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空悲切（1 / 1）
楚伊可被放置床榻之上，向来虚弱的身子在一番折腾之后消极的选择昏睡。
醒来已是黄昏。
“哥哥？”床畔一人独坐，她想也未想的低唤。
“可儿，你好些了么？”楚桓柔声问。
“好多了。”
“起来吃点东西吧。”
楚伊可点头坐起，突听得门外丫鬟的声音道：
“王爷，王妃来看小姐了。”
“是嫂嫂。”楚伊可忙欲下床，为楚桓拦住。
“莫要乱动，我过去看看。”
但他刚刚起身，沈颜已盈盈而入。
“我听说妹妹回来了，故而前来看望，原来王爷也在此。”沈颜低眉顺目的走上前，先向楚桓打过招呼，楚桓不坐，她也不敢坐下，只立在床前看着楚伊可。
“妹妹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多谢嫂嫂关心，已经好多了。”
“我刚刚得知妹妹素来身子不好，这是我房里的一些补药，对妹妹的身子骨大有裨益，妹妹不妨收下。”沈颜身边的丫鬟已将几个方方正正的纸袋子放在了几案上。
“谢谢嫂嫂。”
“王爷，妾身想与妹妹说说话可好？”沈颜转向一旁的楚桓，央求道。
楚桓尚未应声，楚伊可已应道：“有何不可？嫂嫂坐下说话即可。”
楚桓微微一笑。“你们说吧。可儿，莫忘了用膳。”
“晓得，哥哥。”
楚桓临走之前将她抱至桌边，盛好饭菜递与她，又叮嘱了一番方才离开。
楚伊可目送楚桓离开，转过头，看到沈颜正凝眸发怔，不由问道：“嫂嫂，怎么了？”
沈颜似乎微微一跳，苦笑道：“王爷对你真好。”
楚伊可愣了愣，不安道：“我自小体弱多病，是哥哥好容易将我带大，对哥哥来说，我不仅是妹妹，也是女儿。还望嫂嫂不要见怪。”
“不会，我只是羡慕罢了，是妹妹多想了。”沈颜忙道。
“嫂嫂不必羡慕我。所谓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嫂嫂赶紧给哥哥生个宝宝，有了宝宝，哥哥一定会对嫂嫂更好。”
“是么？”沈颜眉间是化不开的阴云，“王爷好像不喜欢孩子。”
“怎么会？”楚伊可不认同的摇头，“有谁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哥哥更不会！”
沈颜凉幽幽的眸光投射在远处，喃喃道：“他不喜欢孩子，我感觉得到。即便那个孩子得以侥幸存活，他也绝不会多看他一眼，他就是这样的人！”
“嫂嫂，你一定误会了！”楚伊可忙道，“哥哥一定是怕你伤心，才故意装作不在意的，他内心一定非常难过。”
沈颜古怪的一笑：“我多希望是我误会了他。而且——自从那次流产，我的身子便再也不争气，父王他……正张罗着替王爷另娶一门亲。”
楚伊可身子一僵，诧异的睁大眸子。“……有这回事？”
沈颜无力的点头。“对方是大理公主，王爷若娶了她，既可延续楚家香火，又可平息南疆叛乱，还可安抚大理皇室，可谓一举数得。”
“这是和亲？”
“是，太后亲自下旨，我与她不分大小。”
楚伊可哑口无言，半晌方喃喃道：“男子生来便可三妻四妾，委屈嫂嫂了。”
沈颜垂泪道：“可是，我这一辈子再也不能生孩子，倘若那个大理公主为王爷生出个一儿半女，那我……我还不如去死！”
“嫂嫂！”楚伊可大惊失色，“嫂嫂切莫想不开，生不出孩子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何必如此？”
沈颜泪流满面的看着她，凄惨道：“妹妹不曾嫁人，无法明了，倘若是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相公与别个女子生儿育女，你知道那会是什么感觉？”
“我……不知道……”
“嫉妒！嫉妒得发狂！”沈颜美丽的眸子突然染上一层狠戾的神色，看得楚伊可骇一跳。
“嫂嫂。”
沈颜啜泣一声，将脸埋入掌心，压抑的哭出来。“我一定会受不了的！一定会受不了的！妹妹，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楚伊可只觉鼻间发酸，也难过起来。
楚桓的婚事果然紧锣密鼓的筹备着，楚伊可怕沈颜受刺激，整日陪着她。五日后，大理公主风风光光的被迎进王府。
洞房花烛夜，沈颜在楚伊可的卧房哭了一整夜，楚伊可陪着她，直至天将亮方才熬不住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正午，却惊讶的发现楚桓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哥哥？”她以为看错了，揉揉眼，千真万确。“嫂嫂呢？呃，我是说公主嫂嫂，是……是以前的公主嫂嫂。”她颠三倒四的解释。
“我来时她已不在了。可儿，你怎么不去吃饭？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有事的是嫂嫂，她好伤心，哭了整整一晚。”
“是么？”他深思的望着她。
“是啊。由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哥哥，你不要冷落了旧嫂嫂。”
“她昨晚在你这里？”
“嗯。”
“你一晚上没睡？”
“嫂嫂一直哭，我自然要安慰她啊。”
楚桓沉默片刻，突然微微一笑，“好吧，今后莫要一整夜不睡了，当心身子。”
“晓得。哥哥，为何刘妈他们还不回来？”她不喜欢新来的那个小丫鬟，那双眼睛好似时时刻刻在监视她一般。
“刘妈他们年纪大了，哥哥让他们回乡养老去了。”
楚伊可惊道：“哥哥为何不告诉我？”
“这种事不必你操心。”
“可是，刘妈是我的乳娘，我舍不得她啊！她为何不向我告别一声再走？我……”委屈的泪珠儿在眼眶中直打转。
“乖，冬儿聪明伶俐，定会好生服侍你。”他轻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可是……不该是这样的，刘妈不该如此对我……”
“可儿，你不相信哥哥？”
“我……”她扁扁小嘴儿，抽泣不语。
“好了，梳洗一番，随哥哥去用午膳。”
“我不去。”她难得的违逆他一次。
“可儿。”
“我吃不下。”
“哥哥陪你出去散散心。”
“哥哥忙去，不必陪我。”
抹眼泪的小手忽然被他握住了，力道轻柔，她不由自主的被牵着梳洗，而后向外走。
不一刻即到了紧邻的“风云斋”。膳厅内坐着两位女子，一个是低眉垂首的沈颜，一个是容光摄人，身着大红衣裙的新嫁娘。
“嫂嫂。”楚伊可先冲沈颜打声招呼，旋即向新嫁娘微一拂身，坐在了沈颜身畔。
新嫁娘长眉一挑，娇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可儿妹妹了？怎么回事？我看着竟与我有几分像呢。”
楚伊可闻言一怔，忍不住看过去，但见她眉眼之间果然与自己约莫相似，不由无言。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来这就是我们的缘分。我叫幽萝。”
新嫁娘大声言笑，竟无丝毫羞涩生疏之感，眼波流转之间，魅惑四射。频频送向楚桓的秋波竟是毫不遮掩的柔情蜜意。
楚伊可顿时呆若木鸡。再看看一旁萧瑟冷清的沈颜，一股无名火缓缓燃烧。
“可儿妹妹饿了吧？这都是嫂嫂我亲自下厨做的，咱们开席吧？”幽萝目光妩媚的睨向楚桓。
后者点头。
楚伊可出人意料的站起来，静静道：“对不起，我不饿，我还有事，先告退了。”自行离席而去。
只听得身后幽萝委屈撒娇的声音：“王爷，可儿妹妹不喜欢我么？”
她心中冷哼一声，她为什么要喜欢她？她就是要毫无理由的讨厌她，怎样？不，有原因，是因为嫂嫂，她为嫂嫂不平！
奇怪的是，接连几日，沈颜不再涉足“紫竹苑”，而冬儿更是像守财奴一般守着她，准确的说，是像看守着囚犯的狱卒！
这日午后，她忍不住来到“风云斋”，却惊讶的发现自己连沈颜的住所都不晓得，还是冬儿指点了她。
进入沈颜的居所，楚伊可让冬儿留在门外。
“嫂嫂，你是不是生病了？”她看着靠坐在床头的沈颜，气色憔悴。
沈颜连忙挪身下床，感激道：“有劳妹妹前来看望，我……”语未毕，泪先流。
“嫂嫂倘若身子不适，要赶紧看大夫啊。”
“看过了，不过是老毛病，正调理着。”
“哥哥呢？”
沈颜苦涩一笑：“他原本就很少来这里，如今，愈发不来了。”
楚伊可皱皱眉，不知说什么好。
“妹妹，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相公只有一个，而对手却层出不穷，你不知何时又会冒出来一个，防不胜防。尤其是像王爷这种人，我一辈子也不可能独占他。”她满面忧戚。
“嫂嫂……”
沈颜嘴唇轻颤，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我认命了，只要她能容下我，不将我从王爷身边赶走，我也不强求了。”
楚伊可惊讶于她的转变，却也无话可说。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沈颜勉强直起腰，问她：“妹妹从未想过嫁人么？”
咦？怎么问到她身上来了？楚伊可认真的想了想，道：“不曾想过。”
“为什么？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
“嫁人有什么好？看嫂嫂就知道了。”
沈颜一怔，继而苦笑道：“妹妹不要因为我就怕了嫁人。妹妹是有福之人，将来所嫁的夫婿定会专心一意疼宠妹妹，绝无二心的。”
“嫂嫂又不是神仙，怎能知道？”
“妹妹美惠过人，幽雅如水边娇花，我见犹怜，谁也不忍伤害妹妹的。”
“是么？”她不以为然。
“当然。妹妹还没有意中人么？”
“……我自小几乎连王府都不曾出去过，哪里来的意中人？”
“别急，王爷生辰那日有许多人向妹妹提亲，想来不久妹妹的终身大事就有着落了。”
“谁急啦？我才不要嫁人呢，说不嫁就不嫁！”她突然执拗起来，突然想到什么，呆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