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八章(1 / 1)
夜里又从梦中醒来。
可风起来喝了口凉茶,发现自己浑身是汗,躺回床上,心底生出深深的孤独感,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只留下了自己。
可风摇摇头,试图甩掉梦魇的缠绕。
许久没梦到过爸爸妈妈了,今夜他们又入到梦中来,甚至还有那个自己已经不再想起的前男友,在梦里他告诉自己他有了别的女人,已经不再愿意和她在一起了,她哀求着,挽留着,而他却一脸冷笑,拥着另一个女人毫不留恋地走了。
可风暗骂一声,翻了个身。好好的,梦到他做什么?自己又何曾那么低三下四、委曲求全过?
微微叹息,昨夜老槐树下,郭淳狠狠盯着她,似要看进她的心底去。
他说,可风,为什么你一直不肯接受我,你明明不排斥我,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是的,我不排斥你,可是我排斥你身边的女人,甚至不想让自己也成为你的女人。
他说,也许你已经习惯了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那是因为没有人能够给予,你不得不强迫自己去做,如今我能给你一切,不用你去费力争取,所有丑陋的事物都由我来过滤,你只需享受最美好的一面,难道不好么?
很好,她很感动,从来只知道必须去做,却从没仔细想过愿不愿意做,反正愿不愿意都得去做。偶尔疲惫,偶尔无奈,也要硬着头皮继续做下去,因为所有人都在这么做,升学、工作,谁也不敢与主流背道而驰,社会资源有限,竞争激烈,不进则退。当学历和收入成了衡量标准,每个人都习惯了争取,忘记了给予,爱的能力已经逐渐消失,唯留了斤斤计较和患得患失。为了保护有限的生存空间,人们都变成了刺猬,只能互相伤害,不能再相互拥抱。眼前这个男人,他愿意去爱,并且拥有爱的能力,心甘情愿的付出和给予,她怎能不欣喜?
可是他又说,如果你真的那么介意苌儿,我可以打发她走。
苌儿,那个身材修长、姿态柔软的女人,一直很柔顺地跟着他贴身照顾他衣食住行的女人,那个早已经被他收了房、关系密切的女人!
她听着,望着他的双眼漾起一层朦胧的迷茫,唇角却泛开一丝冷冷的笑意。凭什么?他凭什么可以这么做?只用“打发”两个字就可以决定一个女人的结局?还是说,在他心里,感情到了最后,也只需伸手轻轻一挥,即可以被打发掉的东西而已?
许是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深,他猝然闭眼,低头狠狠地吻在她的唇上,辗转碾过,似要把那抹冷笑啃咬下去。她木然相望,直到他真的咬疼了她的唇,她突然反应过来,到底是谁该去恨?又到底是谁招惹了谁?是谁让她进退两难,任她挣扎,而他,却可以站在一旁冷眼相看,清风明月,不染片尘?
于是她张开嘴,亦狠狠地咬了回去,直到嘴里有了血腥的气味,直到他受疼,松开了手下的钳制,她推开他,看着他泛着血迹的唇角,她忽然开口笑了起来,笑声里居然无比的轻松畅快。
末了,她用手背擦了擦嘴,盯着他说道:“没有苌儿,也会有别人,你注定不会只有一个女人,而我,却坚决不肯在这方面将就自己。郭淳,我有洁癖!”
“该死的洁癖!”
可风再次翻身,即便是睡不着,也得尽量让自己躺舒服些。
郭淳带领户部官员清点完鄂善一家的家眷和奴仆名单后,净手小憩,坐下来,喝了口茶,牵扯到嘴唇上的小伤口,嘶嘶地疼。伸手抚上嘴唇,想起可风的倔强和挣扎,不由皱起了眉头,嘴角却泄露出一丝淡笑。
她的洁癖!还真是让他头疼。
其实心中一直是隐约明白她在逃避什么的,她一直很在意自己身边有别的女人。虽说自己并不是酒色之辈,但就是一个苌儿,她已无法接受。她不明白,苌儿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丫头,伺候他饮食起居而已,更何况自可风搬到他的院里,他就已经疏远了苌儿,尽量打发她到母亲屋里去伺候。
苌儿也不是没有怨言的,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最开始时,她去找可风探她的口风,被他暗暗警告之后,倒也算聪明,及时的收敛了起来。只是后来,连母亲也旁敲侧击地跟他提过几次,示意苌儿年岁大了,该有个名分了。好在府中没有人能强迫他,他不曾明确表态,别人也没有办法。
如果可风真的介意苌儿的存在,他不是不可以把苌儿安排出府去,虽然这对苌儿来说并不公平,但为了可风,他也不会有什么顾虑。只是可风自始至终从没有提过苌儿一个字,反倒让他不知怎样是好,就像昨夜,他刚提到苌儿,她就已变脸。
他希望可风能把心里的顾虑明白说出来,只要她提出来,他就会去处理任何事情,想让她相信自己,全心依赖自己。原想有时间让她慢慢改变,可是溶月的突然出现,让他不敢再拖延,心中隐约不安,生怕事情会突生变化。
揉了揉额角,她的洁癖,他该怎么治才能好?
可风从云裳轩出来,不想迎头就看到弘普安坐马上,嘴角噙着一丝笑,低头看着她。可风正因夜里没有睡好,心中抑郁不已,所以就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绕过他低头便走。
刚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弘普跟在她后面,懒洋洋地问道:“林可风,看上去似乎面色不善啊!是谁不长眼惹了你?”
可风头都不回,只管低头走路。本来心情就不好,更不想招惹此等令人头疼的人物,可惜对方并不是会察言观色的人。
“如此沉郁,莫不是有人抢你情郎?哈哈!”
可风停住脚步,抬头望望天,只是出来散散步而已,怎么就不能让人清净?转身对着马上那个笑得很是嚣张的人说道:“关你何事?”
弘普敛了笑,策马上前,突然伸手拽了可风的手臂,把她拎到马上。可风一声惊呼,刚坐在他身前,就听他在耳边轻声说道:“陪爷喝酒去。”
可风这才想起自己出门一个人都没带,这厮身手利落,估计自己挣扎呼救也不会有效果,索性安坐不动,心中忽然明白小弟的存在是多么的必要。
出了城,在西郊兵营附近,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酒肆。可风坐在桌边,四处打量着,这里生意很好,看来军人好酒,果然没错。
弘普坐在对面,小口小口的抿着酒,悠闲的看着她不说话。可风给自己倒了杯,也拿在手中浅尝,味道香烈,度数很高,是正宗的二锅头!拿着酒杯在手中把玩,不敢多喝。
“昨日是不是有人找过你?”
可风闻言抬头,终于有话问了。
“世子怎么知道?”
弘普轻笑。
“那是我姐姐。”
可风挑挑眉,不置可否。
弘普斜眼看着她,慢慢说道:“她一直想见见你,想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女人,因为,她是郭淳的夫人。”
可风冲他嫣然一笑,补充说道:“是郭淳曾经的夫人。”
弘普也挑挑眉,“你知道了?”
可风点头说道:“你姐是个勇敢的女子!”
“勇敢?”弘普低笑一声,仰头喝尽杯中酒,狠狠地说道:“姐姐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都是郭淳和那个该死的夷人所赐!”
“关郭淳什么事?他才是受害者!”
弘普俯身向前,盯着可风,眼睛里竟有无限恨意。
“他既娶了姐姐,却不曾好好对她,难道不是他的错?”
这话虽有些强词夺理,却也不无道理,如果郭淳当年和妻子相亲相爱,那个洋人是否还会有机可乘?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是不是就会和乐美满、幸福一生?但郭淳当时处于起步阶段,必定要把精力用在太多地方,留到妻子身上的时间和心思必然不会太多,等到他事业稳固了,局面却早已大变,太多事情已经成型,无法改变了。
人生真是奇妙,半点也错不得,错一步,结果相差的何止千里万里?人生被安排的太过紧凑,走得快了慢了,都不行。只有刚刚好,踏出的那一步,跟上了你的印记,才能山山水水与你同行。
端起酒壶给弘普倒好酒,可风淡淡说道:“感情的事谁都说不清楚,永远也无法分清谁对谁错,不管怎样,都是你姐姐的选择,旁人只要尊重她的选择就是了。”
弘普接过酒杯,双眼从可风身上掠过,看向窗外,变得悠远黯然。
“姐姐只比我大几个月,与我也不是同母所生,却是家里对我最好的。她和她哥都是福晋所生,阿玛的嫡亲长子长女,从小就享尽所有的宠爱,而我却只能躲在角落,暗暗羡慕着他们。那个哥哥每次看到我,都冷眼相对,不理不睬,只有姐姐肯陪我玩,从小到大都很爱护我。后来因为姐姐聪明伶俐,很讨太后喜欢,就经常住在宫里,我也很少能见到她。好在我慢慢长大,已经会保护自己,连阿玛也越来越倚重于我。只是因为我的额娘是侧福晋,我做再多也没用,所有的荣耀全归她那个兄长。”
他仰头又喝一杯,眼中戾气渐重。
“要是他能早点死,姐姐就不会嫁给郭淳,他怎么就不早点死!”
可风心里发冷,一个人竟然会如此地恨着自己的哥哥!看来这这样的大家庭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一面是阴暗的,罪恶的,甚至是有些偏向于变态的。
又听弘普继续说道:“是他跟阿玛说郭淳是个人才,假以时日必会大有作为。姐姐根本就不想嫁,可是他们谁也不肯听姐姐说什么,非把她逼上一条死路。最后出了事,却没有人愿意袒护她,任由郭淳左右了姐姐的生死。”
“世子,郭淳并没有左右你姐姐的生死,他只是遵从她的意愿,成全了他们而已。”
“郭淳为姐姐办了个风光的葬礼,向全天下人宣布她死了。如果姐姐真的一去不回,对于我来说,也确实等于她已经死了。郭淳他有什么权利送走她?还有那个早就该死的兄长,居然什么都不做,对自己的亲妹妹居然也冷漠如斯。”
他忽然把目光调回可风身上,嘴角又挑起一抹邪笑,说道:“如今他死了,阿玛年纪也大了,轮到我说话了,姐姐再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替她做主了。”
“你姐姐如今想要什么?”
弘普细目狭长,精光闪烁。
“她说,郭淳是个好人,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可风点头,淡淡说道:“是啊!可惜她错过了。”
他凑近她,问道:“林可风,难道你不担心?”
可风笑笑,端起酒杯小小地喝了一口,抬眼望着他问道:“那么,你呢?你想要的又是什么?”
“我?我想要的是什么?”弘普呆怔了片刻,接着说道:“我想要的已经差不多都得到,眼下只需考虑姐姐想要什么,我必会帮她达到。”
可风呵呵轻笑,向他举杯说道:“为世子一片爱姐之心,可风敬你一杯!”
弘普也嘻嘻笑道:“受之无愧!”与她的酒杯轻轻一碰,仰头干杯。
可风回到郭府门前时已经入夜了。
她喝了不少酒,二锅头辛辣,后劲又足,到最后只觉得脚步不稳,头痛欲裂。那个弘普直夸她酒量好,堪称女中豪杰,她唯有苦笑。
踉跄着脚步,拍响了郭府的大门。
门一开,一张铁青的脸出现在眼前,手腕被紧紧抓住,一声暴喝在耳边炸响。
“你去哪里了?”
可风稳住自己的身体,抬头看见郭淳站在面前,就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郭淳紧抿着嘴唇不开口,可风只觉得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不停地颤抖,仔细看他脸色,才发现他正在暴怒中,不由得清醒了些,忙咧嘴笑道:“你在等我?”
“你喝酒了?”
“嗯,有些头疼。” 腕间力量更重了,这下不光头疼,手也该疼了。
郭淳盯着她,眼中像要冒出火来,咬牙忍了半响,才开口吩咐道:“来人,扶她回屋。”
说罢再也没看她一眼,一甩手,自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