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抗风云(1 / 1)
方舟准时靠岸,早有太后的人马备车等候,一行人连夜赶回摄政王府。
弥留之际的楚簟秋看上去那般孱弱与衰老,昔日的壮志雄风不复存在,只余一具行将就木的躯壳。
“父王。”挥退四大黑卫与管家,楚桓踏入死气沉沉的卧房,来到楚簟秋的床前,静静叫他。
“桓儿?”楚簟秋艰难的睁开眼睛,似望非望的看着他。
“是我。”
“你终于来了。”
“……”
“桓儿,太后的心思你可晓得?”
“我不是傻子。”
“她是太后,再加长久寡居,倘若得不到,恐会无所不用其极,你要当心。”
“多谢父王关心,此事我自会处理。”他淡然道。
“只是,父王要求你一件事,这是楚家的江山,你不想做皇帝,求你也不要破坏它。”楚簟秋目露哀恳之色。
楚桓轻哼一声:“这江山在我眼中,一钱不值。”
“……我知道,你不是凡人,从小为父就看出来了。”
“……”
楚簟秋喘息了一阵,道:“伊可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
“桓儿,你不能喜欢她,决计不能喜欢她!”
“为什么?”楚桓蓦地面如寒霜,“她应该并非我的亲妹妹,不是么?就因为你恨她娘?可笑!”
“桓儿!”楚簟秋痛苦的皱起双眉,“我明明一开始就告诉你她是你的亲妹妹,你何以还会对她产生此等暧昧之情?”
“说了你也不明白。”
“你……”
“不过,我也曾经怀疑过可儿不是我的亲妹妹。你看她的眼神,不是一个父亲看女儿的眼神,你的眼睛里藏着太深的妒恨。这么些年,你很少来看她,每看她一次,似乎都在打着很深的算盘。但无论我如何试探,你从不松口。你知道我有多恨么?恨这个世界!恨你当初为什么将可儿交给我!”奔腾的怒意宣泄完毕,他蓦地一笑,缓声道:“但我后来渐渐明白了,因此我感谢你,也感谢老天终于让我找到了她。”
楚簟秋无力的摇头。“你明白什么?你别忘了,她如今根本就不喜欢你,她恨你。她喜欢的是杜煜。”
楚桓陡然振衣而起,冷笑道:“是么?即便她喜欢杜煜,也不可能再嫁给他。她注定是我的,永远都是!”
楚簟秋依旧摇头,叹道:“她是不可能再嫁给他,但她也不可能嫁给你。你就死心吧。”
楚桓唇角一抿,冷绝狂肆道:“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
“有!血缘!你们仍有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不可能!”他倏地回头瞪他,银发飞如狂絮。“你以为就凭你这句话就妄想阻止我么?”
“是真是假,已是一桩悬案。”他闭目长叹,神色痛不欲生。“箴儿临走之前曾说出,伊可极有可能是我的女儿。可笑我只想着报复她娘,竟然……从未想过此种可能。此刻想来,我是罪有应得。恨就恨在伊可她长得不像我,也不像南宫水……她长得像你,说不出来哪里像,但就有这种感觉。这真是很奇怪,你也不像我,也不像你娘,楚家世世代代从未出现过你这种眼睛,整个南朝也没有。”他幽幽叹口气,“倘若她真是我——”
“够了!”楚桓蓦然怒吼,“如今不管你说什么,可儿都已不是我的亲妹妹!即便是——”凤眸缓缓眯起,可怕的眸光射出席卷天下的风暴,“那又如何?横竖我也不想让可儿生孩子!”话一落,拂袖而走,衣袂卷起的狂风吹得案上瓶中的花瓣四下飞落。
楚簟秋惊骇欲绝,伸手嘶喊:“桓儿!你回来!为父尚未说完……你要善待小茉!你一定要——”一口气没提上来,昏厥过去。
楚桓笔直走向外间,忽然传来玄火的通报:
“王爷,太后驾到。”
他缓缓停步,面上阴煞之气逝如云烟,平静的看着门开处庄严步入的女子,美而艳,香波如海,柔腻如脂。
“娘娘圣安。”他垂眸问安。
“端王,你回来就好。你父王卧病在床,国事堆积如山,将来家事亦不少,少不得要由你一肩挑,你可要有思想准备呀。”太后安静的看着他,温婉含笑,风范得宜。
“谢娘娘提点。”
“赶了半夜的路,累了吧?早些歇息去吧,不必顾虑哀家了。”太后的眸光在他身上不落痕迹的流连一周,终于现出一丝压抑不住的热烈光芒,一闪即逝。
“楚桓告退。”翩然转身,向门口走去。
“端王!”太后蓦地叫住他,声音急切得令人生疑。
楚桓侧身看向她。
太后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紧紧注视他,眸中光芒闪闪,朱唇微张,一双玉手握得发白,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娘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楚桓歇息去了。”一径的平淡,平淡得令太后紧咬下唇。
“端王,哀家能不能去你的房里坐坐?”她深吸口气,神色终于平静下来。
“夜已深,娘娘宜早些回宫安歇,楚桓不敢打扰。”
“是哀家要去你那里,再者,哀家也不急着回宫,有些国事要与你商议。”
“请太后娘娘移驾前庭花厅商议国事,楚桓先行候驾。”径自出了房门。
太后望着银光氤氲的背影消失,美艳的脸蛋涨得通红,许久方才平息起伏跌宕的思绪,宝相庄严的走了出去。
“端王,你多日不上朝,都去了哪里?”来到花厅,太后坐在贵妃椅中优雅的品着香茗,行若无事的问。
“楚桓只是在养伤。”
“咣当”,太后手中的茶杯不幸翻身跌倒,溅了她一身竟恍然未觉。
“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她颤声问。
“没什么,遭人刺杀而已,已然痊愈。”
“刺杀?!”嗓音陡然拔尖,冷静的表象猝然打破,太后霍地立起,奔至他面前,抓住他的手上下审视。“伤在了哪里?重不重?”
楚桓淡然无波的拂了拂衣袖,巧妙的将她的手拂开,回道:“楚桓方才说了,已然痊愈。”
太后吁了口气,“谢天谢地。究竟是谁干的?”
“一批江湖死士。”
“江湖中人?”太后蓦然面色大变,呆怔不语。
“娘娘怎么了?”
太后遽然而醒,迟疑道:“皇上总说宫中无聊,常扮成游侠儿出宫,与江湖中人过从甚密。哀家此刻想来,已有愈来愈多的大内高手皆是绿林人士担当,甚至禁卫军之中亦有江湖中人。哀家只当他是小孩心性,好玩而已。如今看来,他长大了,想夺权亲政了。因朝中皆是你们的人脉,他便在外发展,再慢慢移至宫中,为他的亲政铺路搭桥。”
“这个契机很快就到了。”额心的火焰蓦然变得通红,面冷如冰。
太后正望着那火焰出神,他已飘然出屋。
翌日一早,楚簟秋溘然长逝。
整个摄政王府与端王府哀声阵阵,素带飘飞。
闻讯赶来的王公大臣将灵堂挤得水泄不通,正是一片哭灵声,园中忽然哨声大作,迅速涌进大批铠甲勇士,刀枪如雪,将众人团团包围。
灵堂霎时死寂如地府。
此时,两府人众包括依附楚氏父子的王公大臣几乎悉数在此,可说无一人漏网。
年轻的皇帝慢慢踱了进来,环视一周,坐在灵堂正中,望着一干凝立不动的王公大臣,冷笑道:
“你们也有今日!平日都不将朕放在眼里,今日倒要叫你们瞧瞧谁才是真龙天子!朕已弱冠,自今日起,施行亲政!”当即命令随行太监宣读圣旨,免去楚簟秋的爵位,将一干王公大臣全部贬职、革职或者处死。
最后轮到楚桓。
他望着披麻戴孝、垂头跪坐在灵柩前的楚桓,眸子射出怨毒的光。
“你不过虚长朕几岁,便可以随心所欲的执掌大权,做尽只有朕方能做之事,这天下俨然已成为你的囊中物!你比你的父亲更为可怕,留下你后患无穷!斩立决!”
“且慢!”
数位铠甲勇士正欲上前,被一声娇喝止住,但见自门口缓缓行来一身素衣的太后。
“母后不该一再出宫!”皇帝刻意加重语气,面色铁青。
“端王父子乃当朝重臣,皇上怎能说处死便处死?先皇当年托孤,可不曾说待皇上亲政之日便要过河拆桥,杀了全力辅佐皇上的重臣!”太后义正词严道。
皇帝冷哼一声。“父皇托孤之时,分明说好待朕年满十四便可亲政,但摄政王父子竟然一直把持朝政不放,莫非母后想要朕当一辈子的傀儡么?”
“皇上此言差矣。早年立国刚稳,皇上又未经历练,倘若贸然将大权交予皇上,难免不给北朝以可乘之机,趁我们朝中不稳,大举进犯。端王父子正是要待到皇上长大成熟,能够独挡一面时将大权尽数交出。依今日之事看来,皇上已初具谋略,亲政之事已然可行,端王亦会功成身退,还政于皇上。”
整个灵堂静得落针可闻。许久——
“母后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皇帝冷冷道。
太后微微一笑。“哀家自然是站在江山社稷这一边。皇上若不相信哀家的话,那就请看——”言罢,走向楚桓,揭去他头上的孝衣,赫然露出满头黑发。
众人连连惊呼,待及细看,竟发现那人只是与楚桓长得有几分相像,披麻戴孝之下,又跪坐垂头,竟然蒙蔽了众人的视线。
正惊疑不定,门外一阵轻微异动,竟有大队人马列于院中,将去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四大黑卫并列在前,而真正的楚桓临风立在正中,白衣胜雪,如珠玉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