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齿黑沟边（1 / 1）
汀郁得肺结核被赶出凤凰楼，那已经近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在这段时间里，夜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往日的开朗全部被失神代替，不见客人也不出房门。荒木已经接近忍无可忍的地步，就差明说出来了，但此时的夜阑，却提出了要见见汀郁的请求。
“这怎么可能……夜阑，你也知道的，汀郁得的病是……”芜菁说道。
“可是，我只想看看她好不好。”
芜菁看了看我，又对夜阑说：“不要说你这样的身体能不能去，就是去见到了汀郁，又能怎么样？荒木太太不会允许她回来的。”
“我想，她一个人的……我想至少把那个东西给她。”
“那个东西？”
“如影姐姐说叫万花筒的那个，汀郁也很喜欢的，这样她至少还会记得我，不会寂寞……”
万花筒啊，我的记忆回到那个欢乐的场景里，她们在那里研究着万花筒，我在一边奇怪她们的大惊小怪。说起来，那个万花筒是一个叫东院的客人给夜阑的礼物，那个上了年纪的客人把夜阑当孙女一样疼爱，可我听芜菁说，自从汀郁出了事，夜阑没了精神之后，东院大人也不来凤凰楼了。果然能为游女们真正着想的客人不多啊。但是不管怎么说，万花筒带给了夜阑和汀郁美好的回忆，现在夜阑有这份心，为什么不能帮助她呢？
“夜阑，”我说道，“我去吧！”
芜菁和夜阑看向我：“如影姐姐？”
“夜阑是不方便去，荒木那家伙都盯着呢！我去就行了，把万花筒带给她，把她的情况带回来。这样行吗，夜阑？”
“恩。”夜阑点点头，眼里满是感激。
天空有点灰暗，风有点大。我和芜菁走在路上。
“为什么挑这种天气出来呢？”芜菁不解。
“为了让夜阑早点安心，就不能再推迟了。”
“如影姐姐，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你要答应夜阑去齿黑沟这一趟呢？”
“这个嘛……除开夜阑的事情不说，我也想去齿黑沟看看。”
“可是……”
“我知道，你说过的，那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但是我既然是如影花魁，总得对吉原的事情有个全面的了解吧？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这到底要走多久啊？”
“快到了。”
快到了，也许真的快到了，因为这里附近已经和我平常去的地方不一样了。杂物乱堆，到处是难闻的气味，一个人影都看不到，隐隐可以听见女人的叫声，但一瞬间就消失了。
“这就是齿黑沟了。”
芜菁说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一条水沟边了。说是“沟”，我更觉得应该是“小河”，因为它的确超过了沟的宽度：“那么，汀郁在哪里？”
“根据我问来的情况，应该就在这附近的一家游女屋。”
“这附近也有游女屋？”我跟着芜菁在沟边走着，“她们也做生意？”
“恩。吉原里的游女屋是分等级的，有像凤凰楼那样的大楼，也有小一点的，最底层的就是齿黑沟边上的游女屋了。”
“这里环境那么差，有客人会来吗？”
“这里费用便宜啊。不是每个客人都能负担凤凰楼的费用的，没钱的客人就到这些地方来消遣，你也能想像得到了，那样的客人会是怎样的人。”
“这里的游女不是很惨？”
“是啊，”芜菁在前面走，我看不到她说这些话时的表情，只能听到她那伴着风的声音，“这里的游女是吉原最悲惨的女人，对于她们来说，没有尊严，只有活下去的本能……”
天空似乎飘小雨了，风也似乎大了一些。汀郁，现在在做什么呢？我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万花筒。
“应该就是这里了。”芜菁停下来，看了看周围。
沟边有个女人，我们走了过去，芜菁上前：“打扰了，请问汀郁在这里吗？”
“啊？”那女人站起身，衣服随便搭在身上，肥胖的身躯晃动着，鄙夷地看向我们。
“我想问下，汀郁在这里吗？”
“那是谁啊？不认识！”
“汀郁啊，”我上前说，“就是凤凰楼的汀郁！”
“凤凰楼的？”那胖女人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地说道，“哦，就是那个啊！得了肺结核那个！”
“是啊是啊，她在哪里？”我和芜菁终于找到目标了。
“她啊，死了！”女人说着又蹲下了。
脑中有一瞬间空白一片，我和芜菁对视一眼，几乎同时问：“死了？”
“是啊，死了！”女人爱理不理。
“什么时候的事？”还是芜菁比我冷静。
“就前几天啊……好像，啊，刮大风那天！”
“怎么死的？”芜菁继续问。
“谁知道！反正本来就有病嘛！”胖女人有点不耐烦了，“就死在这沟里！”
吉原，我想我更了解你了。游女不是人，底层的游女更不是人。在风里站了一会儿，感觉到雨丝快变成雨点了，可是心里，已经湿得一塌糊涂了。芜菁走过来：“如影姐姐，我们回去吧。”
“我说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胖女人转过头来，“问那么多干什么？”她看着我，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一般地大叫：“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凤凰楼的花魁，叫如影的花魁啊！”
“诶？”我一愣，芜菁却拉起我的手往来时的路走。
身后传来女人的大喊：“大家快出来看啊，凤凰楼的花魁来啦——人家也会来我们这种地方，真是奇闻啊——”
跑到安全的地方，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了。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来齿黑沟了吧？”
“她们，为什么？”
“因为你是花魁，是最上层的游女，她们对你自然就抱有一种嫉妒，有时候甚至会很疯狂。如果被她们围起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是，汀郁她……”
“如影姐姐，你不要难过……”
“我知道的。看了这情况，就知道在这种地方，那是迟早的事情，死对于她来说，也许是解脱。”
“但是，该怎么和夜阑说？”芜菁说出了我的担心。
“不好说，那就不要说。”我依稀记得以前在哪听到过这句话。
“不说，那就是要骗夜阑？”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雨真是越下越大了，我拿出万花筒，“这个，就留给汀郁吧，她一定会记得有夜阑这个好朋友的。”我一松手，把万花筒扔进了齿黑沟，既然汀郁在这里，就让这个万花筒和她作伴吧……
回到凤凰楼，我们向夜阑说了谎。听到汀郁一切都很好的消息，夜阑自然很高兴，可是我的心里却十分不好受。
齿黑沟的景象就一直在我的脑袋里转悠。人在有心事的时候就特别希望有人能来倾听，在这点上，我运气还不错，因为就在几天之后，我见到了清风。
这天是风雨刚结束，天气还凉爽，我向芜菁申请去散散心，出了门才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于是我想到了清风的秘密基地，今天没有太阳，风吹着应该会很舒服的。
当我到了屋顶的时候，才发现清风就在那里，他看到我，灿烂地一笑：“哟！小影子！”
“好久不见了啊！”我在他身边坐下。
“上次，好像就是你道中的那一次了啊！哈哈，你那天的表现还真是棒啊！”
能听到清风的称赞是很高兴，但是现在的我显然高兴不起来。
“怎么了？有心事？”清风的感觉还是很灵敏的，还是说我的表现很明显。
“清风，游女，真的就没有左右自己命运的力量和权利吗？”
清风一沉思：“怎么啦？遇上什么事了？”
我把汀郁的事说了，还有夜阑的事也一样：“游女也是人，可是……”
“小影子，这不像你。”
“诶？”
“你呢，应该更加乐观开朗才对！”
“是这样吗？”
“吉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也是很清楚的。那么多人想逃出这里，可见这里并不是一个乐园对吧？你是花魁，在这个时候，你应该振作，那个叫夜阑的不是相信你的吗？”
“我……”
“开心点吧！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命运了，吉原永远是那样一个吉原，我们能够做的，就是用微笑把一切不如意赶跑，只有这样，我们才是胜利者。”
“你就是这样的吗？”我笑了。
“我嘛，”清风挠了挠头皮，“反正不管怎么伤心痛苦，事情还是已经发生了，为什么不干脆开心地接受这一切呢？因为在我难过的时候，我身边的人会跟我一起难过；但是在我开心的时候，也能够感染身边的人一起快乐啊。”
“你是在说明月吧？你们怎么样了？”我发现自己好过了很多，清风果然是会感染别人的。
“我们？还是老样子啊——”
“还吵架啊？还没有解开误会？”
“我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又不可能问他。”
“这个，我想想办法啦。”
“恩？”清风看着我。
“我帮你想想办法啊！”
“你先管你自己吧——”
“你小看我啊！”
“哪里哪里，感谢你啊！”
“那还差不多！”
“哈哈哈哈……”
清风送我回到凤凰楼的后门，告别之后，我走进后院，感到身上真的轻松了不少。我想应该可以笑着面对夜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可是，在笑之前，我先得应付眼前的人。清扬，不知道又从那里跑了出来：“是清风？”
“什么清风啊？”
“他送你回来的？”
“是的。”
“不是叫你不要再跟他在一起了吗？”清扬很严肃。
“喂，你又哪不对劲了？”我知道清扬在担心什么，“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再说，我已经知道清风他……”
“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听呢！”清扬打断我的话。
我生气了：“为什么我要听你的呢！”
“你知不知道清风他……”清扬停了下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全知道了，但是就清扬那个态度，我就是什么都不说：“清风他怎么了？”
“他……”清扬还是欲言又止。
看来清扬还是很会保守秘密的啊：“他什么啊？”我就干脆捉弄捉弄他，要是他说出来了，我就告诉他我早就知道了，气死他，然后等他来向我道歉！
“反正，你就是不能对他动感情！”
“谁说我喜欢上他了！”我像是横刀夺爱的人吗？
“难道没有吗？”
“我说清扬，”我走近他，“我就一直在怀疑，你小子……不会喜欢如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