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惜别 2(1 / 1)
暮霭沉沉,给整个医院遮了一层雾蒙蒙的黑纱。医院里的路灯亮了起来,堆起的积雪昭示着寒冷依然。
肖睦自找了赵巡打电话通知韩心濡的家人后,就一直矗立在窗前,望着窗外凄凉的景色出神。
当他看见韩文修和欧菊香肩并着肩朝病房住院部走来时,遂转身看向躺在床上的心濡。
她太虚弱,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了梦乡。可睡梦中,她的眉头依然紧蹙着,仿佛仍有未完的心事烦扰。她的脸色依然苍白,长长的睫毛在紧闭着的眼睑处聚成一排扇形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更加忧郁。
他默默地注视着这张刻骨铭心的脸庞,心中黯然神伤。如果有来生,他一定洁身自好,等着她的出现!如今她应该有更好的人陪伴着度过今生,而不是他这么个不守承诺、轻易背信的人。他只配用余生来忏悔,用余生的孤单来向她赎罪。!
步履踌躇着,千思万想还是迈出了病房,朝出口相反的方向走去。这时韩文修和欧菊香刚出电梯,正朝病房走来。
肖睦躲在一旁,看二老进了病房,兀自又呆滞了片刻,走廊里充满了各个病房涌出的暖气热量,可他还是感觉身心俱寒、触目凄凉。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之中,总觉得自己全身一无是处,象是站满了污水般让人厌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心烦不已。
这个时候正值医院换班,赵巡下了白班,莫桐赶来换了夜班。赵巡收拾好刚想离去,却看见一拐角处,肖睦一脸的伤神落魄、万般无奈的表情诧异万分。又想到他为什么不亲自给韩心濡的家人打个电话,而让自己代劳?一探究竟的心思让他朝那抹焦虑不安的人影靠近。
“不在病房里,你在这里干什么?”赵巡靠近了问道。
“哦,是你啊!”肖睦勉强一笑,点了点头又道:“我正准备离开。”
“我也下班了,咱们一起走?”赵巡的热情不减初相识时的热情,四海之内皆兄弟,对谁都好是他的原则。
“好的。”肖睦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跟着赵巡迈出一步。
“咱们去跟韩心濡打个招呼吧,要不她该不高兴了。”赵巡看着不远处韩心濡的病房热心地说。
“那个——她睡着了,咱们还是走吧。”肖睦迟疑着说。
“睡着了?她父母来了?”赵巡又问。
“是的,咱们走吧。”
赵巡看了看他,他的双眸黯然无神,脸上说不出的疲惫,遂不再开口,跟着他朝外走。
出了住院部,肖睦转身问赵巡:“你住哪,我送你吧。”
“我还住韩心濡原来住的地附近。”赵巡灿然一笑,洁白的牙齿在路灯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整个人给人青春爽朗的感觉。
肖睦有些失神,原来住的地方?那里曾经有过多少美好的回忆啊!他一低头,眸中的黯然一闪而逝,他又低声道:“我送你吧。”
“哦,不用了,我可以坐汽车的。”赵巡婉言拒绝,不想麻烦他。
“有段时间没去了,怪想念的!”肖睦涩涩一笑,眼前憧憧撞撞,仿佛都是那个时候跟她在一起时的情景。雨天跟她在碧瑶湖边徜徉,夜阑星稀的夜晚突然停电,她的笑,她的闹。记忆中她受伤害后的隐忍,从未向他诉过一句苦,没有埋怨过一个词,所有的苦都朝自己肚子里咽,展现在他面前的始终是一张春风明媚的脸庞。
“会不会耽搁你?”赵巡仍在犹豫,他看起来就象个忙人,哪有空送自己呢?
“怎么会!”肖睦一笑,二人已经走到他的车前,他打开车门,示意赵巡坐进去。
赵巡开心地坐进去,呵呵大笑两声后又道:“晚上没事我们喝两盅吧?”
“喝两盅?”肖睦心动,心中似海般的忧愁似乎只有借着酒意,才能稍稍停缓。与心濡的朋友在一起喝上两盅仿佛也不错,顺便探视一下他的人品,是不是能够配得上心濡……
肖睦一点头,发动了车。
他们在宣武路靠赵巡住的地方很近的一家小酒馆下了车,肖睦将车停在路边不碍事的地方,好在夜寒人稀,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酒馆里的生意相当地好,赵巡看来是这里的熟客,找了一处干净些的位子,又张罗着上菜。
二人各自斟了满满一杯酒,赵巡将心中的疑虑问出:“大哥,我说你可别不爱听,我怎么感觉你和韩心濡之间的关系出了什么问题似的,两个人的脸色都这么差?”
肖睦端着酒杯,酒杯里的酒颤颤欲洒,他想了想,又想了想才道:“赵巡,你还不知道吗?我结婚了。”
“你结婚了?那韩心濡为什么不给我发请柬?”赵巡闻言,立刻瞠目,暴立着头发仿佛立刻就要去找韩心濡算账似的,可爱无比。
肖睦苦苦一笑,杯子里的酒旋转于杯沿,终于洒落少许:“你怎么没听明白呢?是我结婚了,不是她!”
就因为这,他们两个人的心头都在滴血!肖睦默默在心头补充,眸中又一次闪现刺骨的伤痛。怕只怕这痛再也不得消了,恐怕会陪着他以后的日子,日日夜夜,让他痛醒,让他悔恨!
谁让他作孽,谁让他瞎眼?他以为,他的婚姻只是他一个人受罪,却未想到,伤得最深的,却是她——他最心爱的人。长颦减翠,瘦绿消红;她日渐憔悴,终日难展一笑,追究罪魁还不是自己吗?他曾经发过誓,要爱她护她,要疼她惜她,可是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却完全没有为她着想,完完全全地抛弃了她。
这样的自己,能得到谁的谅解?即使她并不怪罪,可他有脸再接受什么吗?苦涩的笑意始终荡漾在他的唇边,可赵巡却在震惊之余看见一双痛彻心扉的双眸,浸泡在万古难消的悔恨之中!
赵巡心中忐忑,想着该如何说下面的话时,肖睦忽地一举杯,杯中的酒一干而净。
赵巡见状,只好跟着将杯子里的白酒喝掉。肖睦又为各人斟了满满一杯,赵巡看着晶莹透明的液体,心中微微不快地道:“当初,我也是很欣赏韩心濡的,可是我感觉你比我更爱她,似乎比我能给她更多的幸福,我才退让的,可是想不到你却如此轻易地放弃了她,真是让人想不通!”说罢,赵巡更是着恼,想着韩心濡盈盈欲泣的模样,心中就一阵难受。
这时赵巡突然想到,上次她找自己一起去酒吧时,脸上始终有抹不去的哀伤,无论是笑也好,还是跳也罢,那悲伤的感觉如影随从,象鬼魅般缠绕着,无法摆脱。那个时候大概肖睦已经结婚,她心中苦闷,无处宣泄,可恨自己那时心中一心只想着玩,并没细细体会她心中的痛苦,致使她因孤单索然无味地独自离开。
肖睦无语,昂首也干净了杯子里的酒。赵巡的指责,即使再刻薄些,锋利些,他都无语。是他对不起她,是他辜负了她!
“象她这么美好的女孩子,让人捧在手心里呵护都觉得对她不够好,可你倒好!”赵巡越说越伤心,为自己过去的放弃不甘,为韩心濡不甘!伤心中,又一杯酒倒进嘴里。
“是啊!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肖睦也是悔青了肠子无处诉,闷酒一杯接着一杯。
“那今天你们怎么又在一起,难道你对她还存有心思?”赵巡突然瞪圆了眼睛看着他,目光如炬,怒火熊熊燃烧。
“哪是啊!”肖睦想起这,心中的忧闷更甚,说不出口,又无法解释,只有灌下一杯杯酒,借此躲过质问。
“你结婚了,还是跟她保持些距离的好!如果别人看见,男人倒是无谓,可人怎么说心濡呀!她是个女孩,最容易受伤的就是女孩子。”赵巡劝着,他们两个明眼人一见,就知道情愫深种,互相深爱着对方。可世俗的力量是雄厚的,伤人于无形,韩心濡受不得这些。
可能怎么办呢?事实已经都这样了!赵巡叹息着,拿着杯子伸出手,跟肖睦碰了一杯后,干了。
肖睦苦笑,眸子里始终有些薄雾,让他看不清赵巡的脸。赵巡这番话也算是推心置腹了,完全是作为韩心濡的好朋友的立场而说的,他的心中有了感激,重重地点了点头,象是许诺,又象是无奈。
“可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会放弃韩心濡这么好的女孩,跟别的女人结婚?我就不相信了,这个世界还有比她更美更好的女子?”赵巡仍是不甘,出口质问。
“莫说我了,你呢,有女朋友没有?”肖睦回避,转移了话题,并问出了心中所想,赵巡是个正值爽快的好男儿,如果他跟心濡在一起,心濡应该也能幸福。
“现在晚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赵巡倒是聪明,他话音刚落,那边已经答出。
“哦。”肖睦的眸光再次黯然。
“你还没说你的婚姻呢,我是相当地好奇!”赵巡追问着,大有不了解清楚誓不罢休的意思。
肖睦看了看他,脸上显现出一种复杂的神情,语调缓慢地说道:“如果你有一个相交五年的女朋友,突然有一天,她说她怀孕了,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结婚呗,恋爱都谈五年了,还等什么?”赵巡一听乐了,怎么会说如此简单的问题呢?
“可是你发现,你并不爱她。这时你有了真正的爱人,可她,双方的家庭都施压,你会怎么办?”肖睦又问。
灯光下,赵巡黑亮的眸子似水流动,微微思考后他坚定地回答道:“如果不爱,自然要找别的解决方法,结婚不是唯一的解决方式,这样结合了也不会幸福,三个人都会陷入煎熬。”
肖睦突然哑口无言,眼前的他能如此简单地择明方向,为什么当时就会屈服了呢?可笑啊,真是可笑至极!这么多痛苦,这么多无奈,原来竟都是自己选择了来的。
“你说的是你自己的故事吗?你老婆怀孕了吗?”赵巡探头问道。
肖睦微微摇头:“并不,她没怀孕!”不仅仅是没怀孕啊!肖睦的心中涌现恨意,从未有过的浓烈,让他喘息加剧。人心难测,这个世道真让人失望了再失望,痛心了再痛心!
“可那你为什么要跟她结婚?”赵巡想不明白,真真想不明白,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双眸再次瞪视着看上去很是痛苦的肖睦。
“是啊,为什么会跟她结婚?我并不爱她!”肖睦喃喃自语,泪光频现。
“好了,不说了,咱们还是喝酒!”赵巡感觉到了他心中的压抑,知道这场婚姻对他来说不次于是一场长久的煎熬,遂转移了话题,重新端起酒杯。
喝了两盅,赵巡还是不死心,开口又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活着就如活死人一般,没有希望、没有快乐,还能有什么打算?
哦,要说打算,也是有的。以后就算是偷偷的,也要多关心她一些,万一再弄得住院,他心中更是有愧!
只是这些发自内心,却说不出口。默默咁了一口酒,他看了看赵巡道:“以后她就多拜托你了,多关心关心她,多照顾照顾她!”
酒意蔓延,肖睦举杯,二人又连饮两杯,辣酒入喉,畅快淋漓!辛辣的酒入了愁肠,立刻化为更加忧愁的丝网,将他密密缠绕。酩酊着,他已经有了些许醉意。
“照顾关心那是应该的,可是她喜欢的人却不是我,她的伤痕我无法为她抹去。”赵巡叹息,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消失。
“你刚才的意思,好像并不爱你老婆?”赵巡又问,这是个疑点,他虽然没有直说,可看他的语气,他的神态,他的婚姻一定复杂坎坷,不足于外人道。
“我会离婚,一个没有爱情的婚姻,一个饱含目的充满欺骗的婚姻,象足了一个讽刺,讽刺着我的无知,我的愚昧,活该我受尽折磨,受尽苦难。只可惜了她,可惜了她……”宣泄的口吻,说道最后,渐渐变成了呜咽。灯影下,他趴在桌子上,漆黑的头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柔柔的光泽,整个人象是掉入迷醉的黑洞,再也无力挣扎,渐渐被旋入痛苦的漩涡,无法自拔。
赵巡轻叹,自古多情空余恨!这一对明明相爱的人,为什么会弄到如斯地步?是上天嫉妒?还是世人不知道珍惜?
情字磨人,一切难说啊!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