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爱恨一线(1 / 1)
梅若瑶拼命地奔跑,只想把刚才的那一幕从自己的脑海里剜去,再也不要想起来。
终于支持不住了,她倚靠在一棵柳树下休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心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说不清是为自己哭,还是为别人而哭。
长孙无忌从后面追了上来,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道:“死者已矣,你也不要过于伤心了。”梅若瑶听见长孙无忌的声音,定了定神,哽咽着:“你来干什么?我不要你管!你不是一直很讨厌我么?”“王爷临走之前要我好好保护你,你以为是我自己愿意要来的么?”长孙无忌沉声说道。“我没事了,你也该安心了。”她听说李世民临走之前放心不下,心念一动,然后平静地说道。“给你。”他递过一条手帕——做出这个举动,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怎会对这个“妖女”生起了怜惜之意。“我现在又没有哭。”她说道。“可你的脖子受伤了。”长孙无忌怔怔地望着她雪白的脖颈上的伤口,鲜血不停地流下来,忍不住说道。她举起手来摸上了自己的脖子,放下手来时,低头看见一片血迹,犹豫了一下,接过了他的手帕,将伤口捂住,说道:“谢大人关心。”“王爷吩咐我办的事情没有办好,我已经很惭愧了。怎敢担当一个‘谢’字?”长孙无忌自觉得不起她,连说话的语气比以前温和许多。“不管如何,若瑶还是要谢谢大人。”梅若瑶淡淡说道。“梅姑娘,对不起!”他突然说道,还做了一个长长一揖。梅若瑶见他突然对她这么客气,有些不解,有些困惑,问道:“你为何......”“梅姑娘,以前是我错看了你,请你原谅我的无礼之处。”长孙无忌真诚地说道,“从此以后,你若有事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全力助你,不会食言。”“谢谢大人了。”梅若瑶凄然一笑,微行一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她凄艳绝美的笑颜,长孙无忌隐隐觉得她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否则,也不会这样笑得令人心痛!
过了一个多月,李世民出征归来,正是八月十六。东宫派人来,说要为他接风洗尘,顺便也为了实践李渊“兄弟要和睦”的指示,邀请了诸王兄弟共计二十多人前来赴宴。
梅若瑶心知这一次是鸿门宴,是去不得的,但见他穿好衣冠准备去了,心里一急,说道:“王爷,若瑶能不能随你同去?”“你去?”他脸色一沉,沉声喝道,“你去干什么?去见李建成么?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说完,将她一推,冷着脸出了门。
东宫里,红毡铺地,弦乐共鸣,喜气洋洋。巳时多一点,人来人往地热闹起来了。
各色各样的美味佳肴摆满了桌子,李建成端起了酒杯,笑道:“为了大唐的基业万世长存,为了兄弟们的幸福和睦,大家干了这一杯!”
众亲王举起了酒杯,许多人一饮而尽,满不在乎的样子。
李世民见对方神色不对,可不容多想,李建成已走到他跟前,哈哈笑道:“乘着今日这么高兴......咦,二弟,你怎么不喝了呢?”他看看同席的李元吉、以及淮安王李神通满饮了一杯,自己也不能不喝,可想起临走前梅若瑶那样急切的表情,心知这酒里必有玄妙,事到如此,不能回头,只能当作豪赌一场了。
他定了定神,一口气将酒给喝干,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心口暴痛,鲜血转眼喷吐而出。李神通惊呼起来,李建成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李元吉嘴角闪过一丝讥讽的微笑。
秦王宴上吐血!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各位亲王连忙围了过来,乱哄哄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李神通情知不妙,这东宫杀气十足,再这样耽搁下去,李世民性命堪忧!
他迅速背起李世民,冲出人群,冲出大殿,冲进玄武门。
“秦王暴病,要进内宫去见御医——”李神通一路高叫,可把守玄武门的羽林军还是把他俩一把拦住,事先未经许可,谁也别想进这个门!
这时,李世民已在他背上吐了大量的鲜血,李神通急得大叫,正在这时,把守玄武门的将领常何走了过来,断然挥手命羽林军放行。
李神通背着他一路小跑,冲进了西宫。他生母窦皇后虽然早逝,但李渊念及往日夫妻情义,一直没立皇后,特把西宫给她留着。这西宫设有窦皇后的牌位,犹如她活着一般,宫女、女官、太监一应俱全。李世民到了西宫也就等于到了母亲面前,太监、宫女忙乱起来,秦王吐血的事情马上传了出去。
后宫当班的御医疾步如飞地跑了过来,进行紧急抢救。
李渊正在接见外国使节,闻听消息后,立即中止了会见,赶来西宫看望儿子。只见李世民面色惨白,躺在卧榻上,吐出的半盆血水触目惊心。他心疼不已,连问御医这是怎么回事?而御医知道了起因是宴会上的一杯酒,根据初步诊断是鸩毒,可哪里敢说此事?只能支吾着:“或许是不胜酒力,引发痼疾,以至吐血不止。”
“才饮了一觥酒呀,这酒里,这酒里......”事关皇家大体,李神通也不好乱说。李渊隐约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心中甚是伤感,想到他们兄弟不和,以至于性命相害,不知不觉老泪纵横。
见李世民清醒了过来,他无力地摇摇手,示意问题不大,要他不要担心。御医也小声的和他说:“服了一些解毒剂,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陛下但可放心。”
李渊挥了一下手,其他人等悄悄退了下去。见没有外人,他握住李世民的手说:“首建宏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我欲立你为嗣,你又固让。且建成年长,为嗣日久,我不忍废。观汝兄弟,似不相容,同居京中,恐有纷争。当遣你去洛阳任行台,自陕州以东皆由你主之,仍使你建天子旌旗,如汉景帝时奉窦太后命使梁孝王也建天子旌旗故事。”
李世民一听,让他去山东洛阳去当半个天子,是十二万分乐意。一来,山东是他经营多年的形势之地,此去山东,以后做事方便也许多;二来,这样天高皇帝远,谁也不能轻易抓住他的把柄;三来,梅若瑶和李建成再也见不着面,也使他安心许多;四来,他可以尽情的笼络人才,为己所用。想归这样想,表面的文章还是要做做的,他手抹眼泪泣道:“今日之授,儿臣不愿......儿臣不愿远离膝下。”
李渊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说道:“东西两都,相隔不远。我若想你了,即可前往。二郎勿悲。”
李世民之后被人送进□□,他的那些姬妾们听见他中毒的消息,一个个围个水泄不通,在他床榻前嘤嘤哭泣。
梅若瑶见他没有事情,准备悄悄离去,长孙氏拉住了她,她一愣,不解。但听她说道:“你去陪陪王爷吧。”“我、我不要。”她心一颤,手足无措地道。
“走开!”李世民喝道。梅若瑶闻言,转身想走。他又喝道:“站住!”她的脚步停顿了下来,只听他一字一句说着:“我是让她们走,并不是让你走!”
那些姬妾纷纷走了,少数人还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唯有当做不知道而已。
长孙氏深深看了他俩一眼,将门给关上,走了。
“过来。”李世民缓缓说道。梅若瑶走了几步,离他大约有一丈的距离,便再也不走了。
“你走到我的身边来。”李世民生气了,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这样做来气他的?梅若瑶走到他跟前,木然道:“王爷有何吩咐?”“‘王爷!’好生分的称呼呀!”他冷笑道,“以前你不是喊我‘世民’么?”“王爷名讳岂是若瑶所能说的。”她恭谨地说道。“你要我把你怎么办才好?你老是这样对我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我快要受不了了!你一下子给我最大的欢乐,一下子又给我致命的打击!难道你非要让彼此痛苦你才高兴吗?”李世民的整个心快要碎了,泪下如雨,嘶声道。梅若瑶见他落下泪来,心如刀割,眼角有泪光闪动,慌乱地说道:“王爷,您该好生休养,情绪不该如此激动,这对病情不利。”“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他气极,跳下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喝道,“你要我怎样做才能挽回以前的一切,你说话呀!”梅若瑶痛极,不知是心痛,还是骨头快要捏碎的疼痛,让她疼得透不过气来,□□着:“你......你......把手放开。”“我不放!我不放!我知道你是未来的人,可我从没要你告诉我什么事情!我也从来没有用身份压过你!可你为什么老是这样!我知道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对,可你为什么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讲!”李世民的心在不停地颤抖,他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些什么。能迁就的他都迁就了,不能迁就的他也迁就了,可她为什么还是这样!难道她不懂自己的心吗?
梅若瑶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李世民已经知道她是未来人的事实!如果这样的话,李世民对自己实在是包容了太多太多,最起码,他没有强迫自己说出将来会怎样,而是依着历史的进程来发展的。
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泪眼婆娑中,她看不清他是什么样的表情,泣声道:“那你要我如何能回报你的大恩大德?”“你能给我什么东西?是你的命,是你的身体,还是——你的心?”听到她所说的话,李世民肝肠寸断,悲戚不已,呜咽着把这话说出来。原来,她想要报恩,将她所欠的还清。可这情债,怎么能还清?就算用一辈子还也还不了的呀!
梅若瑶哭道:“我还不清,也还不起,我没有东西能还得上!”她一无所有,心给了他,身子也给了他,所有的东西没有一样是自己的,全是他给的,她根本还不起呀!
“你说你还不起,还不上,你说你如何能报答我?!”李世民流着泪,使劲地将她推到床上,在她惊愕的眼神中,重重压上了她,问她:“你说能用什么报答我?”“你不要,你不要这样!”她叫道,双手紧捂着胸口,惊惧不安,她从没见过他这样,让她看得既心痛,又不禁害怕得发抖。“是你激我的!”李世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容,楚楚可怜,既心疼,又恨她,矛盾到了极点。
“你放了我,你不要这样!”梅若瑶无力地嚷着,腮边犹带着点点珠泪。“我永远也不会放了你,你是我的人!任何人也夺不走!”他愤而撕开她的衣襟,痛苦不堪地强行剥去她身上的衣裳。“我会喊人来的!”她泪眼朦胧地瞪着他。“喊谁?你看这间屋子谁敢进来!叫王妃吗?我看她也没有那个胆量!”他怒道。
梅若瑶不从,拼命地扭动着身子,推着他,哭道:“你会后悔的!我会恨你一辈子,我会恨你一辈子的!”“你恨我一辈子!你恨就恨吧,也总比你把我淡忘了好!”李世民悲伤地说道,她已经在他的心里烙上了深深的痕迹,他怎能让她就这样轻易将他给淡忘!
挣扎之间,放在床榻的花瓶受到了波及,掉到地下去,发出很大的声响。
一伙人冲了进来,看见眼前的这副情景个个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一头钻到地底下去,再也不要出来。
李世民的动作停了下来,走了他们面前,冷眼看着程咬金、长孙无忌、高士廉、尉迟敬德、诸遂良等几人,怒道:“谁让你们进来的?是王妃么?”其中高士廉身份较高,是长孙兄妹的舅舅,上前一步,道:“属下听闻殿下身体不好,特来探望。”“现在看到了,本王没事,你们还不快走!”李世民红着眼,喝道。
他们睁大了眼睛眼看着梅若瑶从床铺上走下来,她云鬓蓬松,衣衫凌乱,俏脸上仍有泪痕,均想:“怎会变成这样?”——刚才梅若瑶叫嚷的声音他们每人听得真切,心中不安,后来听见“哐”地一声大响,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不约而同到了这里。
梅若瑶见他们来了,纤手紧紧拉好襟口,微行一礼,脸色惨白如雪,不顾他们惊诧的眼光,径直走到了房门前,听见他冷冷喝道:“梅若瑶,本王让你走了吗?”“若瑶身体不舒服,想提前告退了。”她回道。“你好好的休息,过几日到东都洛阳去,路程很远,你也许会吃不消。”李世民道。“谢王爷关心,若瑶告辞了。”说完便告退了,她心里很明白,这东都之行不会成真,李渊让他当半个天子的事情只不过是心血来潮,这举动实在太不妥当了。一个国家分为两个小国,此消彼长,互相蚕食,这江山还有宁日吗?
当李世民将李渊许诺他当半个天子的事情告诉他们的时候,□□的将士们的确很高兴,可惜没高兴多久,左等右等,还不见李渊的诏令下来,他们才明白,这又是高祖的感情冲动罢了。
原因其实很简单,当李建成与李元吉听说李世民要回洛阳的消息,经过仔细商量后认为,这李世民一到洛阳,便如同纵虎归山,不如将他留在长安,取之容易。
思来想去,便让裴寂来替他俩说话,裴寂是李渊的旧识,两人从年少起就相交甚厚,李渊对他时常用以前在隋宫时用的称呼,戏称为“裴监。”
裴寂对李渊说道:“皇上,此举万万不可。这天下一统,您这样做不就分为两个国家了吗?东西两都争权夺利,大唐怕是又要遭到刀兵之灾了。皇上,请听老臣一言,早早打消此等想法,以后再也休提。”
李渊一听,想想他的话的确有道理:李世民英勇,手下强将如云,身边更有一群饱食终日的书生,劝他起事。自己在世时,他必定不敢有所动作,但难保自己百年之后,他还是安安稳稳的当一个亲王。他在洛阳时日愈久,必定会对长安构成威胁,这事还是算了吧。
东都之行作废,□□的将士们没有一个心里好受,最难过的莫过于李世民了,他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在杨文干起兵造反的时候,皇帝曾经允诺说平贼之日立他为太子,结果没有实践承诺;这一次更加是明目张胆的将刀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说让自己去洛阳做半个天子,结果,又被耍了!
“梅若瑶,给我过来。”李世民说道。“王爷,有何事?”自从她的秘密被他揭破以来,她对他冷冷淡淡的,一直就没有笑过,笑容在她脸上失去了,他看得心里直疼,可也没有安慰她,就算他低头了,她也未必会领情,倒让自己碰一鼻子灰,只好顺其自然了。“你说这次皇上没有实践他的承诺,他会如何补偿给我?”李世民续道,“你是未来人,应该知道的。”梅若瑶没有告诉他,只是说道:“等到十一月份答案就出来了。”“现在告诉我不成么?”他问道。“未来的事情我一样也不会告诉你,这样会打乱历史进程的。”梅若瑶说道。“说得好!要你告诉我,这棋局有什么意思?我自己会一步步把它破解开来,创造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历史!”李世民想通了这一层,顿觉得豁然开朗,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恢复成以前那个豪情万丈,胸怀大志的秦王了!梅若瑶冷眼旁观,心知他不会属于自己的,他是属于天下人的,不会为了一个小女子就一蹶不振,他是一条潜龙呀,因缘际会,蛟龙出海,龙飞九天!
到了十一月,加封李世民为中书令,封李元吉为侍中。
李渊此举,原因有二:一来,固然是心里愧疚;二来,也是为了牵制住李世民的势力。
这个年末,李世民与李建成、李元吉的关系僵到了极点。
好不容易挨到了武德九年。
新年刚过,李建成便让手下人带着一大堆来给尉迟敬德拜年,其用意不言而喻,就是为了让他当内线,他拒不接受。李元吉气得牙痒痒的,当晚派了两个刺客去刺杀他,未得手,就到李渊那告他一状,说他意图谋反。李渊闻讯后,马上把他下狱,后经李世民、陈叔达、萧瑀以及御史台内线的营救,证明他无罪,才释放了他。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
三月上午,李元吉再到李渊面前告了李世民一状,说道:“父皇,儿臣得知,天策府车骑将军张亮在东都密谋造反,朝廷不可不防!”李渊大吃一惊,叫出声来:“此话当真?”
“张亮受秦王差遣,赴洛阳将兵。三年多来,他散发金帛结交奸狡之徒,为秦王广树私恩,志在有朝一日,与京师长安分庭抗礼,而后篡位!”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李渊憋着一口气从牙缝挤出,不带一点温度。李元吉告退了,走了老远,笑出声来,心道:“老爹,你看着吧,等除了秦王,李建成对我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见他走了,李渊指着旁边的近侍:“吩咐下去,马上去洛阳把张亮抓起来,严加审讯,若情况属实,严加惩处!”
李世民听到这个消息,连忙去求见李渊:“父皇,张亮乃儿臣派到洛阳,镇守东都的。此人一向勤于王事,忠心耿耿,为我大唐建有殊功,为何无罪加到他身上?”
“‘勤于王事,忠心耿耿。’哼,勤的大概你的王,忠心是你的心吧!”李渊心里冷笑,道:“有人告发他结交不轨之徒,阴谋造反。”
“其人从未结交不轨之徒,那些不过是些山林草莽中的小股盗寇,而非反贼。儿臣曾嘱咐对那些人能拉则拉,不能拉则剿之,以为朝廷分忧,不知这样做有何错之有,有人表面上是陷害张亮,其本意却在乎诬陷儿臣,其说张亮谋反,就是说儿臣谋反!”李世民目眦欲裂,厉声说道。
他从没见过李世民这样,心里有些发怵,笑笑:“没有谋反最好了,朕吩咐下去,让那个张亮重回洛阳便是。”
李世民回□□的时辰越来越晚了,常常三更半夜回去。
不打仗了,李世民除派张亮做陕东工作外,还要秘密策反李建成、李元吉的手下。
见他对皇权的欲望越来越重,梅若瑶的心也越来越痛,痛得快没有感觉了,经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顾影自怜,不愿意别人看到她落泪的样子。
这天下午,下着毛毛细雨,她看到李世民换了一身便服,乘着一顶不起眼的小轿,鬼鬼祟祟从后门出去,她心里很是不安,就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长孙无忌早早在家门口候着,两人关系很亲密,用不着多客气,李世民问:“人来了吗?”
“来了。”长孙无忌在前面引路,带着李世民来到了后院,有一间杂物房,长孙无忌推开门让李世民进去。
王晊在杂物房里早候着,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见有人进来,他连忙站起身来,认清了来人,就要曲膝行礼,李世民一把搀住,温言道:“王先生何必行起大礼,折煞小王了。”“晊一向佩服殿下,感殿下德威而心向殿下,这礼节免不了的。”还是行了一礼。
“率更令一心向我,他日必有厚报之时。”李世民见对方很诚实,情不自禁许愿道。
“此处没有外人,容晊多言,东宫及齐王府私蓄骁勇,单以军事实力而言,远比□□的强大,殿下若想在非常时期掌握主动权,必须在玄武门首领身上下功夫。”王晊是聪明人,一语道破关键。玄武门是宫城北门,是中央禁卫部队的屯宁之所,控制了玄武门,即把握了宫城命脉。李世民早已料到这一层,但迟疑不决,叹道:“常何是东宫旧属,恐难以争取。”
“殿下忘记了,上次您在东宫呕血之时,淮安王抱殿下往西宫,紧急之时,就是他放行的。若无忠心,定不会放过殿下的。”
李世民听得连连点头,又问道:“太子和齐王动向怎样?”王晊没有正面回答,却道:“晊听说太子和齐王与张婕妤、尹德妃交往很是密切,其他一概不知。”
李世民不解,随即醒悟过来,喜笑颜开,笑道:“不错,王先生的确不知,小王多谢王先生的提醒,以后会注意的。”
长孙无忌隐隐绰绰看见窗外有个人影,顺手拿起一个茶杯往外掷去,喝道:“是谁!”那人不说话,一下子就不见了。
怎么还有人!他们三个走出去,早已不见人影,王晊告辞了,说是离开东宫太久会有人怀疑。李世民笑道:“王先生慢走。”眼角瞟向不起眼角落处的珠花,这珠花,他太熟悉了,那是他亲口叫工匠依他所画的梅花形,打一个银钿头送给她的,想不到她竟然会跟踪他,简直是胆大包天,岂有此理!
他将它悄悄拾起,藏在手心,又和长孙无忌随便聊了几句就匆匆离去。
梅若瑶对看门的人说她是长孙氏的丫头,奉王妃之命带个口讯给王爷的,家丁就放了她进去,在偌大的庭院里东逛西逛,到最后,还是凭着她的听觉,找到了那间杂物房,听见了他们的谈话,被长孙无忌发觉后匆忙离开,一路小跑回到了□□。
在书房内喘息之时,房门被人使劲推开,她见李世民面目狰狞,眉头的结纠在一起,一步步逼近她,她一阵胆寒,行了个礼:“若瑶恭迎王爷。”“梅若瑶,你胆子不小,竟然敢跟踪我!”声音虽是平静,隐含着莫大的怒气。
“若瑶没有跟踪王爷。”
“你头上的钿头跑到哪里去了?”
梅若瑶摸摸头上,珠花已然不在,说:“或许忘在别处也未可知。”“对,你是忘在别处了,我替你找回来了。”他把珠花拿了出来,冷笑道,“你忘的地方还够特别的,如若我不在,大概就找不回来了。”将它插在梅若瑶的青丝上。梅若瑶但觉天旋地转,脑海里乱成一团,颤声道:“这......这.......”李世民冷冷“哼”了一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跟踪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梅若瑶吓得冷汗直流,双腿就像灌了醋,动弹不得。“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是故意的会跟得那么远吗?你不是故意会偷听我们的谈话?”李世民伸手往桌上一拍,厉声道。见她迟疑不答,心中怒火更炽,怒道:“我自问对你不薄,但你两面三刀,其心可诛!”“我从未两面三刀。”梅若瑶辩解道。“你没有,那你来干什么?”李世民冷笑问道。她也回答不出来,会做出这个举动,完全好奇之心所致,没有想到听到这么一个大的秘密:李建成和李元吉并没有和李渊的妃子有染,那一次,纯属他的诬蔑!
“王爷,您难道以为我会向太子告密吗?我是未来人,怎么会不知道你在他身边安插了哪些奸细!——要是我告密的话,我早就告了,用不着等到今天!”梅若瑶嗔怒道。“我要怎样才能相信你的话?你是曾经说过你不会去见李建成,但我始终不放心。”李世民道。“那你想怎样?”梅若瑶问道。“把你幽禁在后院,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去!”李世民冷冷说道。
喋血玄武
不久,梅若瑶被李世民以“身体不适,需静心休养”之名,被幽禁在了后院。
幸好,李世民待她不错,房舍内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还派了个丫鬟来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每天的饭菜都由一个家丁送过来,三菜一汤,很不错,倒比以前的生活条件还好些。
梅若瑶表面上一如平时风平浪静,内心里却波涛汹涌。她打定主意:“不管怎样,六月四日之前一定要通知李建成,让他不要去上朝。”
六月,突厥郁设率数万骑兵在河套地区进驻黄河南岸,围攻乌城。
李建成得到这个消息,立即找李元吉紧急磋商,定下一个主意,而后由李建成出面,来到后宫,对李渊道:“此番出征,由元吉北征比较合适。”
“元吉做事毛毛躁躁,恐怕难以胜任。”李渊说道。
“元吉现在可有长进了。那年随我平定刘黑闼时,他率军自后包抄,一路势如破竹。”李建成说道。
李渊本意想说出让李世民出征,把他们兄弟分开,免得兄弟相残。但忍忍又不说了,表现出一丝顾虑:“元吉手下没有多少精锐之师,不若□□多骁将。”
此事正说到李建成的痛处,他有些激动,直起身子大声说道:“父皇,您有所不知。秦王借着出征机会,笼络天下英雄,其府内战将如云,谋士如雨,致使他时时有夺嫡之图谋。儿臣此番所以让元吉督军北上,是想拨□□内的精锐之师,使其势力不过一个王爷水平,此于江山社稷有百利而无一害!”
李建成慷慨陈词,一语道破天机,李渊听了频频点头:“传旨下去,命齐王率右武卫将军李艺,天纪将军张谨救援乌城!出征将士任由齐王挑选。”
接到圣旨后,李元吉得意非凡,六月二日,即赶到兵部大堂发出调令,命□□的程咬金、尉迟敬德、秦叔宝、段志宏等人到帐下听令,另派亲信持圣旨到□□任选精锐军士随军出征。要求所有人员在六月五日前到位,六月六日誓师出征。
丁巳日,太白经天。太白阴星,出东当伏东,出西当伏西,过午则经天。太白经天,预示天下革,民更王。
李世民到了梅若瑶的房间里,发现伺候她的丫鬟倒在地下,不醒人事,而她却人不在房间里。
他将丫鬟叫醒,怒道:“梅若瑶到哪里去了!”那丫鬟脸色惨白,嗫嚅着:“梅姑娘......梅姑娘,说身体有些不适,要我去找大夫,没想到我刚出门就被她从后面打昏了。”李世民大发雷霆,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喝道:“没用的东西,我叫你好好盯着她,你还是让她给逃了!”她双眼含泪,咬咬嘴唇,不敢哭下来,道:“奴婢该死。”“死有什么用!要是有用的话,我早就把你杀了。”他恶狠狠地说道,气得浑身发抖,更多的是伤心,心道:“难道你真的去见李建成了吗?”
梅若瑶正和王天行在一家酒馆里喝酒,王天行叹道:“没想到这次回长安,真是物在人非呀!”“你回长安干什么?韩莹已经和你结婚了,你还不在家里陪她,照样东奔西跑。”梅若瑶轻声道。“我回长安干什么?还不是不放心你!马上就要发生玄武门之变,我担心你受到波及!”王天行急道,“现在只有一天的时间了,你无论如何也不要搀和到他们兄弟之间去!”“可、可是,李建成于我有恩,我不忍心见死不救。”梅若瑶摇头,颤声道,泪水不由得落了下来。王天行见状,连忙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去,温言道:“我不是要怪你,只是希望你不要管他们之间的闲事。”“但这不是闲事!李建成曾经多次救我,我......”一语未毕,泪水又扑簌簌落了下来。“好了好了,我也不管你了。”王天行递过一杯茶,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喝酒,还是先喝杯茶定定神吧。”梅若瑶不疑有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头有些发昏,人也看不清楚了,不敢相信,指着他,说道:“你、你用迷药。”趴在桌上睡过去了。看见她睡去,王天行叹道:“历史就是历史,我不想它有任何改变。——李建成对你怎样我不管,我就是不想你牵扯其中。”
把她抱了起来,他自言自语说道:“你了这杯茶,最起码也要睡够一天一夜,这时间也够了,所以我把你送到□□也没有什么大碍的。”
想了想,叫了辆马车,把它买了下来,自己亲自驾着马车朝朱雀街走去。
刚到□□门口,王天行把她抱了下来,就见李世民杀气腾腾地走过来,看见了他,顿了一下,问道:“若瑶怎会在你这儿?”“哦,她和我约好在今天见面的,然后她说身体不舒服,我就把她带过去看大夫,喝了一副药,就睡过去了,所以我只好把她送到你这了。”王天行道,李世民的一句话就充满了柔情,双眸凝视在梅若瑶的娇颜上,久久不愿散去,一时间,柔情万种,直叫他看傻了眼。
李世民伸手把她接了过去,发觉她的身子单薄如纸,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跑,蛾眉微微蹙着,俏脸上留有泪痕,心疼不已,说道:“我会派人好好照顾她的。”“那我走了。”王天行道。“难道你留在长安一两天吗?”李世民问道。“不了,我老婆还在家里等我呢。”说完,便驾车走了。
李世民将她放在床上,轻轻吻上了她的朱唇,深情而执着地说道:“若瑶,我爱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但我不知道如何说,如何做,才能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你睡吧,过了明天,一切就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