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撕心之战（1 / 1）

天越来越低，朦朦细雨抚到脸上透出刺骨的冰凉，远处的那一片黑正慢慢朝无悲城押进，便是地上的这一片黑仿佛已将白天衬成了黑夜，雍憩雪将心中的紧张狠狠压入了心底，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可惧吗？

朦朦细雨中她握紧了手复又张开了手掌，玉青莲静静地躺着在她的手中，那么通透的色泽还闪着莹莹的光亮，她的目光越来越坚定，然后很轻很轻地露出了笑容。

转过身时孟狄一身铠甲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她，雍憩雪轻轻点了点头，孟狄无声便退出了城楼，国师站在一侧未发一语，雍憩雪亦是不言语，大战在即的骆风国城楼上却是出其的安静。

只是这份安静并没有保持多久，凌乱的脚步声便响起，几名将领在议事厅等侯国师多时未果便纷纷上了城楼，此次如此之大的交战国师却是未做任何安排让他们心中又是着急又是疑惑。从城楼望出，明辰皇朝的大军越来越清晰，多数将士的心也慌了起来。

“国师，敌军如此之众，我们可如何抵挡呀？”一名将领实是抵不过心中的慌乱，颤声问出。

国师依旧一言未语，只是将目头投到了雍憩雪身上，雍憩雪没有马上作答，还是那一抹淡淡的笑容，视线从远处缓缓收回，从容道：“敌军确实很多，我们目前所面临的亦不用本宫多说众将必是比本宫更加明白，确实十分艰险，只是本宫并不害怕，虽然王上还在病中，但对此早已是部署好了。”雍憩雪伸出手，青莲傲然绽放，众将领见此本是屈膝行礼都纷纷伏跪到了地上，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透出了威严，“众将听令，大敌当前，见令无归，如今我们有的便只是命，拼得是光荣，本宫无惧，亦是相信骆风不会败。”

众将领相看一眼由原先紧张变成了坚定，“臣等誓死为骆风效力！骆风必胜！”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城楼都被慢慢昂起的声音覆盖。

部署了一番，众将领各自领命准备备战，雍憩雪与国师高立于城楼上，明辰皇朝的先锋军已是越来越清晰了，前方的几匹骏马跑得飞快怕是先行叫战而来，只是还未临近无悲城，忽然一声鸣响，城门大开，明辰皇朝的先锋军乍然而止，不明所以，骆风国怎么如此轻易便开了城门，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忽然一整齐响，骆风大军蜂拥而出，骑兵在前，迎敌而上，其后是步兵，弓箭手压在最后，成三个半圆环状往明辰军方向疾速移动。

不会儿先锋军都被包裹到了其中，但骑兵并没有挥刀而上，而是不断向前奔驰，紧随骑兵之后的步兵高声而上，明辰皇朝没有想到骆风国会如此轻易并突然地开城门迎战，加之如此之众，两军初交已是占了下风，骆风国很快就将明辰皇朝的先锋军围剿其中，然后大批人马继续迎战而上，相驰之间的距离已是弥漫上了血腥之气。

两国大军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眼看着快要接壤上时，骆风军的骑兵忽然往左右两侧分开，然后急速向前，竟然从边上绕过了明辰皇朝的大军，然后步兵再此迎上，兵戎交锋，已经厮杀到了一起，骆风的骑兵不畏刀林剑雨只是不断策马向前，看着一个又一个倒下的骑兵，雍憩雪的手紧紧攥成了一团。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的身上早已是被冷汗渗透了，骆风的骑兵终于抄到明辰军的底部，从后往前攻了回来，明辰军一时错愕，之前的部署再次被打乱，那一瞬竟让骆风军占了主动，然后骆风军的步兵边打边往边上撤，再一声鸣响时，弓箭手万箭齐发，至此算是完全打乱了明辰皇朝的全部部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这一仗从清晨打到中午，从中午打到黄昏，但天空始终是阴着的，雨越下越大，天低地仿佛伸手就能捅穿，国师紧紧抿着嘴角，浑浊的眼睛在这阴暗的天际里却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雍憩雪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看向前方，随着骑兵多往前移动一分，骆风国战败的可能就减少一分，当骑兵与步兵在战场中间交合时，她轻轻吐了一口气，这一仗打到这个地步，骆风是输不了了。

手中的玉青莲已被她握热，玄奕，你知道会赢的是不是？眼睛越来越朦胧，她仿佛看到了玄奕的笑容，贪婪地看着，心中似撕裂般地疼，为脑中的迷茫，为心中的不知所措，为难以抉择的命运，更为染在自己手中的血腥，她已不知道对与错了，所做的每一件事更是没有了自己的想法，而只是单纯的去完成一份责任。

阵阵号角响起，冲散了玄奕的面容，她的目光望向远处，明辰军从胶厮的激战中渐渐分离出来，然后急速往后退去。这是他们收兵的号角，这场战争结束了吗？

抬眼望向阴蒙蒙的天际，雨水仍肆意的扫荡着大地，洒在战场中，混着血水，成了一条条红色的河，那是多少人的血啊，战场上尸体遍野，什么是成败？什么是光荣？战场上有的永远都只是残酷，如地狱般的残酷，那是能压垮人的罪恶，心好像被撕得更大了，她忍住上涌的翻滚，紧攥着的手一点一点放开，无力抬手，骆风军也吹起了撤退的号角。

国师转头看她，目光尖锐又不解，雍憩雪明白国师是想让她乘胜追击，可这个时候她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疼痛与翻滚，目光还沉淀在修罗场内，声音是破碎的无奈，“骆风也伤亡惨重，追过去不会占到多少便宜。”

“王后应该明白我们只能放手一搏，等他们再整装重来时，那就是骆风灭亡之时。趁这个对我们有利的时机我们就不应该给他们再来的机会。”国师的声音沉重异常。

“国师不是也以为此次将是灭亡之时吗？”拔高的音量在看到国师悲冷的双眼时停了下来，雍憩雪放低了声音，“国师说的本宫明白，但这个仗打了一天了，已经到达所有士兵的极限，骆风如果继续追击，那最终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两军一起覆灭。便是骆风勉强取胜，那这个付出有多沉重国师应该也明白。本宫是妇人，无可避免的有很多妇人之仁，也许之后明辰皇朝在很长时间里不会再进攻我们，可是却是要拿这么多的生命去换，也许很多人觉得值得，但本宫无法下这个决心，既然他们撤兵了，那我们就多挽留一些生命吧。”

国师静静看着雍憩雪，眼中压抑着澎湃，张开了嘴，想说的话没有出口，最后只是一声深深的叹息。然后转身离去了。

也许在这之前没有人想过这场战役骆风会打赢，而其中其实也包括了雍憩雪，骆风的将士们为狠狠挫击了明辰皇朝而感到兴奋，布满血的脸上除了疲惫外还有她看不懂的表情，然而她只是默然地站着嘴角是抿出了凄楚的疼痛，那刀锋刺入身体的闷响，那飞溅而出的鲜血，那徒手双搏的狠戾……一幕幕血腥画面犹在眼前，雍憩雪只觉得浑身冰冷，从她身边经过的兵士都恭敬地给她行礼，大家看她的眼神除了尊敬外还多了一份信任，在这样的眼神下雍憩雪忽然感到无所遁形，她怕极了这种信任，之后的战役该怎么办？玄奕已经不在了，她除了替他完成这场战役后还能为他做什么？

雍憩雪不知道，伸出手去也已经握不到他了，剩下的只是这潮湿的空气，就好像混了她的泪一般，她忽然很想呐喊，也很想退缩与逃避，内心的承受能力更是已经到达了极限，在士兵们勃发的希望下她的不安被激到了最大，在这样的不安下她害怕所有的一切，最害怕的便是面对她自己，因为她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在梦中，而梦都是虚的，原来这么久以来她是多么的飘渺，什么都握不住，什么也都给不了，更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在战场上的每一晚她都会做梦，玄奕走后伴着她的就只剩下噩梦了，常常是半夜惊醒，然后睁着眼睛等待天亮，那种被黑暗吞噬却又不甘地等待的过程是痛苦的，她很想用这些时间去回忆之前与玄奕相处的点滴，可又不敢去想，因为她很害怕自己会因此变得软弱，不敢想念他就只能让恐怖的战争包裹住自己，当她以为自己会被自己折磨疯的时候，天亮了。是呀，无论多么地痛苦，多么地害怕，天都会亮的，因为当你放弃逃避时，你只能往前走，而且还要不断地往前走。

涵儿柔软的小手被她紧紧握在手中，他的小身躯也紧紧与她挨着，“妈妈，为什么要打仗？”

雍憩雪停住了步伐，看着与她们擦肩而过的人，之前的希望已经被持续不断的战争给磨没了，脸上除了悲伤以外就只剩下茫然了，是啊，为什么要打仗呢？为什么就找不到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法呢？骆风现在被逼到了绝境，国师派人前去各地将骆风的所有兵力都集中到无悲城中，也许这个仗已经打到尽头了。骆风的损失很惨重，但明辰皇朝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如此两败俱伤的打法真的有意义吗？

她是个女人看不懂战争，也不能理解统治者的侵略心理，可当付出的比得到的还要多的时候，有必要再继续下去吗？

弯身抱起涵儿，雍憩雪将脸贴向他，轻声道：“妈妈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妈妈不希望发生战争。”

“那可以不打吗？”他的声音充满了期望与不解。

“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充满了疼痛与疲惫。