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四一）泪离（1 / 1）
百嫙月清晨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祈云阁，而皇倾炎躺在她的身边，强壮的手臂霸道地把她揽在胸前。
如果能这一刻能不要结束，那该多好，只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温暖只是一片刻的事，她立刻想起了昨天的一切。
她轻轻地起身下床，走到窗前，让带着凉意的秋风冷静自己的思绪。
师父是对的，她无法和别人共享他。只要他还权倾天下一日，昨日的事便会接踵而来。不管如何逃避，他对她厌倦的那一天还是会来的，而那时她该怎么办？她是个自私的女人，她要那个人只守护自己一个人。只是，她该如何放手？以为自己可以淡然面对，可为什么心却那么痛。离开他后自己会想念他的，那他呢？她苦涩地笑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她是他的什么人，充其量也就是个暖床的。他后宫傧妃那么多，是不会想她的吧。
“醒了？”她正不知如何坦诚时，皇倾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皇倾炎看着那素白的背影，竟是痴迷了。在柔柔的晨光中，她浑身发出淡白的光环，仿佛九天仙女即将离尘而去。她很美，不着胭彩，不艳不俗，她美在自然，傲在淡雅，纯在素华。
屋里很静，她没有说话，也没回身，他便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那背影，脸上浮出了浅浅的笑容。
许多年后，每次忆起那个宁静却短暂的清晨，那个脱尘的背影总能浮现在皇倾炎眼前。而也因为那一闪即逝的平静后所发生的一切是那样的刻骨铭心，他才体会到风雨前的平静的意义。
当百嫙月转过身时，看到的便是那墨黑的眸子看着自己，里面有眷恋欣赏和深情。她突然有点胆怯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话将会伤害眼前的人。只是如果现在不说，只怕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吧。况且……猛然想起师父曾经的威胁，她打了个冷颤，师父不会说笑，所以即使是为了他的安危，自己也必在师父动手前让他们间有个了结。
“怎么了？”看她沉默不语，脸上闪过一系列复杂的神情，他不知为何心突然沉了一下。
百嫙月看着他，没有说话——她在等他解释，解释昨夜只是个误会。
然而，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眼中有了疑问。
她失望了。她竟还傻到宁愿相信那一切只是她多想，相信他是迫不得已，而原来他根本就认为那是理所当然而不需要解释的事啊！她自嘲地笑了，难道都眼见为实还不肯放弃吗？
“嫙月儿，你怎么了？”他走近，想要抱住她。她脸上的笑容很疏远，让他不安。
“我要回苏州去！”在他的手就要碰到她的那一霎那，她开口了。
皇倾炎的笑容僵在嘴边，一时不明白她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皇上听到了，嫙月想回家了。”
他是听到了，却难以置信，一字一句道：“你在和我开玩笑吗？”只是那语气却没那么确定，因为他知道嫙月是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你应该知道的，也应该明白的，”她答非所问地抛下一句话。
他该知道吗？是的，他早就想到过，只是知道并不代表能接受事实，他不敢相信在她和他度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后她竟还想离开。
“你什么意思？”他这一句话说得有点咬牙切齿，双手紧握，努力压抑着怒气。
百嫙月却没有被他吓着：“嫙月是来辞行的。太后病已痊愈，而我离开苏州药铺也久，早该离去了。”
“为什么！”他再也无法克制，猛一拍桌，吼道。他不明白热情如火的人儿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冷淡生疏，似乎又回到了初时相遇的那个她。他试着看入她眼底，可只看到一片死寂，竟无一丝波动！
“皇上心中明白。”
“我要明白什么！告诉我。”抓紧她瘦弱的肩胛，摇晃着她。“你曾说过你会永远陪我走下去的，难道你忘了吗？”
“我没忘，但我反悔了。”
短短几字如声巨雷响彻在皇倾炎耳中，紧抓她的手失了力气，无声地垂了下来。
“我说过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而现在你已不需要我了，”此刻的她无比地固执坚决。恍然回到那日，太后道她的固执会害了她，竟成真。
“我需要你！”他脱口而出。
忽略他的话，她似乎一心想把该说的都一口气说完：“我的勇气已经用尽了。”有点悲哀地看着他，声音缓和了不少：“倾炎，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在努力，可现在我却看不清我们的未来。你就当一切都已经是曾经，你就当百嫙月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吧。我真的累了。”
“怎么能当没存在过？我是那么深爱你！”
深情的话只为挽留最后的希望，只是佳人决心已定，心已冷，再多的话也无法挽回。
“可惜你生于帝王之家，”看到皇倾炎想反驳，她接着道：“这不是你的错，这样做或许对你也残忍，只是当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需要一个能让我依靠的人，你不能，”顿了顿，剩下的话有点生硬：“你会有个比我更好的皇后。”
“在我心中，没有人会比你更好的。我承诺过我会保护你！只要你的一句话，我便可以封你为皇后，和你共享我所有的一切。”
她悲凉地笑了，笑声中有几分决然：“这就是你的承诺吗？你真的认为我希罕这些吗？”
意识到自己心急下说出了最不该说的话，皇倾炎试图挽回：“那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想要——”她顿住，看着他早已不复平静的眼睛，伸出纤细的手指，抵着他的胸膛，道：“你的心，一个一生只想着我的心，你给得起吗？你会只有我一人吗？”
“我——”他静了下来，脸色刹那苍白。
自以为是十分肯定的答案，此刻却没能如自己所认为那样脱口而出。自己毕竟不是平民，有着太多身为一国之帝所需背负的的使命与担子，而与之而来的，如她所说，是无数和亲的公主。为了□□，后宫嫔妃将永无至尽，他到底还是无法为了她而弃天下啊。
百嫙月心中自已明白了答案，苦笑了几声。天下帝王，哪个不是后宫千百嫔妃。罢了罢了，就当是自己痴傻，竟还以为他会和他人不同。
“嫙月儿——”他心痛地唤了声。
她咬了咬唇，一时冲动脱口：“还是说，你会为我而放弃皇位？”
话出口，她也愣了下。还是说出了啊，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既然自己都说出口了，那么求你，只要有一次就好了，即使不会真的实现，请你给我一点幻想。
百嫙月分明看到皇倾炎深邃的眼中闪过什么，却是一闪即逝后又慢慢地沉回深不可测的深渊，留下的只有诧异与犹豫。
她的心冷了。
够了，那点犹豫说明了一切，他到底还是放不下。
“你知道，我不能——”他终于开口了，带着歉意。
“够了，”她打断他，只是两个字后似乎所有的勇气都用完了，后面的声音弱了不少：“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有了不该有的想法，你贵为皇，是有自己的使命与责任，而我不应该为一己之私而毁一国之平和。忘了我刚刚的话吧，总有一天，你会有皇后的，到那时候，你应该就会忘了我的。”
“□□的后位永远都属于你，”他神色复杂，既无法给她她想要的，只得让她知道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他心中的第一都是她。
她只是淡笑不语，该说的都说完了，她应该解脱的快感，可胸口却闷闷的，有点怅然。
“在此便算是——离别，”最后两个字她说得飞快，仿佛稍待片刻就会被自己再次吞回肚里。
这样平静的结束是最合适的了。
只是，事情却不如她所想那般。
“不，我不会让你走！”皇倾炎被那沉重的两个字惊醒，猛然醒悟。
即使不能真心对我，也不愿放我离去吗？你好狠心。她对上他的眼，目光冰冷犀利，直直地射入他波涛汹涌的眼中，无声地指控着。
皇倾炎闭上眼，不敢面对她尖锐的目光。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深吸了口气，心里已有了决定，睁开时眼中是一片雪亮，霸气重现：“不管你会怎么想，即使要我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