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1 / 1）
我一直以为毕业前的生活就这样了，每天按部就班，平淡规律的作息，看到或想到武阳时心里有一点点的忧伤。
可是后来有一天傍晚，我和高晓彤一起走出校门，我又看到了树下的武阳，他等待的姿势还是如同从前。我心里一怔，不禁伫足，他望着我，那种淡然又消失了，似乎，又变成了一种忧伤。我静静地看着他，今时今日，还可以这样面对面地与他对视，原来这也是一种幸福。可他要干什么呢？我不明白他的心，我也不确定，之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只是无谓的反复。
武阳看到我，推着车慢慢走到了我的面前，“一起走好吗？有话要说。”我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跟着他走，高晓彤神色暧昧地看着我；身边走过的同学，他们好奇的目光落在我和武阳身上，在他们心里，我和武阳已经闹翻了。我犹豫地看着武阳，我看着他深海一样的目光，深深的依恋与疼痛，那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几乎就要窒息在他的目光中。
罗嘉木，你不是想他吗？跟他去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身边那么多人，他们投射在我们身上的目光如同一道道的高光，他们暧昧的表情硬是把我从武阳的眼睛里拉了出来。我定了定神，不再看他的眼睛，几乎是强迫着自己用生平最清淡的声音对着武阳说，“那个，明天吧，我还有事呢。”
武阳脸色一暗，眼睛却还是死死地盯着我。为什么，我在他的神情里读到了心疼，不舍，还有绝望？那一刻，我的心里只有一种很凄凉的感觉，天地万物好像恍恍惚惚都消失了，眼睛里只有他，全是他。可是看着他，我却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的伤感，那种感觉之绝望，就好像此生最后一次相望。
愣了好一会，我拉住身边的高晓彤，推着车向前走去。高晓彤跟了上来，我只听到身后一声重重的叹息，还有此生再难忘怀的一句话，“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声音很轻，但是我还是一字不漏地听在心里。我的脚步顿住，轻轻转过身去。武阳的脸在夕阳中，带着不尽的哀伤，他的眼睛里全是痛，痛得好像盛也盛不下。他深深凝视着我，目不转睛，仿佛要把我抓进他的眼里去一样。我只是望着他，我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对头，但是却说不上来，只能傻傻地望着他。
高晓彤似乎并没有听到那句话，那句我都不知道是从武阳嘴里还是心里说出的话，但是她却被我们这样的对视吓到了，“辣辣，你跟他去吧。”我惊了一下，又从云端跌回到现实中。“不用，我们走。不是要去书店么？”我压抑着心里巨大的，象海浪一样一波一波涌来的疼痛转头，离去。走了几步，再回头，武阳仍旧立在原地，在绯红得夕阳里，像尊雕塑一样僵硬，眼里只剩绝望。
那天晚上，我心里除了不安，还是不安。对着桌上的书呆坐了很久，因为看不进书，索性就上床睡觉。可是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武阳哀伤绝望的表情重重压在我的心上，沉重得令我几乎难以呼吸。辗转反侧，只觉得越来越心浮气躁，最后爬起身在床头柜里一通乱翻，终于找到了一串亮晶晶的东西，记忆便忽然而至。
“罗嘉木，想死我了。”他伸手揉乱我的短发，他的手指温柔得几乎令我落泪，他最最英俊的笑脸灿烂得让我不敢直视……
那是武阳送给我的小树项链，我手里一直捏在手里，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沉思了一下，终于把链子戴在胸前，身体的温度渐渐温暖了那串冰凉。我摸着胸前那棵小树，心里就全是我们在海边的那天。阳光，大海和悠远的旋律，我最喜欢的人，我有生以来最特别的一天……
后来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早晨醒来的时候，看着蓝蓝的天际，记忆就回到了脑海里。我摸了一下胸前的那棵小树，忽然就笑了。我想对武阳说句抱歉，为着从前的伤痛；我还想跟武阳说几句话，关于以后的一切。
走出家门，看到马路边梧桐孤独依旧。我又笑了一下，武阳啊，真是个小气鬼。
走进教室，满心期望地把目光投向武阳的座位，却因着空空的座位而愣了一下。我坐下身去，安安静静地看书，眼睛却不时瞟向教室门口。
可是一直到上课铃声打响，他却仍旧没有来。为什么呢？我心里忽然不安起来，他病了吗？可是不经意间，武阳昨天悲惨的神情却袭上心头。混混沌沌地熬了一节又一节课，一个早上过去了，他始终没有出现在教室里；还有身边的人，怎么都用奇怪的目光注视着我，当我看过去时却又匆匆收回？我几次想拍拍前桌的周礼，却又几次因为自尊而硬生生地缩回手。
一直到下午英语课结束的时候，我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里的不安。我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对周礼说，“周礼，你兄弟怎么没来上学？”周礼并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我，看得我几乎无地自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那么尖刻的措辞，“刚刚发现啊，对你这样的人来说还真不容易。”我干干地笑了一下，只是默默忍受着周礼讥诮的神情。“你真的有一点点关心吗？你还会在意吗？”“是啊，有点好奇。”周礼看了我一眼，那么怨愤的神色，只是冷哼了一声，就给我的世界丢下一个重磅炸弹。“告诉你吧，武阳回他以前的学校去了。”
什么？周礼的话像块巨石一样砸在我的心头，他去哪了，他怎么不告诉我？他以前的学校，那是哪里？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心象是一块被击中的玻璃，稀里哗啦就碎了一地。我茫然地抓住那零落在地上的碎片，想要把它们拼起来，可是，这么七零八落的碎片，每一片都鲜血淋淋，我该从何拼起呢？我恍惚地看着周礼，他的神情从残酷的得意变成微微的错愕，再到迷惑和不解。身边好像还有人在看热闹，可是我根本就无心去看，无心去管。我往后一仰，晕晕忽忽地靠住椅背，原来，他真的不要我了。闭上眼睛把头埋在臂弯里，泪水汹涌澎湃，无声地渗入衣服里。疼痛一波一波，一层一层从心灵最深处涌了出来，蔓延，蔓延，从心里一直到指尖都是尖锐的疼痛。原来……我终于明白了武阳昨天的意思，他的哀伤和绝望，我懂了。
那天下午，当我再次抬起头，我看到了眼前各种各样的目光，什么样的意味都有。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看素日里高傲而斗志昂扬的罗嘉木究竟会怎样。我恨透了这些目光，我多么想逃开一切，可忽然又想起了武阳说过的话，“我看到的罗嘉木，是最耀眼最开朗的女孩，罗嘉木看似坚强，实际上却很脆弱，可是尽管脆弱，罗嘉木又有打不死的意志……”我就这样一直想着他的话，想着武阳落在我眼里的专注的眼神，这样似乎又有了力气，于是我竟然笑了。
整整一个下午，我都在无意识地微笑，微笑。我用我疼痛的微笑和无心的言谈回击着所有探询的目光，我还看到，周礼看我的神情，那么鄙夷。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可我觉得越来越头重脚轻，我只是坐在那里，看着讲台上的老师嘴巴一张一合，意识就会陷入遥远的混沌里，满心满眼都是武阳的笑和武阳的痛。
熬过了一节又一节课，终于到了自习课，好像终于可以微微喘息。我静静地看着书，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我只是一个被主人遗弃的娃娃，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空洞地面对着书本；又像一条被丢在沙滩上的鱼，濒临死亡，却挣扎着，微微地呼吸。
然后我忽然意识到有人在说话，是在，跟我说吗？我茫然地抬头，看到周礼暧昧的笑容，听到他轻轻地说，“班长啊，夕阳西下，寂寞饭桌，知与谁同？”什么？怎么会有这样残忍的人？我看着他的笑容，钝钝的疼痛从胸口漾开，往上就到了喉头，再往上就到了眼底。
不要哭啊，罗嘉木。哭了的话会很丑的，武阳会笑的……
这时候欧阳楠忽然抬头，冷冷地开口，“苍蝇，请勿嗡鸣。”“什么？你说谁？”“笑话，就是说你！”“呵，我就是替武阳说句公道话，她这种人，你为什么护着她，喜欢她吗……”周礼和欧阳楠争吵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高晓彤面色焦虑地两人之间调和。而我，面对着这样的闹剧，竟然没有觉得有一点点的无地自容，就好像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完全与我无关。
这时有人重重地砸了一下桌子，一切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怔住了。我心里一惊，转过头去，徐霁不知在何时站起身来，握紧的拳头还放在桌面上，他看着周礼，眼里惊怒交加，“周礼，闭起你的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周礼看着徐霁，却是敢怒不敢言，微微对峙了一下，便不再说话，徐霁也坐下身去，却说，“她不是这样的人。”我闻言一怔，去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有很多情绪，有些愤怒，有些怜惜，有些恼火……
放学以后，我飘飘忽忽地离开教室，脚步之快，高晓彤竟在后面追得跌跌撞撞。待到爬上云梯，我才觉得自己稍稍回魂。没有交谈，我只是看着天边的残阳，才只一天，我的世界，天翻地覆；我的心思，化作寸寸相思，片片落花，点点灰烬。我在自己心里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终于能够确定心意的时候，那个人，却走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想起他昨天的叹息，我的心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疼痛过，那尖锐遥远的疼痛一直持续着。自从认识武阳以后，好像常常会心痛，但是那些疼痛加起来，也不过今天这样。泪水一直从眼眶里溢出来，顺着我的脸颊滴落，但是我的哭泣没有一点声音，好像这些泪水只不过是伴着我的心痛的附属物而已。
我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平静，看向高晓彤，她竟也是泪痕点点，我看着她，我们都努力笑了一下。“辣辣，如果昨天留下来呢？”我想着武阳昨天的表情，不禁捂住心口，试图以此减轻自己的疼痛。“昨日之日不可留。”我哀哀地说，高晓彤叹了口气，“或许还有余地？他并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我听了这话，心里微微动了一下，我应该做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