘子周围加了两种香料，一种是狗喜欢的，调的稍微浓一些，这样狗远远闻了就会过来，一种是狗讨厌的，调得极淡，狗只有在接近盘子的时候才会闻见，所以狗贴近盘子了又会离开。嘻嘻。”
叶红吃完饭，将脸上和手上的涂料洗掉，然后又重新画回原来丑八怪的模样，回张府。
这样过了八天，几乎整个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个卖唱为自己买伤药的女孩，每天见到她脸上手上都有一些新添的伤痕。一些善良的劳动人民见给她钱她不要，于是就带一些自家做的食物给她。叶红每次接过都是热泪盈眶的叠声道谢。
第九日的时候，叶红如往常一样在原地弹琴，远远的看到张正走过来。张正一脸怒气，一脚踢散了琴，一拳打在叶红的胸口。叶红整个人被打得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然后远远的落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大口的吐起血来。
恒祥医馆邓老板在不远处看到，立刻跑过去，抱起叶红向医馆急奔，还有一些关心叶红的群众也跟着邓老板后面。邓老板将叶红抱到里屋，解开她的衣服，看到胸口处有一个紫红色的手印，心说不好，张正手掌有劈树断石的能力，叶红吃了这一掌恐怕凶多吉少，赶快让叶红吃下大还魂丹。
叶红悠悠的说，“邓伯伯，好像张正的一掌也不是很厉害，怎么我好像还能够承受下来。”邓老板也是诧异，拿起叶红的衣服，想放到一边，让她躺得舒服一些。忽然衣服中间露出一些黄铜来，叶红叫道，“喔，我知道了。邓伯伯请拿一个剪子过来。”叶红将衣服剪开，里面是一块弯曲的铜片，上面赫然映着一个手掌，完全的凹下去。叶红介绍道，“我当时想让自己显的有些虎背熊腰一些，就买了一些铜盆，请铁匠师父切割下靠底的部分，做成凸状铜片，装在衣服里面，没有想到今天倒救了我一命。”邓老板也是为叶红惊吓出一声冷汗，对叶红说，“你今天就在医馆休息吧。”叶红说，“不行，我过会儿要回张府。”邓老板本想劝说什么，但是因为一直没有弄清楚叶红在弄什么玄虚，不知道如何去劝，只好叹了一口气，出去了。看到医馆外面围了很多人，七嘴八舌的问着这个苦命小姑娘的情况。邓老板说，“这小姑娘命大，暂时命是保住了。”
叶红拿出师父给自己的包袱，找了一些补肺的药，抬头看到刚才拆的衣服感慨万分。好在铜的延展性好，给打过来的冲力一个缓冲，否则今天就死在这里了。看到张正狠心，想到师父叶天每次罚自己的不忍，不禁想，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回叶府。
晚上，这次叶红走到张府，结果张府看门的仆人说，老爷命令了不许她进。只好又折回医馆。
次日，叶红另买了一把很旧的琴，依旧在原地弹着，旁边的饭菜盘子已经没有了，墙上的纸条取代之的是 “洛阳张府老爷给已故妾室盈盈之女的午饭——无”。叶红弹琴的时候，是不是的掏出手娟咳几声血出来——其实是在用手绢捂嘴的时候，将用可食颜料做的红色小颗粒放入嘴中，然后在嘴中咬破，红颜料就流出来了。周围来往的人都停下来看一看这个女孩，一个个都骂张正心狠手辣。等天色暗下来，叶红就捡起着地上的钱，慢慢走到恒祥医馆中去。
叶红这样弹了三日的琴。
第四日，张正又再次出现，人们怕他再伤害可怜的小女孩，都纷纷的质问她。因为质问人很多，张正不好推开人家硬是被憋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走到叶红面前，抓住她的手臂就大步离开。叶红一边被张正硬拽着跑，一边回头凄声叫着，“我的琴，我的琴，”，还不忘吐几口血。行人看到了，吁声不已。
张府院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张正怒声喝问。
“张老爷把上次的声明盖章按手印了，奴婢就立刻离开张府，永远不打扰老爷的清静。”
“你休想，”张正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女孩耍，有些气急败坏，面露凶光，说“你不怕我……”
“哈哈，奴婢只是一个卑贱之人，张老爷上次行凶，洛阳的老百姓们都看着，如果现在再伤我分毫的话，只怕难逃天下悠悠之口。张老爷好好想想，奴婢告退了。”
叶红第二天发现自己被幽禁在张府，而张正也没有打算签声明的打算。中午送到廊沿的盘子中只有馊饭，连馊菜都没有了。叶红拿回房间中，仔细想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因为有些东西叶红放在了恒祥医馆，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主意。随意的翻了翻盈盈房间中的东西，看到蜡烛，棉线，眼睛一亮。把床掀了，抽出两张床板来，用随身带的匕首削起小木棍来。动手了一会儿饿了，知道这个时候保存体力很要紧，扒起馊饭就吃，心说，勾践可以尝吴王的粪便，我只吃一些馊饭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冬天的天色暗得比较的早，而且这时正是新年刚过，家家户户还洋溢着过节的气氛。就看到洛阳的上空中飘起一个白色的孔明灯，孔明灯上垂出一个白色布条，白色布条上被人用血红色写着“救我”两个字，这两个字歪歪斜斜不像用笔写的，倒像是有人砍破手指，用手指写的，显得阴森恐怖。这样持续了四日，没有知道这孔明灯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是谁在呼救，布条上的两个字“救我”越来越东倒西歪，就像是呼救的人已经不支体力了。整个洛阳，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谈论着这件事情，一时之间，城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第五日的时候，同样时间，孔明灯飘到洛阳上空，这时候上面的字条变成“求到张府救盈盈之八岁女童”。这十二个字，写得十分模糊，却勉强可辨，好像写字条的人已经是用尽最后的力量了。大家这才将孔明灯与街头弹琴被打的女孩联系到一起，纷纷涌往张府，奋力啪门。
“这一切都是你在捣鬼，”张正气急败坏的看着叶红。
“张老爷还是将声明章盖了，手印按了，之后奴婢一定从您视角消失。”叶红恭敬的说。
“老爷，他们外面已经开始在砸门了，”一个家仆慌慌张张的进来回报。
“好，我盖，你最好能滚就滚多远。你这种孽畜，逼死自己的母亲，现在又想毁了整个张府。”张正拿过纸，盖上自己的章并按了手印，将纸扔到地上，怒声说，“滚，滚！”
叶红从地上捡起纸，看看张正确实是盖上了章按了手印，将纸收起来，一头不回的离开大厅，站到门口，对家仆说，“开门。”
门打开，外面的百姓冲进来，看到叶红，都围过来问，“你怎么样了？”
叶红说道，“我已被逐出张府。请，请，你们带我去恒祥医馆。”说完便吐了一大口血，晕过去。有热心的人将叶红一把抱起。邓老板从人群中出来说，“快给我看看。”喂了叶红吃了几颗丹药，然后抱着叶红会医馆。百姓见叶红已经被救，觉得自己今天做了一件大好的事情，也就兴高采烈的离开张府。
次日，洛阳大街小巷墙上，都贴出一份同样的声明：“声明：张正与叶红（注一）正式脱离父女关系，两人日后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从此，张正叶红都不得干涉和打扰对方生活。张正荣辱与叶红没有牵涉，叶红生死也与张正无关。注一：叶红从小被卖予杭州叶府为婢，因此得赐名字叶红，而不姓张。”因为字迹刚劲有力，大家都认为这不会是八岁孩子的字迹，一定是张正气愤不过，连夜写贴的。看到人，无不说张正心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