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四五)追忆(1 / 1)
皇倾炎呆愣在那,还未从欣喜中回过神便再次掉入一个绝望的冰窖。
“你是谁?”他听到百嫙月又问了一遍。
即使再怎么震惊,毕竟是经历过大事的人,很快就冷静下来,柔声说:“我是皇倾炎。”
“你是炎哥哥!”床上的人却出乎意料地有了反应。只是她的话让屋里另外两个人同时僵住了。
若水音正要过来查看徒儿的状况,听到那句话后定住了。
怎么会这样,十五年前,她明明已经——
皇倾炎更是讶异,这个熟悉却陌生的称呼,似乎以前有人这么叫过他,可到底是谁,到底在哪里,他却想不起来了。
看着错愕的皇倾炎,若水音叹道:“你心中的疑问我可以帮你解开。”
既然已无法阻止,就告诉他们一切吧。
她的思绪恍惚地回到了十五年前……那段被她尘封的记忆。
十五年前,百嫙月上山拜师学医,破例被号称怪医的若水音收为徒后便在山上住下了。榆子青不放心年幼的月,次月也上山,言不为学医,只为照顾这个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女孩。若水音看他有资质,虽没收他为徒,却也多多少少教了他些医术。
同年年末,百嫙月在山中辨别草药时遇到了一个少年。
“咦,你是谁?”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年,百嫙月却没有半点害怕。他的衣衫被荆棘划得破烂不堪,手上也有不少伤口,可见上山花了不少功夫,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上却透出一股她难以解释的气势。
“你又是谁?”少年明显很有戒心。
“我是月啊。”
“月?”少年皱眉。
“青哥哥都这么叫我的。你怎么会在这?”
“我是来找怪医若水音的。”
“你要找我师父?”
“你是她徒弟?”重新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孩,长相虽清秀却不算绝艳,可特别的是她空灵的眸子,如股清泉流过心中。
“嗯,你要见师父,我可以带你去,可是我还是要先辨认完今日师父交待的几种草药。”百嫙月有点为难。
“我和你一起去,”话出口,少年自己也愣了,向来不轻信他人的他怎么会这么毫无保留地接受她。
“好啊!”她灿烂的笑容让他忘了一切。
年少的两人没有束缚,无忧无虑地在谷中游玩了一个下午,而就是那段短暂的时光让甚至不知道情为何物的两人对对方产生了若有似无的情丝与牵挂。
毕竟年长几岁也老成许多,明白这个可爱又文静的女孩已走入自己心中时,他对着她许下了称诺:“你记住,我叫皇倾炎,以后我一定要娶你。”
那时的女孩似懂非懂,眨眨眼,答应了。
傍晚时,百嫙月带他去见若水音。他与若水音在屋中谈了好久,百嫙月奉师命不得进入,只好在门口焦虑地守着。
“青哥哥,他们在里面谈什么呢?”
“不知道,不过放心,若神医会处理的。”榆子青安抚着她。
她咬着唇,并不那话而安心。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担心的不是师父,而是他。不知为何,心中总有着隐隐的不安。
终于,若水音走了出来,而皇倾炎跟在后面,面容上有着几丝疲惫。
“炎哥哥!”她扑过去。
可少年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而那一眼让她如同掉进了千年冰窟。
“既然若神医无意,在下就告辞了,”从她身边走过,居然没再看一眼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猛得回头,看到的却是他绝情离去的背影。脸上一凉,委屈的泪水已经无法控制地流下。
“月,”不明事情原委的榆子青看着她这么难过,伸出手想安慰她,她却躲掉了。
榆子青呆住了。月何时拒绝过她,隐约地明白他的月再也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已经不记得你了,”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的若水音面无表情说道。
“不,不会的,炎哥哥他说过不会忘记我的,”百嫙月退了一步,无助地摇头。
“男人的话怎么能信呢?”若水音冷笑一声。她已毁去他对月儿的记忆,现在轮到她了。曾被深爱的恋人背叛的惨痛经历让她憎恨男人不再相信爱情,而她唯一的徒弟,不能重蹈覆辙。
“月儿,不要担心,师父是为了你好,师父只是封住你们两人对彼此的记忆,这样你们也不会记起那段伤心的往事了。”若水音柔声说道,可那话却是冰冷刺骨。
“不要,师父!求你不要让我忘记他!”百嫙月绝望地大叫一句,向门外跑去,可哪比得上身怀绝技的若水音,一出手便被困在屋内。“青哥哥!”她只得向最信赖的大哥哥呼救,而一旁的榆子青第一次狠下心不去听她的哭喊,夺门而出。
若水音手指灵活地点住了百嫙月的穴道,将苦涩的药汁灌入她口中,她的哭声越来越弱,一切开始迷茫。
炎哥哥,对不起……
―――――――――――――――――――――――――――――
听完若水音的叙述,皇倾炎沉默了。
真是命运吗?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曾经,他是皇子,她是学徒;如今,他是帝王,她是医者。虽忘了曾经的约定,他们却再次相爱。这一切是福还是祸?
若水音看着如今的徒儿不由心疼地对自己当初的决定产生了疑惑——她做错了吗?
“我曾算出百嫙月命中会因你有一劫,这也是为何我当时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只是没想到……”她停住,有点无奈地摇着头。
皇倾炎苦涩地接下话尾:“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没有避过。”看了看面前的人,他迟疑道:“你会这样做,是因为师父吗?”
若水音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不语。
“师父他至死都没有忘记你,”皇倾炎叹了口气,这个真相本是想永远埋藏在心中,只是此刻,他不想再错一次了,“他离开你是因为他的家人以你做威胁逼迫他娶师娘,而他和师娘是没有感情的夫妻。”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仍然毫无表情的若水音,从怀中取出一支簪子,道:“这支簪师父一直要送给你的,只是至死都没有机会。那年上山请你,意却不在求医。宫中当然不会缺御医,那时完全是为了生命垂危的师父。即使他不说,但他最想见的人是你,这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你为什么那时不告诉我!”沉默许久的若水音终于颤抖地开口了,似是掩藏着深深的痛苦。
“去请你出谷的事他并不知,因为他说他无颜见你,你又恨他入骨,朕当时想你一听是因他而入宫,只怕更不会来了,没想到最后我还是没能完成师父的心愿,他没等到你就郁郁而终了。本来以他的修为,活上百年不是问题,只是他心知有愧与你,伤痛都不医,久了,便成顽疾,才会早逝。”
若水音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簪子,不知不觉中已泪流满面。
原来爱与恨之间真的只有一线之隔,而要原谅一个人与恨一个人一样容易,多年的仇恨刹那间消逝,只可笑自己居然恨了他那么久。
皇倾炎此刻对眼前人已没了责怪,只剩同情,道:“他葬在城外的红叶林,他说那是与你初识的地方,有机会去看看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