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1 / 1）
祝玦走后，我的娘家就像疯了一样，天下大乱，必然会找到我这里来，我只是据实以答：“他的确来过了，但是去哪，不知道。”
祝玦加入叛军的事情，怎么能让家人知道呢？让我爹娘知道他只是走了，人没事，最多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定然会派人去找，但是天下如此之大，找得回找不回，谁说得准呢？
紧接着祝玦，第二个来向我辞行的，竟然是公孙先生。
“小少爷的行为乖张，本就是做老师的教导无方，我要多谢祝家这么多年来的善待，但是如今我也该走了……”
公孙先生要走我不便拦他，但是，“那小玉呢？”
听到我这么问公孙先生顿了一下，红了脸，道：“小玉是祝家的家仆，只不过是祝家派了她来照顾我，我要走要留，和她又有什么相干呢？”
我想了想，说：“公孙先生且先别急着走，再住两天，过两天我去送你——本也不在乎这两天，不是吗？”
公孙先生还说：“怎能让小姐送我……”
我说：“我也被你教过，也算是先生的学生，学生送老师不是天经地义吗。”
公孙先生便不说话，默许了。
公孙先生在母神教的大火中和祝玦一样受了伤，但是伤疤却留得比祝玦浅得多，那都是多亏了小玉的悉心照顾。小玉那时还在伺候我呢，全是抽空跑去照料，而祝玦丫鬟老妈子一堆，竟也没赶上她的成果。小玉的心思，连我都看出来了，所以才同意她不随我嫁到穆家。
我出嫁后，小玉终于如愿以偿地照顾公孙先生，我心想这回可算是牵上线了吧，也不知这几个月来他俩怎样，这公孙先生就要走了，小玉能没个话？
我当下便回家，找到小玉。小玉正躲在花园的假山洞里淌眼抹泪。
我轻拍了拍她：“小玉。”
小玉受了惊吓回头：“小姐！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废话，你跟了我那么多年，我不知道谁知道？”
小玉背过脸去，赶忙把眼泪擦了。
“哭什么！公孙先生要走，你不会也跟着走？只要我点头，我爹娘还会不放你不成？”
小玉不擦眼泪了，她哭得更厉害了。
“夫人说了！叫先生把我带走，可是先生他，他不干……”
小玉干脆靠在假山石上尽情地哭。
我也觉得这公孙先生真是的，白送一个又聪明又漂亮贤惠的女孩子不要，这人究竟傻到了什么地步啊。
白送上门被人家断然拒绝，小玉也是可怜加上没面子，我搂了搂她说：“别哭了，他不要咱，咱不理他，你跟我回穆家吧。”
穆贺看到我带了个人回来，瞪着个眼睛大惑状看我，我说：“看什么看，这我妹！”
小玉红着眼睛抬头叫了一句“姑爷……”就又忍不住埋头哭了起来，穆贺吓得退避三舍。我把小玉安带进房间让她坐下，转身刚出房门，迎头就撞上穆贺：
“你干嘛？”我问。
穆贺手里端着个茶碗，满眼惊恐地指指屋里：“你快让她别哭了，我最怕女人家流眼泪了……”
我突然间怒上心头，狠狠瞪他：“你什么都不懂！”接过茶碗转身摔门，把他关在门外。
过了两天，公孙先生终于要走了，我坐了马车送他出城十里。小玉随我一起，穆贺也跟来了——我本来是觉得公孙先生和他没什么关系，没有让他来，可是他主动要求陪我来送，我觉得他们读书人路上聊聊也不错，就让他也来了。
一路上小玉就缩在马车一角低着头手揉衣角，公孙先生也尽量避免视线朝那里看，车厢里有些尴尬。好在穆贺能跟公孙先生聊两句诗书，我再话几句家常，这送别才好歹像个样子。
马车离长安城越来越远，公孙先生说：“请就在这里停下吧，再送下去我也过意不去了。”
我也不再强送，对车夫说：“停吧”，然后转头看了看小玉。她当真就这样一眼也不看地送他走吗？
当我回过头来的时候，我发现，方才一直回避着的公孙先生，此时也在看着小玉，那眼神是深深的无法尽述，我突然心中一惊。
公孙先生下车，我和穆贺也跟着下去，小玉也被我拉了下来。公孙先生背向去路，面向我们地站着，双手叠起举在胸前：“小姐，姑爷……”说到这里又瞄了一眼小玉，可小玉依然没有抬头的意思，公孙先生只有顿了一下继续说：“期待有缘再见吧。”
然后作了一揖，我们急忙还礼。抬起头来时公孙先生已经转过身了，我们目送着他的背影，走得拘谨，好像有什么在束缚着他，随时会走不动的样子。
奇怪，他肩上的包袱应该没那么重啊。
小玉终于抬头，只看了一眼，就捂脸跑回车上。我和穆贺对看一眼，各自苦笑，也转身准备上车，穆贺伸出胳膊来扶着我，我搭着他的手上车，正要掀开车帘进去，忽听一声：“小姐！”
我站在车上，穆贺站在车下回头，只见公孙先生一手在肩前拽着包袱，一手扶着幞头跑回来，跑到车下停住，抬头看我，一脸的恳求神色，膝盖一弯，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老师身份不便大礼，单膝跪了下来。
我站在车上不好去扶，穆贺连忙也单膝跪下扶住他：“先生这是何故？”
公孙先生被穆贺扶着慢慢站起来，看着我说：“小姐，我想求你，让我带小玉走！”
我心中暗笑，嘴角微勾但赶快压了下去，我身后的车帘后从刚才起一直持续的嘤嘤哭泣声突然断了。
我站着没动，故意问道：“我娘问过你，叫你带她走，你拒绝了的，这会儿怎么又突然想起她来了？”
公孙先生道：“我是一介书生，无一技之长，除了教书也没有糊口的本钱，小玉虽是祝家的奴仆，可是从小不饥不寒，小姐一般养大的，让她跟了我，我没法保证她不受穷苦啊！”
我说：“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带她走？”
公孙先生眉毛撇成八字，顿了顿，低声说：“我每迈出一步，就觉得自己离不了她，我走出十步，就已经开始想念她了，所以……就算贫穷也罢，困苦也罢，我不会让她受委屈，我会让她每天都快乐和幸福……能让我带走她吗？”
我暗暗松了口气，公孙先生是君子，他说了，就一定会做到的，小玉算是找到好归宿了，我为她庆幸。但是，我还没准备放过他。
身后的帘子一动，我知道小玉忍不住了，于是反手一抓，抓住了她的手腕，暗示她别出来。
“那，”我说，“我又怎么办呢？本来是要把小玉给你的，你不要，我就把她带到穆家去了，现在你又要她跟你走，那谁来伺候我呢？
“这……”公孙先生愣住了，求助般地看向穆贺。
穆贺显然知道我是玩笑，就对我笑道：“多好的一对鸳鸯，为何不成人之美呢？”
我也忍不住，噗嗤笑了，放开小玉的手腕，说：“小玉，出来吧！”
小玉一掀帘子，从车上跳下去就扑进了公孙先生怀里。
结果，我又多送走了一个人。从祝玦之后，公孙先生走了，还把小玉也带走了，我很落寞，他们一走，我那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的姑娘时光，也就连一点影子也没剩下了。
我有点惆怅地望着他们行去的路的远方，虽然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穆贺一直在旁边陪着我，我说：“无功名禁锢，无利禄挂牵，只有二人相依相伴，浪迹天涯，谁说这不是一对神仙眷侣呢？”
我转头，看到穆贺傻呆呆地看着我，魂儿都不在了的样子。
我轻拍他：“看什么看！上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