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1）
送走郭澄已经三天了，可风每天上午都在郭母那里度过，下午就带着本书，在院子里游荡，好在这里地方大，风景也美丽，荷花池，溪水，大片的树林和山石，可以供她寻芳探幽，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大树下，草地上，随地而卧，倒也自由舒适。
这几天没看到郭淳，他刚回京城，想必有不少事情需要打理。不知哪天才会有空管自己的事情。
坐在郭母屋里，看郭母身边的丫头芝儿绣的扇面，连连夸奖她手巧，芝儿笑道：“其实二爷铺里的扇面更好看，只是老太太用的小东西，还都是自己做了用的。以前有苌儿和我一起做，后来，苌儿去了大爷屋里，这些活就我一个人做了。”
看着正在郭母面前回话的女子，可风知道她叫苌儿，是和芝儿一起在郭府长大的丫环，现在已经是郭淳身边的姨娘了。这是不是就和宝玉身边的袭人一样呢？真不公平，他们早早的就在少爷屋里安排好人，以备少爷青春期荷尔蒙躁动之需，似乎有条件的家庭都有通房大丫头的存在。却从不曾为家里的女儿着想过，也没见谁家给小姐配个小厮书童什么的。
郭母年轻时虽反对夫君纳妾，但郭老爷身边怎能没有这样的丫头呢？怕是在成婚之前就有了。便是郭母自己不也给儿子安排了吗？可见这个时代，有些事情是根本就无法抗衡的。
郭母叫来苌儿是问她郭淳回来后的作息起居的。苌儿一一禀报，这女人虽是丫头出身，却生的长身玉立，眉目之间流露出一股柔媚，不同于别的丫头。
看见个子高的女孩子，可风总要在心里艳羡上一番，她自己刚刚够一米六零的身高，本来穿上高跟鞋还算凑合，可这里又没有高跟鞋可穿，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儿。郁闷的扇着手中的扇子，还是快点回去吧，连高跟鞋都没有，什么穷地方啊！
用完饭回到屋里，忽然觉得不想出去了，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正在难受，却听一个小丫头跟苁儿说：“姐姐，林姑娘在么？大爷让林姑娘过去呢！”
苁儿进来，帮可风整好头发，给她换了一件淡紫色长裙，高高的在腰上系了条白色丝带，软软的自然流垂到膝盖下方，显得她身材也修长了起来。可风满意的看看裙子，见裙摆处绣了一丛芦苇，似在随风摆动，非常别致。
这苏州的沈家姑娘确实有功夫，不说绣工细腻，单说这构图，还真有几分国画的韵味。这是郭澄送来的料子做好的衣服，量身制作的就是合身，还有几套没穿过，想必也很漂亮。
进了院子，一片玫瑰开的娇艳无比，在中国古代园林里讲究的是点缀，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草一木，无不相映成趣，似这般栽种成片的玫瑰并不不多见。
“这里怎么有这么大片的玫瑰花呢？”
苁儿看了看院子，小声说道：“原先这里长满了竹子，和外面的竹林连在一起，只有那两棵老槐树听说比这房子还要早好多年。大爷成亲后，是大奶奶命人除掉了竹子，种了这大片的玫瑰，大奶奶没了后，大爷就走了，这院子只有苌儿姐姐住，也没改变过什么。”
可风点点头：“大奶奶很爱花，应该是个热爱生活的人。苁儿，她是怎么死的？”
“听他们说是得了暴病，突然就死了。”
苁儿拉住可风的手，说道：“林姑娘，大奶奶的死，在府里是个忌讳的话题，姑娘以后还是不要再提了，特别是在大爷跟前，千万不要再提起。”
“知道了。”可风笑着对她点点头。苁儿是个伶俐又知道本分的女孩儿，从不乱说不该说的话。可风很喜欢她，看得出她的提醒完全是为自己好。
穿过两棵老槐树，来到正屋前，站在门口的小丫头一边笑着问好，一边掀起门帘，让了进去。进屋就是四把椅子围绕一张漂亮的圆形木雕桌子，周围有整墙的书架，靠窗摆了一张书桌，郭淳坐在桌子后面，似乎在看什么东西。见二人进来，抬起头，黑亮的双眼闪了闪，冲她点点头。
苌儿端了茶来，笑道：“林姑娘来了，快坐啊！”可风坐下，苁儿接过茶递给可风，问道：“苌儿姐姐这几日忙坏了吧？本来老太太还说让我过来帮姐姐收拾一下的，没想到林姑娘来了，一下子就抽不开身了。”
“是啊！这几天是乱了点儿，先是爷回来，从得信儿就开始打理这院子，林姑娘来也没过去看看，实在是走不开。紧接着二爷又要走，老太太屋里也忙得什么似的。”
看看郭淳，苌儿又柔声道：“不过，这下可好了，府里也热闹了，老太太也很高兴呢！”
可风微笑，慢慢喝着茶。老太太当然高兴，苌儿更应该高兴，盼望的男人一走就是五年，芳龄俏丫头独守着这所院落，日子也不会好过，如今回来了，能不高兴吗？只是那个男人好像并没有感受到这份心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苌儿心中的起落与他没有关系一样。可怜的苌儿，你的感情注定要如石沉大海一般，因为那个男人的心不在你身上。
奉好茶，苌儿拉着苁儿进旁边屋里说话去了。郭淳走近来，轻轻问道：“刚才你低头微笑，是在笑苌儿么？”
“不，我有些同情她。”
“同情她？”郭淳扬扬眉，坐在对面。
“是的，我同情她，通常感情的付出，都会想要得到回报，而她恐怕会失望的。”
“她不会失望，她想要的回报都会得到，相应的名分和相应的月钱，一样不缺。”
“是么？若是她想要别的呢？”可风淡淡的说。
“她是个明理的人。”
处在这个位置，就不能再有别的奢望了。
“也许会情不由己呢！”轻轻一笑，“不是每个人都能如你这般控制自己的喜怒，那需要太多的力量，也太累了。”
可风放下茶杯，深觉最近马屁拍得越来越顺手，居然能不假思索随口就出了。
她不喜欢郭淳这样看着自己，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当他用双眼紧盯着你看时，你就会不由自主的沉入那深深的黑潭里。
转过头看着纱帘外的院子，枝叶交错处，午后的阳光洒在花田里，只有知了不停地叫着，两棵大槐树遮挡了太阳，使得屋里很凉快。
“林姑娘喜欢这个院子么？”郭淳问道。
可风笑着说：“喜欢，尤其喜欢这两株老槐树。如果能在树上做个秋千一定很好玩。”
郭淳也笑笑，说：“秋千？那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儿。”
他又笑了，可风看着他的笑容，很轻，但很放松。
“那片玫瑰花也很美，美的动人心魄。”
笑容从他脸上隐去，又恢复成一片淡漠。
“林姑娘也喜欢花？”
“当然，谁会不喜欢呢？”
郭淳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就是蓬勃盛放的玫瑰花，香甜的花香侵入屋中，弥漫在静谧的空气里。
可风来到郭淳旁边，看着他微皱的眉头，抿紧的嘴角，望着窗外的花田，不知在想些什么。
“郭大爷叫我来不会就是要谈论您的丫头和花园吧？”
郭淳转头看着身边的可风，没有回答，却只是微微一笑。
距离太近会有压迫感，自己身高还不到人家肩膀，总抬头脖子也会累。可风向后退一步问道：“是不是我可以去那个山谷了？对了，你知道那个山谷叫什么吗？我们管它叫作樱桃沟。很美的名字是吧？”
看着她笑吟吟的样子，郭淳摇摇头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两天还不行。”
可风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喝口茶，“郭澄走了好几天了，也不知到没到苏州？”
“林姑娘很惦记我二弟？”
“是啊！郭澄是个很热心的人。”
看见郭淳瞪了自己一眼，嘴角却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纹。
“如果不是急着赶路的话，应该还没有到。你也不用着急，过两天我陪你去一趟。”
“不敢劳您大驾，随便派个人带我去就行了。我不会骑马，又没有别的交通工具，不然我自己也可以去了。”
“我来安排，你不用操心了。”
我的事情我为什么不操心？好吧！反正我有劲儿也使不上，从这儿不可能走到樱桃沟，连个公共马车都没有，又能怎么办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可风叹口气，说道：“那就劳烦大爷了。我在这里每天无所事事，很难过，虽然府里每个人都对我很热情，但这里毕竟不是我久呆之地，时间一长，心里就没有着落。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以前每天忙着做事情习惯了，现在这样，反倒不知该如何打发时间，什么事情都不做，会让我有犯罪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活着，这样的日子我很不适应。”
“林姑娘以前是做什么事情的？”
“在一家商贸行里做推广宣传。就是如何把新产品更好的介绍给人们，想办法让大家都能接受并且喜欢你的产品。”可风解释道。
郭澄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问：“女人也要出去做事情？那男人都干什么去了？”
“每个成年人都可以出去工作，只要你愿意。当然也有在家做全职太太的，或是因为家里条件好，不需要挣钱养家，或是家里有孩子需要照顾，走不开的。总之，没有人强迫你必须要做什么，也没有人强迫你必须要在家呆着。但是我们的基本情况是当你受完教育，从学校出来，你就会发现原来自己两手空空，一无所有，所以你必须去工作挣钱来维持生存，一直到老了，做不动为止。”
“你们的家人呢？父母呢？”
“一般来讲，我们的父辈也都是白手起家，所有积蓄也只够抚养孩子长大和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父母把我们养大，供我们上完大学，这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而且也不能总是依赖父母啊！他们总有一天要离开的。”
“你好像不愿意依靠别人。难道男人都不用养活自己的女人么？”
“我也想有个人让我靠啊！可这世上没有人能永远靠的住，只有自己不会抛弃自己，所以也只有靠自己去努力，尽量为自己赢得美好的生活和别人的尊重。一般我们会和丈夫一样工作，共同负担家用，买房子，养孩子，很多女人付出的比男人还要多。”
“一定很辛苦吧？”
“是的，很辛苦，生存艰难，对每个人都一样。你虽然命好，不必奋斗就可以拥有祖产，可要想管理经营好这个家，不是也很辛苦？”
“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我所拥有的一切，同样需要付出艰辛和取舍。”
可风笑道：“创业容易守业难嘛！我理解。”
郭淳点点头说:：“林姑娘，我这里有许多书，没事的话，你可以挑几本书去看。”
“真的？那太好了，我都找不到书看，早知道就在你这儿找了。”可风站起来，跳到书架前，仔细看起来。
他的书很多，各类藏书都有，好多在现代都没有见过，要是能带回去的话，应该就是孤本了吧！走时一定管他要几本书，他应该不会不舍得吧？可风偷偷看他一眼，却见他正瞅着自己，不由冲他粲然一笑，回头认真看起书来。
可风发现生活内容忽然丰富了起来，每天上午在郭母屋子里和众人说会儿话，有时候郭淳也会过来一起用午饭，下午就到郭淳那里去翻翻书，有事儿没事儿的和他聊上两句，这个院子比较凉快，有茶喝，又有人陪，就是椅子太硬不舒服，要是换成沙发就好了。
太阳不太晒的时候，郭淳会陪她去后院走走，偶尔讲一两句小时候在这里玩耍，兄弟俩都很喜欢溪水上游的那片树林。可风觉得这时的郭淳很放松，也很温情，但他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可风在说，好在她的话题也多，随便扯一个就够这个古人听上半天了。他会很仔细的听着，偶尔问一两个问题，也会认真地思考那些新知识。
这样的生活倒也不坏，只是看他如今也不是很忙了，除了上午还是会出府外，基本上都是在陪她，可是他并不急着带她到樱桃沟去，可风也不好意思催他，好在心里也并不是很急，说到底，她也没抱几分希望，只是这是唯一可想的办法，也只好去试一试了。
晚上光线不好，可风把书扔到一边，不知道该做什么，这里到了天黑，便什么活动也没了，既没电视可看，也没电脑可用。以前总觉得很忙，睡眠时间不够，如今总算知道什么叫漫漫长夜了，怪不得宋词元曲中有那么多深闺怨妇面对长夜难捱的感叹。
打开自己带来的旅行包，翻看里面的东西，衣物在这里都用不着，只有内衣还在穿，钱包和化妆包也没用了，本来她就不喜欢化妆，现在不用上班，更省得麻烦了。摸出手机，打开电源，一点信号都没有，到这儿的当晚她就关了机，这些东西在这里一点用都没有，用不了多久，两块电池就会没电了，虽带了充电器也冲不上电，等于一无用处的废品。
调出摄像头，把两个小丫头叫来，给她们拍了照片，就算是到此一游的纪念吧！两人看着她手里的小东西，稀罕的不得了，看着自己的样子出现在里面更是不知怎么弄进去的，正在又叫又笑，却听门外有人走来。
苁儿忙开门，把人让了进来，笑道：“大爷来了，林姑娘不知用什么东西把我们的样子摄了进去，大爷快看，真是镜子里的一样呢！”
郭淳看向可风手里的东西，小小的，非金非玉，却发出光芒。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却见可风把手里的东西对准他，按下一个按钮，只见亮光一闪，可风笑道：“好了，你的照片也有了，等明天我就去拍老太太，以后我要走了，还可以看到你们的样子呢！”
把手机交给郭淳，“这个叫做电话，是两个不在一起的人通话用的。在我们那里，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每一个都有固定的号码，比如说郭澄现在苏州，如果他也有的话，我就可以拨他的号码，就可以和他说话了。”
郭淳接过细看，只见那东西很精巧，下面有几排按钮，上方似是玻璃的地方正显示着自己的头像，惟妙惟肖，比画像要真实的多。
“这是上下键，按它可以看到苁儿和芽儿的照片。”
芽儿边端上茶，边说：“刚才光一闪，吓我一跳，眼睛都闭上了。”
苁儿也道：“我也是，赶明儿再请姑娘帮我们重新再弄吧！大爷坐下喝茶，我们先下去了。”
郭淳点头，坐下来慢慢往下翻看里面的东西。有几个是可风不同装扮不同表情的样子，或嬉笑，或大笑，还有一个做鬼脸的，甚是可爱。
他往下翻去，却见里面有两个人，可风抱着一束鲜花巧笑嫣然，轻轻靠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胸前，那男人手臂揽着她的肩膀，也是一脸笑意，看上去两人关系非常亲密。
抬头看着可风，问道：“你急着想回去，就是为了这个人？”
可风接过手机，看到自己上次过生日时和男友的合影，原来手机里还存有他的照片。轻轻叹口气，可风说道：“不是，我要回去，只是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不为任何人。”
“此人是谁？”郭淳紧盯着她问道。
“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现在已经分手了。”
来到古代后，太多始料不及的新鲜事儿和人充斥着可风的大脑，几乎把和男友分手的伤感忘掉了，现在被提起来，却忽然觉得一阵悲从中来，紧握着手机，站起身来，抬起头看着郭淳说道：“我和他一起生活了三年，从我到那个城市，他就是我在那里唯一的亲人，我们互相照顾，互相依赖，一起住在条件最差的地方，尽管工作挣钱不多，还辛苦的要死，可每天回到家，心里会感觉很甜蜜，因为我们都还年轻，坚信我们会一起努力创造美好的生活。我那么信任他，甚至那么依赖他，为了我们共同的生活目标，我努力工作，如今钱也挣得多了，生活也好了，可是他却不再爱我了。”
泪水慢慢渗出她的眼睛，凄楚的眼神无从着落。
“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不再爱他，即便有，也会在几十年以后，久远到爱情自然消退，到两人都老的再也没有恋爱的力量，只剩下像亲人一样相依相伴。其是，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爱情早就不见了，在短短三年的时间里，在不经意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原来爱情太脆弱了，经不起任何敲打，甚至经不起时间的消磨。谁知道该怎样维护，爱情才能完好无缺？郭淳，你知道吗？”
郭淳低叹一声，伸开手臂，轻轻拍抚着她的背，她已经是伤心人别有怀抱了，而自己又不太擅长安慰别人，只是觉得哪里有些微微的疼，想揉却又揉不到。
良久，可风伸手擦泪，才知道脸上泪水已是恣意流过。
自与男友分手后，可风一直压在心底，现在，哭过了，心里畅快多了。
把手机里所有关于那个人的信息都删除，从此这个人与自己再无关系。
关掉手机，歉意地望向郭淳，看到他脸上关切地神情一闪而过，不着痕迹。只是默默的递给她一杯茶。
“谢谢你。”
一张素颜被泪水染亮，眼中水汽朦胧，唇畔却绽开一朵笑容。
“我没事了。”可风摇摇头，握紧茶杯，淡淡笑着：“那个人喜欢上了别人，所以我们就分开了。我会到樱桃沟去，是因为分手后我觉得很茫然，想找个没有熟人的地方呆几天，自己也好想想这些年来的得与失。没想到一下子就来到了你们这里，也许是老天有意让我告别以前吧！用他的大手轻轻一拨，时间就倒退了近三百年。不管何去何从，我会忘却以前的伤痛，重新开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