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 凰之初（1 / 1）
孔芬芳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长这么大连自己亲生爹娘都没见过的孩子之一。
时光追溯至上世纪八十年代零，孔芬芳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与这个世界初次相识的，可能是受出生环境的渲染所致，这样的风雨交加寄居在孔芬芳的生命中已经跌跌撞撞了二十有四个年头。孔芬芳到现在最喜欢阅读的一本书，是奥斯特洛夫斯基所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孔爹和孔娘的结合受到了当事人以外的所有人反对。纯属家族前辈之间的恩怨情仇所致，据说其中孰是孰非的起源居然可以追溯到民国初期，针尖对麦芒，一堆的烂芝麻陈谷子，不提都挺伤心。孔爹和孔娘作为家族恩怨的延续，自然的就成了这场斗争的牺牲品。
孔芬芳父母的相识相知相恋相爱从本质上彻底打破了彼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的传统格局，满怀着对未来美好爱情和生活的憧憬，孔爹和孔娘终于将两人酝酿了许久的地下感情公众于世了，本来以为两个家庭的恩恩怨怨能够在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之后化干戈为玉帛，但是始料不及的却是一个一个的老古板们在勃然大怒的同时像是被人揭了老底一样颜面丧尽找不着脸了，强制性的给孔爹孔娘划分好了阳关道和独木桥，坚决截流了两个人所有的可沟通途径，不许他们之间再存在半点的藕断丝连。
孔爹的家长们冲着孔爹嚷到就是天底下的女人们都死光了也绝对不允许你娶她。
孔娘的家长们冲着孔娘喊到就是天底下的男人们都死光了也绝对不允许你嫁他。
势不两立的仇家们头一回达成共识。
背负着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吨级重担，孔爹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远渡重洋，被遣置到了彼岸的美利坚众合国投靠了自己的美亲，从此便石沉大海，查无此人。
一对儿鸳鸯就这样被刽子手们生生硬硬的拆成了：鸳。鸯。
梁祝感颇浓。
孔爹在临别之前，没能知道他最应该知道的事情，遗憾。其实在那个时候，孔芬芳就已经以生命起源的形式证明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当中的存在，虽然纯属计划外人物，虽然纯属爹妈懵懂一时的结晶。
孔娘悲痛欲绝，几次自杀未遂。但在得知自己的肚子里已经开始孕育了另外一个小生命之后，孔娘彻底改变了自己当时的人生观：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为了孔爹，为了自己，为了肚子里的骨肉，为了期盼或许有那么一天会来的破镜重圆。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以后，孔娘背负着生活和精神上的双重压力，自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自食其力，养胎糊口，忍辱负重，怀孔十月。
孔芬芳听奶奶说过，那是在一九八０年中秋节的夜晚，狂风大作，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奶奶当时在医院做护工，值夜班。夹杂着满世界嘈杂的风雨声，奶奶隐隐约约听得见有人使劲儿的敲击了大门两声，便没了声响。多半是需要急诊的病人，奶奶这样想着，就起身去开了门，没看见什么人，正要转身回屋，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着实可把奶奶吓了一个不轻，低头再一瞅，一个孕妇倒在门口的一侧，全身的衣服早就湿透，血水搅和着雨水已经淌成了一片，脸上流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喉咙里却没有了应该附和着的□□…………
随着一串嘹亮而动听的哭声，一个新的生命宣告了自己的降生，是个女儿。孔娘幸福的端详着自己的亲生骨肉，眼神当中显现出那种历尽沧桑之后初为人母特有的蜜一样的慈爱，上天真的是很公平的，把这个眼神永远的凝固在了孔娘的双目之中，孔娘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奶奶每每讲到这里的时候，便不禁黯然泪下，孔芬芳就拿出手帕来，拭干奶奶面颊上的泪痕，再拭干自己。
是孔芬芳的出现，延续了母亲十个月的生命。
也是孔芬芳的出现，让母亲过早的撒手人寰。
一夜风雨过后，天清空澈，一座美丽的七彩桥铺设在天边，带着孔娘去往了天国的方向。窗外树上的枯叶被昨晚的暴风骤雨洗礼的荡然无存，惊讶于某个枝头竟然钻出来了一星新绿，在光秃秃树干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生机和活力。几只麻雀掠了过去，喳喳叽叽的歌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孔芬芳的哭声，持续了整个晚上的时间。注视着怀里刚刚睡着的女婴，奶奶的鼻子里始终是醋醋的。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就面临着没爹没娘没人要的命运，怜悯之心此起彼伏，奶奶决定暂时收养这个可怜的孩子，直到有朝一日被人认领之后。这恐怕是世界上迄今为止最长的暂时了，一暂，暂了二十多年。
活了大半辈子膝下无儿无女的老两口比拣到了宝贝还宝贝，压根儿做梦都不会想到，老了老了还能领回个孩子，这以后有人能喊自己一声奶奶了，有人能叫自己一声爷爷了，单单想一想就挺美不胜收的。老头子姓孔，便让这个娃娃随了他的姓，取名芬芳，寓意丰富多彩、幸福美满的人生。据奶奶说，当初给孔芬芳取名字的时候爷爷正坐在黑白电视机前看请您欣赏，看着看着就看见电视里嫣然出现了一片花的海洋，心情就开始澎湃了，水到渠成的“芬芳”这么一个美丽的词儿便闪现在了脑海里。孔芬芳就问奶奶那为什么当初不取名字叫孔澎湃，奶奶说傻孩子哪有女孩子家叫澎湃的多难听呀，还不如叫孔汹涌呢，脸上挂着慈祥的笑。
孔芬芳在爷爷奶奶的关怀爱护下茁壮成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五讲四美，勤劳懂事。
孔爷爷在人生这个大舞台先行告退之际，是孔芬芳上高中的时候。孔爷爷的突然去世，给奶奶和孔芬芳的生活带来了莫大的打击。欢声和笑语已经眷恋了这个三口之家十七年的时间，好像也应该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以后就只剩下自己和奶奶相依为命，孔芬芳感觉到了肩上的重担，责任重于泰山。高中毕业后的孔芬芳毅然放弃了大学生活，选择了工作。
生活的残酷来自于柴米油盐酱醋茶，有支出，就必须要有收入。
孔芬芳需要尽快结束这种入不敷出的家庭财政状况，她唯一所期望的，就是能够陪伴奶奶度过一个幸福的晚年。凭借着不错的身体素质，孔芬芳在省跆拳道训练中心开始了自己的陪练生涯。这可不是一件清闲的差事，虽然说相对的收入会多那么一多，可是每天拖着疲惫而酸痛的身体回家，孔芬芳还是要把自己的实际状态埋藏的无影无踪，会装的很高兴的样子跟奶奶说昨天上司又是怎样的表扬自己了，今天上司的上司又是怎样赏识自己了——在奶奶所知晓的范畴之内，孔芬芳是在一家效益不错的合资企业做文职。虽然对奶奶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但是岁月终究是不饶人的。奶奶的生命在一天天的老去，并且在老去当中一天天的枯竭。奶奶的意识当中，自己的这条老命是不足挂齿的，奶奶只想在有生之年能够找到一个接班人，来接替自己关心和照顾孔芬芳今后的漫漫人生道路，特别想。
“芬芳，什么时候给我带回来个孙女婿让奶奶看看啊？奶奶可是想抱重孙啦！这要是哪一天我走了的话，也好给你爷爷捎个喜讯过去呀！”这是奶奶平时唠叨最多的一句话，也是她老人家这辈子能够说出来的最后一句话。
话自奶音，痛在孔心。
有些事情的性质，不说出来就可以当成没发生过。有些，则不能。
四五年平静且祥和的生活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时候，孔芬芳已经坐落成了一个二十三岁的大姑娘，朴实无华，善良无暇。寄居在孔芬芳体内的风雨交加再一次变得躁动不安，开始蠢蠢欲动。上帝给孔芬芳发错了试卷，本来应该是一道选择题来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判断，而且只能选对，不能选错。
去年冬天。深夜。命运这次给孔芬芳安排的是一次急性阑尾炎，可恶。奶奶悴弱的身躯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量，居然一下子就把孔芬芳背了起来，奶奶心急如焚了，天黑路滑，两个人一起摔进了还未施工完成的排水沟里……
半身不遂，大大小小的病接踵而至，奶奶垮下来了。
“芬芳，什么时候给我带回来个孙女婿让奶奶看看啊？奶奶可是想抱重孙啦！这要是哪一天我走了的话，也好给你爷爷捎个喜讯过去呀！”这是奶奶平时唠叨最多的一句话，用眼神。
孔芬芳看在眼里，眼泪就哗呀哗呀的开始流个不停，以前奶奶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用嘴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