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1 / 1)
4.
林晨并没有猜到柏峪的心思,她一门心思还在犹疑去新加坡的事儿。去,还是不去,如果去,怎么跟柏峪开口;如果不去,日后会不会觉得后悔。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也越来越拿不定主意。这日她到奚治青写字楼里办事,事情办完,奚治青想和她聊几句天儿,林晨也答得有一句没一句。奚治青看她的神色,也猜到她有心事,索性拿了外套,跟林晨道:“一起下去走走。”
他们进了附近的植物园,过去林晨也常来这里,但今年还是第一次,正赶上春天最美的时候。当季的洋水仙和风信子开得正好,大片大片的浅黄浅紫盖满了整片草坪,明快而悦目。风中带着隐约的花粉香,微微向他们飘来。奚治青看着远远的树影,道:“还没想好去不去新加坡?”林晨以为奚治青又在发挥他的律师天赋,无奈问道:“你又是看我的脸色看出来的?”奚治青笑:“我不是刚跟宇宙作完么,他们的事情我还知道一点儿。”
林晨也笑出来,自己可不是愁糊涂了,连这点关连都想不到。她索性放松下来,和奚治青原原本本的摊开说个明白。奚治青和她合作过肇辉台,自然也清楚里面的来龙去脉,要说事业发展,他也认为林晨还是走开几年,去磨练一下比较好。不然做设计,这样舍本逐末的跟着法律的条条框框,和业主委员会斗智斗勇,也实在没有多大意思,以林晨目前的位置,这样的水磨活儿恐怕还是少不了作几年。
而他还记得念建筑学院的时候,那个意气飞扬,清秀脱俗的林晨。他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
可是,这样真的对她好么,离开柏峪,林晨就又是一个人。那种孤独,会比认识柏峪之前的更深。
奚治青不在乎柏峪被甩掉,反正他不喜欢柏峪,柏峪单身一辈子他也无所谓。可是他担心林晨,做手术那会儿,开车去波士顿那会儿,她和柏峪还没真正的开始,已经曾经那么的消沉低落,如果她真的走开了,失去了,后悔了,会不会更伤心。
奚治青沉默许久,终于道:“林晨,你真的想清楚了,当时我们为什么分开,恐怕你和柏峪就一样分开。这一分开,可不是你合同的上两三年,可能是一辈子。”
林晨轻声道:“我知道,所以我害怕。可是我真的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要是柏峪能和我一块儿去就好了。”
这念头在她脑海里转了许久日子,然而她自己也知道这并不可行。她的建筑师资格能在新加坡转换注册,可是医师资格又是另一回事。尽管新加坡承认美国的医学学位,但是不等于可以立刻在那边执业。教职或者研究位置倒可能不需要执业资格,可柏峪兴趣一向是临床,对这些位置既不熟悉也没有兴趣。
何况柏峪已经有自己的诊所,熟悉的搭档,固定的客源,连根拔起,谈何容易。
奚治青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劝她道:“林晨,你自己也是专业人士,你知道这些行会的规矩多繁琐多严格,好不容易在这里挣扎出来的牌照,到了那边毫无用武之地,这种失落该有多大。这早就不光是一份职业,可以随意转换跑道,可以随时重新开始。没有了证照,没有了资格,我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林晨也不能想象没有行医资格的柏峪,他自从踏进医学院的大门,已经经历了这许多,长年的严格训练,不断的进修认证,行会的监管督控。这样苦苦得来的名声与成就,柏峪也不会轻易放弃。
两人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湖边上。这儿有座原木搭成的八角凉亭,伸入湖心。他们走进凉亭,林晨照着老习惯,随手往机器里投了几个硬币,取出一袋饲料。天气渐渐暖和,湖里的鱼儿早就四处活动,这时候看见人影,已经知道聚游过来,摇头摆尾的索食了。林晨却不急着洒开,只是注视着碧绿的水面,半晌才看见一只大乌龟,这乌龟尺许长,龟壳斑驳,举动笨拙,鳍肢一拍一拍,慢慢浮上水面。林晨看准方向,把食料一点点扔给乌龟,乌龟虽然动作缓慢,可是好像懂得人意似的,自己也不跟去鱼群那儿凑热闹,只是呆在个僻静水面,迎着林晨的饲料。其他的鱼儿见到势色不对,待得游来,一袋饲料已经给乌龟单个儿吃完了。
林晨拍拍饲料袋,笑道:“这个池子里,我就爱这只乌龟,它很有趣对不对。”
奚治青看她举动,早就觉得有意思,一般人喂鱼,往往爱看鱼群争食,图个热闹。林晨反而专心一意,就认准那只乌龟。她性子就是这样,喜欢什么,眼里就只有什么;喜欢柏峪,眼里就只有柏峪。可惜乌龟还知道林晨的心意,柏峪反倒不一定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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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周末林晨又加班去了,她跟柏峪说得看一下渲染图的程序运行,去去就回,只带了钥匙出去。林晨刚走,柏峪从书架上找出本要看的书,门铃就响起来。
他想着林晨大概有什么忘记带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去开门,门外却是拖着大袋行李的辜绮云。她一见柏峪,便说:“林晨怎么回事,打她手机也没人接,留言也没人回。”柏峪见过辜绮云两次,也认得是她,道:“林晨刚去公司,她说很快就回来,要不进来坐?”辜绮云摆摆手,低头打开行李袋,一边说:“你看我这记性,我还是忘了一件礼物,正好我经过,你帮我交给林晨。”说着拿出一个花纸包好的大盒子,递给柏峪,跟他说:“里面是一套奶瓶奶嘴,虽然不怕摔,还是小心点儿好。”也不待柏峪回话,又利落的把袋子拉好。道:“我赶时间去机场,林晨回来,你说是我给她的就行了,麻烦你了。”柏峪一头雾水,便只点头应是。绮云拉好行李箱,风风火火的刚走两步,又转头看像柏峪,犹豫了一下,问他:“林晨跟你说了没有?”
去新加坡的事林晨也跟辜绮云商量过。辜绮云一向直性子,主张快刀斩乱麻,立刻跟柏峪三两下说清楚,如果柏峪不在乎,就索性放手也好;如果柏峪痛哭着哀求她留下来呢,那就只好改变主意,牺牲事业。
复杂的事情给辜绮云说得好像很简单,可林晨仍然犹豫迟疑,她当时的回答是,如果柏峪淡淡地说随便她,她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潇洒的走开。
看见柏峪满脸茫然的神色,辜绮云惊讶:“她还没跟你说么?”
柏峪继续追问:“说什么?”
辜绮云见柏峪神色不对,深悔自己说话造次了,支吾道,“没什么,算我没说过好了。”又匆忙看了一下手表,嚷道:“这下可晚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过安检。”话音未落,身影已经消失在过道里了。
柏峪疑惑的关上门,晃晃手里的大盒子。婴儿奶瓶?辜绮云送这个干什么,她刚才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在细心的柏峪看来,林晨这些日子确实有些怪怪的,常常欲言又止,或者静静的看着柏峪发呆,柏峪问她在想什么,她又只是一笑而过,却也不肯说。虽然看不懂她的心思,也知道她有着心事而没有说出来。
柏峪一边想着,随手打开一个壁橱,想要把礼物盒子收起来。壁橱里面很拥挤,还多了他没见过的一只大袋子。柏峪好奇的拿起来打开看,里面全是小婴儿的衣服,足足有几十件,每一件都是穿的略旧,像是转手,而不像是礼物。
柏峪心中一动,难道林晨心里想着的就是这件事;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甚至已经开始为此准备;难道她告诉了闺中密友,而辜绮云也以为他应该知道…最近的几个片断,一一象拼图般的就了位:林晨的呕吐,爱睡,礼物,小婴儿的衣服…有些是柏峪作为医生的敏感,有些只是他的推想,这么多因素慢慢的形成一个模糊的结论。
柏峪倏然把衣服放下,他想起来前两天林晨跟他提过找医生体检的事儿,那时候林晨的表情倒是很淡然随意,可是,那真的只是体检么?
他隐约知道林晨的习惯,有日程都要写在记事本里,也许那里会有看医生的纪录。林晨从来都尊重柏峪的隐私,柏峪也从来没查过林晨的伊妹儿,信件,短消息,也包括记事本。他有一点愧疚,一点不安,可是焦急和冲动占了上风,他终于在书桌上找到那本红色水波纹的记事本,坐下来,打开上星期的日历。
格子里确写着两位医生的资料,一位全科,一位妇产科,都是林晨的笔迹。柏峪也是医生,他知道林晨去了医科专家开业的密集之地,看的是本地著名的妇产科专家。
柏峪把记事本放在一边,双手合拢,支起下巴陷入沉思。窗外的阳光透过新生的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