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1)
平湖水,荡悠悠;天注定,自去留。
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
在她恢复意识的前一刻,这首曲子始终在耳边萦绕不去,而且非常清晰。她不明白,为何一首平凡的曲子会如此牵动她的心,只感到身不由己。现在她又回到平湖边上的小屋,陪伴在她身边的,依然是她最挂心的古寒。
古寒将碗里的汤药一勺一勺喂给她,像对待小孩子般,轻柔而小心翼翼。莫问珠毫无异议地接受他的温柔,心底涌起汩汩暖流。
突然她的目光被吸引住,她拿走他手了的汤碗,抓起他的手,十根修长的手指上有着无数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她知道,那是他用自己的血温玉。
泪,毫无预警地滴落,古寒吓了一跳。“雅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莫问珠摇摇头,像下定某种决心般,字字清晰地传入他耳际,“我不在,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可以报仇,不可以回无影门。”
“雅儿!”古寒历声喝止她,“不许胡说!”
“寒,我们得面对现实。”她试图说服他。
“现实就是我们会同生共死。”古寒说得异常坚决,不容她反驳。
“我要你活着。”她有些动气。
“可我宁愿陪你死!”他比她更气。
她沉默下来,双手掩面,看不出是否流泪。
古寒的目光也转向别处,不去看她,以她从没听过的无奈而哀伤的声音说道:“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呢?为你我可以背叛无影门,可以在不属于我的世界求生,这都是因为有你。可你怎会如此狠心抛下我来独自面对这没有我立足之地的世界,而独赴幽冥呢?雅儿,你怎么可以呢?”
她双肩颤抖,心如刀绞。她怎么可以忘了呢?她的寒寒一直都是孤单的,从来没有人能够给他温暖,从来没有!而她可以做到,但是她又即将离他而去,将他抛回孤独中,这是何等残忍啊!她怎么做得出来呢?
“对不起,寒,对不起。”
古寒以温暖的怀抱包容她,轻叹一声,“我不是怪你,只是不想你再抛下我。”
“不会,永远不会。”她笃定地摇首。
“那就好。”他相信她,自始至终都是。
猛然,她想起一件事。“寒,帮我一个忙。”
他皱眉看着她。
“帮我送两封信到如州,客栈也好,药铺也好,只要是‘紫苑’名下的产业就行。其中一封是给主子的,我必须知会她一声,毕竟她视我如亲手足。另一封是给家里的,离家多年从未给过他们任何音训,但是他们从未放弃找寻我,这是我欠他们的。你只要把信送到如州,自会有人将她送到‘星罗宫’,由二家姐出面就行了。”
莫问珠一口起说完,从枕下抽出两封信交给他。
古寒点点头,站起身欲走,突然好象想起了什么,回身轻扯她颈上的玉石。没问珠刹时明白他的用意,心急地大叫:“不,别……”不待她拒绝,鲜红的血已滴到玉石上,开始渗透。
“古寒,你——”她又气又心疼。
古寒抿抿唇,深邃的黑眸直视她许久,才转身离去。
莫问珠苦笑在心,古寒遇上她,是幸还是不幸呢?若没遇到她,他或许孤独一生,或许可以终老;遇到了她,却要随她赴死。不过她并不后悔,如果一切重来,她还是会走这一遭。
古寒一最快的速度返回平湖岭。现在已近正午,她的毒早给发作了,他只想尽快赶回去守着她。平湖就在眼前,他快步走向小屋。突然,他僵住了,心口紧缩,窒息感向他袭来,遭受打击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身形晃了晃,险些倒下,双眼木然地盯着湖面。
平静的湖面清滢秀澈,美丽依然,只是——一团火红的云霞破坏了它的平静。那漂浮在湖面上的,正是莫问珠,静静地漂浮着,没有任何波动。
不!不可能!古寒在心底狂喊,可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不是雅儿,他的雅儿答应过决不回抛下他,她是“云月”之首,她向来言出必行,决不反悔,他的雅儿决不会……眼前一黑,整个人砰地倒地。
雅儿……
☆☆☆
“纤云,纤云——”一声声满含焦急与关切的呼唤在耳边响起。
“怎么办?是不是没救了?”
“没事,脉搏虽然微弱,但总算还有救,我们立刻赶往云州与四主子会合,应该还来得及。”
“好,就这么办。”
莫问珠艰难地撑开双眼,两个身影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纤云?”两张惊喜万分又略带忧心的脸在眼前放大。
莫问珠的目光有片刻的呆滞。
“你醒了就好,我们都快——”
“古寒呢?”
“古寒?”招云与文月相觑一眼,皆是满脸的莫名其妙。
“他人呢?”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莫问珠的心慌乱不已。
“不知道。一进门就只有你一个人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我们还以为你……我们没看到古寒。”文月如实回答道。
“床上?”莫问珠愣了愣,“不对……”她明明是泡在湖里,怎么会……
“是在床上啊!”文月以为她被毒得胡涂了,“我们进来时,房门敞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你呀,差点把我们吓死。今天我和招云打算去通知你关于四主子的消息,没想到一到客栈就看到你的信,掌柜的说是昨天中午就送来了,我们还以为赶不及呢。”说完嗔怪地瞪她一眼,没事这么吓人干嘛。
“昨天?”莫问珠揪住一个关键字眼,一把抓住文月的手,“你是说,信是昨天送到的?昨天?”
“是,是啊……”文月被她的举动吓一跳。
“天啊!”莫问珠的心被恐惧占据。古寒……古寒一定出事了,不然……不如他不会丢下她一个人不管的,他一定出事了!
“纤云,怎么了?”招云发现她的不对劲。
莫问珠没有理会她的疑问,径自动作迅速地下床,一阵眩晕袭来,险些跌倒,幸好招云与文月及时扶住。
“纤云,你干吗?你的毒还没解,不能随便走动的。有什么事我们替你去办,你只要乖乖待着就好。”
“古寒……”莫问珠试图挣脱她们的钳制,“我要去找古寒。”
“好好好,你待着别乱跑,我们替你去找。”文月边安抚边将她按回床上。
“我去找古寒,文月在这里照顾你……”
“我没事,你们快去把古寒找回来。”如果不是全身丝毫使不上力,她早就飞奔出去了。
“好好好,我们都去。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呢?”文月问出问题的关键。她相信古寒不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绝对不会弃纤云于危难而不顾。
“掌柜的说昨天信一送到,古寒人就走了,他没有回来吗?”招云也担忧起来。她清楚地看到纤云眼底的恐惧,这让她也没来由地跟着不安起来。
“他回来过。”一定是他把她从湖里捞上来放到床上的。“他一定就在附近,你们……拜托你们帮我找到他……”泪簌簌而落,她从未像此时这般脆弱而恐惧过。
“你放心,我们马上就去找。”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文月也感觉到事态的严重。“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你待着别动,说不定他一会儿就回来了,见不到你他一定会着急的。”
“恩。”莫问珠双手掩面,一个劲猛点头。
文月与招云相视一眼,立刻动身去找人。上天保佑古寒平安无恙,保佑她们尽快找到人。
寒寒,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你不是说过一定会陪着我,让我时刻都看到你吗?你怎么可以食言呢?寒寒,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一定要回到我身边,一定要!
莫问珠一遍遍在心底里祈祷,泪怎么也止不住。她从未有过如此的无助与痛楚,就连当年被姨娘逼得走投无路时也不曾有过。
主子告诉她,女子如花,生来就该如花一般绽放,如花一般在阳光下尽情欢笑,如花一般自信地笑!从那一刻起,笑,就成了她的面具。笑亦笑,不笑也笑,愁时笑,忧更笑。哭,仿佛已从她生命中剔除。然而,自从遇到古寒,她所有的喜怒哀乐似乎瞬间又在她体内生根、发芽,因为他,她每每情绪失控,让她的自信与自制大打折扣。也只有他,她才会任自己有这般软弱的一面。
但是,此时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软弱,可是却又身不由己。他是她的致命弱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左右她的情绪,这一点她永远动无法武装与掩饰。所以,他最好平安无事,否则……否则她真要随他天上人间了。
等待,如千百只蚂蚁一点点啃噬心灵,那痛苦简直令人生不如死。她等待着,等到天将欲晚,满室余晖。
“纤云。”文月与招云一前一后回来了。
“怎么样?他人呢?”她几乎立刻弹跳起来,险些摔下床去。
“纤云!”两人七手八脚地按住她。
“说话啊,他人在哪里?”她心急地叫道。
“你别急,先听我说。”招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们没有找到人,不过——”面有难色地顿住了。
“不过什么?”她心急火燎地催促她说下去。
“你别激动。”招云吸了口气,“我们在后山发现了些须踪迹,就不知……”她已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无助地望向文月。
见状,文月将藏于身后的东西捧到莫问珠面前,“你看看,这是不是……”
“这是古寒的剑!”莫问珠一把抢过。这是古寒生死不离身的宝贝,她曾经还为此吃味不已,怎么会……心隐隐抽痛,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滚落下来,滴落到剑身之上。
“纤云……”文月月招云皆心生不忍。
“在哪里?”
“后山碎心崖。”
“带我去。”
莫问珠在两人的搀扶下来到后山碎心崖边,视线所及之处遍地狼藉。四下里草木被剑气扫落一地,刻有“碎心崖”的石碑被斜次里削成两截,两半的碑石上都有着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
见此情景,文月与招云叹息不已。照此看来,古寒多半已是凶多吉少。他也许是被纤云气息全无的假死之兆吓住,悲痛欲绝之下以死殉情了。唉!没想到平日里一脸冰霜的人竟然痴情至厮。
挣脱两人搀挟的手,莫问珠跌跌撞撞地走到石碑前,跪坐在地,一手抱剑,一手抚着碑上血迹,不哭不闹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轻柔地抚着石碑,仿佛在抚摩心上人的脸庞。
寒寒,你可还记得我们说好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寒寒,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此生无悔,至死不渝?
寒寒,你可知道我发过誓要永远陪伴你,决不再让你孤单一个人?
寒寒,你可知道……你可知道我又有多害怕你舍下我一个人而去?
寒寒……
寒寒……
胸口一阵痛彻心扉的翻搅,一股腥甜涌上喉口,殷红的血丝沿唇角滑落。
寒寒,等我,我绝不会放你孤单一个人。
为防她寻短见而全神戒备的文月与招云,见她身子一倾,惊慌之余急忙上前察看。
“怎么样?”
“毒又发作了。”
“有没有大碍?能不能赶路?”
“现在这样就算不能也得能,否则纵使四主子医术再高明也难以起死回生。”
“那还磨蹭什么,这就走!”
“那这里……”
“我会派人到崖下去搜寻,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好,走吧。”
无论生死,总要有个结果。其实私心里,她们还是心存一丝奢望,但愿古寒还活着,否则……如果她们没有料错的话,要不是体内鹤丹影红剧毒发作,只怕纤云就要……就算救回她的人,能救回她的心吗?她们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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