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平乱遭擒(1 / 1)
这章开始将抗击倭国的战事放大细讲,将铁穆耳的背景展开,将蒙古人的统治情况概述,重要人物逐个出场,精彩大戏就要开始。(1)挟嫌荐帅
千里之外,铁穆耳自与丽君、少华分手三日后,接到一封家书,于是就马不停蹄地返回大都。如今还身在京城之围,正归心似箭。
然不及一纸快马传书,已抢先入了大都。
在副守刘捷府上,传来远在云南刘奎璧的亲笔书涵。信中字字句句,皆让刘捷大怒:怨声声,这个不孝的逆子,私定婚姻;恨切切,皇甫老儿显威风,孟家女儿不识趣。再见信上“三箭中的”“反悔拒婚”之字,更加怒火中烧。却不知刘奎璧在信中添油加醋,真相早已面目全非了。也是刘捷自己气量狭小,仗势欺人,才生出这般忿恨,引出连串的祸事。
暂不论个人恩怨,且谈一谈如今的大元江山。忽必烈继承成吉思汗的遗志,入主中原,结束了宋朝的腐朽统治,称帝定都,改国号元,统一了中国。这些年来,忽必烈的皇位越坐越稳,各地的叛军渐势衰弱,几个前朝遗臣见独立难支,已归顺了大元。只不过汉蒙对立的思想一时间万难转变,蒙古权贵压制汉臣,汉人不能出头,更加做不了高官。单凭皇帝征召的几个汉儒只能做个附庸,凡是随声附和就是了。如今当朝的几个汉臣:张文谦、刘国杰、梁荣和刘秉忠都是隐忍一类,唯范文虎性情耿直,事事当先,遇着维护汉权的事更加尽心竭力,然他的权势和才智并不足以支撑他,因此也树下无数死敌。只是鉴于皇帝的威慑,蒙臣还不会现在就除了他,但只怕皇帝一驾崩,范文虎的命也就难保了。
近来忽必烈身体渐弱,一众皇子争夺大位的纷争也就不断。忽必烈如今有五子在京:行二太子真金、五王阔阔出、八王段贞、九王忽哥赤和十一王脱欢。表面上只有阔阔出想夺真金的太子之位,忽哥赤和脱欢都是阔阔出的胞弟,自然听命于他,实则情势复杂,一来段贞虽支持真金,但对其子铁穆耳语多不满,有意立嫡长孙贴木亚为王储,二来忽哥赤老谋深算,夺位野心也不小。因而大元江山的再一次浩劫已再所难免。
这日早朝上,忽必烈接到倭国宣战的消息,便气血难支。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太子真金的病和众子孙夺位的小动作,忽必烈已是操足了心,今日战报逼至,更加心力交瘁,说着便咳喘起来,阶下群臣连称保重。忽必烈勉强振作精神,扶住胸口,道:“众卿有何意见?”
“臣启皇上,倭国乃番邦小国,竟敢欺到我大元头上,臣以为定要给他们一个教训,以显示我大元国威!”脱欢正气凛然道。
群臣齐声:“显我大元国威!”
“那么这领兵之帅当选何人?”
“臣愿请命!”大将沙那班主动请旨。
阔阔出却道:“臣以为不必动用沙那班将军,此等蛮夷小国不知天高地厚,何用我们蒙古骑兵来对付?这岂不是大才小用了吗?”
“那依卿之言,人选当是……”
“臣等不才,但汉将也能披挂上阵,降服敌寇!”范文虎听出阔阔出的言外之意,便不及询问,上前请命。
“哼,莫要大言不惭,凭你们几个儒生?还是刚在贵州受伤的刘国杰?”脱欢颇为不屑。
“王爷,你……”范文虎气得涨红了脸,回头看了看刘秉忠,他连头也不抬一下;斜睥张文谦,他只摇了摇头。
一众蒙臣见了,更加神气傲慢。
“皇上,还是用蒙臣吧!一战告捷,永绝后患。”段贞添势道。阿里尝也来帮腔:“启禀皇上,臣以为沙那班将军或是贴木亚都是上选。”
“臣请命!”二将齐道。
脱欢在一旁白眼相对,只因阿里尝推荐的均是段贞座下的亲信。
这边派系暗斗,那边急得范文虎一众憋闷得紧。范文虎环顾四周,张、刘和梁荣皆是无用,便上前道:“臣等也愿平番,望皇上……”
“行了,别说了。”忽必烈早已听得不耐烦,便打断范文虎,免他再惹是非。继而转向伯颜,道:“太傅以为如何?”
伯颜捋了捋胡须,缓缓奏道:“臣以为还是用汉将,臣闻听倭国有一种妖法,如今我们还不知深浅,若是他当真不知我大元雄风,便稍加教训,若是有甚不凡之处,也可以不露我骑兵实力。用汉将先探,再作区处。”
“太傅此言,莫非知那倭国妖法?”
“臣闻得不多,只知番邦有种妖法可以让风云变幻,禽兽听命,且军行布阵怪异,似乎还能摄人心魄。”
众臣听了,皆有些不信,只因伯颜是老臣子,话说出有份量,也不质疑了。
“真是如此。范文虎,你等有何人选?”
“呃,尹上卿还算个将才。”
“尹上卿为将还可以,挂帅他没那本事!众汉臣里就没有一个能挂帅的吗?咳……”忽必烈又再气咳。
汉臣听了真是又气又急,刚才范文虎也是一时意气,似乎是没什么人选,更兼伯颜推选汉人出征,竟是轻侮蔑视之词,听得怒上心头,比那当面驳回的话还要气人。
这时梁荣上前,道:“臣启皇上,我等汉将数之也不少,尤是地方上的,一时难以统计,这人选今日未必能定,敢请皇上,待臣等回去商议出一个最佳人选,再来禀告。”
蒙臣真是笑得合不上嘴,汉臣个个都惭得无处躲,顿时矮了半截。唯梁荣眉宇间更多的是担忧。
忽必烈俯下前身,一口气从鼻中出:“就这么定了。”
一日后,阔阔出由兵部回到府中,刘捷却已恭侯多时。见他回来,忙上前躬身道:“下官见过王爷。”阔阔出知他是个攀附权贵的软骨头,本不欲理会。只为了杀杀汉人的气势,便收他做了门下,凡汉人之事都听他叨上几句。
刘捷道:“下官闻知今日倭国来犯,欲推一位汉将平定……”
“哎,战报昨日才到,你倒知道得快!”
“在下只是有些耳闻罢了。”
“有些门路。总算我没看错你!”
“谢王爷夸奖,下官今日来便是向您推荐一人。”
“哦,何人,尽管说来。”
“此人便是云南都督皇甫敬。原是前朝将军,打过不少胜仗,对付倭国这等小国应不在话下。况以云救贵,可就近调兵,不必大费周章。”
“皇甫敬?是不是斡难河一役那个神勇将军?他如今是云南都督吗?”
“正是,正是他。”
“你还真有眼光,他倒是个人选。”
阔阔出知皇甫敬政治上懦弱,不会与己为敌,乐得同意,一荐圣前。凭皇甫敬的战功,梁荣等也一致推荐,忽必烈再没有不应之理。然刘捷为何帮皇甫敬出头,倒是令人费解。
(2)战情先测
倭国战书已下,便要进犯,朝庭的圣旨不日就到了云南。宣旨钦差入了昆明境内,不及到府衙,便直奔都督府。皇甫敬闻有圣旨,如同久旱逢甘霖,广庭施恩露一般,真是惊喜万分。于是整肃衣冠,举家出阶来迎。
待皇甫敬、尹夫人、皇甫少华及一众家丁僮仆跪定,钦差大人乃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召日:今闻倭国来犯我大元边境,战情触发,刻不容缓。知皇甫敬虽为前朝遗臣,但忠心归顺,且骁勇善战,战绩彪柄。特封皇甫敬为平番大元帅,统云南临海六万精兵,三日后点齐兵马前去贵州,会合总兵卫焕四万海师,同攻倭国,以显我大元国威,钦此谢恩。
这一道圣旨下来,皇甫敬本来满心欢喜,以为英雄终有用武之地,谁知皇上既封了自己为帅,却不封属下为将,只统云南兵马,千里救番,真不知是何意。但不论如何,既为圣旨,就要遵从,即便不敌,乃尽人臣之责。
尹夫人与少华也并不放心,一念皇甫敬年事不少,久未上阵,二来也担心这一仗乃从圣旨,得失成败关系身家性命,非同一般。尹夫人难忍离情,干脆痛哭一场。
说着皇甫敬三日后便要登程,亲友都很不舍,摆了几桌为其饯行。请了几位云南守将,有同去战场的,也有相交来送别的,亲戚方面自然要算上孟家,皇甫敬念及少华亲事,决定延迟婚期。
皇甫家仆到了孟府,将圣旨下来,事不容缓讲与孟士元听,孟士元立时去了都督府。孟家却宁静不得,子儒急得团团转,飞凤扶着韩夫人直去了绣楼。丽君正学着刺绣,日间颇得了些要领,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心下一慌,被针刺了一下,浸出鲜红的血来。
母嫂二人进了门来,飞凤急道:“丽君,不好了,你的婚期要拖迟了……”
丽君本来不愿出嫁,听了这话应该高兴,但心里却知后面的话更为要紧。
“……皇甫老爷接了圣旨去平倭国,只怕短期内也回不来,亲家老爷不在,你和皇甫少华的婚事要搁一搁了。”
丽君听得仔细,若有所思,道:“女儿亲事倒不必担心,该担心的是‘奉旨出征’、‘平定倭国’。”
“这倭国是什么国家?为何要久驻云南的皇甫老爷出征呢?”荣兰不解道。
“我们也摸不着头脑,怕只有等老爷回来方知详情。丽君啊,皇甫老爷这一出战,凶吉打算你可盘有一番?”尹夫人忧心忡忡道,“若是几月之后皇甫敬凯旋而归,加爵进禄,入京为官,固然最好。但这其间波折,难以预料。即便如此,少华也会随父入京,谋得官职,到时你自然嫁鸡随鸡,远迁京师。况世事无常,这一仗是胜是负还未可知。若战败……”丽君淡然接道:“办旨不力,株连九族。女儿已是皇甫家媳,牵罪难免,是绑入狱,还是缚刑场,女儿都不退缩……”丽君话中坚毅,尹夫人已是泪流如注。
丽君乃上前扶住娘亲,安慰道:“娘,您现在毋须如此悲伤,这是最坏打算。皇甫伯父能征善战,或能一战得胜,衣锦荣归。”
话至夜深,有人通报孟士元归来,丽君便请孟士元来了绣楼。士元借说天晚打发了韩夫人和飞凤回房,自己绕道回来绣楼,将圣旨原话和云南兵情堪忧皆说与了丽君听。
待士元走了,丽君也不就寝,却翻弄起书柜,还让映雪和荣兰帮忙。找了一会儿,寻着几本书,便坐在书桌前看起来。映雪和荣兰也不解,见丽君眉头深锁,手头频翻,只陪着丽君,又过了一会儿伸头看看,丽君正读的是一本兵书,一本地貌,还有一本是风土人情。荣兰悄悄问映雪:“怎么这会子小姐还有心思看杂书呢?”映雪眸子一转,却明白了:丽君是在推测与倭国之战的胜算。丽君素来习得兵法,分析情势也向来都准。这次定要先测战情了。
丽君看书便是一夜,荣兰已困得撑不住,前一刻还在问映雪,后一刻已鼾声如雷。
“荣兰,荣兰!”丽君低声责道。
“荣兰,快醒醒,你吵着小姐看书了。你先回房睡去吧!”
映雪换了盏灯来给丽君,又细心地添了些油。丽君见她换灯以后却不走,便道:“你也去休息吧!”
映雪柔声道:“夜深人静,只怕小姐寂寞,有映雪陪着你,不好吗?若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妨说与映雪听,映雪虽不能解忧,却可以为你分担啊!”
丽君听了顿时舒展了愁眉,回复了平日的刁滑,上下打量映雪一番,深深笑道:“所谓善解人意者,普天之下,若说再有别人,我可是不信了。哎,可叹你倾国倾城的貌,我多愁多病的身,真是天生一对,只可惜我不是个男子,不能娶你为妻,辜负你一片柔情了!”
“你若是男子,定要给人打死,叫人爱死,也让人愁死!”映雪红了脸,笑着直说要回房,“可不任你调戏了。”
丽君扑嗤一笑:“这么说,你是知道何为调戏了,怎么不叫为夫打走那狂蜂?”
映雪嗔怒道:“要死了,可再没说的了!”
不及说完,转身便走,丽君知道嘴巴又坏了事,忙拦住她,求道:“好姐姐,我再不敢了,你不是还要听我唠叨分担吗?”
映雪气在口上,道:“你想叫我分担,我倒不想担了呢!”
丽君见她还不肯松口,嬉笑道:“脾气甚大呢!我若是男子,也不敢娶你这清傲佳人了!”
“你,我撕了你的嘴!”……“嘘,不闹了,现在不早了。”
这样打打闹闹,直到夜深方静下来。丽君让映雪坐在身边,摸着书卷,神情便严肃起来,向映雪道出了战势:“映雪,我听了爹爹的分析,翻查了倭国的地势、人情、气候、历来战况,只看出了四个字来。”丽君停了停,映雪急道:“是哪四个字?”丽君一字一字清楚地吐出:“触目惊心。”
映雪更不解:“为何?难道皇甫将军有什么弱势,还是倭国有什么奇兵?倭国不是海岛小国吗?丽君,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丽君摇了摇头,很是无奈。映雪伴小姐一十二年,只觉天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小姐,第一次见她这般丧志,探声问道:“连丽君你也没信心吗?”
丽君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道来:“若细讲,只怕天亮也说不完,你也未必都懂。且不提那书上一字未记的番邦妖术。我只能说,天时、地利、人和都叫人家占尽了,想胜的话?只有吃了败仗,试探过敌情,或许能有解决之法。”
映雪越听越糊涂,追着丽君要问明白。丽君乃不厌其详,大概地讲了一遍:“天时之衰在于一阵黄霉雨。预计以下一个多月将连绵有雨,而后大晴。这雨势刚好阻了行军,而等到了临海又放晴,敌军等战多日,正好以逸待劳。”映雪思忖圣旨,无人敢误行军,确实如此。
“地利更不须说。倭国是岛国,擅长海战,我军虽在云南临海,却属陆上军队,水性、掌船、航海皆不如倭国,怎与人家门口专门海上作战的奇兵较量?海战一失,士气大落,陆战堪忧。且不说这海岛小国天气莫测了。”
“这是一条,还有……第三呢?”
“第三?这人和嘛,有敌我、正反两层。敌军宣战日久,有备而来,万众一心。我军以‘十万精兵’也难敌人家一半奇兵。再者,皇甫伯父性情耿直,不会变通,又兼赋闲多年,战术生疏,战时的人心难合……”
“啊!丽君,你何不将这些告于皇甫老爷,也许可免些阻碍!”映雪突然想到,丽君却坚决摇头道:“皇甫将军怎么说也是前朝猛将,军威犹在,更须有服众之理,岂会听我一个深闺女子之言?不能听信,也不该听信。况且还有反面,一些奸险小人,必要从中取势,损人利己,或报私仇。朝庭中、军队里,一定不乏此类人,他们心胸狭窄,诡计多端。若是我硬要向皇甫伯父说理,就算不落得他们的把柄,也应不及他们的奸计。到时弄巧反拙,更会害了皇甫家。”丽君说得振振,映雪也不得不信,又听“害了皇甫家”一句,知道小姐也是皇甫家的一份子,急得想哭:“那如何是好?小姐会被株连吗?”
“株连之罪是祖、父、子、父三族、母三族,我们孟家也在九族之内。若是当今皇上严刑厉法,只怕,我们孟府上下也难逃一死。这一点,爹爹知道,娘亲她们未想过来,所以我方才软语慰娘,并未将实情相告。”丽君越说越严峻,映雪已经承受不了了,忽扯住丽君的衣袖,道:“那丽君你更要想办法了!”
丽君反倒平静下来,将映雪的头轻轻俯到自己肩上,悠悠道:“你别告诉其他人,免得大家担心。如今,我们只有等了,等着奇迹出现,或等着灾祸降生。”映雪感到一丝从来未有过的冷,依偎在丽君怀里,却不由颤得厉害。
且说孟士元从都督府回来,告之了女儿利害关系,心中辗转忧虑,一夜不能眠。尹夫人睡在他身边,自然也是想了整晚。可是孟家、皇甫府里又有谁能睡得踏实呢!虽不如丽君看得透彻,却也晓得此战凶险。
皇甫敬与亲友聚了一场,虽酒满千杯,却神采不减,忆起斡难河一役,今日还复当年勇吗?带着些许兴奋、些许无奈、些许惆怅,闭起了眼睛。
宁静夜里,那幽远的笛声不复飘来,或许是:笛有千音曲一首,宦海落寞帆扬起,吹不走,许多愁。
(3)点将出师
次日,天方发白,昨夜难眠的人却都已起身,皇甫府上人声鼎沸。皇甫敬按下酒醉头疼,五更天就起来练武,丫环、下人哪一个还敢再睡,早早开始了整理行装的工作。
少华看着爹爹,见他提剑如风,步似轻燕,似有多年未见,虽已生疏,却依旧厚实稳健,力敌千军。少华心中悔疚,平日里总是被逼练剑,不曾有过十分的心思,如今武功平平,难有建树,本欲开口请求与爹爹同去倭国,但虑及自己武艺不济,又无官职在身,恐人非议。
皇甫敬练了一个多时辰,料想云贵总兵昨日接报,今晨必早起,此时应有人记事,乃着钦赐盔衣,持帅印驱车前往。少华无事,便欲同行。
行经半个时辰,路上已是百业齐开,热闹非凡。终到了总兵衙门,却见官门紧闭,竟无人声,与之街上繁华之景丝毫不衬,令人疑惑重重。少华上前扣门,仍无人应答,问之摆摊的百姓,那人见皇甫敬元帅打扮,乃日:“如今太平盛世,无贼无盗,何须总兵大人出马,自然不用这么早开门。”
“那这门何时方开?”
“日中乃开。”
“什么!官家衙门,要到日上三竿方才办公?”皇甫敬思及云贵总兵尹上卿勤政一说,即时大怒,踹开大门,便闯入堂。少华却是拦他不住,直至惊动了整个衙府。官差们似乎是被惊醒,文书师爷一手提鞋,似还在梦中。
众人见一人头戴雷霆宇宙盔,身披银鳞风雨甲,一手握劈山千仞刀,一手执御赐擒寇印,方步定立,此时已是双眉横走,怒不可遏。
官差们不明所以,欲上前围擒,只听“通!”一声师爷跪倒,大呼饶命,官差们乃恍然大悟,个个吓得魂不附体,一齐下拜。其中的官头呈报:“元帅恕罪,不知元帅今日便到,下官失礼。”
皇甫敬环顾四周,不见云贵总兵尹上卿,便问道:“你们总兵呢?不至于还未到衙门吧!”
“这个……大人有事出去了,点兵之事可交与下官。”官头含糊其词。皇甫敬顿生恼火:“笑话!难道你们总兵连圣旨也敢不奉吗?我就在此等他点兵。他不到,我难遵圣旨,便不发兵!”
官头听他一口一个圣旨,气焰嚣张,颇为不满,但又不敢不奉命,立时遣人去叫尹上卿。
午时已过,尹上卿乃姗姗而来,也不提先前之事,点了驻边人马予皇甫敬,便叫他三日后‘奉旨’出发。皇甫敬但忍腔怒,领接兵马。
皇甫父子到家后,面有隐忿,尹氏看出不妥,道:“你二人为何不悦,兵情有变吗?分别在即,何以不喜色相迎,了已慰藉,偏要愁眉呢?”说着黯然泣下。皇甫敬心头一悲,揽妻子而拥。
明早便要出征,家中人人忙碌,尹氏说有事叮嘱,皇甫敬只道要与少华交代几句,便叫了少华到书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皇甫敬问道:"儿今年几何?”少华不解其意,答日:“足十九。”
皇甫敬叹了口气,道:“明年弱冠,我儿可有成年之志?”
少华茫然,继而朗声道:“少华深愧素无大志,如今爹爹征番,少华愿意今日成年,打理家务,照顾娘亲。明朝爹爹凯旋,少华必无愧爹爹。”
皇甫敬点点头,暗暗赞许,突然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再向少华道:“爹平生有两大恨:一恨宋朝庭昏庸腐败,我不得志,二恨蒙古人欺汉人太甚,我亦不得志。这两大恨皆因没有朗朗乾坤,太平世界,父憾之。少华你明日若然有成,乃还我汉人河山,清平世道,便是为父之愿了。你可愿为之?”
少华此惊非小,原以为父亲隐忍为怀,凡事退避,不想竟有如此宏愿,想要反元复宋。一时间,少华不知如何是好,深觉担子压身,重力难负,便跪下了。
皇甫敬并不叫他起来,而是从书柜暗阁里取出一个紫檀木的匣子,交与少华,郑重其事道:“非到万不得以不要打开。为父此去凶多吉少,你自己保重,做好万全准备,不要坐以待毙。”
少华想了整夜父亲的话,始终不能承志,自盼望着爹爹此战胜利归来。
晨光熙微,皇甫敬待便别了家人,亲去总兵衙门点那六万兵马,带上几员亲信大将,立时就要出发。皇甫敬宣了一遍圣旨,将士们震天齐喊,士气高昂。少华在城楼上观,眼见得父上马振臂,大军一呼前进,终不见了尘埃。
大军昼行夜宿,日间三路,浩浩荡荡,齐头并进;夜里驻扎,五十大营星火点点,万里生辉。出发两日后果降大雨,连续二十余天,本来不盈月即可到达,如今日夜兼程也拖了一月半方到达贵州境内。贵州守将疲于交战,只派了几名镇后的小将来迎,其中一人还带错了路。皇甫敬一路上忧急战事,今日见这军法懈怠,军中无序,已知战情汹涌。
(4)妖术奇兵
皇甫敬来到营中,有一副将领兵相迎:“迎平番大元帅!小将疏失,还请元帅原谅。”
皇甫敬有些气恼,并不应他的话,转而问道:“你们的守城总兵何在?”
副将答:“正在战中。”
皇甫敬道:“噢?此段战事如此吃紧吗?你可否道来。”
副将想了想,却道:“不敢妄言。请元帅等三位将军回来,再询兵情。”
皇甫敬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不觉疑惑。
皇甫敬不待亲信来报大军的安顿,便要去巡查。在城门上,皇甫敬见到贵州水师个个负伤,且兵士稀少,再兼一路上从他们让出的道上见到的都是老弱残兵,扎营情景不堪入目。
皇甫敬担心这就是现状,乃回到营中,在三将的议事堂等候。却见桌上随处是模拟的布阵图,红黄两方标记为敌我,我军用围追探打的万全之法,皇甫敬很是赞同,只是如此小心谨慎何以还会中伏呢?莫非有神仙相助不成?心中更是急切,想知详情,投入作战。
约摸过了一个对时,方听见城外有兵马大退的声音,皇甫敬忍不住再上城头观,见果是我军败阵而归。皇甫敬定睛看去,领兵之将乃是留守的蒙将贾鲁。不久,贾鲁走进堂来。
“皇甫将军,哦,不,应该是大元帅,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贾鲁一句话竟让皇甫敬打起冷颤,于是故作不在意,道:“劳你费心,王爷可好?”
贾鲁缓然道:“好的很。元帅不要以为五王保荐你为元帅,你就可以不把九王爷放在眼里!”
此时又是一阵喧闹,乃是那二将回营。未见其人,已听到抱怨之声:“又是打了一半不见了人,这什么妖法?”“我怎么会打到你了,明明是紧跟着敌军的。”
二人冲进堂来,皇甫敬见一人健拔如峰,一人粗犷似山,确是汉将中的佼佼者,且行动一致,默契十足。皇甫敬乃向二人自荐,二人齐称不敢。这二将就是贵州守将卫焕和殷耀先,二人私下感情很好,如同焦孟。
皇甫敬问及战况,三将脸色一暗,纷纷谢罪,皇甫敬得知这是他们新计四定后的第二次遭反扑。三人灰心不已,皇甫敬急于知道详情,但见三人确实困乏难当,便叫三将回去休息两个时辰,再来细禀。自己也回营睡上一觉,以解长途疲乏之苦。有一件事皇甫敬倒是没忘,就是严肃军纪,打了那个带错路的小将二十大板。
只睡了半个时辰,皇甫敬再不能睡,便四处走走看看。却见城上把守松懈,只有两个小兵望风,便想近前问问,还未及开口,这时从旁边过来一人,迎身道:"下官见过元帅!"皇甫敬转头一看,正是那迎接他的副将,乃问城上防守一事。副将仍是为难之色,道:“这是将军的吩咐……”皇甫敬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难道你不预备将实情告之本元帅吗?”副将叹声道:“近来我军与倭国作战,频频败阵,卫将军认为倭国只会用妖术迷惑我军,根本不懂行军打仗,所以只要研究此术,无须加强城防,所以……”皇甫敬大怒:“怎么如此糊涂?天下哪有什么妖术,不加防备怎么成!”“哎,下官就是卫将军的副将,已劝他多次,他总是听不进去,迷信是番邦妖术。下官久驻贵边,却以为只不过是海岛天气恶劣,浓雾所至。就像云南边区的淖气,是一个道理。”“恩,我亦认为是如此。你放心,这事就交给本帅了。你是卫焕的副将?你姓甚名谁?”“副将许衡。”
皇甫敬又巡至议事堂,听见里面有争吵声,进来见三将已吵得不可开交。
“此战败失全在你,你为何擅离职守?”
“你的小打小闹根本行不通,怎知道你虚探敌情也会被陷?乃是你无能。”
“我是要救右路,而你却见死不救!”
“你救右路?是啊,你们焦不离孟,倒叫我去送死?”
“哼,你们做什么?”皇甫敬立即阻止,“你们不用歇息吗?那好,把战情全部向我报了。你们蒙汉不和,不能齐心协力,真难怪会败阵!”
他们三人停下来,卫焕道:”元帅,败阵不是在蒙汉不和,这里的战况并非像朝庭想象的如此乐观。倭国确有不凡之处,他们的妖术可以摄魂。”
皇甫敬先入为主,听到‘妖术’两字就不舒服。见贾鲁也要讲话,便道:“贾鲁将军请讲!”
“倭国的海战奇袭是一等一的本领,我军绝不是对手!”
“殷将军呢?”
“况朝庭与我们千里之遥,通信不便,只知向我们施压,快逐敌军,却不知我们这里的实际情况,贵州水师已不到两万,加上向其他地方借的兵,七拼八凑地,才有四万人,水上作战很是不利。”
皇甫敬大为惊叹道:“果真如此难打吗?还要换个布阵才好,先前都有哪些?”
贾鲁急道:“怎么没换?先前用两面夹击,敌人忽而不见,却因势单而被个个击破;而后用长龙舟阵,想连成一线,却突然天降大雾,使龙舟中段受到重创;再用三面围打,却吃不准敌人在哪儿,每每从后方而来,反而被围;而围追探打更是惨败,总是神智不清,辨不明方向,最后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这正是倭国的妖术啊!”
皇甫敬听够了妖术之说,绝然道:“并不是妖术惑人,而是我们不懂得倭国的地形和天气,须寻一个知道的人来,这仗才有机会赢。目前,我们还需改动阵法,且只守不攻,在我们熟悉的地形上作战。同时也是让水师休息一阵,敌若攻来,便让云南陆军熟悉熟悉敌情。”
“一味守也不一定守得住啊,且旷日持久的话,朝庭方面不好交代。我们在此已守了三个月了!元帅。”殷耀先向皇甫敬恳切道。
“主动出兵的话,你有把握取胜吗?不必说了。”
皇甫敬决定了便在临海又守了一个月,抵御敌人进攻七次,云南兵马由于不熟地形,其中两次险些丧失边城。又兼朝庭催战,故而兵情倦怠,士气低靡。
(5)败阵遭擒
奉天呈运,皇帝召日:平番元帅皇甫敬,懦弱怕事,不肯进攻,令边防垂危。朕命皇甫敬以及部下立刻反击敌军,克敌制胜,以示我大元国威。若再无建树,以违抗皇命、办旨不力论。
接到这张圣旨,人人三魂没了七魄,比那十八道金牌还要吓人,犹如见到一把尖刀架在皇甫敬和守城兵将的脖子上,各人的全家性命系在腰间一般。
“只守不攻,‘不攻’出问题来了!皇上这次像是非杀几个人不可了。”贾鲁愤怒道。
“只是我们还不及向皇上说明一切,圣旨已下来几道了。如今是非攻不可。”殷耀先道。
“元帅,我们不能因圣旨而乱了分寸,现今还得有个确实办法!”卫焕言。
贾鲁已暴躁起来:“你说得倒是轻松,抗旨是株九族之罪,你怕是不怕?”
“好了,我们要冷静下来,封锁圣旨的消息内容,不要让士兵们知道,我们再来讨论办法。现在千万不能慌!”皇甫敬正正心神,深吸一口气,“其实我们也差不多要攻了,经过了一个月的休憩、适应和分析,是时候大战一场了!”皇甫敬环视了众人,道:“我考虑了很久,决定分两路兵马进攻倭国的东边边境,一路佯攻西边都城,阵法嘛,各路兵马都用多种兵法,自行变换,让敌人摸不着头脑。将军们还有别的什么意见?”
贾鲁不完全赞同:“办法是不错,但首都必定守军众多,攻西的人马岂不危险?若反过来,一路攻东,两路攻西呢?”
“不行,西面海面辽阔,两路兵马容易被发现!元帅想必也是这么考虑的。”殷耀先道。
卫焕想了许久,这时道:”只有如此了。我们可以佯攻两次,第一日派两路兵马先探东西虚实,次日再三路进攻,岂不更有把握?”
众人连连点头,就此决定。皇甫敬找来一个道人算准了气象,指派贾鲁和卫焕两日后先攻。
这天夜里,皇甫敬几乎未眠,想到那封圣旨,不禁后怕起来,又思与九王前事,知自己攻也会败,守也会败,负是定死无疑,胜也未必能活。却只念一事,怕牵连家中妻儿一同赴死,于是决定写一封家书警示妻儿,以作区处。
翌日却生大事,皇甫敬一早出帐外,见一众士兵守在门口,群起请命,不要冒然出兵,拿士兵的生命当儿戏,而后乃知圣旨内容已外泄。众将甚为不解,不知何人泄露。皇甫敬心念一转,要取消此次进攻,三将却以为机不可失,且圣命紧逼,不容耽搁。殷耀先乃水师副统,平时人缘极佳,此刻主动请缨劝解众人。
殷耀先疾步走出中军营,见群情激愤,有人大喊大叫,有人坐立不安,有的老兵和娃娃兵干脆流下泪来……一片糟乱,众兵士渴求地看着自己。耀先站上高台,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挥起一臂,一卷黄卷高过头顶,正是圣旨,众将士纷纷跪下,耀先一字不露地宣读圣旨。读毕,缓缓道:“将士们!兄弟们,我们奉朝庭之命来此守边御侵已经数月。此海岛小国胆敢欺我巍巍大元!兄弟们,我们若再不狠狠教训,不单是朝庭怪罪,亲人远隔,我们自己也过不去了。经上次攻敌已有足月,这月来,不但是水师修养生息,陆军熟识环境,也是元帅和众将思全良计。非是圣旨到来,我们也是时候反守为攻了。况圣旨已下,我们存心隐瞒是不让你们负重,如今你们既知道了,自然也知办旨不力,难逃一死。不战,是必死,战,还有一线生机,你们做何选择?”众兵士震然,随即有人一声带动全军,中军营内也听得分明:“战,战,战……”
折腾到傍晚,皇甫敬方想起信还未寄出,连道不好,幸卫焕也有一信交于女儿,乃托人同送去。
终于到了反攻之日,各人心头非是大快,反而微颤。日方暗早,便要出发,贾鲁和卫焕带领人马城前誓师,皇甫敬激励众将士首攻得成。两路人马东西潜船已然出征。皇甫敬望着浩浩的船队,却觉得不对劲,似乎缺了什么。
待到日近三竿,终有了消息,卫焕左军成功而返,打了个漂亮的出其不意。军中上下欢腾,皇甫敬却愈发担心,见两队不同时得胜归返,生怕击中了西却惊动了东。日头已中,皇甫敬立在城楼上,一直盯着东边的动静,忽有一黑点浮出海面,渐行渐近。飘入五十米内,皇甫敬看清正是贾鲁,忙命人营救。皇甫敬亦亲去迎接,见一小兵摇船,贾鲁右臂上节汩汩血流,受了重伤,不省人事。乃请医家治疗。从小兵口中得知,左路兵马非死即俘,乃因东边先攻,倭国兵马齐集所至。众将冲杀出一条血路来,才抢下将军贾鲁和小兵的性命。皇甫敬等深撼,又怕影响了明日士气,只得抖擞起精神,向天遥祝。并且再准确计算了时间和重新改变了阵法顺序,以防有变。
皇甫敬难以睡眠,但还是强迫自己睡了一会儿。到海天之间终于可见,皇甫敬、殷耀先攻东,卫焕攻西,一刻不待,全军齐出。这边卫焕驾轻就熟,直攻倭都,那边两路也同时登陆,毫无阻隔。正因为太过顺利反是不妙。东边皇甫敬、殷耀先分开两路,扰敌部署,西边卫焕无拦无阻,居然已进了都城,使倭国子民纷纷逃散。两方皆在纳闷之时,妖法骤现,满天大雾,可见不足一丈,且天际似有人言,念的是听不懂的经,众兵将头昏脑胀,站立不稳,似乎看见敌军冲陷,纷倒乱砍,自己人残杀自己人。如此惨状过后,十万大军生寰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