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雪缘迷情 1(1 / 1)
雪纷飞,冷风骤。韩心濡抱着臂膀蹲起,仍是制止不了寒意的侵袭。
话不投机,良久无语。她紧紧地抿着唇,不屑地看着身边的莫桐,不想再费劲心机地与他相谈。
他已经失心疯,说话也是无益。看来自己注定要命丧此地了?韩心濡不甘地又望了望莫桐。
莫桐的目光一直望着远方,神色木然,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韩心濡偷偷望过去,又觉得他的身影是那般地孤单凄楚,扭曲的心灵也不是天生俱来的,可怜人必有可怜处,心中竟隐隐有些担忧。
“你不怕么?”莫桐倏地启音,面色阴鸷冰冷。
韩心濡吓了一跳,有些紧张却又懵懂地看着他,惊诧地“啊?”了一声。
莫桐的脸上滑过一丝苦闷,雪影之中不甚清晰,可韩心濡还是看到了,他声线如常地重复道:“你不怕么?”
“怕什么?”韩心濡不明白他的问话,怕他吗?
“怕死,等武迨来之后,我要你死在他面前,要他在那一刻经历我曾经经历过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你不会怕吗?”莫桐的声音清冷,象从阴曹地府中吹出的阴风阵阵,韩心濡不期然,打了个寒颤。
“怕,怎么会不怕!可是你想过没有,我已经不再爱他,看着我,终身得不到心爱的人,那也是一种折磨。生生的折磨,每日都会从心房滴下殷红的鲜血,那种痛,你体会过吗?”韩心濡望天,神态淡然、语丝轻缓,象是述说着一段无关身心的事,云淡风清至极。可隐忍在心头的伤痛,一日日,一夜夜的折磨,是任谁都无法体察,无法窥知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来,我哪一日不在痛苦中度过,哪一日心头不流血?我想过!可是你能禁得住心爱之人的追求吗?你能视他的痛苦无睹吗?不可能的,最终你会软化在他面前,你避我如蟒蛇,可你却深爱着他!”莫桐声声愤恨,说不出的悲观厌世。
“如果有爱,也是以前的事情了,他对我做过的伤害,让我和他虽不能终成陌路,结局也差不多了。”韩心濡苦笑,雪地之上,又现一个男子愁眉苦眼的模样,他淡定地朝她微笑,轻轻说道:“面对心爱的人,却不得不去拉开距离,你知道我有多辛苦吗……”
武迨,已经是过去式了,永远地过去了,她甚至会为曾经的苦恋而羞愧,为自己的痴傻感到不值。
“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信吗?”莫桐嗤笑,轻轻转眸,对上了暗色之中韩心濡明澈的双瞳。
那一双剪水明眸,夜色之中不甚清亮,却是如此淡雅迷人!面对死亡,她竟能如此冷静,仿若无事人一般。莫桐的心房暗暗一跳,怔懵间他捂住了心房跳跃处,对自己责怪不已。这个时候,怎么会被她伪装的淡定所迷惑呢?
“那你有没有想到你自己,铤而走险后你的前途?你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你的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不是用来杀人的。即使你做的再天衣无缝,警察还是会逮捕你,你还是会法网难逃。”
“我不会怕的,为了那日日夜夜折磨我的仇恨,生命算得了什么?”莫桐再度冷笑,韩心濡这才感觉到毛骨悚然的惧意,从骨头缝里蔓延开来。
她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人,生生不舍地,让她眷恋的人!
她要对他说,即使下一刻她就要被推下悬崖,她也要他知道,她爱他!即使她终生都不能再见他,她也要他知道,他温暖了她冰冷的心,给了她新的希望。她对他的爱,将永无止歇!
“电话不让打,你让我发个信息吧,给我爱的人,在临死前,我想知道他在干什么!”韩心濡继续道,面对这个失心狂魔,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你不要妄想了,我是不会让你跟外界联系的。”莫桐道。
“你没爱人吗?没有哪个人让你牵肠挂肚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若出事了,她会多痛苦,你的父母该有多痛苦?你说你没享受到父爱,可你想过你的母亲没有?她一个人,风烛残年,以前的苦难结束了,武迨的母亲死了,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你父亲在一起了,你却以杀人罪入狱,她会怎样,你到底想过没有?”韩心濡推心置腹泪眼婆娑地说道。
父母、爱人,都是这个世界上我们最珍贵的人,我们怎么能放弃呢?
韩心濡再次开口,述说了从未对外人言说的事:“三年前,我和武迨之间发生的事情你并不知晓。离开他之后,我痛苦非常,选择了以死亡来摆脱一切。医院的急救室里,父亲泪流满面、母亲哭得晕死过去,发生了不测,最难过的不是你爱的人,也不是爱你的人,而是那双抚养你张大的亲人。那之后,我就暗暗发誓,如论再难,我都不会轻生,因为我有爱我的父母,这就足够了!”
莫桐的身影微耸,这一刻,他的心中也是异常痛苦吧。
韩心濡继续道:“你的母亲独自抚养你长大,你小的时候她一定一个人带你看过病,你是医生,在医院里也见到过母亲带孩子看病时焦躁的心情。她一天天看你长大,长大后却要面对杀人的儿子,你想过她吗?报复的同时你失去的更过,莫桐,她养你到大学毕业,不是要你为了仇恨而存在的。”
而且,说来说去,是你母亲介入了武迨的家庭,你们才是罪恶的源头。当然这样的话,韩心濡是不会说出口的。
莫桐陷入缄默,也许韩心濡的话起了一定的作用,一个被仇恨蒙蔽的人,有如被黑布遮住眼睛,看不清眼前的方向,可是若有人提点,会不会拉住他倾往罪恶的脚步呢?
韩心濡静默了一会,让他有时间消化自己的话,心中仍忧心忡忡,着实没有一点把握。她只是尽力而为,曾经自己经历过的黑暗和迷途,只想一点点提拨他,努力让他从泥潭中走出。
如果真的不能回去,她怎么对得起父母,肖睦又该如何地伤心!
雪色之下,她的秀眉深深蹙起,眉心处形成一道川痕,让她看起来既忧郁又楚楚动人。
莫桐再次抬头,看了看因寒冷而抖动的韩心濡,突然脱了帽子,戴在了她的头上。
他的心,奇迹般地一点点软化,仇恨的感觉竟然不似以前那么强烈了。
韩心濡立刻拉住他的手,目光坚定而执着:“听我的话,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错越远!”
莫桐却甩开了她的手,双手捂住了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山风愈烈,雪正大。风哨带着莫桐的呜咽声盘旋在山顶,显得异常诡谲。
可怜人必有可憎处,韩心濡嫌弃地看着他,带着轻笑又道:“哭吧,把所有的痛苦在宣泄的泪水中消失吧!”
莫桐继续哭泣,韩心濡艰难地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莫桐低头抹了泪水道:“趁我没改主意前,你还是赶快下山吧。”
他放过了她,只因为她的那些话,那些话勾起了心底的柔软,让他再也狠不下心对这样一个静谧美好的女子痛下毒手。
恨也好,爱也罢,让他和武迨之间解决吧,不要带上这个干净透明的女子,让无辜的她枉做了牺牲品。
冷意一点点渗透,她感觉自己快要结冰了,周身的寒冷让她感到难受极了,每一刻都有昏厥的可能。可她仍握住他冰凉的手,坚决地说道:“我不走!要走咱们一起下去!”
可她心里,仍记挂着眼前这个要置她于死地的男人。他的家里,那个母亲一定也同样望眼欲穿,她的心头一定也滴着鲜血。
“你快走吧!一会我就会后悔……”莫桐呜咽的声音象一头受伤的野兽,彷徨着、惧怕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攻击力已经消失。他是那么地孤单,心中只有仇恨,没有享受美好的生活,没有亲密的爱人,他竟生活在黑暗之中。
“莫桐,咱们一起下去吧。你还这么地年轻,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你。以后会有爱你的女孩,她会牵着你的手,抚平你心中的忧伤,会包涵你任何瑕疵,会爱你愈生命。为了那么个人,放弃这些美好的东西,真的不值得。”她唯一没说的是,她已经冷的受不住了,寒意不仅仅游走在她的周身,感觉脑海里都已经是冰凉一片了。
“我无法回头,那么多那么多仇恨每天都让我无法喘息。”莫桐痛苦地挠头。
“那么,就去爱你仇恨的人,用你的爱融化仇恨!一定可以的!等仇恨消失了,你就会幸福的!回去后,咱们都不提这件事,你上你的班,我上我的班,我们会是朋友,只要你敞开心扉,忘记仇恨。”韩心濡再次苦口婆心,如果她转身离去,难保这个男子不会因为绝望而冻死在雪地里。
“不可能的,我怎么能忘记呢?它每日每夜都侵蚀着我的身心,让我痛苦不堪。”
“能的,再大的苦,都会败在你的心态上。态度决定一切。!”韩心濡继续说道,可她感觉自己握住莫桐的手越来越松,意识仿佛在逐渐涣散,脑海中那张脸却愈见清晰。
“莫桐,我快不行了,你把电话给我,我要给他打个电话!”韩心濡倏地倒地,声线急促地说道。
莫桐吓了一跳,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韩心濡。
“手机……我想跟肖睦说两句话。”韩心濡将颤抖的手伸了过去,莫桐却惊奇地道:“你给肖睦打电话?”
“傻子,不给他打,我给谁打?”韩心濡尽力展颜,一朵美丽清新的花朵绽放在她的唇边,温婉和煦。
每每想起他,她的心房都会觉得温暖。
莫桐却有了片刻忡怔,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倏地就被她那个笑容感染了,心中竟有了丝丝感动。仿佛这漫天的雪已经消失不见,周围洒满的全都是春风吹拂的梨花朵朵。
看着她艰难的样子,他心中突然很难过,急忙紧紧地抱住她无力的身子,将自己的衣服解开,将她搂在怀里,又将手机递到她的手里。
她艰难地按了按键,这时武迨突然出现在山头之上。
他粗喘着气,头发凌乱,神色慌张。站在悬崖边上,神色坚决、身影高大,暗白的雪色阴柔地映满了他的周身,如尊神祗般静立在雪地上。
这个神智涣散的瞬间,她却突然间明白地透彻,时间改变了许多东西,包括曾经视为生命的挚爱......
她缓缓举起手机,电话接通了,一声,两声……
手机跌落地上。她的手,却无力地下垂。
意识消失前的一刻,她的脑海里蹦出三个字,一直没说出口的三个字:“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