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十个月后，东岐京城北原王府。
“如何？”莫问珠冷淡地问道。原本洋溢着阳光般笑容的秀容上满是淡漠与疲惫。
近一年了，她几乎走遍连珏五国，仍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线索。若不是山崖下的住户言之凿凿，她定然不会相信他还活在这世上。
既然他还活着，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找她？他不知道她有多着急吗？怕他找不到人，她还特地不时放出风声透露她的落脚地点，为何他没有找来？
才短短一年而已，心境上好象老了十几年，她从未感到如此疲惫。自信不再，笑容不再，性情也暴躁许多，就连一向爱与她抬杠的文月也不敢轻易招惹她。
“算你丫头命大，这条命目前是保住了，也不枉我拼掉半条命救你一场。”苏竹君手回诊脉的手，淡淡笑道，英气逼人的美丽容颜上洋溢着冷静睿智的迷人神采。
回想起近一年前，被送到她面前的纤云丫头只剩一口起，是她跟阎王抢人，几乎耗尽全部心力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不过心病难医，若不是后来传来古寒还活着的消息，只怕这丫头也不会活到现在。
唉！情字弄人呐！
“人还没找到？”苏竹君瞧着她，心底无限感叹。近一年时间，那个有着温文如春风般笑容的纤云丫头，如今变得冷冰冰，昔日的自信也被憔悴取代。世间人皆难过情字这一关！
“没有。”莫问珠摇摇头，憔悴的秀容上一片落寞。
见她的神情，苏竹君无奈地摇摇头，从随身携带的绣囊里取出一方纸笺，“喏，拿去。”
“什么？”莫问珠疑惑地看看她，伸手接过。一看到里面的内容，整张脸瞬间亮了起来，既惊又喜，“这是……”
“清儿说，只要你跟着这个人，就能找到你要找的人。”苏竹君微笑着说道。
“七主子？”讶异的同时，一颗心被希望与喜悦涨得满满的。只要是七主子说的，就一定不会错！
“是啊。”
“我这就去。”她一刻也不想多等，恨不得立刻飞到他身边。
“等等。”苏竹君叫住她。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毛毛躁躁。
“四主子？”莫问珠疑惑地瞧着她。
“你的命暂时保住了没错，可你体内的毒还没除尽，这也没错吧？”苏竹君没好气地白她一眼，随手丢给她一个小小锦囊。
莫问珠连忙接住。打开一看，是一粒手指头大小的蜡丸，“这是……”
“一年之期将届，你体内的鹤丹影红与淬心劫会同时发作，为期三天，只要在这三天中将此药服下，毒就会花解。”苏竹君解释道，“记住，必须在毒发时才可以服药，否则无效。”
“谢谢四主子。”莫问珠感激不已。
“行了，快去吧，记得要平安回来，我还等着补喝你的喜酒呢。”苏竹君笑着赶人。
“是，我先走了。”
看着绛红的身影愉快地离去，苏竹君低低吁了口气。但愿一切顺利，有情人早日团聚。
☆☆☆
中屠百合杏林埔莫家。
“三小姐？！三小姐回来了！”随着一声惊呼，沉寂许久的莫家大宅立刻沸腾起来。
“问珠——”
“问珠丫头——”
“三家姐——”
“三小姐——”
刚到大厅，人还没站稳脚，莫问珠立刻被从四面八方闻风赶来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伯、三叔、小叔、大伯母、三婶、小婶、小堂妹，还有满屋子的下人。老天，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受人欢迎。
“问珠啊，这些年你都去哪了？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你这丫头……”大伯母泣不成声，两位婶婶也跟着频频拭泪。
“是啊，丫头，这些年你是如何过来的？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吃苦？我可怜的孩子……”
“行了，你们！”眼眶微红的大伯一声大喝，“问珠丫头刚回来，先让她吃些东西休息一下，有什么话以后慢慢说。”继而对莫问珠道：“丫头，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做些好吃的，吃完了就好好休息一下，好不好？”
她的家人啊！莫问珠含笑以对，眼角闪着泪光。“我不累，大伯，我……”
突然，一道如雷的吼声截断了她的话，也吼散了满室的温馨气氛。“臭丫头！不肖子孙，还有脸给我回来！”
众人纷纷避让，一个老人正风风火火地冲进厅来，那精神抖擞的模样，中气十足的吼声实在不像个年届七十的垂暮老人。
“臭丫头，你还知道回来！我还道你忘了祖宗呢！”莫老爷子盯着她骂道。虽然口头上咄咄逼人，可内心里则高兴激动不已。
“老头，我是忘了你没错啊！只不过是惦记大伯他们，所以回来看看大家，关你什么事？”莫问珠颇为不屑地瞟他一眼，完全不把他的凌人气焰放在眼里。
闻言，大厅上一片抽气之声。
“你你你，你说什么？！”莫老爷子气得双颊抖动不已，“有胆子你再给我说一遍！”臭丫头，离家几年，嘴巴倒是磨利了。
“再说一千遍一万遍也还是一样，人老了就要服老，早该如土为安了还死皮赖脸地死扒在世上祸害子孙，羞也不羞！”
好……好恶毒！好……好痛快！长久以来被这个脾气火暴的一家之长荼毒得几近麻木的众人皆在心底快意地为莫问珠喝彩。
“你！”莫老爷子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臭丫头！”
莫问珠一脸不屑地撇撇唇，“人老了就要服老，明明年老健忘，说来说去只有那几个词汇，却还死要面子丢人现眼，哼！”
莫老爷子浑身发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咳！那个……问珠丫头——”欣赏够了好戏，莫家大伯终于赶在父亲被气死之前开了口，“你先去休息，随后再来跟爷爷……呃，话家常。”
此言一出，厅上众人险些失笑，幸亏忍耐力够好，否则非笑场不可。
“是啊，快去梳洗休息一番，有事待会儿再说。”几个妇人一拥而上，硬是将她带离大厅，否则她们非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可。
真是太痛快了！自从莫烟沉出嫁以后，好久没看到老太爷吃瘪的样子了。面对老太爷的雷吼，大家基于尊老敬老心理，都不敢做声。第三代子孙中，长孙莫厌寒向来我行我素，对老太爷是爱理不理，小孙女莫涟江则乖巧伶俐，颇得老太爷赏识，平日里也就只有这两个孙字辈的小家伙敢忽视老太爷的权威，只是没人敢公开挑衅。没想到问珠丫头居然敢……
说来也奇怪，以前的问珠丫头温文婉约，言谈娴雅，性子极好有极好说话，从未发过脾气，怎么今日一见，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呢？不过，大家都承认，莫问珠的表现不但深得人心，而且还让人大呼过瘾。
“喂！老头，你去哪？”莫问珠在某处院子里拦到人。
莫老爷子气闷地瞪她，“外出访友，不行啊？”这丫头，自从回到家那天起，每天都找他麻烦，而且每次都气得他半死，而该死的全家上下都护着她，平日里对他言听计从的家人也全然不把他的怒气放在眼里，全部倒戈相向，他一家之主的地位顷刻间土崩瓦解。不行，他要出去透透气，否则迟早非被气死不可。
“访友？”莫问珠眼前一亮，“去哪儿？”
“金州归农庄。干吗？”莫老爷子颇不耐烦。
“我也要去！”
“你说什么！”莫老爷子大吼，“不行！”他又不是自找罪受。
“我不管！反正只有跟着你，我才能找到我相公，所以无论你愿不愿意，都不关我的事。”莫问珠无所谓地耸耸肩。
归家十余日，早在回来的第二天，就把此行的目的详细说了一遍，不出意外地惹来一片惊呼的同时也少不了一顿大吼。
“你！”莫老爷子被她话语中“事不关己”的语气激怒，“混蛋，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吗？”
“长辈？”莫问珠嗤笑一声，“有人为老不尊，还指望别人尊他为长辈吗？”
“你！”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就算你不告而别偷偷上路我也不怕，归农庄，称霸连珏五国第一大农庄，还怕它飞了不成。只不过，如果是我自己找上门的话，我怕会一个不小心闹出什么笑话，那某人的面子可就丢大了。”莫问珠笑得灿烂，嘴里却说着威胁的话语。
这个煞星！莫老爷子怒瞪她，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她早就尸骨无存了。
“怎么样啊？老头？”奸诈得意的笑容格外刺眼。
“你要跟就跟吧。”他还能说什么？多说多错，那只会气死他自己。
莫问珠笑开颜。归农庄，是吗？
寒，等我，我一定要找回你。
☆☆☆
归农庄，位于东岐东南金州，是连珏五国第一大农庄，几乎垄断连珏五国四分之一的粮食供应。归农庄艾家与莫家世代交好，只因两地相距千余里，是以来往较少，这次莫老爷子亲自登门拜访，艾家老太爷惊喜之余，偕同全家出迎，声势之浩大，礼数之隆重，前所未见。
“莫老兄，多年不见，近来可好？”艾老爷子紧握着莫老爷子的手激动道。
“好好好！”莫老爷子也激动不已，“你我有二十多年没见了吧？”
“二十七年！”艾老爷子笑道，“真快，一晃这么多年，你我都已是耋耄之年，岁月不饶人啊！”
“是啊！不过艾老弟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想来这些年功夫也落下吧。”
“人老了，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每日练练拳脚，锻炼锻炼身体而已。”
莫问珠百无聊赖地四下里观望，突然发现人群里有两个女孩正盯着她瞧，看她们的衣着打扮应该是艾家小姐们吧。
艾老爷子这时也瞧见莫问珠，“这位是……”
“这是次子长女问珠。”莫老爷子介绍道，并以眼神警告她不许失礼，“问珠丫头，快来见过艾爷爷。”
莫问珠对他的警告视而不见，端起温文娴静的笑容，走上前举止优雅合宜地施了一礼，“问珠见过艾爷爷。”
艾老爷子眼前一亮，笑呵呵地道：“好好，果然是名门淑女，大家风范。”
莫老爷子一边谦让，一边气闷在心，他才是她亲爷爷耶，待遇怎么差这么多！
“爷爷。”那两个女孩走上前来。
“茗儿，悦儿，过来见过莫爷爷。”艾老爷子拉过孙女，喜滋滋地道：“这是孙女艾茗、艾悦。”
“见过莫爷爷。”
“莫爷爷好。”两个女孩乖巧地叫道。
“好！”莫老爷子也笑呵呵的，还不忘瞟孙女一眼，意思在说：你瞧瞧人家！结果换来一记白眼。
“爷爷，我们可不可以带莫姑娘出去走走？”艾茗恭敬地询问。
“莫家丫头，你说呢？”艾老爷子和蔼地问道。
“好啊，我也想四下里看一看。”莫问珠笑言。正好趁机四处打探一番。
“太好了！”两个女孩一声欢呼，拉着莫问珠便走。
出了大厅，向右穿过花门便是内院，院中花木掩映，路径交错，一眼望去仿佛置身自然郊野中。
“莫姑娘，你……好美！”艾悦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莫问珠粲然一笑，“你真会说话。”
“真的真的，我说的是真心话，不骗你。”艾悦急着保证，生怕她不相信。
“好好好，我相信。”莫问珠笑着道。这个天真的丫头！
“莫姑娘，你……”
“别姑娘姑娘的。”莫问珠打断艾茗的话，“我二十一岁，你多大？”
“我十八。”
“我十六。”
“就叫我姐姐吧。我也有两个像你们一样可爱的妹妹。”她指的是莫悠怜和莫涟江。
“真的？”艾悦一脸诧异。
“那好，我们就叫你莫姐姐。莫姐姐，你真的……二十一岁了？”艾茗不敢相信。不象，一点都不象！她看起来顶多十八岁的样子。
“怎么，怕我诓你不成？”莫问珠笑道。
“不是。只是……看起来不象。”艾悦喏喏道。
“是吗？”两个可爱的丫头！
“莫姐姐，你嫁人了吗？”艾悦小心翼翼地问。
“你说呢？”莫问珠意味深长地一笑。
两人仔细打量她：单髻入云，绛纱束发，纱长几及地，内着白衣白裙，外罩绛红空心纱。这是时下女子鲜少才有。她虽梳髻，发尾却仍散于背后，故看不出她到底是否已经婚配。
两人疑惑地摇摇头。
莫问珠也不打算回答，于是另寻话题：“庄上就艾爷爷一人主事？”
“不是。”虽然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不甘心，却也不好强人所难。艾茗回答道：“除了爷爷，还有大哥、二哥和小哥他们帮忙。大哥长年居住在西陵，小哥长年四处奔波鲜少回家，二哥虽然住在庄内，但也时常外出。前几日又押粮去了丰州，不几日就会回来了。”
“哦。”看来艾家子孙个个还算孝顺，肯作牛作马为祖宗基业卖命，若换了她们莫家，再大的家业也会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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