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物是人非（1 / 1）
化身为蝶的刘莹儿一直努力往上飞，渐渐的有缕缕花香钻入鼻孔，还能听到一些虫鸣鸟叫，她甚至闻到了泥土的芳香。以前她几乎厌倦了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而现在，每一棵庄稼都有着生命的感召力，还有那修竹拔节的声音，都让她好想停下……
刘莹儿飞回了昔日的家，她停在窗口，凝神往里看，幼弟在给听力不怎么好的奶奶讲电视剧，而母亲正与父亲一道喝工夫茶。她又飞到自己住的房间，只见摆设依旧，连那双粉红色的旧拖鞋都还放在鞋架上。她晃了晃触须，黯然离开。
现在，她要去找他，那个让她日思夜念的颜波。
刘莹儿从一个县城飞到另一个县城，翅膀都有些酸了……
终于，她在一株苦楝树下停了下来。应该是这里没错，那时房子刚下基脚时她来过一次，方位感特差的她就记住了这棵树。
刘莹儿选了扇离自己较近的门，轻盈地栖落在门环上，然后伸长两根珍珠须往门里探测，从门缝里，她看到桌上有一缸鱼，那鱼红身，黑眼，绿尾。鱼儿也看见了她，就象见到了久别的主人，欢快的游着，只恨不能破缸而出……这时候，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涂了厚厚眼影、挽着中国髻的漂亮女人，女人手里拿着一件未织完的小孩毛衣。显然，女人也看见了她，目光停留数秒，抿嘴笑了笑便走了。
刘莹儿想：这家肯定不是了。她只好一家一家的再去找。可是找遍了这栋楼所有的住户，都没有看到颜波。她想也许是自己记错了，遂飞向对面的一栋房子去找。这次，她停歇在五楼楼顶中央的秋千上。
“爸爸，我冷！”
寻声望去，刘莹儿看到先前那栋楼的顶层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小扇，你的冰淇淋快化完了，冷便不吃了吧。”
刘莹儿内心一颤：你这令我朝思暮也想的人啊！
说话之人正是颜波。
那日颜波被天花板上的灯砸伤头部送进医院，一躺两个月，出来后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父母、儿子、朋友，对于他来说都是陌生的；还有这栋小洋楼，在他的记忆库里同样了无痕迹，他只是断断续续从他的房客中得知：他是个建筑设计师，眼下所住这栋楼就是他亲自设计的，但房契上写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爱人的名字。
爱人是谁？
颜波不止一次问身边的人，但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两种：沉默或者逃避。有时他甚至问少不更事的儿子：妈妈呢？妈妈哪去了你知道吗？而小扇却只是闪着他天真的眸子摇头，嘴里舔着他永远吃不腻的冰淇淋。他也曾一度以为淡子是他的妻，要不她怎会对小扇那么好，好到还在夏天就开始为他织冬天的毛衣？然而，淡子的确不是他的妻，只不过是助手而已。
“小扇，夜了，睡去，好不好？”颜波抱起小扇，走下楼去。
就这样别了吗？就这样看着心爱的人离去吗？不！
刘莹儿展开双翅，飞在他们身后。
到了四楼一号房，颜波推开门走了进去。刘莹儿看了看，刚才那女人不正是从这门里出来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天！这不是她要的结果！他已经有了漂亮的妻和可爱的孩子，那她还来做什么？以为可以爱到海枯石烂！以为可以爱到地老天荒！
刘莹儿只觉天旋地转，轻捷的翅膀负不起沉重的哀伤，此时多想找个肩膀、找个胸怀……唉……走吧，走吧，还不走，难道还等到她回来再看他们共暖芙蓉怅吗？
刘莹儿一颗心如跌入冰窟窿里，她把头藏在双翅中低声的啜泣……
颜波把小扇哄得睡了，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引力在召唤着他再次去五楼顶。自从失忆后，他每晚都会去那里坐坐，习惯了那里的风、那里的月。而今晚，当小扇说冷的时候，他亦感到一丝寒意从背后一直沁入心底，抬头的瞬间，他看到对面楼顶的秋千上有个神态凄凉的女孩，她那轻而柔的衣服上点缀着如梦似幻的冰点，这让他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件紫色的睡裙，他还待细看时女孩却又悠然不见。
夜空繁灯闪烁，远处车水马龙，周遭凉风拂人……
“……
你从哪里来
我的朋友
好象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
不知能作几日停留
我们已经分别的太久太久……”
对面秋千上，那个紫衣女子在喝歌，歌声很轻，象是刚开始唱，又象是已经唱了很久。
“嗨，女孩——”
颜波挥了挥手，从唇齿间轻轻发出梦呓般的声音，象是怕惊醒一个熟睡的孩子的酣梦。他知道她听不见，因为声音太小；他也知道她看不见，因为自己穿的是黑衣。然而那女子似乎听见了也看见了，她用着一种飘渺的没有温度的声音在说话。
“你过来，我好寂寞，我只剩下寂寞了！”
“我来不了，我们中间有距离的，相隔一百多米。”
“是的，我们之间有距离，一百多米就是距离么？”紫衣女子有些愠怒。
“虽然只有一百多米，可是我得下到一楼，再上你那边的五楼，不远的距离，不近的路程啊。”颜波看了看楼梯口，犹豫着说。
“冷冷的夜，你又要让孤独无声的泪悄悄地滑出眼眶浸湿我的黑发？你又要让无休无止的痛一波波辗过我虚弱的身体？你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没为我做！好在这样的苦到天亮时也就没了......”
“我想我听不明白你说的什么？你冷么？”
“你不明白？那你总该知道我是谁。”女孩轻拂了下额际的发。
好一副凄美绝伦的容颜！鼻似冷冷冰棱，眼含萧萧秋雨，眉扫千里寒山。
这不似一张活人的脸，但却比活人更让人震撼！
颜波摇摇头“非常抱歉，我不知道你是谁，你……冷吗？”
“是的，不信你把脸贴在地面，你就知道我真的感觉到冷，彻骨的寒!”
颜波依言把脸贴在光滑的地面砖上。冰凉冰凉的！是有些冷。这时候，不知道谁家的鸡发出了一声鸣叫，天快亮了，是会有些凉的。可是，为什么要把脸贴在地面上呢？他抬起头，对面的秋千上已空空如也！
怎样的一个女孩？直叫人的心有一种隐隐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